1
抵达福音协会,白夜立刻跳下车,绕到副驾驶座,抱着不会动的黑绪飞奔而出。下午六点的钟声回荡四周,彷佛在告知凶兆。
他赶往的地方是手术室。手术室只有相关人士可以进去,白夜也不例外。一抵达手术室,医护人员就一把将黑绪从他怀里抢过去。白夜只能呆站在手术室前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要去调查那种事件。所以他才叫黑绪别再自以为警察跑去搜查。
白夜揪住胸口处的衣服。他听见某处的线绷断的声音,可能是扯得太用力了,但他毫不在意。
「欢迎回来。」
转头一看,肆谷站在那里。回来前他有事先联络,推测是手术室的人向她报告的。白夜用空洞的双眼看着肆谷。
「辛苦了。还好吗?」
她的语气温柔却不带感情,彷佛置身事外。白夜低下头,咬住嘴唇。
近在身旁,却什么都做不到。谁料得到她会突然拿出菜刀?这也没办法。白夜试着这样想,却没办法轻易想通。
「说不定再也不能用了。」
肆谷冷淡地说。这句话触怒了白夜。对她来说,连黑绪都是派不上用场就不值得关心的存在吧。这部分跟自己的父亲很像。所以白夜才不喜欢肆谷。
平常白夜不会反抗他,也不会回嘴,今天他的情绪阀门似乎松掉了,发出像在吼叫的低沉声音。
「小黑都变成这样了,您不担心吗?您很中意她吧。」
「中意。是啊。嗯,因为她很优秀。」
肆谷把手放在嘴边,优雅地呵呵笑着。白夜握紧拳头。她没有带着式鬼,只要动粗就能制伏她。可是,做这种事也没意义。只是在迁怒罢了。
「我也承认你的能力。所以黑绪撑不住的话,想一下接下来的搭档吧。」
又还不知道她撑不撑得住,她怎么有办法那么干脆地去想之后的事?俨然是用输送带运送的货物,一个换一个。傀里师终究是消耗品。不工作就没意义。
「你在生什么气?你不是讨厌那孩子吗?那有什么好犹豫的?」
心中的想法被她说中,白夜像只小鹿似的瑟瑟发抖。
他讨厌黑绪。无论何时都很优秀,会做事,又可爱,大家都喜欢她。擅长隐瞒,嘴上说着是为自己,其实每次都在为谁牺牲。
身为双胞胎,却和自己截然不同。看到那么优秀的她,被人拿来跟她比较,白夜一直以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生活的?他受到自卑感的摧残,无时无刻都在嫉妒。他不可能有办法喜欢上自己憎恨的黑绪。
尽管如此,她还是自己重要的家人、半身。他不想把她当成玩具对待,不会动了就换下一个。而且,只要黑绪不拒绝自己,就继续跟随她,是因为那会成为自己存在于此的意义。她无法想像黑绪以外的搭档。
「还……不知道。」
他竭尽全力表示拒绝,语气却软弱无力。父亲明明已经去世,在肆谷面前他却觉得父亲近在眼前,产生瞬间回到孩童时期的错觉。
「真是美妙的手足之情。」
肆谷面带微笑,但看得出其中蕴含对白夜的轻蔑。感觉像在说是他害黑绪变成这样的。他倒抽一口气。
说不定是看错了。肆谷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
她瞥了手术室一眼,沿着原路回去。昏暗的走廊逐渐吞没肆谷的身影。肆谷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后,彷佛作了一场恶梦的疲劳袭向白夜。
他害怕待在手术室前面。因为黑绪搞不好会跟肆谷说的一样,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的恐惧,正在紧逼而来。白夜转身快步走向宿舍。
不会有事的。他在心中默念,赶往跟黑绪共同生活的房间。回去后,黑绪或许会跟平常一样,躺在老样子那张沙发上。他的脑中存在愚蠢的妄想。
抵达房间,打开房门。沙发映入眼帘。可是黑绪不在上面。心脏中刀的黑绪正在手术室。那才是现实。
「要醒过来啊。」
她一定很快就会恢复行动能力。像平常一样嘲笑白夜,遇到事件就一头栽进去。白夜则勉为其难地配合她。
真的这样就好了吗?手术成功,黑绪又能继续活动,算是幸福吗?还是直接陷入沉睡比较幸福?以式鬼的身分活动的黑绪闪过脑海。
「对不起,小黑。」
没能保护好她的不甘及无意义的道歉脱口而出。黑绪不可能回应。
白夜摇摇晃晃地走向沙发,默默坐下。
必须思考今后该如何是好。继续搜查,还是就此收手?这起事件对白夜而言无关紧要。然而,黑绪希望事件得到解决。既然如此,是否该为了黑绪调查到最后?
白夜深深叹息,仰望天花板。露出水泥的天花板显得冰冷不带温度,却能让现在的白夜心情平静下来。
「枝奈子小姐为什么要刺小黑?」
讲出这句话,刚才的画面便鲜明地浮现脑海。她跑来刺杀黑绪,推测是因为他们知道了枝奈子不想被人知道的事。而她犯下凶行,证明了犯人就是枝奈子没错。
为了封口,她捅了黑绪一刀。理由是?若黑绪的推理没错,可能是知道剪刀不在家里的枝奈子情急之下做出的行为,以避免真相被人发现。
枝奈子捅了黑绪,足以叫警察逮捕她。那么只要通知药袋,让他去抓人,逼她供出真珠事件的真相即可。
可是,那附近不但没有监视摄影机,作为凶器的菜刀也留在枝奈子手中,手边没有证据。现在凶器八成已经被扔掉,也很难找到吧。黑绪人在手术室里面,伤口应该被缝起来了,秀出伤口也无法证明是何时受的伤,不能拿来质问枝奈子。
手边没有任何能证明是枝奈子所为的证据。
既然缺乏证据,就算跑去跟药袋说,他也未必会听。而且药袋又讨厌黑绪。搞不好会笑着说「反正是开玩笑的吧」。
对两人说的话照单全收,逮捕枝奈子,万一枝奈子不是犯人,对药袋而言可是大损失。向福音协会求助,结果还抓错人,肯定会沦为同事的笑柄。没有证据,对方就不会轻易相信。
一个人搜查果然办不到。还是算了。
白夜垂下头。遇到阻碍就立刻放弃,是他的坏习惯。
「不行!得找到犯人。换成小黑,她绝对不会放弃。」
白夜拍了下脸颊。快动脑。假设犯人是枝奈子,这一连串事件她是如何做到的?
真珠遇害时,枝奈子在收宅配。就算她能在赶在最早的死亡推定时间四点半杀死真珠,得瞬间从那么大的房子逃到玄关,再走一大段路逃到外面的大门。除此之外,还要把周防家的大门锁上。熟知那栋房子的人才办得到。
枝奈子需要车子,好让她在二十分钟内从周防家回家。然而,南方家的行车纪录器没录到车子开过的痕迹。代表她得用其他方法移动。
例如计程车。不过,没听说有计程车停在周防家附近的情报。不然药袋他们应该会调查。
那她肯定是在离周防家要走五分钟的那条大马路叫计程车的。可是这样的话,犯案后回到家得花半小时以上。杀害真珠对枝奈子来说应该有困难吧。
跟黑绪说的一样,是不是该往存在共犯的可能性去思考?
「咦?」
白夜发现这个推理有漏洞。枝奈子必须有共犯才杀得了真珠。可是,这样由枝奈子破坏真珠的遗体太奇怪了。
若真珠是被枝奈子以外的人杀掉的,枝奈子何必破坏真珠的遗体。真珠只看见凶手的脸,被傀里也不成问题。不如说,枝奈子要担心的反而是杀死真珠的犯人吧。为了避免自己这个共犯被抓到,杀掉犯人更安全。
那么,想成所有的犯罪行为都是枝奈子一个人做的,有人帮她制造不在场证明,是否更加合理?
枝奈子的丈夫南方义纯很可疑?他跟枝奈子住在一起,能够帮她制造不在场证明。义纯说他在开视讯会议,不过会议是下午四点四十五分结束的。足够让他代替枝奈子收宅配。
为什么没有马上想到呢?因为有不在场证明,就擅自排除义纯的嫌疑。黑绪说不定想到了。所以她才会思考推翻不在场证明的方法。
警方有跟送货员确认枝奈子收了宅配。当时是什么状况?是不是隔着对讲机?那应该有办法造假。白夜立刻打电话给八月朔日。
电话在响了五声后接通。听筒传出吸面的声音。他好像在吃饭。白夜今天真的很不会抓时机。
「啊,您还在吃饭吗。对不起。」
『没关系。现在与其说在吃饭,比较接近点心时间。怎么了吗?』
「那个,听说真珠小姐遇害时,枝奈子小姐在收宅配,警方跟送货员确认过了对吧?」
『对啊。』
「有问她是在什么状态下收货的吗?」
『枝奈子直接出来,跟平常一样亲自收货。』
白夜推测错误。枝奈子有跟送货员见到面。尽管如此,他仍未放弃,接着针对第二个推理发问。
「有让对方看枝奈子小姐的照片,确认收货的是本人吗?」
『你似乎在怀疑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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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扮成枝奈子收宅配。很遗憾,警方有拿照片给送货员看,确认是枝奈子没错。我们也考虑过这个可能性。因为枝奈子和亚美关系不好的样子,听说她跟真珠同样处不来,表示枝奈子也有杀死真珠的动机。但她做不到。确实是枝奈子本人收的货。』
他想到的可能性,警方一开始就考虑到了吗。
除此之外呢?既然她是跟义纯联手,有没有可能是义纯负责杀人?可是如同他刚才所想,若是义纯下的手,枝奈子没理由破坏真珠的遗体。
不对,他们是夫妇,怎么会没理由。枝奈子无依无靠,只能依赖义纯,对义纯言听计从。少了义纯她要怎么办?是不是因为这样,枝奈子才帮义纯的忙?
这个推理有问题。义纯有无法推翻的不在场证明。假如只有枝奈子的证言,倒有可能是骗人的,但除了她以外,还有三个人为义纯作证。
有没有可能是会议开始的时间比实际时间更早?
「那个,义纯先生真的是在下午四点半到四十五分之间开会的吗?会不会其实是更早开始的?」
『是那个时间没错。跟出席者也确认过了,还留有纪录。他们好像一直都会录影,方便制作议事录,警方有收到当天的份。我亲眼看过了,包含日期在内,会议内容跟证言没有出入。难道你在怀疑义纯?』
八月朔日语气雀跃。白夜不像黑绪一样有自信,因此无法肯定。他声音微弱,支吾其词。
「还不清楚。我想重新思考一遍有不在场证明的人犯案的可能性。」
听见失望的叹息声。白夜的声音卡在喉咙,不晓得该说些什么。这种时候,笑着打马虎眼就行了吗?还是该骂他不要期待一般民众帮上忙?
『哎,没办法。这次连九十九小姐都没辙吗。』
电话另一端传来轻轻的「叩」一声。接着是八月朔日喊痛的声音。看来药袋也在旁边。他因为寄望黑绪破案的关系被骂了。
小黑想必推理得离真相不远。要是没被枝奈子捅,现在……
他又在依赖黑绪了。总是这样。离开人世后还是在依赖黑绪。毫无进步。
————自己想一下吧。你有脑袋可以用。
黑绪那句话浮现脑海。
没错。他必须自己思考。用自己的脑袋思考。为此,全都必须由自己亲自确认。只能推翻不在场证明了。现有的情报无法推翻的话,只能收集其他情报。
有没有不足的情报?自己不知道的资讯。看过义纯的会议纪录,是否会明白什么?
「请问……义纯先生的,那个会议纪录,可以给我看吗?」
『会议纪录?』
八月朔日的声音到此中断。听得见微弱的交谈声,所以通话并未中断。应该是在跟药袋商量。
『那好歹是证据。』
听起来很勉强。该怎么说他才会愿意借他看?枝奈子肯定有涉案。那么,她身边的人就是共犯。义纯的嫌疑最大。只要看了会议纪录,或许就能发现什么之前没注意到的异状。
「那、那个,搞不好,跟刻耳柏洛斯有关……所以……」
他试着模仿黑绪,可惜没能说到最后。白夜支吾其词,听筒传来一阵轻笑。
『药袋先生说随便我。代价是出事的话责任要我自己扛。他可是前辈耶,怎么这么过分。心胸有够狭窄。』
八月朔日豪爽地笑着。他自己大概也知道,要是有个万一,药袋会帮忙处理。白夜也亲眼看过好几次。药袋比想像中还要照顾人。
「意思是,您愿意给我看吗?」
『这是特例喔。』
「那————」
白夜觉得眼前一片开阔。他正想跟八月朔日讨论要怎么拿会议纪录,八月朔日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听见他在询问『失踪?是谁?』的声音。
谁失踪了?在他思考之时,八月朔日对白夜说道:
『南方枝奈子失踪了。』
「怎么会!」他忍不住大叫。
『是义纯报警说枝奈子不见的。他说你们回去后,枝奈子出去买东西,到现在还没回来。现在搜查官在前往南方家。你刚才去过他家对吧?有什么头绪吗?』
她捅了小黑却没杀掉我,应该是觉得自己会被抓,企图逃亡吧。
白夜本想告诉他黑绪被枝奈子拿刀刺了,最后决定作罢。这样就得把她被刺的原因也全盘托出,但还不能确定。若这个推理是错的,可能会扰乱搜查。
「没有。」白夜只回答了这一句,八月朔日遗憾地嘟嚷道『是吗』。他有点良心不安。自己说不定知道重要的情报。可是那种缺乏根据的推理,白夜没有有自信到没证据还敢说出口。
『知道了。啊,对了。义纯的会议纪录,存在DVD里面给你行吗?毕竟容量很大,我也不想留下传送档案的纪录。我最远可以到东京站,如果你愿意跑一趟就太好了。』
「没问题。谢谢您。」
白夜对看不见人的八月朔日跟药袋鞠躬行礼。
2
一讲完电话,白夜就开车前往东京站。花了快一个半小时。很久没在副驾驶座没人的情况下开车了,他静不下心。
两人约在丸之内线北门的闸门前。八月朔日发现白夜,笑着迎接他,手里拿着一个褐色信封。
两个身材高大的人站在一起,气势十足。他们的身高加起来将近四公尺。大概是因为这样吧,周围传来「喔」、「好高」的惊呼声。白夜驼背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高,以免引人注目。
八月朔日将信封递给白夜。里面似乎就装着义纯的会议纪录。白夜伸手道谢,却只说了个「谢」字。因为伸出去的手扑了空。
「九十九小姐呢?」
八月朔日用褐色信封敲着脖子,环视四周。总是跟他在一起的黑绪不见人影,会感到疑惑很正常。而且,八月朔日可是知道黑绪的真实身分还对她抱持好感————
更正,抱持好奇心的稀有人物。不可能没发现。
白夜咬住下唇。本想拿到纪录就马上打道回府,八月朔日却不准他这么做。两人的身高差距不大,想抢走信封可能没有多大的难度。但对方是警察。要是他告白夜妨
害公务就糟了。
「……在车上。」
「你们平常都黏在一起,今天她却在车上等?」
「因为这种杂事全是我的工作。」
八月朔日双臂环胸,抚摸下巴。观察的视线在白夜身周绕来绕去。白夜战战兢兢,怕他是不是发现黑绪并不在场。
负责推理的人是黑绪。要是他知道黑绪不在,搞不好会怀疑白夜有没有能力推理,不肯给他看证据。
「这样啊。」
本来是这么担心的,八月朔日却惋惜地低声说道,把褐色信封递给白夜。白夜松了口气,伸出手。
褐色信封又逃走了。他望向八月朔日,八月朔日嘴角上扬,将头发由前往后梳。
「你说谎。怎么可能。我知道你跟仆人一样,什么事都为九十九小姐做,可是九十九小姐不可能让你自己去见警察。毕竟这是探听情报的绝佳机会。」
明明没讲过几次话,他还真瞭解黑绪的个性。白夜在佩服之余有点嫉妒。
「没有啊……小黑也会累。」
「她怎么可能会累。」
八月朔日大笑出声。他的声音太大,传遍站内,引起众人的注目。白夜低头逃避那些人的视线,将身体缩得更小。
「所以,真相是?」
白夜判断一直不告诉他,就拿不到DVD,死心地叹了口气,决定向八月朔日坦承刚才发生的事。
「其实,小黑被枝奈子小姐拿刀刺了。」
八月朔日万万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惊讶得瞪大眼睛。
「什么时候?」
「离开南方家后。我和小黑在停车场讨论事件时,枝奈子小姐走到我们的车旁边。当时刚好在讨论她很可疑,所以我有多加戒备。可是,没想到她突然拿菜刀出来……」
「你在电话里不是说毫无头绪吗?」
因为说谎而遭到责备,白夜垂下头来。早知道先跟人家说。他后悔莫及。
「对不起。」
「算了,反正我现在知道了。难怪九十九小姐不在。她被刺之前,你们在讨论枝奈子很可疑,是可疑在哪里?」
「南方家有棵苹果树,用来采收的不是剪刀,是美工刀。而且还是从二楼拿来的。枝奈子好像知道一楼没有采收苹果用的工具,小黑觉得不太对劲。」
「真珠的遗体是被剪刀破坏的。很可能是用南方家的剪刀吗。那么,枝奈子果然是这一连串事件的犯人啰。」
这个说法彷佛确定枝奈子是犯人了。确信枝奈子不可能有办法杀害真珠的白夜,难以置信地回问:
「果然?已经确定了吗?」
八月朔日露出纳闷的表情从口袋拿出手机,滑动萤幕,将萤幕朝向白夜。用电脑打的文章,像链条般整齐地排列着。
「疑似是枝奈子失踪前留下的。九十九小姐那件事也写在上面。她没跟你在一起,所以我在想说她该不会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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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结果是真的啊。」
白夜在八月朔日的催促下,借用他的手机读起信件。
『本人南方枝奈子,在此承认我杀了周防真珠。
那一天,我在下午四点左右离家前往周防家。我事先叫真珠把门开着,所以轻而易举就进到了里面。我知道她的秘密,能够威胁她。关于她的秘密,为了保全她的名声,我就不说了。
进入周防家之后,家门果然事先打开了,我从那里进入家中。由于那栋房子很大,没人发现我进去了。我直接来到二楼,进入真珠的房间。然后悄悄用绳子勒住真珠的脖子。她试图抵抗,但小孩子的力气不可能比得过我。我轻易勒死了她。她一动也不动之后,我发自内心松了口气,离开周防家。
我杀死真珠的理由,纯粹是讨厌她。最讨厌她长得跟亚美小姐很像的这一点。就这么简单。
总而言之,真珠死了,我心情非常好。亚美小姐却说要让真珠复活,很荒谬不是吗?我虽然不怎么相信,万一真珠真的复活,我的罪行就会暴露。我整个人慌了,想着一定要想办法解决。
这时我想到刻耳柏洛斯这个团体引发的事件。那起事件令人印象深刻,我至今仍然记得。对现在的我来说正好拿来利用。我决定模仿他们,破坏她的遗体。
当天,我偷偷把家里用来采收苹果的剪刀藏进包包,和义纯先生一起前往周防家。不能被任何人看见我破坏遗体,于是我打算利用我的丈夫。丈夫很爱我,只要告诉他武藏先生怀疑我,他一定会帮我说话。破坏遗体前,我按照计划跟武藏先生起争执,顺利引起骚动。我在那段期间离开食堂,来到放真珠遗体的地方,用剪刀剪烂身体。
可是,这样还不能放心。因为告别式结束后,我无意间看到惠实里子在跟真珠说话。自此之后,她就一直躲着我。她好像知道了。迟早会跟其他人说。我心想只能杀掉她了,便借走亚美小姐的安眠药,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连同一封信交给惠实里子。上面写着「真珠有寄放东西在我这边,我想拿给你。不过这件事不能被妈妈知道,把这个给她喝让她睡着吧」。她和母亲一样,被真珠迷得团团转,所以我确信她会听我说的话。果不其然,她一脸疑惑,最后还是没把它丢掉,也没有拿给母亲看,偷偷收进口袋。
等到警方侦讯完,我隔了一段时间,确认丈夫睡着后,前往惠实里子家。跟杀害真珠时一样,我事先叫她把门打开,因此毫不费力地就进去了。惠实里子要是复活,同样会给我造成麻烦,所以我在杀掉她之后,跟破坏真珠遗体的时候一样,除去她的眼睛、舌头和手指。
本以为这次一定不会出问题,又来了一场灾难。这次换成那个叫九十九的人来了,要为真珠的事件打听情报。应该是想玩侦探游戏吧。真麻烦。而且都是因为丈夫多管闲事的关系,九十九小姐好像发现用来破坏遗体的凶器是我的剪刀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迎接安稳的生活?我迫于无奈,只好去杀了她。可是失败了。跟九十九小姐在一起的一先生逃走了。杀人时被他目击的我,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抓到。因此,我决定逃亡。
唯一的遗憾是,我什么都没跟丈夫说。
真的对不起。对不起,我是这样的妻子。你要好好保重身体。
南方 枝奈子』
这封信的文字比起坦承罪行,流畅得足以称之为小说。真的是那个枝奈子写的吗?
「根据这封信上的内容,全是枝奈子独自作案的,你怎么看?」
八月朔日从白夜手中接过手机,塞进口袋。
确实,看完这封信会觉得犯人是枝奈子。杀人手法也写在上面。可是,重要的情报有许多缺漏之处。
「我比较在意的是,有些地方描述得很详细,有些地方则一个字都没提到。例如她前往周防家的移动手段、杀害真珠小姐后是怎么锁上家门再离开的,还有破坏真珠小姐的遗体后,那部分的遗体和凶器藏到哪里了。」
八月朔日像要打响指似的,用食指指向白夜。白夜因为事发突然,吓得缩起下巴。
「原来如此。我就觉得怪怪的。还有,她说自己杀了九十九小姐所以要逃亡,有时间写这么长的信吗?」
「枝奈子小姐在下午三点半到三点四十分之间攻击我们。您接获她失踪的消息,是在我跟您讲电话的时候,所以是下午六点过后。时间是足够没错,但我实在不觉得要逃亡的人会有时间写信。」
「会不会是一开始就打算逃亡,事先写好的?不对,她刺杀九十九小姐的事也写在信上,应该不是。再说都要逃跑了,有必要特地留下那种东西吗?」
「都逃走了还留下一封信说自己是犯人,会遭到通缉,一下就被抓住。这样的话,她是在包庇其他人啰?」
白夜只想得到一个人。枝奈子不惜做到这个地步,也想保护他吗?可是,对方有确实的不在场证明。有必要这么做?
「总之,警方这边会先去找枝奈子。一、两小时照理说不会跑太远。所以你去看一下这个,帮忙找线索出来。」
八月朔日将褐色信封递到白夜面前。白夜愣在那边。
「怎么了?」
「呃,这样好吗?小黑不在喔。我不知道有没有那个能力。」
八月朔日露出爽朗的笑容,宛如运动后的选手。
「你不是一直待在九十九小姐身边吗?那么,应该能看出什么吧。」
「咦,可是……」
白夜感觉到心里流过一股暖流。他收下褐色信封,用力抱紧在胸前。从来没有人对他有过期望。就算有,也总是作为黑绪的附带品。
自己第一次被人需要的感觉,使他有点难为情,又克制不住喜悦。
「虽然这不是警察该拜托一般民众做的事。我会不会被药袋先生骂啊?」
八月朔日摸着头发,看起来并不是真的在烦恼。白夜下意识笑了。
「我明白了。看完后如果有什么发现,我再联络您。」
白夜鼓足干劲,八月朔日抬起右手,消失在人潮中。
3
回到宿舍,白夜马上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放入八月朔日给的DVD。
按下播放键,影片就开始播放。分成四等分的画面中映着人脸,却没看到义纯。
义纯果然是共犯吧?白夜的疑心加重了。可是过了大约一分钟,义纯的脸也出现在画面中。他向其他人道歉『不好意思网路不稳』。
白夜试着思考这一分钟的空档有何意义,但八月朔日什么都没说。义纯晚到的这一分钟应该跟他说的一样,是网路不稳导致的吧。白夜沮丧地看下去。
每个人似乎都是在家里开会的,房间看得出各自的性格。一个人在背后挂着布遮住房间,一个人毫不介意,身后就是棉被都没折好的床铺,另一个人在背景播放影片,义纯则是用白色壁纸当成背景。
四人互相问候,闲聊了一分钟左右才开始开会。内容是业务改善的方法。义纯好像是司仪,提出问题向另外三个人征求改善手段。一有人提出意见,他就会重复一次,跟所有人提问。
白夜想着他会不会是假装在参加会议,但这也不可能。义纯的身分必须积极发言,播放事先录好的影像跑去杀真珠,难度相当高。
他仔细观察这十五分钟的会议纪录,没看到任何可疑之处。四个人都认真地开会到最后,从未受到打扰。没人离开去上厕所,也没有被什么东西妨碍,导致会议中断。
警察也看过这段影片,判断没有问题。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找到证据。
然而,义纯作为枝奈子的共犯是最适合的。只要想成是为了包庇义纯,枝奈子留下那封信也说得通。可是,义纯的不在场证明无法推翻。难道他不是共犯?
不行,八月朔日那么看好他。白夜打起精神,决定再重看一次。
当他看到第十次的时候。
还是什么都没发现。他开始记住出席者的对话内容,大概是因为看得太多次。影片都停止播放了,都还会听见幻听。
看这么久了,为何毫无收获?
不是义纯吗?那枝奈子为何要特地留下那封信。有其他人该怀疑吗?若有,对方又是谁?
手机震动起来。萤幕上显示着八月朔日的名字。发生了什么事吗?还是找到枝奈子了?白夜怀着期待接起电话。
「喂。请问有什么事吗?」
『不是多重要的事。刚才有个问题忘了问。』
看来不是找到枝奈子了。白夜失望地回答:
「请说。」
『为什么被捅的人是九十九小姐?要杀的话杀你比较适合吧。』
噢,原来是要问这个。白夜叹了口气。这并不奇怪。她只是想杀掉傀里师罢了。
「因为她以为只要杀掉小黑,我也会跟着死。我们在跟大家介绍傀里时,说生命力会从身边的人身上取得,我猜她是因为这样才误会。实际上,就算杀了傀里师,式鬼也不会死。」
『噢,她误会了吗。』
「嗯。因为我们没有说。」
『这样啊。我懂了。』
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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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日恍然大悟地说。比起那个,白夜有个疑惑。
「那个,我听见义纯先生的声音,您还在义纯先生家吗?」
他望向手表,再十分钟就到凌晨十二点。离义纯报警过了一小时以上。也该搜查完家中了。
『不是不是。我在听刚刚的录音,看能不能查到枝奈子去了哪里。』
「我还以为您肯定还在义纯先生家搜索。」
『没待那么久啦。啊,对对对。我稍微搜过他们家,果然没找到用来采收苹果的剪刀。』
凶器果真是疑似由枝奈子使用的剪刀吗?
『总之就是这样。幸好解开疑惑了,谢啰。如果你有看出什么再告诉我。』
「啊,好的。知道了。」
八月朔日只说了这些。通话时间不到两分钟。专程为了问这个打过来吗?看来他挺在意黑绪被刺的事件。
白夜将手机放到桌上,重新面向电脑。
好,又得继续看会议纪录了。再看两、三次还没头绪,就乖乖放弃,怀疑其他人吧。
他重新播放影片。交谈声有如音乐,缓缓从音响传出。习惯声音的大脑开始思考其他事。
把小黑送到手术室后,没有接获任何通知。不晓得小黑现在的状况如何。该不会死了吧。
啊,又来了。又要变成这样了吗。罪恶感及悔恨涌上心头。
小黑走掉的话,一定会有很多人难过。肆谷班长、五木先生、其他傀里师和福音协会的成员。八月朔日先生也担心得打电话过来。如果自己遇到同样的事,想必不会有任何人担心。
白夜回忆着至今以来与黑绪一同做过的傀里,感到一阵空虚。
他忽然觉得会议纪录不太自然。说不清是什么。但有种异样感。
为了查明异样感的源头,白夜更加专注地凝视萤幕,提高音量竖耳倾听。十五分钟后,巨大的声音传遍室内。在影片的十分钟处。白夜瞪大眼睛。
「啊,是吗。一开始就这么做就行了。」
白夜发现影片中少了关键的东西。
4
隔天,白夜来到南方家。下午六点。逢魔时刻,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
他按下电铃,没有马上得到回应。屋里的灯是开着的,肯定有人在家。白夜又按了一次,这次很快就有人接了。
『一先生,怎么了吗?』
义纯语气镇定。昨天才发生过那种事,所以白夜原本还担心他不会应门,幸好有人接。
「听说枝奈子小姐失踪了。关于此事,我无论如何都想来找您谈谈。」
『内人给您添了很大的麻烦……啊,站在门口说话也不太好。我现在开门,进来谈吧。』
他讲话停顿了一下,语气却很平静。义纯挂断对讲机,过不到一分钟,外面的门就开了。神情疲惫的义纯走出来迎接白夜。
「来,请进。」
白夜鞠躬行礼,走进家中。室内有开暖气,很温暖。昨天枝奈子坐在沙发上,今天却没看到她。她失踪了,所以这也是无可奈何。
「要不要来杯咖啡……啊,你不能喝对吧。」
义纯走向厨房想招待白夜,在途中停下脚步。白夜只回答了一句「是的」。义纯害臊地搔着头,坐到白夜应该会坐的地方的对面。可是,白夜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原地。
「那个,」义纯的双手在身前交握。「你想谈的是昨天枝奈子杀死九十九小姐的那件事吧。」
「杀死?」
「昨天,警察告诉我九十九小姐被杀时,我大吃一惊。没想到枝奈子会做那种事。连真珠跟惠实里子都是她杀的。」
义纯面容扭曲,举起握紧的拳头捶向膝盖,后悔地接着说:
「我想,一定是因为我们没有小孩。我们结婚都过了五年,却完全怀不上小孩。枝奈子的梦想是有自己的小孩,她应该很受打击吧。所以,枝奈子说不定是因为自己
无法怀孕而嫉妒真珠,失手杀了她。幸好你没事。就算傀里师不在,式鬼还是动得了呢。」
善解人意的丈夫。连犯下杀人罪的妻子都在同情,试图帮她说话,俨然是个圣人。
「式鬼没有傀里师也能活动。因为他们是特制的。」
「这样啊。」义纯扬起嘴角。
「话说回来,不知道枝奈子小姐去哪了。您有没有头绪?」
「说来惭愧,我不知道。枝奈子不太会聊到自己,平常都是我在说话。早知如此,真该多问问她的事。」
义纯掩着脸呻吟道。白夜默默等待他恢复镇定。过了数分钟,义纯抬起头。眼角留有淡淡的泪痕。
「义纯先生,我今天来府上打扰,是因为关于枝奈子小姐的事件,我无论如何都有问题想请教您。」
白夜站在巨大的玻璃窗前。窗外,被屋内的灯光照亮的草坪正在随风摇晃。他透过玻璃窗上的倒影,看了义纯一眼。
「查出什么了吗?例如其实枝奈子不是犯人?」
义纯眼中看似带有期待。白夜移开视线,呆呆望着庭院的苹果树。黑夜中,苹果的红依然显眼。白夜心神不宁地转动手腕,一面询问:
「不是的。我想问的是枝奈子小姐留下的那封信。」
「呃,难道你看过了?」
「是的。我有认识警方的人。然后,我在那封信上发现了可疑之处。」
「可疑之处是?」
白夜打开手机给义纯看。上面显示着枝奈子写的信。是八月朔日传给他的。
「上面写着她在收宅配前去杀了真珠小姐,但这个时间太奇怪了。死亡推定时间是下午四点半到下午五点之间。府上的汽车没有开过的痕迹。那么,应该可以想成是
坐计程车。只不过,要是把车停在周防家旁边,上新闻时司机可能会发现。因此在离周防家走路五分钟的大马路旁下车,回去时也一样在大马路旁叫计程车,这样想比较自然。再加上周防家很大,从大门口到家门前有一段距离。考虑到这些因素,枝奈子小姐要赶上收宅配,最晚也得在四点二十分杀死真珠小姐。」
「提早十分钟很奇怪?这不是死亡推定时间的误差范围内吗?」
「我不这么觉得。听说尸斑很淡,眼角膜也才刚开始变混浊。眼角膜会在死后三十分钟后开始变成浊白色。数分钟也就算了,差了数十分钟的话,遗体被发现时角膜
应该会变得混浊不清。幸好发现得快。」
听见「幸好」一词,义纯露出微妙的表情。在谈论死者时讲「幸好」不太好,白夜在心中反省。
「除此之外,那封信也有好几个可疑之处。」
「好几个?到底是哪里可疑?」
他的表情,有如引以为傲的作品受到跟自身想法相反的严格批评的艺术家。白夜指着手机萤幕上枝奈子所写的信,告诉义纯。
「周防家的门都锁起来了。上面没有写杀死真珠小姐后,她怎么上锁离开的。还有,破坏真珠小姐的遗体后,少掉的身体部位 和凶器藏在哪里,她也没有说明。而且既然要逃亡,她还有时间写这么一大篇文章吗?」
「最后一句话是在对我道歉。她可能是怕逃走的话会给我添麻烦,特地留下的。毕竟我好像也有受到怀疑。」
「那她应该要把自己的所作所为通通写清楚,这样你更不容易被怀疑。所以我是这样想的。不是没有写清楚,而是不能写清楚。」
「听你这样说,怎么像这封信不是枝奈子写的一样。」
义纯将视线从手机里的信移到白夜身上,皱起眉头。
「没错。犯人担心如果写得太详细,自己捏造的不在场证明说不定会被拆穿,所以没有全盘托出。还有,枝奈子小姐是为了避免被警方抓住才逃跑,不立刻收拾行李逃走,太奇怪了。除此之外,您说她是为了避免您遭到怀疑才留下这封信,这样的话比起逃走,让警方抓住不会比较适合吗?这样更能证明您的清白。」
「什么,所以那封信不是枝奈子写的吗?到底是谁?只有枝奈子、我、姐姐有这栋房子的钥匙。」义纯捂住张大的嘴巴,身体瑟瑟发抖。「难道是姐姐?」
白夜的眉毛垂得低低的。绝不是出于哀伤。而是因为他觉得义纯非常可怜。为了脱罪,不惜拿最喜欢的姐姐当挡箭牌。
「这封信是您写的。义纯先生。」
义纯张大嘴巴。过没多久,他大笑出声。笑声传遍客厅。
「为什么我要写那种信?」
「因为您就是枝奈子小姐的共犯……不,您就是杀害真珠小姐的犯人。」
白夜直盯着义纯的眼睛,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义纯没有移开目光,凝视白夜,露出扭曲的笑容。
「怎么这样说,我有不在场证明耶。我做不到啦。开会时的录影我有提供给警察检查过了。」
他的语气变得很轻浮。八成是觉得可以不用继续使用敬语了。或许这才是原本的他。
「DVD我也看过了。是四人会议对吧。」
「什么嘛,你明明就看过。那你也知道吧?我没办法犯案。真对不起那三个人,这么忙还得接受侦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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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在哪里开会的呢?」
「这上面,二楼的房间。」
义纯竖起食指,指向门口那个方向的天花板。白夜慢慢转头望向那边,接着将视线移回义纯身上。
「骗人。那场会议不是在这里的二楼开的。」
「不是这里,那会是哪里?开会不只要用到电脑,还得有网路,不是到哪都能开会喔。」
视讯会议要用到的,顶多只有电脑和网路设备。只要有这两个东西,不管室外还是室内,就算是宇宙也好,在哪都能开会。
「没有网路就不能开会,反过来说就是只要有电脑和网路,在哪都能开会。」
义纯皱起眉头。看得出他很不愉快。白夜不喜欢别人对他露出那种表情,迅速别过头,用手按着浏海遮住眼睛。
「会议是在真珠小姐的房间开的吧。」
「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我可是在真珠被杀的时候开会的。」
「您当时有晚到对吧?您故意在跟开会时间重叠的时间杀害真珠小姐,参加会议。然后直接留在那边开会。真珠小姐房间用的壁纸,是一般家庭常见的白色塑胶壁纸。这栋房子也用了同样的壁纸。花纹可能不太一样,可是视讯摄影机拍起来画质会变差,没办法看见细节,应该不会被发现。」
白夜望向沙发后面的壁纸。义纯立即否认。
「这样讲不是很奇怪吗?光凭这些证据,无法证明我是在真珠的房间开会吧。因为既然在哪都能开会,代表在这里也可以。不对,我就是在这里开会的。你的论点太过牵强。虽说我的不在场证明比其他人更好推翻,你的推论未免太不合理。而且,枝奈子也有听见我在开会。啊,你是不是想说因为枝奈子是共犯,她的证言也是骗人的?」
义纯大概是在紧张,表情虽然没变,话却变得非常多。白夜确信了。义纯就是犯人。
「不,我认为枝奈子小姐是在您杀害真珠小姐之后提供协助的。所以,她应该是真的听见您开会的声音。」
「那我不就不可能下手了?你讲的话互相矛盾耶。我和枝奈子是共犯,可是案发当天枝奈子还不是共犯,不是共犯的枝奈子在这个家听见我开会的声音。整个莫名其妙。」
义纯像在嘲笑白夜般笑着说道,看起来稍微松了口气。
「成为共犯前的枝奈子小姐,确实有听见您开会的声音。不过,枝奈子小姐听见的不是这次的会议吧。既然这次开会有录影,上次和更之前的会议,照理说也会有。
您应该是事先开好电脑,设定成四点半一到,就会播放内容与那次的会议类似的录音。」
这样枝奈子听见声音并不奇怪,义纯自己也能在其他地方开会。要不是有两台电脑,就是把电脑放在自己家,开会时用周防家的电脑。视讯会议不会显示现在位置,所以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他不在家中。跟大弥和红玉外出欺负惠实里子时,捏造不在场证明的手法一样。
「真的乱七八糟。你忘记一个大前提。那一天,吉永小姐、武藏先生、大弥、红玉都在那栋房子里。吉永小姐在远处的厨房,武藏先生说他在自己的房间,要是真珠的房间有什么动静,他们搞不好还不会发现,可是大弥跟红玉就在真珠的房间的正前方。不仅要杀死真珠,还得在那个房间开会,通常会被听见。还是你要说我把音量控制在不会被听见的程度?这样参加会议的那三个人应该会觉得奇怪,他们却没有提到。看影片就看得出来了吧。」
「您知道当天大弥先生跟红玉小姐不会在家,所以才用正常的音量说话。真珠小姐的房间在靠里面的位置,儿童房前面又有一扇门,只要大弥先生和红玉小姐不在,讲话稍微大声一点也不会被听见。」
大弥跟真珠的房间会传出电视声,会议纪录却没录到。八成是他在杀害真珠后把音量调低,开完会才调回去。但他没有调回原状,所以大弥才会说回来时音量变小了。
「那也太赌运了。要是他们两个在家怎么办?别说开会,连杀害真珠都做不到。」
「不,你早就知道了。每个礼拜五,他们都会趁亚美小姐参加茶会时偷溜出去。」
义纯理应知道亚美会在真珠不用上课的星期五开茶会,吉永会在下午四点左右进厨房、武藏下午五点前都会待在房间。
亚美和义纯感情很好,平常就会聊天,他知道周防家的情报也不奇怪。
「而且,这场会议并没有录到该有的声音。」
义纯拼命思考这句话的含意。可是,他不可能明白。那是当天不待在家里,就不会注意到的声音。
「您知道那一天,家里附近有救护车来吗?就在斜前方旁边两栋的那一户,应该听得见才对。」
义纯睁大眼睛,发出呻吟般的「喔喔」声,尴尬地回答「我知道」。白夜心想,他说谎。
「救护车是在二月四日下午四点四十分抵达的。在您开会开到一半的时候。没录到鸣笛声也太奇怪了吧。」
义纯的视线瞬间飘向旁边,然后又飘回来看着白夜。他僵硬地扯回原本的表情,彷佛痛苦不堪,硬是否认道:
「不一定吧。毕竟我关着窗户。会不会只是麦克风没收到音?」
「那么,请让我看看之前的会议纪录。我确认一下。」
昨天义纯才说过宣传车很吵。既然如此,应该会有录到室外杂音的会议纪录。就算什么都没找到,只要拜托药袋他们调查连线纪录,也能查到案发当天有人用过周防家的网路吧。
义纯闻言,显得十分动摇。他的右脚不停跺步,开始抖脚。从容不迫的表情消失不见。白夜继续追击。
「您以前就会去真珠小姐的房间吧。」
义纯用力抬起低下来的头,瞪向白夜,只有语气装得跟被害者一样。
「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骚扰真珠。」
他原本以为义纯没有动机。可是,假如他会非礼真珠呢?武藏说过义纯夫妻来家里时,真珠的反应不太对劲。不是因为害怕枝奈子,而是厌恶义纯吧?
义纯知道大弥跟红玉回家的时间,杀害真珠再离开的速度又太快了,很可能以前就会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跑到真珠的房间。八成是威胁真珠叫她事先把门打开,跟信上写的一样。
肯定都是在星期五。真珠每次都会阻止亚美去参加茶会。本以为是想避免惠实里子被欺负,另一部分也是因为,那一天会有讨厌的人来家里吧。真珠认为只要母亲在家,自己就不会有事,拼命试图挽留亚美。
明明可以跟吉永或武藏求助,她却没有这么做,是因为那两个人可能会离开。或是有人威胁她。
『如果你敢把这件事跟爸妈说,他们会不再爱你。如果你敢跟吉永和武藏说,他们会被赶出去。如果你敢跟其他人说,人家会觉得你爱说谎。』
大概是用这种理由威胁她的吧。周防家权力最大的人是亚美。亚美似乎不怎么喜欢那两个人,只要义纯开口,要把他们赶出去想必易如反掌。真珠在家里能信赖的人应该不多,照理说不会感觉不到那个气氛。
「有些话不能乱说。」
「您深爱着姐姐。不过,姐姐和大和先生结婚了。也许您一开始是放弃了没错,但看到跟姐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出生时,您心中是不是产生了邪恶的念头?」
「怎么会!你在想什么?她是姐姐的小孩,而且我们年纪差了两轮。真珠还只是个小学生啊。」
「起初您可能光用看的就满足了。可是随着距离愈来愈近,您终究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还是小孩的真珠,不管被你做什么都无法抵抗。因此,您拿真珠小姐代替姐
姐,将无法传达的心意发泄在她身上。不过真珠小姐从途中开始拒绝您。您担心这样下去她会跑去跟别人说,决定杀害真珠小姐。」
「咚!」一声巨响传来。是义纯用拳头砸向沙发前的矮桌的声音。
「别说了。那孩子只是小学生啊。」
「就因为她只是小学生。没有力气。讲话也没人相信。无法抵抗。所以……」
「你再讲下去我就要生气了。这根本是妨害名誉。又不是警察还在那边乱调查事件,只会拖到破案时间吧!我要去跟协会投诉。」
义纯失去刚才的冷静咆哮道。白夜冷冷俯视他。他愈是生气,这个展开看起来就愈老套。白夜将视线移回玻璃窗后面的庭院。他转动手腕,思考片刻后回答:
「请便。」
反正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就算发生了,也只要稍微受点处罚。对白夜来说不足为惧。
大概是看到白夜过于镇定,恢复冷静了,义纯摸着额头擦拭汗水。虽说室内有开暖气,他流的汗可真多。跟盛夏一样汗如雨下。
「你好像无论如何都想把我当成犯人,那一天,周防家的门不是有上锁吗?吉永小姐说钥匙一把都没少喔。」
「是啊。周防家的钥匙有三把,大和小姐、亚美小姐各有一把,剩下那把放在家事室。犯人要拿的话,应该是拿家事室的钥匙。」
「不是,就跟你说钥匙一把都没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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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永确实检查过钥匙的数量。然而,她没确认是否能够使用。
「如果那其实是另一把钥匙呢?例如先跟别把钥匙交换,下次去周防家的时候再换回来,看起来就会像钥匙没被动过。真珠小姐去世的话,亚美小姐应该会通知你,很容易就能进到家中交换钥匙。」
「另一把钥匙?你倒是说说我用什么东西交换了。」
「自己家的钥匙吧。周防家的钥匙制作备份钥匙的工程虽然很特殊,却是随处可见的扁平钥匙。只要不是太特殊的形状,应该不至于记得住,不太可能被发现。」
「枝奈子不也做得到?」
「提到那封信有矛盾之处的时候我也说过了,假如枝奈子小姐是犯人,她只能在四点二十分前交换钥匙。这样的话,大弥先生跟红玉小姐就没钥匙可以用。但他们确实用了家事室的钥匙锁门,代表钥匙是在大弥先生他们回家后被交换的。您就做得到。」
「又在胡扯。」义纯不悦地叹气。「大弥他们也有可能没用到钥匙吧。」
「他们出门欺负惠实里子小姐了。要是没锁门,其他人会发现他们偷溜出去,霸凌行为也很可能因此曝光,所以您的假设并不成立。」
「看来你无论如何都想把罪名推到我身上。」
「会议在下午四点四十五分结束。开完会的您躲在家事室附近的房间,例如仓库里面,等待大弥先生他们回来,确认他们把钥匙放回家事室后,拿自己家的钥匙交
换,急忙离开周防家回到家中。您出门时应该没有锁门,回到家却发现门锁起来了,因为枝奈子小姐收完宅配后锁了门。直接按电铃的话,枝奈子小姐会怀疑您为何在外面。因此你才去了便利商店一趟,制造按电铃的理由,不是吗?」
义纯下意识咬紧下唇。明显表现出内心的不甘。尽管如此,他仍旧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笑着打马虎眼。
「假设真的是我杀了真珠。但我不可能破坏真珠的遗体。」
「是的。我也觉得不可能。」
「那————」白夜打断义纯说话,接着说道:
「这起事件不可能独自作案。必须有共犯才能成立。」
「噢,所以你才想把我当成犯人。因为我是枝奈子的丈夫,最适合担任共犯。可是,其他人也做得到吧。与其怀疑我,不觉得怀疑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比较好吗?」
「不,这是只有您做得到的事。不然枝奈子小姐没道理破坏遗体。您好像想把枝奈子小姐当成主犯,但这个大前提是有问题的。」
「哪里有问题?」
「如果枝奈子小姐是主犯,命令某人杀害真珠小姐,她用不着破坏真珠小姐的遗体。因为她自己没有下手。想成主犯另有其人,枝奈子小姐是共犯更自然。」
「呃,就说了,枝奈子留下的信上就写着自己是犯人吧。是你故意过度解读那封信,想把我当成共犯。还是说,枝奈子有涉案这件事本身就是错的?」
「枝奈子小姐确实与这一连串的事件有关。只是她并非主犯。」
义纯抖脚抖得更用力了,彷佛在控制焦虑的心情。连白夜都听得见沙发发出的吱嘎声。
「我也说过,您就是主犯。枝奈子小姐是在破坏真珠小姐的遗体后才成为共犯。这个想法没有改变。」
「笑死人。光是觉得我是主犯就够奇怪了,你还说枝奈子是在遗体遭到破坏后才涉案?那她为什么要中途才加入,而不是一开始就是共犯?跟这个论点比起来,像信上写的那样,从头到尾都是枝奈子独自作案,还比较有说服力。」
白夜缓缓摇头。
「枝奈子小姐无法成为主犯。还有,枝奈子小姐已经死了。杀死她的人也是您对吧。」
5
「啊?」响亮的惊呼脱口而出。不只真珠,连失踪的妻子都被说是自己杀的,义纯对白夜的杀意似乎胜过了怒火。
「您知道真珠小姐会接受傀里,害怕自己的凶行曝光,打算阻止傀里。您决定模仿视协会为敌的刻耳柏洛斯的作案手法。不过,很可能会被发现是模仿犯所为。所以您决定设计出自己无法犯案的情况,这样被发现也没关系。」
「那为什么会是枝奈子杀的?再说,你不是认为枝奈子是我的共犯?若我杀了她,她还要怎么协助我?」
义纯用食指轻敲太阳穴,一副怀疑白夜脑袋有问题的态度。
「有两个理由。一个是要让她背黑锅,另一个是要利用尸体。」
「利用尸体?你在说什么蠢话!」
「破坏尸体需要凶器。只要找不到凶器,就不会被怀疑。您这么认为,寻找能藏凶器的地方。放在屋子里迟早会被找到。于是,您决定创造一个不会有人去找的地方。」
「这跟杀掉枝奈子有什么关系?一下说我是犯人,一下说枝奈子死了。你讲话毫无逻辑。」
「只要藏在尸体里面,谁都不会去找。您推测警方搞不好会调查真珠小姐的体内,判断需要一具新的尸体。因此,您用枝奈子小姐做了可以随身携带的包包。」
白夜借用大和询问需不需要准备轻食时黑绪使用的「包包」一词,跟义纯说明。义纯用力摇头否认。
「别再说了。为什么我要做那么残忍的事?她可是我心爱的妻子……」
他流着泪抱头大叫,彷佛不敢相信那种残忍的妄想。在白夜眼中,就像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
那你为何不帮助被亚美欺负的枝奈子?白夜脑中浮现想问的问题,可是问了也没意义,所以他并未询问。
「为了将枝奈子小姐当成包包用,您在她看不见犯人的情况下杀了她,找来事先找好的流浪傀里师,叫他复活枝奈子小姐。您大概是跟她说『强盗跑进我们家把你杀了』。枝奈子小姐很听您的话,当时她又不可能怀疑您跟真珠小姐的事件有关,我想应该不会怀疑您的说法。」
枝奈子戴着口罩是用来遮住脸色,喷香水也是用来盖过腐臭味的。穿得那么厚,是为了掩饰僵硬的动作吧。
复活枝奈子的是前天抓到的流浪傀里师。妻子被强盗杀死,傀里仪式却在工地进行,而不是家中,但那块工地离这里很近。
那名流浪傀里师是五年前接受武藏委托的人。义纯想必是听亚美抱怨时顺便听说的。因此他才知道流浪傀里师的存在,并找出那个人。
「太荒唐了。竟然说我把妻子当成包包……在此之前,我没道理叫枝奈子破坏真珠的遗体。」
他的眉毛、嘴角、肩膀都垂了下来,彷佛在表示自己疲于反驳。白夜模仿黑绪,冷静地继续说明:
「枝奈子小姐会欺负真珠小姐。您八成是告诉她万一真珠小姐复活,这件事也会曝光。搞不好还加上一句『这样的话,姐姐和爸妈都会抛弃我,我将一无所有』。考虑到枝奈子小姐的个性,听见您这么说,她应该会觉得愿意跟无依无靠的自己结婚的丈夫,说不定会被自己害得失去一切,惊慌失措。」
「就因为这样?照你的说法,枝奈子已经死了吧。那她何必特地这么做?」
「听说枝奈子小姐平常就对您言听计从。死后她依然不想被讨厌,不忍心看丈夫因为自己受苦。她应该是出于这样的心态才协助您犯案。枝奈子小姐跟信上写的一样,在您和武藏先生吵架的期间,跑去破坏遗体。然后按照您的指示,将凶器和她剪下来的真珠小姐的身体部位吞进胃里。剪刀恐怕是棒状握把的园艺剪,她直接吞了下去。大概就像表演吞剑的街头艺人那样。时间应该不够给她拆解凶器,再说,不习惯操纵身体的人偶也不可能做得到这么精细的动作。而且要是剪刀坏掉,破坏惠实里子小姐的遗体时就不能用了。」
「枝奈子当时在食堂,没办法犯案。」
「我们进入食堂时,枝奈子小姐不是站在自己的座位那一侧,而是在我们背后。推测是犯案完刚回来。之所以找不到凶器和遗体的身体部位,是因为它们都在枝奈子小姐体内。」
「不、不对。我被她利用了。武藏把枝奈子讲得很难听,所以我才反驳他,就只是这样。为什么我要叫枝奈子做那么过分的事?」
白夜听见义纯吞口水的声音。嘴上在否认,他的脸色却愈变愈白。白夜接着质问义纯:
「还有,杀害惠实里子小姐的人也是您吧。」
「为什么会扯到那孩子?」
义纯继续佯装无知。还不承认吗?白夜感到焦躁。
「惠实里子小姐无意间复活了真珠小姐。您意识到她在那个时候知道了什么,决心杀害惠实里子小姐。证据就是惠实里子小姐看起来很怕您。」
佳弥去接受侦讯时,将惠实里子交给义纯照顾。当时惠实里子醒来后尖叫个不停,一副世界灭亡的样子。本以为是案发后母亲突然不见,导致她陷入恐慌状态,事实却并非如此。她是因为杀害真珠的犯人就在旁边,才吓得尖叫。
「犯人是她的母亲吧。她为了隐蔽自己的罪行,故意把尸体弄得跟真珠一样。」
「那一天,佳弥小姐被人下了安眠药。跟亚美小姐服用的安眠药是同一种。」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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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说我对她下药吗?不可能。我跟佳弥小姐只有在她托我照顾惠实里子的时候说过话。」
「您利用了惠实里子小姐。跟枝奈子小姐那封信上所写的一样,告诉她『真珠有话叫我跟你说。我想瞒着你妈妈跟你谈谈,把这个给她吃』。您是在佳弥小姐接受侦讯时采取行动的。也是在那个时候告诉她,您会趁佳弥小姐睡着时去她家,叫她先把门打开。惠实里子知道您是犯人,但您拿真珠小姐当借口,她才会照您说的做。」
若是乖乖被大弥他们欺负的惠实里子,光听见真珠的名字就言听计从并不奇怪。更遑论听见真珠有话要转达给她。
「我又不知道惠实里子住哪里。」
「不知道也有办法知道。只要把自己的手机偷放进佳弥小姐的包包里,开启定位功能即可。」
这部分八成跟黑绪推理的一样。不出所料,被说中的义纯看起来百口莫辩。只差最后一步了。白夜继续转动手腕。
「等一下。我有时间去拿安眠药吗?那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是共同行动。顶多在你们来之前上过一、两次厕所,但那也只有一、两分钟而已。你们回来后到事件发生前,我也没去厕所。既然不知道药放在哪里,光那一点时间根本找不到。别跟我说我其实没去上厕所,而是去找安眠药喔。」
「不,枝奈子小姐有时间去拿。亚美小姐和大弥先生说大家都去过一次厕所。不过,枝奈子小姐不需要上厕所。因为她已经死了。」
义纯倒抽一口气。大概是觉得瞒不过去了。他开始拼命否认。
「不是。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义纯不肯认罪。他一定直到最后都不会承认。搞不好还在思考要如何反击。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那么,直接问她就行了。
白夜打开窗户。冰冷的空气像被拽进来似的灌进室内。义纯冷得摩擦双臂,讶异地看着白夜。
白夜就这样走到庭院。没穿鞋子,只穿着一双袜子。义纯面露嫌恶。他叫住白夜,白夜却不予理会,继续前进。
他在苹果树前面停下脚步。地面铺着草皮,只有那块部分异常凹凸不平。
白夜一直没停止转动的手腕加快了动作。他忽然停下手,蹲到地上抚摸地面。接着,土壤像发生地震一样开始隆起。
「喂,你在做什么?」
义纯急忙大叫。但他并没有走过去。他站在原地,抓着玻璃窗瑟瑟发抖。
铺在地上的草皮剥落,露出底下的土壤。两根手指从土里刺出,如同冒出新芽的植物。手指伸到空中,冒出形似细长白色陶器的枝干,愈伸愈长,速度丝毫未减。形似花草嫩芽的那东西,变成蜘蛛的形状,不久后化为一名人类。
「……义、纯……先……生。」
是枝奈子。站起来的身体在左摇右晃。脸上毫无生气,跟刚起床的时候一样两眼无神。枝奈子将被土弄脏的手伸向义纯。义纯吓得尖叫,跌坐在地。
「既然您不说,问她就行了。」
义纯的视线在枝奈子周围游移不定,没有固定在一个地方。
「你怎么知道的?」
白夜看得见连接枝奈子的灵魂与身体的线。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尸体埋在那里。
「其实您想叫枝奈子小姐移动到更远的地方,让她的遗体在其他地方被人发现吧?您当初应该是拜托傀里师在她复活的五天后中断傀里。无奈事与愿违。因为傀里枝奈子小姐的人,在昨天下午五点,结束了身为一名傀里师的生命。枝奈子小姐的身体应该哪里都没去,倒在家里吧。现在叫警察来的话,会被人发现死亡时间不对劲。于是您便把遗体埋进土里,设计成失踪。到利用我们在调查真珠小姐的事件为止,都进行得挺顺利的,真可惜。」
「为、为什么?」义纯的声音模糊到彷佛参杂杂讯。大概是喉咙太紧绷了。
「您打从一开始,就想把所有的罪名推给枝奈子小姐,让她失踪。否则用不着故意让我们看到家里没有剪刀。」
听见白夜这句话,枝奈子有了反应。她肩膀颤抖,看起来像在哭泣。然而,她的双眼并未流出泪水。所有的身体机能都停止了。枝奈子的身体,已经只能像人偶一样活动。
「义、纯……先生。」
义纯脸上写满恐惧。他伸出右手,将手掌对着枝奈子,叫她别再靠近自己。
「枝、枝奈、枝奈子,误会。那家伙在胡说八道。希望你体谅我的心情。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所以才把你埋在你喜欢的苹果树下。我深爱着你。」
怎么听都只是借口。即使如此,没有听见两人刚才的对话的枝奈子,搞不好还会以为自己被丈夫爱着。枝奈子似乎在聆听义纯的声音。
「枝奈子,我正在被人栽赃。求你帮帮我。杀了那家伙!就像杀死九十九的时候那样。」
枝奈子转身望向白夜。脸上带有困惑之情。伸向义纯的手放下来,垂在身旁。白夜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看着枝奈子。
「枝奈子,我爱你。」
义纯像在读稿似的说道。就算只是表面上的言词,对枝奈子来说应该也是重要的话语。枝奈子的表情看不出变化,却有种在笑的感觉。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枝奈子转身扑向白夜。
白夜惊讶地向后跳。然而,枝奈子的手指已经伸到差一公分就能抓到他的距离,不可能逃得掉。
要是被抓住,白夜的身体会有什么下场?没有感觉的人偶难以控制力道,白夜的身体八成会被撕成跟纸屑一样的碎片。白夜用力闭上眼。
一阵风拂过脸颊。接着是如同悲鸣的声音响彻冰冷的夜空。
睁开眼睛,枝奈子伸出来的手臂,少了手肘前面的部分。不是被砍断的,看起来像被扭断的断面。血块从断面掉到地上,形似小颗的苹果。
义纯大吃一惊。看到眼前的人,他还以为世界灭亡了。不意外————因为以为已经杀掉的人类,面不改色地活动着。
「昨天谢谢您的关照。」
黑绪将从枝奈子身上扯下来的手臂当成自己的手臂用,放在胸前优雅地向义纯行礼。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应该把你杀掉了啊。」
「为什么呢。」
「……你也变成了式鬼吗?」
义纯愤怒地环视四周,大概是在找傀里师。这里除了黑绪跟白夜外,没有其他协会的人。
「不,我原本就是式鬼。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人类。」
黑绪冷静地说。义纯哑口无言,似乎完全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怎么可能。不可能!你会吃饭,也会跟一般人一样行动啊。」
「对呀。但我不是说了吗?式鬼也不是不能吃。而且,尊夫人不也吃过了?」
黑绪语带讽刺地说。
黑绪比白夜更像人类。因为本人是这样表现的。所以知道黑绪才是式鬼的药袋,看到黑绪就会骂她是「假人」,面露嫌恶。
「小黑是我的式鬼。您说您听警察说小黑被杀了,那是骗人的吧。不可能。小黑已经死了,警方不会收到死亡通知。只会被送到协会修补而已。」
「怎么会这样。」
义纯摇摇晃晃坐到沙发上。枝奈子见状,发出如同呻吟的声音。她好像在担心义纯。明明被利用了,为何会有那种感情?白夜十分纳闷。
枝奈子朝白夜伸出另一只手。应该是觉得只要杀死白夜,黑绪也会停止活动。处理掉他们两个,就没人知道真相。罪行不会曝光。
然而,她还没抓住白夜,手臂就断了。当了好几年式鬼的黑绪,远比刚醒来的枝奈子更习惯操纵身体。枝奈子的身体瞬间失去双臂。
「为什么要听义纯先生的话?您其实也隐约察觉到杀死真珠小姐的人,以及杀死自己的人,都是义纯先生了吧。为什么?」
面对黑绪的问题,枝奈子低下头。虽然没有流泪,她带着泫然欲泣的表情说道:
「……是的。我最先,起疑的,时候……是在他叫我,去拿安眠药,的时候。想要……的话,何不直接,去跟大姐拿,他没有这么做,大概是因为,有其他用途。」
枝奈子断断续续地说。但那也只有一开始而已,她讲话变得愈来愈流畅。
「警察,问完话后,我回到家,发现他出门了,就觉得,事有蹊跷。之后,你们来了,说惠实里子死了。当时我就明白,啊啊,全是这个人做的。不过,我无依无靠,一直孤单一人。是义纯先生愿意收留我,所以……」
「想至少在最后帮上他的忙?」
「很傻对吧。破坏真珠的遗体、被当成藏证据的道具,我都不害怕。因为这样能帮上义纯先生的忙……我也知道,那个人对大姐有好感。但我依然爱着他,不希望,他被抓。所以,就算有猜到可能是义纯先生杀了我,我还是没说出口。我以为,只要我什么都不说,就能继续一直在一起……」
枝奈子眼角沾到的土,跟眼泪一样从脸颊滑落。无神的双眼彷佛闪烁着泪光。
「真的很傻。」
黑绪喃喃说道。那是充满慈爱之情的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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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觉得再傀里下去,枝奈子的幻想会被破坏得不留任何痕迹,默默解除枝奈子的傀里。
枝奈子的身体与苹果一同落在地面。
「好了,要怎么做呢。」
黑绪淘气地望向义纯。白夜也自然而然跟着看过去。四道目光射在身上,吓得义纯耸肩缩起身子。
明明逃不掉了,义纯却摇头辩解。
「不是。不是我做的。是枝奈子……」
「您去真珠小姐家的时候好像没有开车,是坐计程车去的吧。只要找到那辆计程车,就能知道您去过周防家附近。还有其他证据。」黑绪望向白夜。「只要跟这孩子说的一样查下去,证据要多少有多少。」
「我承认我杀了枝奈子。可是,剩下全是枝奈子做的!不是我。」
他以为这样讲就能把罪名推给枝奈子吗?白夜发自内心对义纯卑劣的品行感到反胃。
「就算这样,拿刀捅人的时候,您会说『不是我做的。是这把刀杀的人』吗?警察会说『好!那我要逮捕这把刀』吗?那可是物品,这样讲说不通吧?尸体也是物品。最后被问罪的人还是您。」
黑绪轻描淡写地笑着说。义纯放弃抵抗,肩膀用力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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