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分为优良内容。
1
不论是高兴的事或哀伤的事、喜剧或悲剧。
少年空空空的才能就是对任何事都不为所动。
这就是一部以他为主角的英雄传说。
2
“不好意思现在才自我介绍,这是我的名片。”
场景换了地点。
他们离开空空家──或者该说离开那个看起来惨不忍睹的杀人凶案现场,坐上停放在附近停车场的黑色车辆,正往某个空空不知道的地点移动,一边继续说话──刚才的话根本还没说完,当然还要继续说下去。
对方告诉空空如果需要什么东西,事后再派人来拿。所以空空几乎是两手空空就上了车──因为他非常不愿意穿着一身睡衣在外走动,所以请对方至少给他一点时间换衣服。
只是他实在不敢告诉人家说自己肚子饿。
餐桌上母亲准备好的饭菜已经沾满鲜血。不过要是他开口的话,对方应该会给他准备什么吃的。可是他心中还在运作的常识告诉他,正常人是不会在谈这种话题的时候喊肚子饿。
他们两人似乎就是想要看到空空这种反应──可是就算人家想看,空空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展露出本性。即使对许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不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歹他们终究是空空几乎未曾见过的陌生人。
顺带一提,所谓的‘黑色车辆’只是空空主观的感想,如果要在这个表现方式再加上少许客观性的话,他们现在乘坐的车其实应该称呼为豪华轿车才正确。
而且应该称之为最高档的豪华轿车才正确。
他们就像英国街头上的计程车那样在车后座彼此对坐。如果空空说自己肚子饿的话,保证肯定会从哪里冒出简餐吧。
因为被毛玻璃隔开,所以空空看不见驾驶座。可是既然车子在行驶,就代表应该有人在开车。不晓得司机现在带着什么表情在驾驶这辆车。他若无其事地看了看,副驾驶座好像没有人。
一个不注意就开始冷静地分析状况,空空实在有点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要是从上帝角度俯视现在的自己,他正被一群陌生的人,而且还是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强行带走──根本可以说一桩绑架案件正在进行中。但可笑的是空空现在一点都不慌张,还在确认车子里有多少人。
这样子简直就像是少年侦探故事中登场的聪明小孩一样。
可是空空只是因为受到父亲的薰陶,所以懂得较多语汇。真要说的话,他感觉就像是一张成绩不好,可是四肢发达的成绩单一样──绝对称不上聪明,也称不上机智。单纯就只是‘无动于衷’而已。
这就好比当空空打开家人被剁烂的饭厅房门之时,他能够同时把‘家人被杀’以及‘现在走进饭厅的话会弄脏袜子’这两件事视为相同价值的情报。至于‘如何被杀’、‘怎样被杀’等等无法一眼看出来的事情,他当然就不得而知。
也不过如此而已──可是就是因为有人需要这些‘不过如此的事情’,空空现在才会坐在豪华轿车的后座。他感觉要是把身体靠在皮革椅背上,说不定整个人就会沉入无底深渊,所以挺直背脊坐着。
话说回来,杀害空空家人的凶手剑藤就坐在空空的斜前方──她似乎还对刚才被长官念了一顿的事情耿耿于怀,气呼呼地把脸撇向一边去。
那把大太刀已经收到竹刀袋里,连同道服袋一同放进后车厢──从这层意义来看,现在的状况或许没有先前那么危险──以人生的角度来说姑且不论,至少以性命安全的角度来看没那么危险。
他事暂且不提,总之空空低头看着‘茶余闲话’递给他的名片。
名片上这么写着:
‘地球鏖灭军 第九机动室室长 牡蛎垣闩’──在名字底下用罗马拼音写着‘KAKIGAKI Kannuki’。不只如此,甚至还有片假名旁注标记‘カキガキガンヌキ’──乍看之下好像用心到有点多余的地步,可是把名片翻过来一看,上面根本没写任何联络方式与地址。
这样一来这东西与其说是名片,倒不如说是名牌。
或许最重要的不是联络方式或地址吧──如果把名片视为用来自我介绍的工具,那么只要有最前头的几个字就够了。最重要的是那几个字,就连牡蛎垣的名字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地球鏖灭军。”
空空直接念了出来。
虽然觉得很荒诞,可是如果照字意上解释的话,应该就是鏖灭地球的军队吧──那么‘茶余闲话’与‘千刀万剐’──牡蛎垣与剑藤都是军人啰?即使有军人穿着西装或是剑道服,的确也无关紧要。
不对不对,重点不在那里。
“喔,没想到你会念啊。啊不,如果让你觉得不快的话,我愿意道歉──只是就算成年人也有很多人不会念‘鏖灭’这个字。有些人还会硬念成‘尘灭’呢。”
牡蛎垣哈哈笑道。他的举止依然优雅,可是空空觉得他的笑法有点假。这就是所谓的职业式笑容吗?不过或许只是因为他收下了人家的名片,才会有这种印象。
“我只是对汉字很熟而已……因为我父亲以前专门研究国文学。”
这段解释的含意一方面是不希望人家对自己的脑袋有多余的期待,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试探。也就是说空空想要知道对方对自己──对空空空这个人的私事了解多少。
这群人是否知道父亲的职业是大学教授。
一般人通常一听说空空的父亲‘研究国文学’都会觉得很惊讶──至少就他的经验来说是这样。空空的本意不是要说出来吓唬人,可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本来都尽量不告诉别人父亲做什么工作──
“呵呵。”
牡蛎垣笑了。这次不是职业性笑容,只是轻笑两声而已。光凭这点反应,空空看不出来他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反倒觉得自己的想法好像被看透,对方好像带着慈和的笑容看着自己幼稚又可爱的反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会觉得很害臊,害臊到想钻个洞躲进去。
“没错,地球鏖灭军──那是我们所属的机关,也是我们的家。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它也可以成为你的部门、你的家。”
“…………”
“可是突然有人这样说,你一定很莫名其妙吧。你说是吗?‘千刀万剐’。”
牡蛎垣突然叫唤坐在身旁的剑藤──剑藤似乎已经把自己排除在这段对话的‘局外’,所以听到牡蛎垣叫她,似乎还大吃一惊。
“!?”
她用极为夸张的反应转过头来,朝向牡蛎垣。
“咦?是、是的!什、什么事?‘茶余闲话’!?”
“还问什么事。说明我们的身分来历本来也是你的工作,不是吗?都是因为你做得不好,我才忍不住出面。你才是真正该说话的人,怎么好像一副‘已经和我没关系’的样子?”
“啊……那、那我还可以继续说下去吗?”
剑藤的表情几乎一亮(空空很意外这个傻乎乎的少女竟然也能做出这种表情),可是牡蛎垣却大摇其头,说道:
“看你那个德行,我实在没办法把事情交代给你。”
剑藤带着一脸的不满与空欢喜的表情垂下头。
“可是以后应该还有那样的机会──为了日后参考,你也一起仔细听。”
“好~”
虽然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剑藤还是点点头。空空认为两人似乎不光只是单纯的上司与部属,还有某种非比寻常的上下关系──同时他也在想日后应该还会发生的‘那样的机会’,到底是什么机会。
难道是指把某人的一家子全都虐杀殆尽的机会吗?
虽然空空没有亲眼目睹剑藤做‘那件事’的现场情况,可是只要回想起她站在餐桌上的样子──虽然和现在垂头丧气的她有天壤之别──想起那威风凛凛的模样,她之所以称为‘千刀万剐’的理由就不言自明了。
所以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未来──
空空心想──这名少女过去一直都在剁人,未来是不是也会这样继续下去。
“当然不是只有听听而已。来,‘千刀万剐’。用你自己的话向空空先生说明关于地球鏖灭军的事情。”
“好的……不过‘茶余闲话’,我是负责现场的人,所以不是每件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喔。”
“没有人要你讲得那么深入……真是个危险的孩子。你可要小心不要从危险孩子变成危险分子──现在你只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空空先生就行了。”
“我明白了……空空小弟。”
剑藤终于转头面向空空了。自从上车以来,这还是剑藤第一次正眼看他。
不晓得是因为接到长官命令让她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又或是这才是她真正的个性,剑藤现在的表情非常认真严肃,刚才拗脾气的态度根本就像是演戏一般。
“所谓地球鏖灭军就是为了打倒地球而成立的组织。我们为了保护人类,日日夜夜都在努力奋战──一直都在打仗喔。”
严肃的语气讲没两句就放松下来,不过认真的表情没有一起放松。
可是她口中所说的内容比玩笑话还更荒唐。
打倒地球?
空空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他想起刚才牡蛎垣曾经用‘邪恶的地球’这种表现方式说话。再说就空空的感觉,把‘邪恶’这句形容词冠在‘地球’前面听起来真是说不出的怪异──他认为不管是谁来听都会觉得很怪。
从这一点来想的话,难道那是某种比喻吗?
搞不懂。
相较起来,‘守护人类’(这也是刚才牡蛎垣说过的话,所以他觉得剑藤到头来只是把牡蛎垣说的话重复一遍而已)这句话听起来还好懂一些。
比较好懂。
只要暂且不管他们为什么要对空空讲这些事──另外……
另外还得撇开一个把空空的关系人,也就是把几百条人命全部杀光的组织,为什么要讲‘守护人类’这句话。
空空稍微思考一下,试着言行更谨慎小心一些。不过也已经为时已晚了。
整理前后状况之后,现在空空只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他的面前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余地,所有生杀大权都已经掌握在对方的手上。
刚才这两个人故意一起跪拜在空空面前,就如字面上形容,当真是五体投地来拜托他──可是在那种情况下,空空根本没有权利拒绝和他们一起行动。这两个人自称是‘军队’,实际上他们拥有的暴力规模也已经大到必须以军事力来形容──就算把他们杀害空空的四个家人当作是‘尚可忍受’,把整间学校烧光的行为显然已经超出威胁的范围,也就是说‘那不是威胁’。
如果做出违逆他们的事情──搞不好就算空空今后依照他们的意思行动也照样躲不过──届时他们的军事力会针对谁根本连想都不用想,一定是空空自身。剑藤好几次说她无意伤害空空,那种话根本不能信。
不过换个角度来想,那就代表牡蛎垣的立场明明拥有那种程度的强制力,可是他还是愿意对年纪比较小的空空卑躬屈膝──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在牡蛎垣面前不管想要试探或是刺探都是白费功夫。
彼此的立场相差太多。
假使剑藤对上司不讲理的责备怀恨在心,这时候把她的敌意连同实际行动发泄在空空身上的话,他也没办法抵抗──空空心想,既然这样干脆索性把心一横说不定也是个好方法。
他判断现在的自己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里,那就畅所欲言把自己想的事都问出来,一股脑问出来吧。就这样,虽然空空想这想那想了许多,结果还是有如飞蛾扑火般在牡蛎垣等人的面前一点一点揭露自己的本性。可是如果因此责备他幼稚无知或是思虑浅薄的话又未免太过苛刻──要是空空在这种情况下能够表现得面面倶到,那打从一开始就根本不用去饥皿木诊所,之后也不会有这些事端了。
“打倒地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指破坏地球的意思吗?你们要保护人类?不久之前才把我的关系人全都杀光,我不认为你们有资格说这种话。”
空空说起话来口才便给,客气有礼的语气完全不像他这个年龄的小孩,而且还有几分老练。可是他没发现这样的自己看起来多么奇怪──用另一句话来形容,看起来是多么理想。
牡蛎垣与剑藤当然不会让空空注意到这件事。
他们对这件事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自然──或者该说表现出任何常识性的反应。只是回答空空的疑问。
“我先回答你后面那个问题吧。保护人类与保护空空先生的关系人这两件事互相冲突,关于这一点我们也感到很心痛。”
牡蛎垣虽然没有在车内下跪,不过还是深深低下头来。剑藤有样学样,也跟着一起低头。其实刚才的下跪也是一样,且不提牡蛎垣的姿势,剑藤低头的动作与其说是低头,倒不如说像脖子扭到。
“可是这两件事没有任何矛盾。因为我们说的‘保护人类’不是微观,而是指宏观的角度……如果要用最不矫饰的话语来说的话,我们会毫不犹豫为了拯救多数人而牺牲少数人。空空先生,你懂的词汇好像很丰富,那你知不知道一种叫做Survival Lottery的思考实验?”
“不……我不知道。”
事实上空空对于外来语不是那么精通。
父亲专精的领域是国文学。
“这种概念在日文翻译成器官抽签……是一种思考实验。问题的内容是说如果用抽签的方式选出一个人,然后分别取出那个人的内脏器官,移植给好几个需要该器官的人。这种行为究竟是善行还是恶行。所谓的Lottery就是抽签的意思。”
“…………”
“当牺牲一个人能够拯救多数的人,那种行为是善还是恶?这个问题当然不容易回答,而且立场不同的人答案也不一样。比方说需要器官移植与不需要器官移植的人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就会不同。而且就算自己身体健康,如果亲人需要器官移植的话答案又会改变。这个问题考验的说不定不是伦理观念,而是‘如今自己身在何种立场,是什么人’呢。”
牡蛎垣稍微顿了一顿──
“可是我们把这种行为定义为‘正义’,是为善。”
──然后又这么说道。
“这个Survival Lottery的问题当然本来就是不成立的……因为器官移植的手术不是这种‘挖东墙补西墙’的行为,而且就算接受手术也不保证一定会恢复健康。如果真的有这种问卷调查的话,我一定想都不想就投反对票。只是我们是依据思考实验的规则求得答案。反过来说──如果保证手术后不会有任何后遗症,患者也能恢复健康的话,我们会毫不犹豫地亲手执行这项手术,就算要抽签也在所不惜。”
“…………”
“我们是地球鏖灭军。”
他又再一次报上自己的组织名称。
这句话就是针对Survival Lottery考验他的问题──‘如今自己身在何种立场,是什么人’,他所提出的答案。
我又如何呢?
虽然空空知道这只不过是一种思考实验,可是他的心还是不由得被这个新鲜──刚听说的‘有名号的玩意儿’吸引,忍不住思索起来。没错,他进一步深入思索……如果把自己的器官分配给其他人,自己虽然会死,但是有更多的陌生人得以延续生命──这个问题虽然让人心生不快,可是空空这个人在这时候就是不会觉得心情受影响。
从社会的角度来看是一大利多,对个人来说则是永无翻身机会的亏本生意。
少年空空能够不带有任何情绪想到这个理所当然的结论。
可是他也想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还不忘要和理性做个妥协。就算自己不觉得讨厌,也不能强迫别人照样接受。
或者说还得看死一个人能拯救多少人?
如果是器官移植的话,不管再怎么努力大概也救不了十个人。可是如果杀一个人能够拯救百万条人命的话又如何呢?
“卡涅阿德斯船板的故事我倒是听过……Survival Lottery就是类似卡涅阿德斯船板吗?”
所谓卡涅阿德斯船板的问题,是假设从遇难船上掉进海里的乘客紧紧抓住一块浮在海上的船板,当这块船板只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时,能不能允许遇难者不救其他乘客,甚至还把其他乘客踢开。
在卡涅阿德斯船板的问题当中,获救者与无法获救的人是一对一。
空空的疑问也包括这一点。
“虽然很类似,可是我们对于这一点不会积极地肯定或否定。”
牡蛎垣这么答道。他的回答和空空料想的一样。
“你只要想像成是投资行为应该就会比较了解。得到的回馈一定要大于付出的风险才行。如果风险等同于回馈就毫无意义,更不用说如果回馈低于风险,那根本就不知道为何而投资了。”
投资。空空认为这种比喻很浅显易懂。
他没有想到这次说不定是对方在试探他,看看他觉得这种比喻好不好懂。
“……可是把我的关系人全部杀掉和保护人类有什么关系,我觉得根本莫名其妙……”
追根究柢一想就会发现,他们是为了空空一个人才把空空的关系人全部杀光──这样风险与回馈完全不成比例。这项投资简直是以失败为前提,根本不合理。
“这么做当然是为了要请你成为对抗邪恶的正义英雄啊,空空先生。”
牡蛎垣这么说道。他的语气听来好像真的认为这件事是‘理所当然’,对此深信不疑──空空这才发现他的一只手正拿着茶杯。什么时候拿出来的?更重要的是从哪里拿出来的?转头向旁边一看,只见剑藤两手拿着茶壶。她把茶壶像是热水袋一样抱在怀中,可是现在是五月,她不觉得烫吗?还是因为剑道服很厚,所以不觉得烫?
“如果你能拯救全人类的话,这个选择就再合理不过了,空空先生。说得极端一点,就算把这个国家的人全部杀光,这项投资还是非常划算。有几个具体的原因,我们就不按照特定顺序,都一一列举出来吧……要是有问题的话不用客气尽管问,我都会解释。我们会把所有能够公开的情报全都公开出来让你知道。”
空空觉得这根本就是理所当然。
牡蛎垣说的话换言之,不能公开的事情就不能公开出来让你知道。
“为什么要把与你相关的人一个不留全都杀光。首先这是为了让空空先生毫无眷恋地摆脱过去所谓的‘日常生活’,为了让你下定决心永不言退──而且也是为了彻底预防情报外泄。关于地球鏖灭军的机密性,我相信用不着说明你应该也能了解。空空先生,也就是说知道你今后‘存在’的人愈少愈好──最理想的情况就是一个都没有。而最后一个原因,这也是我个人最重视的原因。我们希望你最重视的人在目前这个阶段全都死去。我们不希望你有心上人或是想要保护的对象。因为你的立场必须去爱全人类,而不是爱单独的个人。”
“…………”
“一部分的原因当然也是为了避免他们被当成人质,或是你所爱的人反对你的所作所为。可是一个除了正义之外还重视其他事物的人是无法成为英雄的。”
还是个小孩子的空空当然知道牡蛎垣的语气虽然彬彬有礼,可是他所说的内容极为不人道。可是另一方面,他也接受对方的说法,觉得‘原来如此,这很合理’。
他认为这个理由能够接受──前提是不过问为什么要做到如此决绝的地步。
空空觉得牡蛎垣的‘合理’终究只是在类似Survival Lottery这类思考实验之中有其合理性,不具有更现实的意义。而且合理与效率是两回事──既然他说要防止情报外泄,那么要隐匿学校大火、一家灭门之类的事实应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坐在这里的‘千刀万剐’,还有把你的学校烧掉的‘火球人’,也遭遇过类似的惨剧。不过‘蒟箬’和我的情况又有点不一样……总之为了保护四十五亿人而杀掉不到五百人固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也绝不是亏本的生意──你不这么认为吗?空空先生。”
“我觉得还挺划算的。”
空空这么回答。他没有去思考这种理论是不是异常,直截了当地说出口。
“虽然不是完全接受这种说法,但是我已经明白各位行动的理由了。只是站在我的立场,希望你们能依照顺序先回答另一个问题……打倒地球是什么意思?”
空空又把刚才的问题再问了一遍,可是牡蛎垣他──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空空先生的理解大致上没错。”
──如此回答道。
这种说法根本等于用问题回答别人的问题,可是空空想要的是一个具体的答案。
莫可奈何之下(实际上是顺着对方的诱导),他又追加了一句:
“你们是要我帮忙打倒地球吗?”
“是的,没错。与其说帮忙,应该说你才是主力。”
“难不成要我帮忙开发核弹吗?还是说要我像丁小雨那样,一拳打坏地球?”
空空这句是在开玩笑。说是开玩笑,其实他故意用夸张的形式误解对方的意思,希望引导对方提出具体的说明。虽然手法幼稚又拙劣,可是以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来说,他认为这也是一种沟通技巧。
“怎么可能呢。”
牡蛎垣这么说道。看来空空的技巧不管用,牡蛎垣甚至还把他的话信以为真。
“真要做的话,我们也能造成那种程度的破坏──可是如果这么做的话,地球上的人类不也会遭殃吗?就算家里有害虫,也不至于把自己住的家给拆了。你说是不是?”
“……?不,不然你要我如何解释打倒地球这句话?这句话还有其他的意思吗……”
说到这里,空空想到一件事情,然后把他想到的事情直接说了出来。虽然他只是单纯从‘人类也会遭殃’这句话联想到这件事,两者之间没有什么理论性的直接关系,可是他先前已经决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啊,莫非半年前的‘巨声悲鸣’──那件事就是你们干的吗?”
牡蛎垣与剑藤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之所以做这种事,确实是因为他们看上了空空对任何现实都能接受、对任何事情都无动于衷,就某种层面来说很‘不懂得看场合’的才能,所以他们本来应该也会很高兴听到空空说这种话吧。
他们或许应该大大赞誉空空,生杀大权掌握在他人手上的情况下还能毫不介怀地讲出这种话──就像先前在杀人现场称赞他一样。
可是两人并没有这么做。
车内瞬间被杀气笼罩。
3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这阵杀气穿过毛玻璃直接传到驾驶座上,豪华轿车似乎突然紧急刹车──空空可能因为车子这一刹而捡回了一条命,至少现在捡回一条命了。
等到紧急刹车的惯性消失的时候,那股杀气也已经烟消云散。
与先前相同,坐在空空对面的牡蛎垣还是一样举止优雅,而剑藤犬个依然在试图挽回刚才被长官斥责的缺失。只是红茶的茶水从牡蛎垣手上的茶杯中溢出,沾湿铺在脚下的长绒毛地毯,而且剑藤怀中抱着的茶壶也有热水倒出来,把她的裤裙沾湿一大片。
“哈哈哈,不是这样喔,空空先生。”
牡蛎垣愉快地笑着说道。空空本来也想一起陪笑,可是却笑不太出来。应该说在密闭空间里迎面承受那阵强烈的杀气,他很惊讶自己怎么没昏过去。
他原本认为自己就像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所以不管说什么、问什么反正都没差。不过现在他了解到先前那样判断实在太过草率。
他领悟到‘就像’和‘就是’是两回事;‘一只脚踏进棺材’与‘真的没命’也完全不一样。
“你在说什么呢──你说是吗?‘千刀万剐’。”
“嗯,就是啊。空空小弟,你在胡说什么啊。难不成你是傻瓜吗?”
牡蛎垣似乎已经恢复原本的态度。可是相较之下,剑藤的语气甚至比念稿子还更没抑扬顿挫。空空心想那把她说拔起来很顺手的刀不在手边而是放在后车箱里,对自己似乎是幸运中的幸运。
“说、说得也是喔。我本来还以为肯定没错呢。”
空空出言拚命迎合他们,想要结束这个话题──不管什么事都好,他想赶快提出下一个疑问,想要改变话题、逃避这个话题。可是反倒是牡蛎垣紧抓着这个话题不放。
“应该说是──”
他主动继续说下去。
“那个声音就是我们的敌人──地球发动的攻击。”
“……?地球发动的……攻击?”
空空原本打算不管现在听到什么荒诞不经的事情,总之先点头再说。可是牡蛎垣却说出一段相当令人难以同意的话来。
“我们居住的地球正企图毁灭人类──如果我说那道‘巨声悲鸣’当然不是什么来自宇宙的杀人音波,而是地球为了屠杀人类而发出的声音。你相信吗?”
4
豪华轿车再度开始前进。说不定车子停下来根本和什么杀气无关,只是为了停等红灯或是避免撞到突然冲上马路的行人而踩刹车也说不定。
不管车内的对话如何,这辆从空空的立场来看,不知驶向何处(说不定这才是他一开始就该问清楚的事)的黑色轿车还是继续开往目的地。
“地球的声音?”
空空自己出声念了一遍,想要藉此理解牡蛎垣所说的话。
“也就是说,那道声音是地球的悲鸣吗?”
这么说来,昨天──
昨天剑藤好像就说过这种话,可是似乎又没说过──之后空空因为高烧到神智不清,所以记忆很模糊。
空空带着试探的眼神看向剑藤,可是剑藤好像还没恢复过来。她一直瞪着空空看,感觉如果空空稍有闪神的话甚至还会扑过来。不过空空也觉得她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也没有恢复不恢复的。
空空心里怕怕的,赶紧把视线转回到牡蛎垣身上。牡蛎垣应该不是在等空空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但他又接着继续说下去。重新继续刚才中断的话题。
“至少我们是这么认为的。其实也不只有我们而已……在国内外有很多像我们这样的组织。所以我们在做的事也没什么特别──不过这些组织的数量在‘巨声悲鸣’发生之后反而大量锐减了。”
“…………”
空空心中一动,从牡蛎垣这段话中发现自己的认知事实上是错的。他原本以为因为半年前发生那场‘巨声悲鸣’,地球鏖灭军或是类似的组织才会成立,可是实际上并非如此,这样的组织早在‘巨声悲鸣’之前就已经存在,而且比现在还要更活跃。
既然这样的话,与其说遭受攻击,倒不如说是──
“那‘巨声悲鸣’其实是地球的‘反击’啰……?”
反省归反省,这说不定又是另一句‘不懂得看场合’的发言──这句话到头来等于在说‘就是因为你们招惹人家,所以地球才会发飙的不是吗’。
可是这次危险的气氛没有瞬间笼罩车内。牡蛎垣只是静静说了一句‘说得也是’,很含蓄地同意空空说的话。
看来刚才那股‘杀气’是因为蒙受莫须有的不白之冤,感到愤怒而产生的──换句话说,空空这次的发言不完全是莫须有的不白之冤,至少部分内容接近事实。
只是空空也不是活得不耐烦,所以这时候没有得寸进尺又讲些有的没的。
他只是等待,等待对方说话。
“要说是反击的话也的确是反撃吧──可是如果容我说一句找藉口的话,空空先生。我们已经不知道一开始到底是谁先动手了。人类与地球之间的因缘从过去超乎想像的遥远年代就已经开始,现在已经变成某种结构了。说不定可以说自从人类有了文明以来,我们就一直和地球战斗。”
“…………”
“回顾历史,这场战斗一路上大致都是人类占上风。可是那场‘巨声悲鸣’一口气就把我方的优势给推翻。真是没想到地球竟然还藏着这么一招厉害的杀手锏……”
牡蛎垣这么说道,用颇有深意的眼神看向剑藤。
剑藤似乎在躲避他的视线。
空空不晓得两人这样的举动有什么‘意义’存在──就在他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牡蛎垣已经移开视线,又转回到空空身上。
“在那之后一直到现在,我们拚尽全力进行灾后复兴。”
牡蛎垣接着又说‘短短半年就能恢复到这种程度,我也觉得很难得’。空空默默地听着。虽然他心里有些想法,也有话想说,但还是默默地听着。
“所以现在我们正面临极度战力匮乏的状况。空空先生,我们一直在等待像你这样的英雄诞生。对我们来说,你就是引颈期盼的救世主啊。”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虽然他一点都不觉得原来如此,也不认为自己明白了什么,可是他只能这么回答。
“你愿意相信我们了吗?”
“是的,我相信。听了你这段话,这半年来藏在我心里的种种疑问也终于有个底了。”
这番话虽然不完全是说谎,可是空空把内心‘除了相信还能怎样’的念头说成‘我相信’,也算是他的一点小欺骗。
他的疑问也还没有解决。只是不管地球鏖灭军或是英雄等等暧昧不清的名词是些什么东西,至少它们确实有其意义。从这一点来看,空空的确是觉得‘有个底’了。
不只是再度,而是再三、再四重申,空空还不想死。
那么说到底,牡蛎垣这番话是真是假其实根本不重要──如果唯有奉承他们才能保命的话,那只要百般奉承就是了。因为空空的归宿已经被剥夺,也已经没有人带他回去。这就是他的现状。
虽然想这想那想了一堆,到头来空空此时此刻的所作所为,其实就是‘附和他们说话’而已──在这种情况下大部分的人想都不想,只凭感性就会选择这么做。可是空空绕了好大一圈才走到这步。
不过这一点似乎也被对方看穿,而且似乎觉得不太高兴。
“你很不会说谎呢,空空小弟。”
牡蛎垣这么说道。
“以一个英雄的资质来说,我也认为不会说谎是一种美德,可是我们是尽可能开诚布公,诚心诚意地和你往来,所以也希望你不要像这样隐瞒内心。如果你不能坦率地把想说的事说出来,可是会影响今后彼此的信赖关系喔。”
“……好的,对不起。”
只要想到刚才那股杀气,要空空畅所欲言大概是不可能了。可是这件事他也‘不会说’,就算一个不小心又会被看穿也一样。
“我不是要你道歉──嗯,这下可伤脑筋了。要怎么做你才愿意相信呢。突然听别人跟你说这些,也难怪你会认为‘这些人讲话真是莫名其妙’。”
何止是讲话莫名其妙,空空根本觉得这些人很异常。他认为莫名其妙的不是这些人说的话,而是他们的脑袋。再说就算不开口,他们干出那么疯狂的大虐杀就已经够异常了,根本没有讨论的空间。
“‘千刀万剐’,你觉得该怎么办才好?你那时候是经过什么样的步骤才愿意相信军队的?”
“该说相信吗……虽然在那之前就已经发生过很多事情,可是在我实际‘知道’之前,我也不是听什么就信什么。”
剑藤一边侧着脑袋一边说道。
“让我相信的原因……如果有什么比较具体原因的话,应该就是我见识到军队的组织力吧。我想应该是这样。也就是我了解地球鏖灭军不是民间性质的罪犯集团、不是个人成立的恐怖组织,而是接受日本政府支援的正式组织这件事实。”
空空为之一愣。日本政府的支援?对空空来说,这句话给人的格局感觉比‘拯救人类’或是‘打倒地球’还大上许多。他打从心里认为这个人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
“啊,的确没错──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这样啊,事情的真伪将来总是会知道的,不过要证明我们的所属组织倒是容易。你觉得如何,空空小弟?”
牡蛎垣好像得到了一个绝佳的好点子一般,向空空问道。剑藤似乎也很满意向上司提供了一个好主意,先前不悦的情绪好像也稍微好转了些。
“你要不要试着现在当场提一件‘大事’要我去做?我当然不敢说万事都能实现,可是如果是一定程度的‘规模’,我立刻就能当着你的面让它成真。”
“……不是什么暴力的事情也可以吗?”
“那当然,就算是慈善事业也无妨。比方说要我们补偿在这次事件中痛失国中爱子的父母之类……”
“…………”
老实说,现况对空空来说已经是‘信不信都没差’了,但是这种话可不好说出口。而且他心里多少也存着‘希望他们讲的都是真话’的念头──虽然是真是假都一样,可是反正都是要和他们往来,应付真相总比应付谎言来得好。这个还不懂得何谓‘真相的残酷’或是‘虚伪的安乐’的少年心里这么想着。
可是空空觉得如果用‘补偿在这次事件中痛失国中爱子的父母’这种方式的话,似乎没办法考究真相──考虑到现今日本的补助制度,空空觉得就算不用他开口要求,也会以某种形式进行补助吧。
而且这种做法总有些自导自演的感觉,他觉得不太对劲。与其说是赎罪偿还,从地球鏖灭军的立场来想,空空甚至觉得这根本就只是隐匿工作的一部分。虽然隐匿工作做得好不好确实似乎可以看出组织的能力──但是空空也感觉就算没有政府在背后撑腰,一个不受国家力量支援的反政府组织应该也能做到这一点。不晓得是不是他漫画看太多了。
话虽如此,那该要求其他什么事才好?突然说什么政府云云,整件事的格局相差太大,他实在想不出什么主意来。
“……我可以把那项要求当作是我服从你们的报酬吗?”
“怎么会呢?这种程度的小事哪算得上是报酬……空空先生,你还真是无欲无求呢。虽然这一点很讨人喜欢,不过我们会另外准备报酬给你。而且请你不要说‘服从’这种自贬身分的话。要是一个英雄有这种自卑意识的话,可是会影响现场士气的。”
空空觉得很困惑,原来另有报酬吗?还真是出人意表。另外牡蛎垣这番纠正空空态度的言词也很让人意外。他还以为……或者该说他总感觉自己今后(暂且不论会被要求做什么事)会被他们当成奴隶使唤……不对,说不定牡蛎垣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他的推测仍然很有可能会成真。
虽然空空认为除了相信他们之外别无选择,可是心中的疑惑还是挥之不去。
既然这样,该怎么办才好?对方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向年幼、没有知识又没有情报的自己证明他们的──除了‘军事力’以外的力量。
说到某种连还在接受义务教育的小孩都能了解的国家政策……
“……啊。”
空空灵机一动。这个天外飞来的点子确实很愚蠢,可是他觉得还满适合现在这种情况的。听起来就像在开玩笑,应该不会让现场的气氛变得太僵。就这一点来说,这个‘要求’对空空来说真是最佳的选择。
话虽如此,他还是先在脑海里复述一遍,检验这样说真的不会出事之后才告诉牡蛎垣。
不要紧的。最糟糕的情况下,只要当成玩笑话就算了。以空空的立场来说,至少不要让那股杀气又弥漫车内就已经是万幸了。千万别忘记自己的目的不是解开谜团,而是保住性命。
这么寻思之后,他把那项‘要求’说出口──结果说到对方听到之后的反应,牡蛎垣惊讶地睁大双眼,而剑藤则是看着空空,好像怀疑他的脑袋有问题。她的眼神满是怨慰之意──好像在说这孩子到底在胡说什么。
她没有真的开口这么说应该是因为牡蛎垣就在身边吧──牡蛎垣立刻回过神来,说道:
“我明白了,就这么办吧。”
牡蛎垣的反应出乎空空意料、他的爽快承诺也出乎空空意料。空空觉得要是他一笑置之的话该有多好。不过话都已经说出口了。
5
“好像已经到了。”
牡蛎垣这么说道,坐了两个小时的车,他们似乎终于到达目的地了。空空还心不在焉地猜测他是不是被带到地球鏖灭军的总部(?)来,可是下车一看,眼前是一处地下停车场。
这里是总部的停车场吗?
空空原本这么想,不过似乎不是。
“从今晚开始就请空空先生在这栋公寓的其中一个房间生活。”
牡蛎垣说道,把钥匙卡递给空空。
钥匙卡总共有两张。牡蛎垣告诉他一张用来开公寓大门的自动锁,另一张则是房门的钥匙。空空寻思怎么不整合成一张卡片就好,可是这或许是证明他们的安全措施很牢靠。
“你的房间是十七楼的一七一七号房──里面有全套家具、家电设备与衣物。我想目前生活上应该不会有什么不便才是。水电与瓦斯都已经开通了,你可以任意使用。虽然不晓得是否合乎你的兴趣,不过我们也已经准备几本书。不介意的话可以拿来看看,好打发时间。”
“…………”
一切安排真是周到到无微不至的地步。
他们杀了自己的家人、烧掉国中学校,可是另一方面却也会这样细心关照自己。
空空这时候才心想,自己真的有这种价值让他们这么大费周章吗?现在这个时机只能用事到如今、终于总算、为时已晚来形容,可是要说这是莫可奈何的话的确也是莫可奈何。
就算能够理解他们是为了得到空空才杀光他的家人、烧光他的学校,可是这和欢迎空空、热情款待他是两回事。问题是虽然对空空来说是两码子事,可是站在地球鏖灭军的角度来看,这两件事完全可以画上等号。
他们特地帮空空准备一间专用的房间,然后以相同的心意动手大肆虐杀与空空有关的人──行动原理实在太过激进了。因为过于合理以至于迷失了合理的真意。
难道与邪恶地球之间的战况真的那么急迫吗?
“……那么接下来就在房里继续说明吗?”
“不了,空空先生。今天就请你好好休息,之后的事情到了明天再说吧……发生了这么多事,空空先生应该也累了吧。”
今天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情,可是这些事情全都起因于他们所属的组织。所以听到牡蛎垣大言不惭地说这种话,着实让空空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是好。不过话说回来,他也的确累了。
“明天……是吗?”
“是的。我想接下来的事情就留待我们完成空空先生提出的‘要求’之后再说,那样说起话来你也会比较明白吧。我想到时候你一定能够了解我们的。”
“喔……”
或许是吧。可是‘那种事’真的有可能实现吗?听牡蛎垣的口气,好像今天或明天就会让它成真似的……空空心里涌起一股悔意,想到的当下还觉得这主意是个不错的点子,可是现在重新思考,就算他们当真和政府有什么联系管道,他还是觉得自己提出的‘要求’应该不可能达成……
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取消了。因为牡蛎垣在他提出要求之后就立刻从车内打电话到某处,把这件事转告给其他人了。
这人真是工作超有效率。
“那……就明天。”
“好的。我会打电话给你。”
“请问──”
空空差点脱口问出要怎么样去学校、距离这栋公寓最近的车站是哪里,之后才发现这些问题真是蠢到无药可救,惊讶自己怎么会这么傻。那所学校都已经毁了,自己到底还想去哪里上学?
必须得记清楚现在自己已经‘无暇他顾’了。
必须更深刻地认识现状。
必须更认真地看待现状。
……可是空空就是做不到这一点。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
“这样吗?那空空小弟,我把‘千刀万剐’留在这里专门负责照顾你,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就尽量吩咐她。”
“咦?”
做出这种惊讶反应的人,就是站在牡蛎垣身后,还以为今晚已经没自己的事,接下来只要等回家的剑藤。
她是真的吓了一大跳。
“等、等一下,‘茶余闲话’……你、你在说什么?”
她赶忙说道。
“照、照顾他是什么意思?这种事我根本……”
“没听说是吗?‘千刀万剐’。我之前应该已经说过了喔,交给你的几项任务当中,第二重要的工作就是负责照顾空空小弟。”
牡蛎垣带着与我无关的表情说道,似乎反而很意外剑藤怎么会有这种反应。
“空空先生才十三岁,怎么可能有办法突然自己一个人生活?当然要你和他一起住,帮他打点一切生活起居才对啊。”
“怎、怎么会这样……说、说要照顾他……是这个意思?难道不是以前辈的身分指导他的意思吗?”
“以前辈的身分?你会不会太自以为是了?‘千刀万剐’。”
牡蛎垣很不客气地这样明白说道。
听到这句话,剑藤顿时如消了气的皮球般安静下来。
可是牡蛎垣还是不肯放过她,用之前从未露出的严厉表情继续说道:
“你是个‘失败的英雄’不是吗──哪有什么榜样可以做给空空先生看?”
“…………”
“也罢,我之后再来说你。这种话才不应该在空空先生面前说,要是带坏他可就糟了。总之,你听懂了吗,‘千刀万剐’?如果刚才没听见的话,我现在再命令你一次。从今天开始,你要和空空先生一起住在这栋公寓,好好照顾他,让他过得舒舒服服的。明白了吗?”
“……是。”
“重复说一遍。”
“从今天开始,我要和空空小弟一起住在这栋公寓,好好照顾他,让他过得舒舒服服的。”
“很好。”
牡蛎垣终于放松原本严厉的表情。他似乎有意展现出恩威并济的态度,用优雅的动作把手放在剑藤的肩膀上,好像在鼓励她一般。
“我会叫人把你的东西搬过来──短时间之内的生活基金也会先汇进来,要注意千万不要怠慢了空空先生,让他有什么不方便。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
就算牡蛎垣这样鼓励她,剑藤照样还是低垂着头,一点都没有摆脱打击、重振精神的样子。站在空空的立场,和那种头低到不能再低、而且显然心不甘情不愿的人住在一起,老实说也真不是闹着玩的。整件事就在由不得他表达意见的情况下一步步拍板定案了。
空空空。
剑藤犬个。
这两人奇妙的同居生活就这样展开了。
6
从房间钥匙是非接触式的卡片,还有非常宽阅的地下停车场来看(或者从停车场里停放的各式名贵车辆来看也行),空空本来就想像这里应该是相当高级的公寓。可是最顶楼的一七一七号房更是完全不负所望,甚至可以说它相当自豪地回应了空空的期待也不为过。
顺带一提,牡蛎垣事先已经告诉空空这栋公寓是‘3LDK’【注1】,可是一直住在独栋房子的空空不太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是什么专有名词。【注1:日本的房屋隔间用语。代表三间住房+客厅+饭厅+厨房。】
虽然只不过是公寓里其中一间房间,可是光是占地面积说不定就已经比空空家还大──牡蛎垣事先准备的一切日常用品也看得出来不光只是昂贵而已,还充满上流社会的品味。眼前的光景就像是把电影的一景剪出来一样。
虽然摆设华贵,可是最让空空放心的是‘幸好看起来有很多房间’这一点,不过他原本就觉得应该不会是单房公寓……既然不只一间房,就算是同居应该也不用成天和剑藤打照面了──他的心里打着这样天真的如意算盘,朝身后跟来的那个一脸死人样、头都快垂到胸前的少女看了一眼。
一脸死人样这句话对于今天才亲眼目睹家人尸首的空空来说,已经不单纯只是一句形容词而已了。其实他真正应该觉得奇怪的是,把四个人虐杀到面目全非的剑藤怎么自己却一副死人样。可是空空把这一点当作‘自然平常’,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
剑藤默默把竹刀袋与道服袋放在地上。
鞋子当然已经脱在玄关了。
一点都不难想像会有这种尴尬的情况,所以空空其实很希望牡蛎垣一起进房来。可是他始终开不了口,最后只能看着牡蛎垣坐上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从那之后剑藤就完全不发一语。
与其这样,倒不如自己一个人住还比较轻松──而且和虐杀自己家人的凶手同居,本来就不正常。
空空从客厅走到厨房,把厨房里装设的那个差不多有五百公升容量的大型冰箱打开──看到里面放着一些似乎不需要调理就能吃的食材(优格与生鲜蔬果),让他放下心中的大石。
空空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了。
他今天几乎等于一整天什么都没吃。而且仔细一想,发高烧也让他消耗掉不少体力。
“你还有食欲啊,空空小弟。”
一抹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以为剑藤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开口,还是房间里是不是又有谁在,又有谁优雅地一边喝红茶一边等着他们到来。结果当然没这回事,那就是剑藤的声音。
她注视空空的眼神好像在瞪着他一样。
空空感觉两人可能没指望有什么良好关系了。真想现在立刻回家去,可是他已经无家可归。说不定那个叫做‘火球人’的人现在已经把空空家一把火烧掉以湮灭证据。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回不回家,这里已经是空空的家了。
或者说──地球鏖灭军才是他的家。
“我杀了人之后,当天根本不想吃东西。”
“……是这样吗?”
这句话真教人意外。她先前在杀人现场表现得很冷静,或者该说表现得很自然,所以空空还以为‘那种行为’对她来说已经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了。剑藤给他一种似乎敢把母亲的头颅给挑掉,吃掉底下的汉堡肉的印象──不对,那块肉已经沾满鲜血,应该已经不能吃了吧。仔细一想,剑藤之前很神经质地避免沾到血,怎么可能是个大而化之的人。空空先前也以为她对接吻这件事满不在乎,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可是他还是有件事耿耿于怀。
就连空空都耿耿于怀,可见这件事非同小可。
“你连杀人都不当一回事了,还会吃不下东西吗?”
“我从来没把杀人不当一回事……和你可不一样,空空小弟。‘茶余闲话’说的果然没错。”
“……?”
“我来做点什么给你吃……虽然要花一点时间,不过我想至少比生吃蔬菜要好些。”
剑藤说着,穿上厨房旁挂着的围裙靠近冰箱。虽然她仍然不改拗脾气的态度,或者该说一脸不高兴的态度,可是似乎已经不想再当个闷葫芦了。说不定其实只是她缺乏毅力而已。
“你自己都不吃,这样好吗?”
“因为‘茶余闲话’要我照顾你……所以我会完成我的职责。这也是我至今还能忍辱苟活在世上的理由。”
“…………”
剑藤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有什么隐情,可是空空不知道该不该抓着这点继续问下去,所以只说了──
“是这样吗?”
──这么一句话。
剑藤在空空家的时候曾经说过希望空空向她道谢,可是他还是觉得现在说这种话有点怪怪的。
空空一边反省不该这么快就让她知道自己肚子饿,一边走出厨房来到客厅。
“空空小弟,我只有一个希望。”
“什么?”
“今后我会好好照顾你……想尽办法让你无忧无虑地过日子。不只是生活上的事情,任何事我都愿意做,你可以尽管把我当成助理使唤。可是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赏给我两间房。”
“什么赏不赏的……”
这种语气真是卑微。她受到的打击有这么严重吗──看那样子打击应该很大吧。就算撇开诸多事情不提,对一个青春年少的少女来说,要她像个老妈子般对待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十三岁少年,应该是一件难以忍受的奇耻大辱才对。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反而是空空到现在还是摆脱不了尴尬的心情。
“应该可以吧?‘茶余闲话’说这里是3LDK,所以有三间房间。光看客厅的大小,我想每间房应该也不小──空空小弟一间房,我两间房。我希望房间能这样分。”
剑藤一边手脚俐落地处理食材准备做饭,一边这样说道。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完全不和空空的视线交会──实在不像是有求于人的态度。
可是空空不会因为这样就不高兴而拒绝她的要求。他觉得这样分房也无妨,就算要他二话不说立刻答应也可以。事实上太大的房间光是一间就已经嫌多了,根本不需要两间……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剑藤想要两间房呢?
难道她要练剑吗?
一想到身边不远的地方有人在做这种危险的事情,晚上似乎想睡个好觉都难。
“我是无所谓,不过可以把理由告诉我吗?”
“因为我有养宠物,我想帮那孩子预备一间房间。”
这个理由比想像中正常多了。
这样一来空空好像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
“我知道了。只是既然是要给宠物住的话,请用最里面的房间。剑藤姊住中间,我住最前面的房间。照这样分配可以吗?”
“嗯,这样就好。谢谢你。”
剑藤轻易就说出空空一直说不出口的道谢之词──当然她没有给空空一个感谢之吻。
7
对少年空空来说,要他对剑藤做的饭菜给予正确的评价,或许是一件相当强人所难的要求。因为他的味觉还没发展成熟,完全如字面上形容是来者不拒。不只如此,他还是个运动型的人,好不好吃是其次,分量才是重点;然后比起分量又更注重营养均衡。而且他的母亲是个家事高手,拿剑藤的料理手艺和母亲比较实在有些太残酷了。
只要空空已经津津有味地把饭菜全部吃光,下厨的剑藤或许就应该觉得满足──就算填饱肚子,空空还是没办法说声‘谢谢’,感谢剑藤做饭给他吃。虽然没办法开口道谢,他至少还是说了‘我开动了’还有‘我吃饱了’。
之后就是上床睡觉,睡觉皇帝大。
不,他在睡觉前还洗了个澡。
剑藤说空空一定流了不少汗,要他去洗个澡──站在空空的立场来说,他还是想先睡上一觉,所以说道:‘等我起床之后再借用浴室,剑藤姊你先去洗吧’,结果剑藤回答他说‘这是你家,不用向谁“借浴室”。而且我也不能比空空小弟先洗澡’。
空空虽然听了不是很懂,不过剑藤说的似乎是某种上下关系的事情──虽然他对这种主从意识很厌烦,可是从知识面来说,他知道不能洗澡对女孩子来说应该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情,莫可奈何之下只好冲洗一下就出来了。
剑藤虽然不像因为高烧而恶梦连连的空空那样流了一身汗。可是她之前演出一段很杀(大杀特杀?)的武戏,应该也流了些汗吧──空空这样的思考果然不同一般。
浴室也大得夸张,大到几乎可以让人搭帐篷住在里面了。
空空只冲洗一番,没有使用浴缸泡澡。这是他个人对剑藤的一点点关怀。这点关怀的心意对一个小孩来说或许太过成熟了──特别是对方是一个今天才把自己的家人虐杀殆尽的少女。
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女孩子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处,一身光溜溜的实在教人不好意思。而且想到待会剑藤也会在相同的地方一丝不挂,让他更不敢在浴室里久留,淋浴也没洗多久,当真只是随便冲冲了事。
他用预先准备好的浴巾擦干身子,穿上放在浴室的睡衣(大小刚刚好,让人觉得有点诡异,难道是地球鏖灭军的人在某个机会调查得这么彻底,才备下这个房间的吗),然后回到房间睡觉。
剑藤正在厨房洗碗筷,而且似乎还在准备明天早餐要用到的食材。空空对她说了一句晚安之后,就依照自己的分配前往他的房间,看也不看房间内有哪些摆设,就直接跳上双人床睡觉。
他感觉总算能够独处了。
搞不好房间的某处装有监视器,正在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这样的想法当然也曾经在空空的脑海里闪过,可是他马上就做出了结论。就算真的受到监视,自己也无能为力。所以就把电灯熄掉。
事实上房间里没有这种监视器,所以他的举动要说正确也的确正确。可是虽然没有监视器,却有剑藤这个活生生的监视者,当然还是会把他这种‘果决立断’的态度向上级报告。
“…………”
空空本来怀疑自己会不会睡不着觉,可是他立刻就进入梦乡了。
他觉得自己真的和神经质这三个字无缘。这么说来,他参加已经如今不在的棒球社(连同社员与操场全都‘已经不在’了)的集训活动时,就算换了天花板、换了枕头也还是睡得很舒服。
接纳一切的胸襟太过辽阔了。
对任何事都无动于衷,不会动心的少年。
“…………”
原本以为独处之后,自己说不定会大哭一场,可是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流。就算家人被杀、学校被烧掉,空空空还是没办法感到悲伤。
他的确是有这个念头,认为自己必须感到悲伤、必须痛哭流涕。不过念头终归只是念头而已──就如同牡蛎垣所说的那样。
已经没有观众看他苦心表演了。
如今的他就像一个人去楼空、独自留在舞台上的演员一样。
空空躺在软绵绵的床上,很平常地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8
那天夜里,已经熟睡的空空没有听见。
不,就算一切都是误会,饥皿木博士根本看走了眼,牡蛎垣室长也闹了个大乌龙,空空只不过是个毫不稀奇的十三岁少年──这天晚上他伤心到根本睡不着,但也还是不会听见吧。
因为牡蛎垣让他住的这栋高楼公寓隔音设备相当完善,就算是紧邻隔壁的房间也几乎完全阻绝声音。只要关了门窗,里面的声音就几乎传不到外头去。
所以他没有听到。
空空空没有听见。他隔壁的房间──也就是剑藤犬个的房间里响起的有如掐住鸡脖子般的悲鸣声。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咕、唔、嘎、啊啊啊啊、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果是作恶梦呻吟的话,这道悲鸣也未免太过凄厉。
那道悲鸣是从剑藤犬个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剑藤在杀人当天总是这样──所以不只在杀了人之后,在她知道要杀人的那一天,以及动手之前也绝对不吃东西,因为她知道晚上一定会吐出来──这道悲鸣与‘巨声悲鸣’不一样,只属于她一个人。
其他任何人都听不到。
实际上虽然两人开始同住一个屋檐下,可是空空少年还要稍微再过一阵子才会知道这件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9
隔天空空一如往常醒来。为了配合棒球社的晨练,所以他的起床时间是四点半。本来该去的棒球社没了,该上的学校也没了,所以他这么早起当然也只是闲着没事做而已。
更重要的是,从今天起他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他甚至再也没有机会可以‘一如往常’了。
空空一阵愕然,不晓得从今以后到底该做什么事才好。
他的‘世界’在昨天已经被连根拔起──已经没有什么事可做了。不管是读书或是社团活动都完全失去意义。难道只要看看牡蛎垣给他准备的书籍就好了吗?还是把所有家事全都交给剑藤去忙,无所事事地玩一整天手机游戏就行吗?这种有如尼特族的生活是怎么回事?
与其说是尼特族,空空倒觉得这样更像是传闻中的小白脸。
他心想真是岂有此理,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在昨天之前,自己原本还是个健康优秀的棒球少年──且不论精神方面是否健康优秀,至少在肉体方面应该还是个活力满点的孩子。
总之目前空空的生活习惯还没改变,要他再睡回笼觉反而更难过──他走出房间到洗手台把脸洗一洗,本来也想出去慢跑提振精神,但还是打消主意。
牡蛎垣与剑藤都说这里是空空的家,可是只过一个晚上不可能马上住得那么习惯,而且以空空的感觉来说,他觉得自己现在还是在‘软禁’中。
所以虽然人家已经把房间钥匙交给他,他反倒无心出门任意游荡。
空空心想,像这样是不是就叫做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只要自己的精神状态有个特殊名词,他就会觉得放心──照理来说原本应该是如此,可是遗憾的是空空对这种取自地名的名词没什么实际感受。奇怪的是如果是取自人名的名词,诸如卡涅阿德斯船板或是马克斯威尔的恶魔之类的,他就不会这样。
昨天晚上剑藤好像已经把早餐要用的食材准备好了,而且擅自翻找冰箱也不太像样,所以空空决定在她起床之前先在客厅看个电视。
虽然自己的房间里也有电视,可是客厅的那台比较大──以前空空家的电视是四十二寸,客厅的电视几乎是原本那台的一倍大。实际尺寸当然不到一倍,可是在印象中他感觉就是那么大台。会对大画面的电视感到兴奋,从这一点来看空空也还是个少年。不过就算画面再大,这么大清早大概也只有新闻节目吧──不过就算只有新闻可看,也可以说是得其所愿。
他想看看电视上有没有昨天报导的私立山石中学付之一炬的后续消息,或是空空一家惨死事件的新闻。两件事各自比较的话,案件大小当然不同(被害者四个人的空空家惨死事件与被害者超过四百人的国中校园大火一比的话,应该是校园大火的新闻价值比较高吧。不过就全家惨死这一点来看,前者在晨间新闻会比较吸睛),可是不管孰大孰小,这两件事件都是大案,不可能不上新闻。
可是剑藤昨天曾经说过今天会实施‘新闻管制’──关于这些事件只有昨天才会报导。
只要现在打开电视机,就知道她说的是真还是假。
可是空空按下遥控器的开关之后看到的不是什么真真假假,他发现昨天晚上牡蛎垣在车上要他提出的‘要求’已经成真了。
‘……昨天晚间首相召开紧急记者会,记者会的内容引起轩然大波。根据首相的发言,消费税已经决定近日将从5%降到3%──’
10
“啊……空空小弟,你这么早就起来啦。拜托饶了我吧,以我的立场,我可不能比你晚起床耶……”
到了六点半左右才终于起床(以一般来说还是很早)的剑藤,说完这句几乎可以说是无理取闹的话之后,对着不停转台的空空──
“早安,空空小弟。”
──问了声早。
空空闻声回头一看。之前一直只穿着剑道服的剑藤把头发放下来,穿着一件粉红色丝质睡衣的模样还满新鲜的,看起来就像是个女孩子一样──这种说法实在太过一般,根本没有描述到什么细节,可是她穿着睡衣的模样真的很有女孩儿味。话说回来,空空自己也穿着睡衣就是了。糟糕,自己已经不是小孩了,应该在剑藤起床之前就把睡衣换掉才对。
不过反正空空在她面前本来几乎就是睡衣打扮,现在也没什么好害羞了……可是剑藤她不在意吗?
她不在意自己穿着睡衣的惫懒模样被别人看到吗?
“早……早安。话说回来,呃……这个……”
空空指着电视画面。可是在他指向画面的时候,电影频道已经进入演艺圈新闻的单元了,所以他赶忙又切到下一个频道。
画面中正在播报他想找的新闻。
首相紧急召开记者会宣布调降消费税的新闻。
“啊啊……昨天之内就已经决定了吧。‘茶余闲话’的工作效率真快……也不对,这部分不是‘茶余闲话’,应该是‘恋爱谘询’负责的事情吧。哼,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人。”
从剑藤那一点都不觉得惊讶的反应来看,空空明白这件事果然是这么一回事。
调降消费税的税率。
这就是空空对牡蛎垣提出的要求──以‘简单易懂又荒唐’这一点来看,当时空空认为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可是一旦真的成真了,他又满心悔意,觉得自己怎么会说出那种话来。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假的。
有一种可能就是电视上播放的内容都是他们地球鏖灭军安排的假节目──可是在无线电视的节目,而且还是在所有频道制作假节目,虽然还比不上调降消费税,可是这也已经相当荒唐了。
不管是真是假,空空都不得不信了。从毫无任何怀疑余地,最真实的意义上来说,他真的只能相信了──相信地球鏖灭军果真受到政府奥援的‘事实’。
不,岂止是接受奥援,这样根本可以说对政府有强制力。甚至可以说地球鏖灭军就是国家本身也不为过。
“……剑藤姊。”
“直接叫我剑藤就好了啦,真是的。什么事?”
“那个……这件事可以一笔勾销吗?”
“嗯?一笔勾销……啊,你是说恢复原状是吗?如果现在立刻联络‘茶余闲话’的话,我想应该可以吧……可是应该没办法恢复成完全没发生过喔。”
“那样就够了,那样真的就够了。”
“好吧。”
剑藤也不多问,立刻就动手办事。她不是用手机,而是用房里装设的固定电话打给某处,把这件事告诉对方。
“嗯,嗯,是的。当作没这回事,一笔勾销,他说要收回。那时候我就觉得这样做太过分了嘛……是真的喔,我真的这么觉得。‘茶余闲话’,总之空空小弟似乎愿意相信我们了,你准备好之后就马上过来吧──是,那就这样了,拜拜。”
剑藤说完之后,把话筒放下转过头来。
“没事了,V!”
对空空这么说道。
因为她讲电话的声音很小声,所以空空听不见她和‘茶余闲话’说了些什么,而且老实说他觉得很有事,不过将当作没事吧。他也只能这么想了。空空把电视机关掉。
然后向剑藤问道:
“早餐吃什么?”
“还没决定。总之先问问你,你喜欢吃面包还是吃饭?”
“吃饭。”
“了解,那你稍微等一下。”
剑藤把围裙套在睡衣上。
空空觉得这模样看起来真是出奇地搭配,不过还是很奇怪就是了。
11
过了中午以后,‘茶余闲话’才带着一名身穿套装的女性来到公寓。那时候首相已经收回昨晚记者会上自己说过的话了。想当然耳众人是炮声隆隆。不只是国民,就连党内也有要求首相下台的声浪。
空空想起饥皿木博士曾经提到关于政治家失言的事情──正如他所说的一样,媒体大肆批判,可是今天空空看待这件事的角度完全不同。虽然还得考虑到他对这件事的后果料想到几分,可是自己轻率的行为可能导致一国的首相下台一鞠躬,就算是空空也不免感到困惑。
因为空空对世界或现实的所有事物无动于衷,所以想要掩饰自我的意图反倒比常人更强上一倍。一般少年会有的自我意识他也一样具备。
真要说的话,不管消费税变成多少或是首相更替再频繁,他都不会为此积极深入思考。可是说真的,如果可以的话,空空想尽量避免让自己成为影响事件的主因──所以无意中造成现在这种状况,对他来说是非常非常沉重的压力。
其实也不只是空空而已,像他这种人性与别人相差许多、价值观与别人大相迳庭的人来说,他们最害怕的就是‘受到世间排斥’。
遭到指责、怨怒与叫骂。
他们最怕自己无药可救的性格导致这类事情发生──深怕任意行动会让真面目被识破。所以空空过去一直埋首于‘夸张的假扮演技’当中,然后比一般人更讲究伦理。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必须小心不要矫枉过正,变成一个太拘泥于伦理的人──因为这有可能反而证明他们或她们的人性有问题。
不过说归说,按照前后文来看,我们还是必须趁现在先加上一条但书。
人性与常人不同、与常人有偏差──
那些认为‘我才不管别人怎么想’的人──也就是那些已经放弃自我的人则不在此限。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想像有些人假使在这种情况下,即便自己轻率的决定导致国政动摇也完全不当一回事。而根据今后的故事发展,再过不久空空或许就会在地球鏖灭军内部碰上这种可怕的人。不过当下这个时间点那还是未来的事情,会不会发生还在未定之天。
因此这件事暂且按下──场景回到客厅。
“这也没什么,请你不用挂心,空空先生。与我们对你的期待比起来,那点程度的政局混乱根本算不上什么。如果你还是不放心的话,只要以后以劳力来回报就可以了。”
听牡蛎垣以优雅的语气这么一说,空空还真觉得只是‘那点程度’而已。可是从另一角度来看,空空也感到害怕,不晓得他们对自己的期待到底大到什么地步。
“无论如何,我可以认定您现在愿意相信我们了吗?”
“是的。”
空空立即回答。虽然他认为现在自己心里的感受并不符合信赖这句话的语意和语感,可是他只能这么回答了。
他们展现出把空空的关系人屠杀殆尽的军事能力,另一方面又让他看到能够在几个小时内改变税率这种关系国家根干的政治能力……如果还要讲的话,似乎还有足够的经济能力随便就能把这种高级房间送给空空,出手就好像买玩具给小孩子一样。
空空少年已经名副其实完全明白了,至少地球鏖灭军不是他轻易就能占到便宜的组织。
既然这样,除了立刻回应之外难道还有其他选择吗?
人家要空空相信他们,他也只能答应,乖乖相信了。
“太好了太好了,我真是放心了,放下心中一块大石了。既然已经安下心,我有一个人想介绍给空空先生你认识。”
牡蛎垣这么说道,终于把视线转向与他一起过来,身穿套装的女性身上。
“‘重建开发’,过来自我介绍。”
“是。”
那名女性闻言,点了点头。
“初次见面,空空小弟。我是‘重建开发’──真正的本名叫做落雁几里,可是人家最近都不用这个名字叫我,所以你用这个名字叫我的时候,我可能反应会稍微慢一些,到那时候就不好意思啰。”
说完之后,那名女性──‘重建开发’或者说落雁几里向空空伸出手要和他握手,当然她伸的是右手。
如果是像这样由对方主动伸手的话,空空也能够放下右撇子或是‘接受过矫正的左撇子’之类的理论,因为他只能用右手去握人家的右手。
两人握了握手。
不过他们彼此也不会因为握过了手就互相了解什么。
“她在地球鏖灭军的开发室做事,负责宣传工作。”
牡蛎垣补充说道。
“今天有一件礼物要送给空空先生,所以就请她一起过来。我只是挂个门面而已,所以一些比较详细的说明不太懂。”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也不能太责备‘千刀万剐’──虽然牡蛎垣耸耸肩这么说道,可是空空认为这应该只是客套话。而牡蛎垣提到的剑藤则是泡好三杯茶,把茶杯放在盘子上走到桌旁。她依序在空空、牡蛎垣以及落雁的面前放下茶杯,行了一礼之后又从桌边走开。她的态度与其说成熟懂事,倒不如说乖巧温婉。
这时候她当然已经换下睡衣,现在身上穿的不是剑道服,而是路上常见的年轻女孩的服装。
姑且不论这样穿好看不好看,因为第一印象太过强烈,空空总有一种她一直都穿着剑道服的印象。不过人家又不是虚拟人物角色,衣着打扮怎么可能老是一成不变。
剑藤就这样走出客厅去。
这次牡蛎垣没有阻止她事不关己的态度。
“…………”
她应该是回房间去了吧。空空一边望着同居人离去的背影一边想着。
剑藤被称作‘千刀万剐’,这是空空最初听到的称呼。
接着是烧毁学校的‘火球人’。
逃过‘千刀万剐’与‘火球人’魔爪的相关人士则由‘蒟箬’出手解决。
牡蛎垣闩是‘茶余闲话’。
剑藤今天早上说过,那个似乎直接干涉了国家政策的人叫做‘恋爱谘询’──然后是新登场的‘重建开发’。
虽然空空觉得这些称呼没有任何一致性,可是从落雁的言下之意来看,他们的组织似乎习惯像那样用本名以外的代号称呼彼此。
如果自己被组织吸收的话(空空不太愿意用‘成为伙伴’这种说法,他觉得‘被吸收’或是‘被拖进去’的表现方式比较符合现况──实际上这种猎人头的手段未免太过强硬),是不是也会冠上这种称呼名号?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希望能取个帅气的名号。
空空心里这么想。
“礼物这个说法其实并不正确,‘茶余闲话’──因为这是不可或缺的配给装备。不过倒是的确需要开箱介绍一下……”
落雁说了一句冷笑话之后,把一个很大的正方形箱子放在桌上。因为箱子的大小藏在背后也藏不住,所以空空打从一开始就注意到那个箱子的存在。可是因为实在表现得太露骨,所以到现在他想问也不敢问。虽然落雁说不是礼物,不过箱子上绑着缎带,感觉倒像真的是礼物一样。
“我希望空空小弟你收下这个东西。”
落雁这么说道。
“这东西今后对你来说,会成为最重要的宝物──希望如此。”
拜托请你不要加上这种令人心生不安的语尾好吗?
再说空空总觉得整件事根本连一句说明都没有,就这样直接跳过一、二个步骤。
“牡蛎垣先生……我想请问一下。”
空空说道。这是他第一次说出牡蛎垣的名字。
“地球鏖灭军是在对抗地球对吧?”
“简而言之是这样没错。”
“如果不是简而言之而是具体言之的话,对抗地球是做些什么事?啊,不、不是……我应该要怎么帮忙你们对抗地球?”
空空当然多少有点兴趣想要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事,另一方面也存着不想涉入太深的念头。可是他最少必须了解‘他们想要自己做什么’。
这就是他早上在思考的事情──我到底该做什么才好?
他们确实对自己有所求。
说期待颇深应该也是真的。
空空不知道这群人的行动是基于什么根据、什么信念,说不定也无法理解。可是不管如何,他们花费如此庞大的人工与经费,不可能实际上对空空一无所求。
他们的行为早就已经超出开玩笑或是搞怪的范畴了。
因为电视上的新闻都在播消费税先降后涨的事情,所以空空的注意力被拉了过去。不过其实他本来想看的与他有关的人被尽数杀光的事件报导。在某种意义上,就如他料想的一样,相关内容完全没有任何报导。
那么大规模的火灾只有报导事发时的混乱,后续的消息完全付之阙如──空空家的杀人事件甚至可能根本没人发现。至于‘蒟箬’的行动就连空空也一无所知。
就这个层面上来看,说不定空空提出的要求还恰巧帮他们的‘湮灭工作’出了一份力……总之剑藤说得没错,‘湮灭工作’确实已经开始进行了。
反过来说,那些行为确实让他们心里有愧,所以才不得不动手‘湮灭’──他们为了空空一个人做出这么严重的‘愧事’、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
当然代表他们希望空空能给予同等的回报。
只是他实在搞不懂。
空空只不过是一介棒球少年,他们到底对这样一个少年有何祈求?以现在空空的立场,不管他们的要求是什么,他都必须全力以赴去完成。可是这样总有些事他办得到,有些事办不到。
应该说绝大多数的事情他都无能为力……
对方应该不会要求他‘一肩扛起地球鏖灭军棒球社的未来’……在那个绑着缎带的箱子里该不会放着一整套棒球球具吧?这怎么可能。
“也是,重点是如何帮忙对吧?这部分的确还没说清楚。那我就按照约定,把昨天讲到一半的事情继续讲下去吧……不好意思许多事情让你等得急了,我不是要吊你胃口或是卖弄神秘。我想想,我们昨天讲到哪里了?”
“…………”
空空可不认为牡蛎垣真的不记得昨天说到哪里,他认为这是牡蛎垣在考较自己理解到什么程度。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就不能随便回答了。
空空已经无路可退──应该说他的退路已经全都被阻绝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从现在开始他最好以‘地球鏖灭军确实不惜杀人也要得到他’的事实为根据,让他们知道‘我很有本事’方为上策。
反正终究也只不过是一点小伎俩……
有一句名言说与其后悔当初没做,不如先做了再后悔。
这个少年还不了解所谓的名言其实就像是悦耳的音乐,只是字句排列起来让人听来舒畅而已,其实没有实用价值。他就怀着这样的心态去面对那两个人。
去面对牡蛎垣与落雁那两个大人。
虽然剑藤不是空空的同伴,应该说和对方是同一国的。可是空空多少还是会想,要是在这个时候和他同样都是小孩──也不能这样说──和他同样都未成年的剑藤在身边的话,自己就能更放大胆子了。
“你是说讲到哪里吗……总之我先把我知道的事、我自认为知道的事情说出来,请你听一听。要是哪里说错的话也希望你能一一指点。”
空空这么说完之后,开始娓娓道来。
关于那个绑着缎带的神秘箱子、如谜一般的礼物,就暂且放一边去。
12
“我想你们所说的一切都建立在地球与人类互相敌对的基础架构上,可是这应该不是指地球具有人格或是意志,对吧?单纯只是为了让事情更简单好懂,把地球拟人化而已……”
空空把他早上看了新闻,承认地球鏖灭军确实证实了他们的‘力量’之后,花了好几个小时汇整的感想说出来。至于正确与否,这时候已经不重要了。
牡蛎垣与落雁目前只是听着,没有什么特别反应。换一个角度来说,空空完全看不出来这些话听在他们耳里有什么感觉。
“我猜想你们正在对地球进行环境改造……也就是说,你们原本的事业是把地球这个行星加工成便于人类居住的环境。”
空空流利地说出环境改造这句他说不惯的词句,稍微让他慢慢步上轨道。这或许就像唱校歌的时候一样。只要一开始别出错,接下来就算不看歌词也能一路唱到完。
“可是改造工作不见得一帆风顺。就算原本以为很顺利,长期下来还是有问题……结果还是造成环境破坏或是环境污染。我在想你们应该就是把这种阻力称为‘地球的反击’……也就是你们为了让人类支配地球、掌管地球而日夜‘奋战’……从事‘开发地球’的工作。你们终归只是要开发地球,绝不是想要破坏或是打败地球。你们是不是希望我帮忙进行改造地球的工作?”
“说得太好了。”
牡蛎垣这么说道。虽然他没有假惺惺地拍起手来,可是空空觉得似乎能听见他鼓掌的声音。坐在旁边的落雁只是饶富趣味地望着空空──好像在观察研究对象似的。
“可是还不到满分──有一点很重要的事情空空先生误会了。你忘了一件要紧的事情喔。我们行动的第一目标是在于‘庇护人类’。守护人类才是我们至高无上的课题。”
回过神一看,不知何时牡蛎垣手上又拿着一只茶杯。剑藤明明特地泡茶给他,可是他不但不喝剑藤泡的茶,甚至连碰都没碰一下。
“也就是说,地球是一个无可言喻的‘强敌’喔……说来惭愧,我们战斗的动机不是为了‘支配’或是‘掌握’这些威风八面的理由。我们心机用尽、机关算尽,光是趁隙在地球的眼皮子底下求得一线生机就已经竭尽全力了。真要说的话,就像在打一场防卫战或是消耗战一样。我们也不是没想过要是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可能就要撤退到火星上了。”
牡蛎垣说完之后向落雁转过头去,补了一句‘我开玩笑的’。
空空心想刚才那番话哪个部分是玩笑话,应该是‘撤退到火星’这句吧。这句确实有点多余。
“咦?可是……昨天不是说这场战斗都是人类占上风。”
牡蛎垣应该的确说过这句话。
就算空空记错了,不过人类从歴史上到现在确实支配并且称霸整个地球──空空认为那都是归功于地球鏖灭军或是其他存在于世界各地的类似组织。
“没错,我们的确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半年前。”
空空恍然大悟。
对了,是‘巨声悲鸣’──如果那就是地球的‘反击’,这种阻力实在令人难以招架,确实连打都没办法打。对方在短短二十三秒之内就把我方多达三分之一的战力全都根除,根本没得打。
“不消说我们当然是有武装的。我们使用各种手段,正在为了降伏地球环境而奋战──可是那不是因为我们想要支配或是称霸地球。真相就是如果我们毫无作为的话,根本没办法在地球这个严峻的环境下生存;要是不自己保护自己的话,人类就会灭亡。所以虽然不算是专守防卫,可是迫于无奈之下我们还是得尝试自卫。”
牡蛎垣低下头,说了一句‘很抱歉辜负了你的期待’。
可是空空本来就没有什么期待。
“打个比方,假使现在又发生一次‘巨声悲鸣’的话,就会有更多人类死掉对吧?可是目前我们完全没有方法可以防止‘巨声悲鸣’的发生。”
“…………”
没想到还有人会思考万一那场‘巨声悲鸣’再次发生的话会发生什么事。对空空来说,这是一件令他惊讶的事实。时过境迁之后,他还以为现在再也没有人会去操这种心了。
可是莫非──整个社会这么轻易就把那场‘巨声悲鸣’当成过去的事看待,可能就是地球鏖灭军或类似的组织,在背后操纵情报的结果也说不定。
既然他们的立场有能力箝制媒体报导,想必也可以扭曲情报、改变舆论──可以想像到他们为了让社会早日重新振兴会使出这种手段。网路言论也一样,就算没办法阻绝,应该也可以导引言论风向。
那个学长也是。
空空造访饥皿木诊所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因为那个学长,而他可能也是因为受到情报操作的影响才会在外训所开那种玩笑──念及至此,空空擅自对那位学长心生反感的罪恶感似乎都要变得更深了。
可是不管有没有罪恶感,那位学长应该也已经被当成空空的关系人烧死了吧。
就算他和空空一样请病假没去上学,肯定也已经被那个叫做‘蒟箬’的人给收拾掉了──这是空空听说的……话说回来,空空还满想和那位取了‘蒟箬’这个奇怪代码的人见上一面。虽然觉得可能有危险,可是这个名字实在让人饶富趣味,忍不住好奇心。
“虽然我们不算多可靠的组织,可是多亏有空空先生,我们或许有机会能够一口气逆转战局……这事暂时先摆到一边,另外还有一件事──”
牡蛎垣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对空空带有过多期待的话之后,继续这么说道:
“空空先生的理解当中有一件事必须改正过来。空空先生刚才说我们把地球‘拟人化’,也就是用比喻的方式把地球视为‘战斗的对象’。这一点完全不对。”
“咦?不对是什么意思……”
“我说地球想要消灭人类绝对不是一种比喻。事实上地球确实有打算消灭人类的意志。地球老早就已经对人类深恶痛绝了。”
牡蛎垣表示双方的争执已经难以弥补了。
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当然不是说‘亲耳听见地球说它讨厌人类’,没那么奇幻……我的确不认为地球有什么人格,因为地球不是一个‘人’。要说双方有什么对话往来的话,顶多就只有那道‘巨声悲鸣’而已。”
“…………”
“关于这件事,我们不求你现在当场就相信,只要以后慢慢了解就好了。可是至少请你明白,这就是我们行动的前提。我们就是依照这个前提在活动、进行战斗。”
把地球视为一个生命体与它对抗。
牡蛎垣说话的口气似乎在发表公开宣言一样──听到这段颇为离谱的宣言,空空的反应就是他平常在做的举动,也就是‘思考应该作何反应’。
空空会思考一般人在这种场合下应该会╳╳╳,或者不会╳╳╳,然后找出他认为最适当的答案。直到前天之前,空空都是下意识这么做──自从被饥皿木博士指正出来之后,现在变成某种程度上刻意、有所自觉地这么做。因为饥皿木博士告诉他最重要的是要有所自觉。
就是因为空空不会看场合气氛。
所以才要尽最大的努力去看场合气氛。
虽然最后有可能走偏、有可能会矫枉过正──可是那就是对现实无动于衷的少年、处理任何事都经过计算思考的少年空空空的行动原则。
可是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人家要看到的不是‘一般’的反应,也不是‘一般人’的反应──而他必须得依照周遭的需要行动。
可是空空的周遭已经在昨天彻底改变了。
既然这样,他这时候就应该做出符合牡蛎垣与落雁期待的反应,可是他认为那应该不是去迎合对方,说什么‘我也是这样想,你所说的一切我都明白’之类的话。
就像牡蛎垣所说的,在此时此刻要全盘接受这些超乎常理的事情才是异常。对于‘无法相信’的事情,他可以继续‘无法相信’。
事实上剑藤也说过她是在‘知道’之后才转而相信的──空空应该参考她的心态。可是话虽如此,此时此地要当着人家的面说出任何一句否定对方的话,还是应该谨慎三思(只要想到昨晚那件事)。千万不能否定大人。
空空定下最终结论。他现在应该采取的反应就是‘撇开一切可疑、不确定的问题点,不把自己的回答或立场说破,就这样打迷糊仗继续谈下去’。
牡蛎垣讲完到空空开口之间的时间差,只有短短一瞬间。
“牡蛎垣先生,我想你也该告诉我了。实际上我到底该做些什么……你们到底对我有什么要求?你说要我成为一个英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空空之所以对环境改造或是环境开发这些自己想出的答案没什么信心,是因为假如真是如此的话,他就当真帮不上忙了。
他们到底要用什么方式,让只有国中一年级的空空和这类似乎需要理系或数学知识的事业扯上关系──接下来这些事真的得问他们才知道了。
搞不好就算问了还是不知道……总之要是不问就什么都甭提。可是牡蛎垣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既简单又稀松平常,空空之前烦恼半天根本是杞人忧天,换句话说就是白操心。
听他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说到英雄该做什么,当然只有这一件事了。
“打倒怪人。”
3
最后牡蛎垣还是没动剑藤帮他准备的茶水,就这样回去了。虽然落雁把茶都喝光,可是空空心想剑藤看到牡蛎垣一滴都没喝的茶杯可能会大受打击,所以把自己剩余的茶和牡蛎垣的茶一并喝光之后拿到水槽去放。
空空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帮剑藤想这么多,或许是为了答谢她帮自己下厨做饭,也说不定是出自于夺走她初吻的罪恶感。
不过当时被夺走初吻的其实是自己。
“嗯?他们两个人都回去了吗?”
剑藤走到客厅的时候,空空已经又打开电视了──反正现在这时候也没有新闻可看,看到剑藤过来的空空也不再转台,把电视机关掉。
“是的,他们两位已经回去了。”
“空空小弟,你讲话的时候可不可以别用敬语?我听了整个人不对劲。”
剑藤现在才把这件事拿出来讲。
“还有叫我剑藤姊这件事也一样。要是空空小弟用敬语的话,我也得用敬语说话,可是我又不太会说。”
“喔……”
看起来她好像确实不太会说敬语。
剑藤和上司牡蛎垣基本上都是用平辈语气对话。可是要说不擅长的话,空空自己更不擅长和年长的人用平辈的语气说话。因为他已经打从骨子里习惯运动系社团的上下关系了。与其说不擅长,倒不如说这样说话会让他感到痛苦。他当初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习惯和花屋用一般的方式说话。
“这个嘛……我会努力尝试的,剑藤姊。”
“话才说完就犯了……”
“不然这样如何呢?我对剑藤姊说话的时候不用敬语,可是剑藤姊对我说话的时候用敬语。”
“我觉得这样搞愈来愈复杂……”
空空原本以为这个提案不错,不过确实对谁都没好处。
不过因为事情敏感,剑藤似乎也不想太坚持己见。
“你差不多饿了吧?我来做午饭。”
她换了个话题。总之关于敬语的问题似乎变成之后才要解决的课题了,空空也放下心。他这个年纪的小孩碰到不喜欢的事情总喜欢摆到一边去。
“啊,好的。就麻烦你了。”
“你中餐喜欢吃义大利面还是一般面?”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这样分法。如果要从这两项挑的话,我应该喜欢吃一般面吧。”
“那我就做乌龙面啰。桌上的箱子是什么?”
两人的对话突然又换了个话题。不,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走进客厅一眼看到桌上忽然摆着一个大箱子,任谁都会忍不住开口问问吧。
“听说是礼物。也不对,好像是什么开箱之类的……剑藤姊想知道吗?”
“不想,现在听你一讲我就知道了。而且来的人是‘重建开发’嘛……我讨厌她。”
剑藤一边说一边套上围裙。空空觉得她之前好像也说过不喜欢‘恋爱谘询’,看来剑藤不喜欢的人还不少,她的个性似乎不像外表、也不像剑道少女这四个字给人的联想那样爽朗。
“可是这个箱子还真大……里面装了很多缓冲材吗?还是说使用手册很厚一本……嗯,我还是满好奇的。空空小弟,把箱子打开吧。”
“是……”
空空慢吞吞地依言动作。不过他本来还迟迟下不了决心打开箱子,心里倒是很庆幸剑藤推了他一把。
解开缎带、用美工刀细心地把胶带密封住的地方一点一点割开。不管是什么箱子,开箱这种作业总是令人兴奋又期待。话说回来,大概也只有空空少年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兴奋又期待吧。
就像剑藤所说的,箱子里的确塞了不少缓冲材──而且不是那种可以拿来捏一捏杀时间的气泡布,也不是保丽龙,而是某种不知名的缓冲材。剑藤喂空空吃的高烧剂也是一样,空空分析地球鏖灭军可能拥有很多一般市面上没有流通的技术。
空空的分析虽然正确,可是真要说的话,他应该要看到箱子里的东西之后才发此感想才对──要是知道空空是对缓冲材感到佩服的话,开发团队里负责宣传的‘重建开发’一定会很失望。不过空空已经听落雁亲口说明过箱子里的东西了,也怪不得他对那东西不感到惊讶。接着他又把几层包装拆开,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
连身式紧身衣与手套长靴。
还有腰带与附挂护目镜的头盔。
也就是说──这是让空空成为英雄的全套变身装备。
14
“呜哇……”
空空认为剑藤忍不住打从心里发出的惊呼声已经说明了一切──事实上那玩意儿的颜色真的很俗气。不,问题说不定不是出在颜色上。
不消说,那套服装的大小就和睡衣一样,似乎也是依照空空的体形量身订做的高级品。
所以剑藤才没有‘这东西该不会给我穿吧’的疑虑,单纯只是觉得反感而已。
可是她这么反感却让空空不知道如何是好。
“……总之剑藤姊,等你做完乌龙面之后,可不可以请你帮我穿上这套衣服?”
“咦……什么意思?你是说还要我服侍穿衣吗……?提出这种厚脸皮的要求倒是脸不红气不喘耶。空空小弟开口要求的话,我当然得照办啦。可是你是哪家的少爷啊……”
虽然空空不了解剑藤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不过这是他的不对。显然他说得不够清楚。明明不喜欢剑藤表现地低声下气,可是他的说话方式又容易让剑藤误以为自己把她当成仆人使唤。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剑藤姊。那个……这套紧身衣好像没办法一个人穿脱……你想想,就像最新型的竞技泳衣一样……”
“啊……这样啊,原来如此。”
剑藤的误会似乎解开了。她点头的模样与其说是表达同意,更像是放下心中一块大石似的。
“所以‘茶余闲话’才要我留下来啊……”
牡蛎垣是有合理的理由才下令自己留下来。对剑藤来说,这个说法或许让她觉得好过不少,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似乎也稍见和缓。只是看起来而已……而且不管理由合理不合理、不管误会有没有解开,‘帮助空空更衣’这件事她还是得做。
“好啊。反正做乌龙面满花时间的,我们就先来试穿好了。我也很好奇那衣服到底有什么花样。”
“做乌龙面很花时间……?不是只要花个五分钟就好了吗?”
“打面没办法那么快。”
“……真是抱歉。”
因为是剑道少女,所以要‘打面’。
不对不对,问题的先后顺序搞错了。
“剑藤姊,你不是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吗?刚才为什么还会那么反……那么惊讶呢?”
“不,我知道的东西只有那个和头盔装在一起的护目镜而已,之前曾经听说过那东西……那套怪里怪气的服装倒是完全没看过。不晓得‘重建开发’那女人打什么主意。”
“……剑藤姊之前不也穿着剑道服吗?”
“那东西啊……背后有很多理由所以不要紧的。”
她含糊地随口反驳空空。很多理由是什么理由?是有什么由来吗──或者说那件剑道服和这一套连身衣装备一样,也有空空已经听说的那种机关吗?
就算想破头也不明白。空空也没什么兴趣想知道,所以没必要特地去问。
如此这般,总之还是先开始试穿吧。
“套在牛仔裤外面……这样应该穿不下吧。要脱掉多少衣服呢?”
“应该只能全脱了吧?”
“……哪有……”
空空本来想说哪有这种事,可是她说得没错,这种服贴的材质要是穿在衣服外面的话说不定会变得皱巴巴的。而且衣服内侧好像还有辅助带,看来真的得像泳衣那样穿才正确。
“……要是你不好意思的话,那我把眼睛遮起来帮你穿?”
“不,不用了……遮着眼睛穿起来也麻烦。可是我不想在客厅里脱光,我们可以到浴室去吗?”
“好啊。”
空空觉得要是过度害臊或是反抗的话,反而更显得自己好像在胡思乱想,所以尽量表现出自然从容的模样。可是空空完全没顾及剑藤帮忙更衣的时候还得把年幼的少年全身剥光,心里会怎么想。这是由于他的心性不同于常人,或者只是因为年纪还小,这就不得而知了。
15
皮套演员‘丑恶怪侠’。
空空暂且先试着取了这么一个称号……虽然说是暂且,可是光看镜子里自己的模样,搞不好直接就会这么定案了。这套服装的完成度极高,完全看不出缝线在哪里,穿起来完全不像用自制的戏服玩英雄角色扮演游戏。虽然他已经穿上手套靴子、戴上头盔,可是感觉好像根本没穿衣服似的,穿起来非常舒适。
只有外观怎么看怎么糟。
“好了。”
剑藤好像完成一件大工程,满意地说道:
“为什么你非得打扮成这副模样不可?惩罚游戏吗?”
“惩罚我什么呀……不是这样的。听落雁小姐说,这套衣服好像有什么很厉害的机关。我也只是听她说而已,对这东西还是半信半疑……”
空空一边说,一边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按下位于连身衣右肩上的按钮。按钮设置在右肩上,对于空空接受过矫正的左撇子来说是一大福音。这当然不是碰巧偶然,而是根据调查所做的设计吧。那个按钮好像是附属的配件,所以要装在左边还是右边都可以。
空空觉得好像有什么声音嗡嗡作响,但他只是这么觉得而已,近在身边的剑藤完全没听见──整件连身衣都在震动,因为震动很细微,所以周遭的人无法察觉。
就这样,‘启动’服装的程序告一段落。
“…………呜哇。”
剑藤的反应就和刚才一模一样──可是反应虽然一样,当中的含意却完全不同。这次她是真的很惊讶。
除了惊讶,她似乎更觉得感佩──或许也可以说是感动。
没错,剑藤犬个会因为人事物而感动。
这也是她之所以没办法成为英雄的原因之一──而有资格成为英雄的空空呢,他虽然不觉得感动,可是一看到镜子之后也和剑藤一样大感惊讶。
因为镜子里没有空空的存在。
“透明人服装……落雁小姐就是这么说的。喔,原来她说的是真的。这衣服到底是什么构造……感觉好像变成没穿衣服的国王一样……”
“空空小弟,你的反应还真冷淡耶。”
“那是因为我事先已经听落雁小姐说过了。剑藤姊,你真的不知道吗?”
“是啊。啊,我是不知道已经开始实际应用了,但是听你这样一说,以前好像听说过……扭曲身边的光线,让服装本身隐形之类的……反正就像是科幻小说一样的技术。”
“喔……”
虽然剑藤的说明还是一样含糊,让人有听没有懂,可是空空还是接受这种说法。反正他也不是真的想要了解这套服装的构造或系统。
“我听说这项技术要是实现的话会用在军事用途上,之前地球鏖灭军已经研究到实现阶段了。原来如此,这衣服的确有需要耶。光靠护目镜是不行的,不然没办法保护自己免于受到怪人的伤害。”
“…………”
听到剑藤使用怪人这个词,空空知道这句用词似乎不是牡蛎垣与落雁为了迎合空空的年纪才这么说,而是地球鏖灭军共用的黑话。
怪人以及打败怪人。
“就像组织把‘破坏丸’配给我一样,他们给你的就是这套服装……不只是衣服,头盔、手套与靴子都有相同的机能吧。透明人啊……还不错嘛。”
“……你真的觉得不错吗?”
“还好啦。”
剑藤颔首说道。光是点头,空空还看不出她内心真正的想法。不过要是知道有透明功能的话,可能真的会觉得羡慕吧。因为原本给人负面印象的造型与低俗色调,全都会消失地无影无踪。
“我说空空小弟,你可不可以把隐形状态解除?从刚才说到现在,我好像自己变成在没有人的地方自言自语的危险人物一样。”
剑藤姊本来就是危险人物,和看不看得见我根本没有关系。这种话空空当然说不出口,他们两人的关系还没好到这种程度。可是现在还不能依照剑藤的要求解除隐形。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试试机能……能不能陪我到外面去走走呢?”
“……可以啊。你又不是被关在这个房间里,要出去的话用不着问我准不准,也没必要非得要我陪。上面只命令我照料你,可没要我当你的看护……”
“是没错,可是还是要麻烦你。因为这是第一次,而且牡蛎垣先生也要我找你一起去。”
这种说法就好像拿着牡蛎垣的话当令箭命令剑藤一样,空空觉得有些自我厌恶,所以他若无其事地不让对话中断又继续说道:
“而且你想一想,效果说不定可能不尽理想啊。那时候必须要有人来帮我忙才行……搞不好真的会需要有人看护也说不定……”
“啊……我想应该不用担这种心吧……然后呢?该去哪里好?‘茶余闲话’也有告诉你要去哪里吗?”
“有的,就是……”
16
那副护目镜的机能说起来就和紧身衣恰恰相反。
如果紧身衣是让有形之物隐形的工具──隐形的时候,护目镜当然也会一并消失,但那是额外附加的机能──护目镜的镜片就是能让人看见原本看不见事物的道具。
两人走了一小时的路来到某个地方。
就在某个商业区的某一栋大楼出入口前,空空经由那副护目镜看到了──他看到了原本看不见的怪人。他看到从未见过的怪人大大方方拿着手提包与纸袋,一只手端着手机走进大楼内。
怪人,那是──
美得吓人──可说是美到极致的怪人。
甚至美到神圣不可侵犯。
空空分辨不出来它是用手还是脚来走路──怪人长得不像空空这辈子看过的任何东西,而且还美得不可方物──传说龙宫城的美丽在任何画作上都无法呈现,或许就连龙宫城……不,就连乙姬公主都比不上那个怪人的美吧。
“顺便跟你说一声,空空小弟。‘那个东西’在我眼里看起来和一般人类一样,看起来就像穿着笔挺西装的上班族一样。真要说的,其实我根本不晓得你看到前面的哪一个人才这么惊讶。反正‘茶余闲话’的情报不会有错,我想那间公司里的某个人应该就是‘那个’了……”
剑藤站在空空身旁淡淡地说道。
“我也不知道你看到的怪人‘长什么样子’……只要用那个护目镜看的话应该看得到,但是我可不想看。因为要是看到那种现实的话,会因为太过耀眼而毁掉双眼。”
“…………”
空空一边听剑藤这样说,一边凝视着怪人出神。不对,他没有出神,单纯只是看着而已。
皮套演员‘丑恶怪侠’。
他只是很平常地看着那份美,心中毫无感动。
“能够看到怪人的技术老早就已经研究出来了──可是以前没有人可以看。我们一直都在等待像你这样不管看到什么都无动于衷,不管看到什么模样都不会感动的人出现。对了,我们把那些拟态成人类的怪人称为‘地球阵’【注2】──那就是你要对抗的对象,英雄。”【注2:日文发音同地球人。】
剑藤这样说道。她的肩膀就放着出门前拿出来的竹刀袋。
那把刀随时都可以砍到空空身上的要害吧。
“战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