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某个时刻,从某个空间里,「兽」唐突诞生于世。
没有父母,甚至连性别也不清楚。即使如此,唯有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一事,它没听过任何说明,也自然理解了。
与生俱来,凌驾其他生物的强韧肉体。没有接受过教导,仅仅观察便能理解事物的高智能。纵使是刚诞生没多久的幼体,幼「兽」身上的氛围,已让那座森林里的低阶魔物通通不敢袭击「兽」,甚至无法靠近它。
「兽」知道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强者」。然而,既然为生物,生存应自有意义。
「兽」不识同族。即使身为天生的强者,但它未曾感觉过留下子孙的必要,也不需要许多食物,归根究柢,仅是摄取包含食物在内的特定物质即可,食物甚至不一定得是肉。
那么,自己的獠牙是为了撕裂何物而有的?
那么,自己的爪子是为了与何物战斗而生长的?
即使如此,体内具有寻求斗争的本能。自己仅仅是为了斗争而诞生的?仅仅是为了伤害他者而存在吗?
会思考这种问题的个体,只有自己?还是说,所有个体都会像这样询问自身的存在意义,一路纠葛?
自己是为了什么而诞生的?为求得答案,「兽」任凭体内的「斗争本能」发挥,投入无止尽的战斗中。
开始战斗以后,身体立刻成长为成熟体。身体成长到宛如适合战斗的体型,毛皮变得能挡下敌人攻击,爪子和獠牙也能轻易割开比铁更坚硬的外壳。
这个时候,「兽」首次遇见自己以外的「强者」。
身高达两公尺,整体比「兽」大上一圈。那个生物上半身为巨大的猛禽类,拥有狮子的下半身,甚至令人觉得美丽。
一般而言,不可能有那种外型的生物。「兽」感受到那生物和自己的存在方式接近,但那个生物拥有高智能,却缺乏高等生物的知性,那个生物把「兽」视为威胁,也没有尝试沟通,便攻击而来。
首次和相同级别的「强者」战斗。
生物一飞上天空,「兽」便无计可施,「兽」情势不利,不过从耳朵伸长的、如触角般的胡须,可发出与自乌云降下的「雷电」类似的力量,「兽」用那股力量扰乱敌人的平衡感,让生物落在地上,经过一天一夜,成功打倒敌人。
高阶的野兽可用毛皮防御敌人的攻击。恐怕那头狮鹫也拥有同样能力,不过「兽」的毛皮能挡下那头生物的爪子,而「兽」撕裂了狮鹫的毛皮,是它胜利的原因。
到这一步,兽终于能够锻炼自己拥有的能力,学会了就算对上同级别的对手,也能分出优劣。
接着历经战斗,「兽」成功在同级别中成为强者。然而,「兽」终究没有得到寻求的「答案」,仅仅度过无为的时光。
接着时光流逝,季节流转,有个生物出现在「兽」的面前。
它知道那种存在。在这个世界中分布最多、最广的种族,没有力量伤害「兽」,作为肉的价值也薄弱,仅因数量繁多便以种族的繁荣为傲,是极其无趣的存在,这是它的认知。
那是只要一遭遇就会惧怕「兽」,或者白费工夫抵抗没有敌意的「兽」的脆弱生物。不过那个生物主动自称「人」,面对「兽」,首次尝试有意义的沟通。
名为「人」的单字,也是从那个个体身上学到的。途中它也学会了运用可让他者感觉失常的「电」沟通。
那个「人」和外表的形象相反,拥有高知性。「兽」首次对名为「人」的存在表示兴趣,透过和自称「学者」的那个「人」交谈,增加彼此的知识,提升知性,也明白了自己是从异界显现,名为「长须豹」的幻兽。
对方有着脆弱生物的作风,有时会表露不自然的威胁与情感,不过那也是以种族而言相对脆弱的缘故,它不会因此看不起。岂止如此,「兽」变得对「人」这种拥有自己所不清楚之知识的种族抱持着某种敬意。
……然而,那不过是「人」这种种族的其中一种面向。
仔细调查「兽」的那个「人」,突然对「兽」下毒,把身穿铁壳、面生的人找来住处,竟然想捕捉「兽」。
「人」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捕捉「兽」,贩卖给他者。
兽恼怒、发狂了。纵使彼此的级别不同,也是它首度遇见知性上同等的存在,结果竟是怀有如此愚昧想法的「肤浅生物」,这让它轻藐。
「人」仔细调查「兽」,做好万全准备以捕捉「兽」。准备确实发挥了效果,但很遗憾地,要了解「兽」的一切,凭「人」短暂的一生并不足够。
至少再五年……再花费这些时间的话,或许能捕捉到「兽」,也或许可察觉根本不可能捕捉到兽。
然而,仅仅花费一年调查,无法知悉一切的「人」无谋地下毒,结果被没被毒倒的「兽」杀掉了。
兽对肤浅、奸诈的「弱者」感到失望,像以前那般失去了兴趣。
那是不需要理解的生物。它认为那生物并非为了生存,仅仅为了欲望而提升智能,假装拥有知性,仅是擅长耍奸计而已。
既然是弱者,都以性命偿还了,那就予以原谅吧。只要活在和自己没有关系的地方,也允许其生存。
然而,对于「人」种失望的「兽」,不再继续期待了。
「兽」回到孤独中。
没有同族,同级别的生物皆是敌人,原以为有知性的生物皆愚蠢至极。
「兽」再次思考。
自己是何者……?自己的存在意义为何?
世界上,是否有与自己同等的存在?
「兽」很孤独。其身影仅凝视着浮现于暗夜中的「月亮」。
这个世界有月亮相伴。
像这个世界一样,有「月亮」常伴的同等存在,何时会出现在自己身边呢?
「兽」向月亮嘶吼。
有如在祈求。有如在恸哭……
「兽」向「月亮」啼叫。
有一天,狡诈的「人」再次于「兽」的面前现身。
那个「男人」不惧怕「兽」,却也没有尝试沟通或者战斗,而是开始间歇性的攻击以煽动「兽」。
看在「兽」的眼中,那个「男人」是强者。纵使认真打一场,与生俱来的种族差异让它不会输给对手,不过它觉得那个「男人」比起以往遇过的「人」更狡诈。
「兽」不会看不起「人」这个种族。也不会侮辱其智慧。只是曾经期待却令它失望,丧失了兴趣。
然而,那个「男人」身为脆弱的「人」,要拥有那身不凡的力量,得历经多么辛苦的锻炼呢?明明拥有那等力量,为何做出这种行为?「兽」产生兴趣了。
并非正面意义的兴趣。它无法理解,对方拥有那身强大的力量,为何能做出玷污他者和自己骄傲的举动。
身为强者,却舍弃那份荣耀,仅仅追求结果、不问过程的模样,比想欺骗「兽」的那个愚蠢学者看来更丑陋。
「兽」曾对于「人」愚昧失望透顶,进而失去了兴趣。那股失望,是过去曾寄予希望的印证。过去,纵使「兽」对「人」失去兴趣,内心某处仍相信「人」也有作为生物的骄傲。因此纵使感到失望,也不会看不起。
正因如此,才无法原谅。
那份丑陋是什么?那股愚昧又是什么?
「兽」再次恼怒、发狂。过去曾令它感受到希望的存在,展现更加丑恶的一面,其存在本身令它无法原谅。
「兽」追赶「男人」。因愤怒浑然忘我,为了消灭那个丑陋的存在。
不过,好歹身为强者的「男人」,巧妙地躲开「兽」的追击,没有轻易被它捉到。接着,当它追上「男人」后,突然在铺上木板的道路上遭遇许多「人」。
「兽」无法区分「人」。只知道分成男人或女人。大人或孩童。还有些许味道的不同罢了。
从遭遇的那些「人」们身上感受到的力量脆弱,连无法区分「人」的「兽」也理解和那个「男人」不同。
然而,那些脆弱的「人」愚蠢地向「兽」展开攻击。
恐怕在畏惧身为强者的「兽」吧?弱小的生物也会为了守护孩子而向强者露出獠牙。不过,你们想守护的是什么事物?不是心爱的孩子,不是伙伴,守护的是区区石头和金属。
它知道「人」想要发亮的石头和金属。乌鸦和龙也有同样的天性,它并不觉得奇怪。然而,那种东西能取代性命吗?就像学者一行人那样,为深厚欲望赌上性命的模样,是极为愚蠢的行为。
「兽」终于对「人」种感到愤怒,将攻击它的人通通撕裂、杀掉了。
后来冷静思考,那也是那个「男人」的盘算吧?但当时的「兽」由于对「人」过于失望,失去了冷静,被愤怒所吞噬了。
于是它任凭激情行动,持续追赶「男人」,每当即将恢复冷静,就会受到现身的「男人」挑衅,这个过程不断重复,某一天……「兽」和某个「人」的「少女」邂逅了。
那名「少女」很勇敢,只身面对「兽」。
从身体大小判断,对方接近幼体,战力也不到「兽」的一半吧?即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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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那个个体只身面对它的理由为何?
为守护伙伴吗?不对,那不过是从正面看向真相而得到的答案。
「少女」信任伙伴。信任自己一路累积锻炼的力量。纵使拥有巨大的力量差异,纵使片刻犹豫便会失去性命,仍相信自己与伙伴,为了掌握「生存」,将性命赌在微弱的希望上。
她凭借那强大的心灵,对上强者的「兽」也毫不胆怯地挺身而出。
「少女」力量微弱,却也是「强者」。她与拥有强大力量、美丽毛皮,却仅凭与生俱来的力量而骄傲强大的狮鹫及自己不同,是真正的强者。
纵使弱小,她在光被「兽」一碰便粉碎的枯森中轻盈舞动的模样,是在生与死的夹缝间舞动的「生命」之美。
为了生存而驱使智慧,拿出勇气,接着「少女」的「獠牙」终于捕捉到「兽」,他们一起深深落入地底之中。
「兽」落入地底,被石化的树木贯穿身体,无法自行逃离。只要有时间或许能够做到,不过它不认为那个「少女」会允许它这么做。
然而,「少女」不打算杀了无法动弹的「兽」。
就算这样,只要「兽」多少表现出敌对的行动,就会立刻被她杀害吧?
「少女」没有立刻杀了「兽」,是因为没有杀它的理由。「少女」有必须更优先处理的「要事」。
「兽」自存在于世以后,首次感受到「死亡」的接近。
无关力量优劣。无关种族差异。「兽」确信,只要想杀了「少女」,它就会被杀掉。
有如受伤的野兽般让身体休憩,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少女」的冰冷眼珠。
能够杀了自己的存在。那是「兽」在这个世界上唯一遇见,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存在。
不择手段、达成目标的模样,或许和那个狡诈的「男人」很相像。只不过,那名「少女」拥有对于他者和自己的「荣耀」。
因此,「兽」想更了解那名「少女」。那亦是「兽」诞生后初次涌出的情感。
正因为「平起平坐」,所以它坦率地请求对方协助,丝毫没有迟疑,也首次允许他者乘坐在自己的背上。
听说「人」有「名字」。至今为止它对区分它者的记号没有兴趣,认为毫无意义,然而「兽」想知道「少女」的「名字」,想让自己唯一认同的一个人认同自己,为区别而要求了「名字」。
那个人物的名字是「艾莉雅」──「尼洛」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认可的存在。
再也不会向月亮啼叫了。
因为「月亮」终于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了。
『……嘎啊……』
不过,尼洛认同的「月亮(艾莉雅)」,看来是非常急性子的人。
艾莉雅很强。可是依然弱小。她是尼洛认同的存在。有朝一日,她必定会变得比自己更强大吧?但那并非现在。
在那之前,自己就守护好艾莉雅吧。然而,待在她身边,有如「保护者」般守护她,是玷污强者的她的荣耀的行为,这是尼洛的想法。
艾莉雅似乎有事情想做,尼洛悄悄追上在森林中移动的她背后;看见在附近路过,名为食人魔,普通强的魔物,也担心会妨碍她,因此悄悄把魔物击溃了。
艾莉雅要前往何处?尼洛并不知情。然而,在这之中,艾莉雅前往了「人」多的地带。
它对艾莉雅以外的「人」丝毫不关心,可是被弱者们发现,事情会很难收拾。既然艾莉雅是「人」,它应该尽可能避免与「人」接触或敌对。
有必要找个地方等她。那么,应该在哪里等待?
脆弱又狡诈的「人」,有着形成集团,以从其他威胁保护自己的习性。「人」的智慧也是种武器,不过最大的力量就是数量的暴力,尼洛也一清二楚。
这一带最大型的「人」的巢穴,被连尼洛也得仰望的高大墙壁包围。其外围有森林、草原或岩山等场所,问题是每个地方都有「人」出没,没有尼洛能躲藏的场所。
尼洛探索着哪里有适合的地方,接着在森林南方发现地形起伏,连魔物和「人」都予以隔绝的天然要塞般的场所。
那个场所中也有「人」,不过居住在那里的「人」净是些幼体,况且拥有广大的土地,「人」数却令人惊异地稀少。
这里就是以前,从狡诈的学者口中听说的,「人」学习知识的地方──「学园」吗?
尽管多少有「人」,但成了天然要塞的周围森林,连「人」也无法进入,也没有外敌,这里很适合当作藏匿的地点。
『…………』
不过尼洛在那里发现「先来的」。
纵使是「人」不太进出的场所,还是有人从这里开出了直接通往森林的阶梯吧?这个地方也堆积着虽然带了过来却无法搬运,途中被放弃的「人」的物资,已经半腐朽了。
其中,也有整个家族移居的「人」吧?听说脆弱的「人」偶尔会饲养动物,让其代替自己做事。这里的人被魔物袭击了?抑或遭遇事故?虽然没有发现「人」的尸体,物资和那些动物却留了下来,把那个场所当作住处。
『『『喵。』』』
那种动物叫做「猫」。而且不只一只。或许是在那个场所繁殖了,有包含成熟体和幼体在内的好几只「猫」。
根据它过去听说的资讯,长须豹似乎和被分类为猫科的肉食性动物「豹」很类似。这些「猫」也被分类为猫科,但实在太小了。
长须豹外表类似大型猫科,可并非猫科。归根究柢,根本不是动物,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物种。
尼洛也不觉得这些外表和自己相像的「猫」是近似的物种,不过那些「猫」似乎不那么认为,小「猫」们缠在突然出现的尼洛脚边,而应该守护小猫的成熟「猫」们也没有对尼洛露出威胁或心生戒备,有如前辈看见新来的一般,瞄向尼洛,叫了一声后便走了出去。
『喵。』
『…………』
途中回头的「猫」,就像在说「你还在磨蹭什么?」般地催促尼洛。
什么意思?要它跟过去吗?
尼洛对首次遇见的状况感到困惑。不过,尼洛在这里确实是新来的,对于没有敌意的小小存在展示「威力」,让它有点说不上这种做法正确与否。
简单来说,尼洛混乱了。纵使不明白意思,尼洛也被「猫」们的行动引发兴趣,便跟在先来的它们身后。
接着,到达的那个场所似乎是那群「猫」的住处,那群「猫」似乎把「人」留下的物资容器当作床。
那群「猫」引导尼洛后,便走进各自当作床的「箱子」,开始放松。
看在尼洛眼中,「箱子」的尺寸非常小,然而「猫」似乎拥有喜欢狭窄场所的习性,别说痛苦了,看来是刻意选择狭窄的「箱子」。
『喵。』
『…………!?』
此时帮尼洛领路的「猫」碰了碰尼洛的前脚,带它到那个「箱子」前。
里面有什么东西吗……已经遭受风雨侵蚀,被野生动物破坏,根本看不出原型,但里面或许有魔术保护,有一只「木箱」还维持原状。
边长约两公尺的正方形箱子。尼洛有如被魅惑一般牢牢盯着箱子,把堆积在里面的树叶全部弄出来,丢到周围后,它有如被生平首次感受到的本能牵动一般,整个身体进入那狭窄的箱子内。
狭窄到没有任何空隙。原来如此……不过,就是这点不错。
它没有必要坚持待在这个场所。但,也没有理由指出这里不行。
应当尊重在此处存活下来、伟大先住民的话吧?
既然艾莉雅也是「人」的幼体,有朝一日应该会来到这个名为「学园」的场所。尼洛如此思考。绝不是输给了本能,它决定在这个场所等待艾莉雅出现。
『嘎。』
『『『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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