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见一个奇怪的女人。
她自称天神由美里,整天缠着我──佐藤治郎。她会出现我每晚的梦中并「讨伐」我,最后讨伐不成,就宣布成为我的恋人,现在不仅仅是梦里,她还出现在现实世界。
而且由美里还要我将四个女生──也就是冰川碧、祥云院依子、星野美羽、喜多村透追到手。她说这样才能抵销我所拥有的「操控梦境的力量」,也就是从破灭中拯救世界,这才是解决事态的捷径。
我听从由美里指示与喜多村透接触的结果,就是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喜多村透在这个位于梦境与现实之间的夹缝世界,创造类似闭锁空间的东西,还把我关了进去,我正面临空前危机。然后由美里穿着角色扮演服。那身以白衣为基底的扮装确实很可爱,不过在这穷途末路的当下,那完全是无关紧要的事,虽说本人似乎心满意足。
†
以上就是前情提要。
写得太过随便?怎么可能。我只是完全跟不上这状况,导致思考整个麻痹了,如果她要开始治疗(Operation),我倒希望她先治治我的脑子。
「治郎同学。」
由美里说。
她手持貌似屠龙刀的诡异手术刀,与化作奇异怪物的喜多村透对峙。
「你可没空发呆啊,麻烦你快逃。」
「你叫我逃……是要逃去哪?」
没有回覆。
取而代之的是手臂飞了过来。
粗如原木又貌似藤蔓的手臂,发出了不吉利的呼啸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了过来。
那是大气被撕裂的声响。
紧接着柏油路伴随爆音被挖出一个大洞。
下一瞬间,我已飞在空中,由美里抱着我在天上飞舞。她的脚吸住一旁的大楼壁面,如蜘蛛人般违抗重力吊着。
「总之你快逃。」
由美里再次说道。
「要一面保护你一面战斗,实在对我不利。」
「就说了,是能逃到哪?」
「哪都行。」
圆木藤蔓飞了过来。
由美里如蝴蝶飞舞般闪避,大楼则几乎被断成两半,我的头被身体受到的重力弄得摇来晃去,全身毛细血管发出悲鸣,战斗机驾驶员原来这么伟大,竟然能挺住这种鬼东西。
「总之你就四处逃窜,不过我不建议你逃太远。这个世界的构造还是未知数,我们所在的这一带应该能维持不变,但夹缝世界太不安定,我难以评估风险。你尽量留在我视线和能力所及范围之处,并逃得越远越好。」
你难道不觉得这要求根本搞我吗?
可我实在没空抱怨。
这次轮到由美里先发制人,她纵身一跃,柏油路的碎片也随之扬起,她如子弹般冲向怪物,以屠龙刀造型的手术刀寒光一闪。
发出一声「滋轰」的巨响。
怪兽肉片四散,简直像是吃了一发飞弹。
啊啊啊啊啊──
怪物=喜多村透发出哀号。
太厉害了,这是我心中最直率的想法。不愧是一晚就能轻松绕世界一周解决纷争的女人,即使是在这个奇妙的空间里,她也是超乎寻常地强大。
这样我哪还有必要逃啊?
我看对手八成被秒杀了吧?穿角色扮演服的由美里会不会太神了?
……可惜事与愿违。
四散的肉片被神秘的力量恢复成原状,看起来跟影片倒转一样,一瞬间就恢复了。「啊啊啊啊啊──」怪物发出愤怒咆哮,看来它完全恢复了,我不禁嘴角抽动,这样的画面,算是电影或游戏中常见的老套,然而亲眼目睹时,实在令人感到绝望。
滋砰。
轰隆。
由美里穷追猛打。
每当她挥下屠龙刀,肉片便随之四散。
乍看之下,是由美里占优势,但圆木藤蔓般的手臂仍不断挥舞,看起来由美里的攻击都无法给予怪物致命一击,毕竟她实在难以接近怪物,才会逼不得已采取打带跑的战斗方式。
还有这怪物,怎么好像越变越大只了。
每当它被砍了又再生,尺寸便不断变巨,我还以为是自己多心,然而并不是。这个空间里大楼林立,不缺比较尺寸大小的对象,它很显然越变越大。这就是俗称的细胞增殖?简直跟放着不管便会自顾自地肥大化的癌细胞一样,这样的成长令人不寒而栗,而且它的造型变得更加奇异。仔细看看,它挥舞的圆木藤蔓又增加了几支。每次增加,由美里的行动就变得更加迟钝。最后她只能被动防守,完全没空攻击,甚至开始拿手上的屠龙刀扫开触手。
我逃了。
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待在这肯定会被卷入她们的战斗,况且我只有可能扯后腿。
不对啊,我是能逃到哪?
这叫夹缝世界的地方,周遭都是平时见惯的街景,却又不是现实世界,如果拉远距离仍无法降低风险,那待在哪还不都一样?
『总之四处逃窜。』
我听见声音。
这不是幻听,不过,也不是震动鼓膜所传达到的声音。
『我直接对你内心说话。』
──是由美里吗?
我一面跑,一面转头看过去。
大战巨大怪物的义工英雄,从远处看去格外小只。
『你的任务是活下来,并争取时间。』
由美里说了下去。
我不断奔走并专心聆听。
『我先说明喜多村透现在的状况。她感染到治郎同学这个病毒,使得患部异常增生,只要施以适当的外科手术就能舒缓症状。』
你说这场战斗其实是外科手术喔。
原来如此,需要争取时间,现在我知道自己要做的只有这个。
不过这样,不就是把问题全都推给你处理吗?
『我现在已经分身乏术了,依我估计,时间过得越久,喜多村透就会变成更加难缠,我很快就没办法对你使用这个类似心电感应的东西了。总之我们只能尽人事,遇上这一类极限状况,能做的事总是有限,以上,通讯完毕。』
洗安捏喔。
反正我能做的,就只有四处逃窜。
既然她都这么要求了,我至少得靠逃跑做出贡献──
「呜──!?」
我停了下来。
或者说是被强制停下,因为眼前有个家伙挡住去路。
是喜多村透。
「唉,治郎。」
那个喜多村透说道。
「你成为我的东西,跟世界毁灭,你要选哪个?」
我冷汗直冒。
这家伙是从哪冒出来的?正在与由美里交手的喜多村透,不是已经变成怪物了吗?
「这个……」
我支支吾吾地说。
仔细一看,应该说第一眼看到,就发现这个喜多村透也不太正常。
她全身都是灰色。
看起来像是颜料凝固所制成的,一个造型精巧的雕刻,不过很明显不是真正的她。而且还有点像某种软体动物,身体不定形地晃来晃去,光是看着就叫人心神不宁。
「世界毁灭是什么意思?」
「…………」
「是喜多村你要毁掉吗?把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破坏,世界就会跟着毁灭吗?」
「…………」
「这么一来,你的愿望就会实现吗?」
「…………」
没有回应。
与其说没回应,应该说她毫无反应。
她的眼神黯淡无光,简直就是个要输入指令才会行动的机器人。
根据我的推测,我猜眼前这玩意,应该是在与由美里对峙的那个巨大诡异却又莫名美丽的怪物,所产生出的一个终端?或者是分身之类的东西吧?所以反应才会如此迟钝?因为不是本体,才只能执行简单的指令?
「唉,治郎。」
灰色的喜多村透再次说。
「你成为我的东西,跟世界毁灭,你要选哪个?」
冒出。
冒出。
冒出。
当我察觉时已经太迟了。
不断冒出的喜多村透,将我团团围住。我正面有一个灰色的喜多村透,而左右各一个,背后也有一个。不对,在我数着的当下,又冒出了一个、两个、三个。
争取时间是吗?可恶。
看这情况,怎么想我都逃不出去了吧。
难道说,其实打从一开始我就逃不掉?
「我们来谈谈吧。」
我说。
「喜多村,你到底想要什么,说说看。我会尽量成全你,不,是我想成全你。」
「…………」
灰色的喜多村歪头思考。
十多只会动的流体雕刻,整齐划一地在同一个时间歪头,开始思考我的问题。这景象看得我差点吓出尿来,说实话我已经怕到想要放弃了。
「那你能跟我做爱吗?」
十几只喜多村,如环绕音响一般,异口同声地说出。
我听了差点没跌倒,要不是因为情势如此危急,不然就变成搞笑短剧了。
不不不。
面无表情像个机器人的你提出这种问题,只会让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啊。
频冒冷汗的我开始思考。
想清楚,要慎重答覆。
「可以。」
我点头说。
「要问做得到或做不到的话,我做得到。」
「真的?」
「当然可以,应该说那太简单了。你别小看自卑的边缘人,我们脑中除了性欲之外什么都没有,太简单了,我能用生命担保。」
「可是,治郎却没跟我做。」
「你是指你之前在家推倒我的事吧?别说蠢话了,我又不是种马,突然就说『好,请现在在这里做』,本来该出来的东西也出不来好吗?至于现在这个情况呢?突然叫我做我当然做不到,不论是再自卑的边缘人都做不到。」
没错吧?
我应该没说错吧?
再怎么样都做不到才对。唉,难道不是吗?
「我倒想问你。」
我把话题带向其他地方。
「喜多村,这样你真的能接受吗?在这种莫名其妙,还是在对方逼不得已的情况下,问对方愿不愿意跟你做,你真的这样就满足了?这真的是你真正希望的事吗?」
「…………」
「而且,我说你,其实一点都不期待对吧?甚至不感到开心。我总觉得,你似乎一直都很痛苦。该怎么说,像是你昨天跑到我家为所欲为地乱搞吧?那样果然不太好。虽然我们俩最后什么都没做,不过要是真的做了,你真的能够接受吗?我不懂你的想法,真的完全不懂。」
「…………」
「我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你的人生发生了什么,我没兴趣所以我也没问。不,这么讲不太对……应该说,是我装作没看到。我可能是害怕了,以前的你跟现在的你判若两人,而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也是如此,我不想面对这件事,也不愿意承认。这些东西,跟我们想做的事或是希望之类的,完全没有关系,而是自然而然变成了这样……啊──连我都搞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
「反正无论如何。」
喜多村透说。
她如机器人般,平淡地说出。
「治郎都不会回应我的感情。」
「不,虽然可能是这样啦!虽然是如此,但我想讲的不是这咕唉!」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
和怪兽那巨大如木的藤蔓不同,一条细长的藤蔓,如孔雀羽毛般从喜多村透的背后长出,转眼间就将我绑住。
并将我高高举起。
接着用力一勒。
我感觉自己骨头断掉,内脏说不定也跑出来了。
「我都知道,我其实并不算不幸。」
我险些失去意识。
不,说不定已经失去意识了?
我无法把握自己的状况,有着明显轮廓的自己,突然变得像是小孩的涂鸦一样歪斜。
「我已经算得天独厚了。妈妈自从被爸爸抛弃后,就变得怪怪的,生活虽不轻松,也不至于吃不了饭,即使偶尔会挨揍,也不至于有生命危险,我甚至还有余裕能够闹脾气、学坏、耍痞。可是──」
可是我却不觉得疼痛。
意思是已经超越疼痛的层次了吗,我可能真的快挂了。
「可是我却拿这份心情无可奈何,这个想将一切摧毁的心情。我不知道这是愤怒、悲伤,还是自私,但我就是想这么做,我再也无法压抑,我什么都办不到了。」
即使如此。
我还是挤出最后一丝力气说。
「我不明白啊,喜多村,你讲的我都不懂,我没办法陪伴着你。我并不讨厌你,虽然被成为不良学生的你叫去跑腿让我火大到死,我一直想着总有一天要你好看,但不会是用这样的方式。」
意识朦胧了,也好。
起码什么都不必想。
只要把心里话说出口就行了。
真是轻松。跟想说什么都会反射性退缩,变得跟乌龟没两样时的我相比,实在差太多了。
「我再说一次,喜多村。」
我没必要顾虑她。不论对方受了怎样的伤,或是害人受伤后自己又会被如何报复这种事,我都不必去想了。
所以我要说出来。
反正我都要死了,这种时候我就别管什么进退应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这是我这无法正常跟人沟通的边缘人,唯一能做到的事。
「喜多村,我、无法、跟你交往。」
我说。
「我想也是。」
喜多村接受了。
面无表情像个能面的她,彷佛看开地笑了出来。
我直觉性感受到,啊,真的死定了。
我没看到走马灯,虽不满足,至少不后悔。
佐藤治郎还没成就任何事,就被卷进这莫名其妙的状况,甚至还没找到解决办法,便无能为力地从这世上消失了。
砰。
就在这时候。
我感觉到一股偌大的冲击。
我必须重申,现在的我连话都说不出口。
眼中映出的景象,脑中描绘的现实,都如同无限扩张的曼荼罗般,我想这应该是因为脑内分泌物失常所造成的影响,我无法正常判断任何事。
所以我只能将或许见到的景象,可能听到的声音,尽可能地传达给大家,请不要太介意是否前后矛盾。
由美里飞了起来。
喜多村正面迎击。
喜多村眨眼间巨大化,造型变得更加复杂,甚至还分裂了。这个景色,让我联想到在无人到达的丛林深处里,静谧地绽放的霸王花丛。简单来说就是恶心又美丽,而且绝对不好惹。
由美里直冲向她,挥下屠龙刀。
喜多村猛烈地应战。
最后,我被救了出来,由美里受了伤。喜多村虽然也受伤,不过瞬间就恢复了。
「不太妙啊。」
由美里单手抱住我说。
「我可能想得太天真了,虽说是迫不得已,选在对手所创造的未知领域进行治疗,真的太勉强了。这就跟在炮火交错的战场上,挑战高难度手术没两样。」
她之所以单手抱我,是因为她失去了另一只手。
就连苦笑的脸,右半边也被轰掉了。她全身上下有着难以数尽的挫伤跟割伤,左脚扭曲成不自然的形状,腹部正中央还开了个大洞。
简而言之,她现在遍体鳞伤。
那一刹那的攻防,使由美里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这肯定是致命伤,只要是人看到她这副模样,都百分之百会帮忙叫救护车,然而呼救的同时,心中却想着大概叫了也没救。
「治郎同学,你冷静点。」
啊啊。
那个自夸着自在的家伙。
竟然变成这副模样。她这样简直就是美丽的蝴蝶,被天真无邪的孩童受好奇心驱使扭去翅膀跟手脚,沦为地上的毛毛虫。
「你现在看到的并不是现实中的我。」
那个总是如风暴般出现在我面前、随意乱搞,总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模样。
基本上都表现出高高在上的态度,却不会过度嚣张,举止自然、随心所欲,也不在乎被她牵连进去的人。
「这个夹缝世界不等于现实世界。」
充满自信、脸蛋夸张的漂亮,胸大、腿长却纤瘦,存在本身就是个奇迹,穿着迷你裙白衣的角色扮演服会一脸得意,自视极高,嫉妒心还有点强。
「这里跟你每晚会展开的固有领域有点相似,虽然息息相关,但不会完完全全反映到现实。」
没错。
我重申一遍,她就如自己所述的一样自在。
这位名为天神由美里的少女,应是于高空翱翔的老鹰,必须是个孤傲的存在,她绝对不能被扭断羽翼在地上爬。
「简单来说就是我还不会死,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这是谁害的?
是我害的。
「为了救你稍微逞强了些,这也在我预想的范围内。不过嘛,会被打得这么惨都是我自己的疏失……唉,真是伤脑筋。」
是我害由美里变成这样。
是我害得她浑身是伤、惨不忍睹。
「我知道你虽然性格扭曲又乖戾,骨子里却莫名地有男子气概又大胆,是个非常麻烦的人。都说了希望你把喜多村透追到手,最后你竟然采取相反的行动。」
我在心中默默地对她抱持憧憬、尊敬。
天神由美里这人,是个值得我这么做的英雄。
「这下失手了,我本来还努力不让自己走到这步田地,这下子会把沉睡的孩子叫醒。」
这时我心中感受到的,是愤怒、绝望、焦躁、义务,或者类似使命感的事物。
绝对不能这样。
绝不能就这么结束。
我必须设法打破现状。
我死命探索脑内化学物质画笔所描绘出的曼荼罗,即使身处不停翻弄我的浊流中,我仍试图找出那根救命稻草。不知是过了一眨眼的时间,抑或是从人类发展出文明至今的时间。
是哪个都行,总之我察觉到一件事。
现在我们所在的地方,是有别于现实的夹缝世界。
是喜多村透所创造的世界。
另一方面,我能在自己梦中,创造出自己的世界。并在自己的世界,尽情享受为所欲为的梦境,说到底,这才是一切事件的开端。
意思是。
难不成,这两个世界是相同的?
由美里说过,侵入我的梦境世界时,必须要穿上瘟疫医生的打扮,那是保护自己的防护衣。
而由美里在这个地方,穿上了迷你裙加白衣的扮装。我还以为那只是她的个人兴趣,不过在面临生死关头的战斗时,她不可能因一时兴起换上那种打扮。她说那是战斗服,相反来说,意思是这里不需要穿防护衣吗?
朦胧的意识里,我感到心中有某种东西,和缓且急速地膨胀、弹开。就另一种形容来说,也能像是某种菌类累积了无数孢子,一鼓作气炸开来。
在我心里有许多事物联系起来。
我的意识朦胧,突触却全力运作起来。
这个,或许就是所谓的悟道吧?
──在我如此察觉的瞬间。
喜多村透随着轰声被打飞。
那个变成美丽又奇异的怪物,令天神由美里陷入苦战、受到致命伤的那个喜多村透,被轻易地打飞了。
而打飞她的人是我。
我的手臂上布满鳞片,指尖生出锐爪。
我感到心中的比例尺变得不对劲,变化成巨大怪物的喜多村透,看起来无比渺小。甚至产生一种自己正站在晴空塔或富士山顶端的错觉,能够清楚俯瞰这个无限单调的夹缝世界。
我能随心所欲变成喜欢的模样,不论要变成凶猛的龙,或是狡诈的恶魔都行。说过这句话的,正是我自己。
我在朦胧的悟道中所感知到的,是一道告诉我,自己无所不能的奔流。
快乐,以及等量的愤怒与焦躁,这就是我的一切。
占据我这个存在的,是想将这个世界彻底毁灭,且无从抵抗的欲求。
「啊啊。」
不知从哪传来声音。
「被你察觉了呢,治郎同学。」
我的意识在此中断。
†
之后发生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
当我再次回神时,人已经在街上。
见惯的街景、闪烁的霓虹灯、废气与灰尘的气味、交错的行人。
这就是所谓的黄粱一梦吧。
与见惯的街景如出一辙,却毫无生气的那个夹缝世界,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由美里不在。
喜多村也不在。
而我肩膀长出的,依旧是那只看起来就没在运动的白嫩纤细手臂。
忽然有人从背后撞了呆站在原地的我,并啧了一声。
就好像真的是做了场梦。我茫然地踏出步伐,搭电车回家、淋浴、在没人的客厅吃着干泡面,然后睡得像滩烂泥,这晚我没做梦。
隔天早上。
我出门上学。
明明累到不行,却一大早就醒来,教室里还没有任何人。
棒球社和足球社,正在操场上晨练,充满气势的吆喝声,彷佛是套上好几层滤镜,听起来十分廉价。
「哟。」
有人对我搭话。
我面向声音出处。
喜多村透站在教室入口。
「啊,嗯。」
喜多村走向我。
我顿时紧张起来,忍不住挺起背部,心跳乱了节奏。
「啊──」
喜多村问道。
她看向窗外,手指搔着脸颊。
「问你个怪问题。」
「嗯。」
「昨天的事,还记得吗?」
「哪个部分?」
「那个,昨天,你不是邀我去游乐场吗?」
「是啊。」
「对嘛,我们有去嘛。后来我和你,有做什么吗?」
「啊……我们做了什么来着?」
「我就是在问你啊,我怎样想不起来,我们不会是喝酒了吧?」
「不,我想应该没喝。」
「我想也是。是说治郎,你也不记得喔。」
「嗯,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嗯啊──搞什么啊……怎么感觉跟悬疑小说一样,我们不会是被外星人绑走了吧?根本莫名其妙。」
我在心中默默同意她的话。
昨天发生的事,究竟哪一部分是现实,哪一部分是梦,我也分不清楚。明明能够自由控制梦境,会说出这种话也真奇怪。
至于喜多村对昨天的记忆,似乎记得比我更模糊。她比我还早一步失去自我,这么想似乎也是理所当然,毕竟昨天发生的事,就是这么超脱现实,要说是梦境又过度拟真,才会引发这种现象吧。
「唉。」
喜多村改变了话题。
「我能说些往事吗?」
「什么事?」
「小学时的事,我想你八成不记得了,那是我转学前发生的事。」
我感到困惑。
喜多村则继续说下去。
「那是我们小四的时候,应该刚过完暑假,当时老爸跟老妈感情已经变差了,不过周遭还没人知道。我爸妈都死爱面子,把事情瞒得很好,班上同学、学校老师、邻居……包括治郎,你应该也不知道。你不知道吧?要是你发现的话真该给你拍拍手。」
「我完全不知道。」
「我想也是,毕竟我也瞒得很彻底。我感觉到要是这件事穿帮了,我肯定会完蛋,不光是老爸老妈会痛揍我,我也不希望认识我的人知道这些事,我甚至认为,与其被别人知道自己的家族可能会毁掉,那还不如死了算了,谁叫当时我还只是个大小姐。」
一二、一二、嘿──一二、一二。
数十名运动社团的人,发出了跑步的口号。沙、沙、沙,钉鞋跺地的步声,有如规律且单调的节拍器。
「我下定决心要离家出走,我厌倦了这一切,打算彻底割舍,于是逃离家里。其实我真的很难过,看着周遭环境一点一滴变化,最后承受不住了,况且我当时还很天真,说实话,会做出那种决定也没辙吧?那时我就是个小鬼头,内心更加脆弱,完全不知世间疾苦。我每天都想着『为什么我必须受这种罪──』,然后像只乌龟缩成一团,人这种东西,真的是轻易就会坏掉,虽然你可能不懂这种想法。」
「不,我懂。」
「我想也是,毕竟你也是被排挤的那类人。」
介于凉爽和寒冷之间的徐风,从敞开的窗户吹入。
空气十分清新,彷佛是刚注入杯中的苏打水。
「总之我就离家出走了,当时我还是个小毛头,根本不可能事先计画好。我就只是装病联络学校,将毛巾跟换洗衣物塞满包包,把能找到的钱全收集起来就上了电车,我还自以为终于落得轻松了。可是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连怎么去都不晓得,身边都是陌生大人,大家都用异样眼光看我,甚至还有看起来像变态的老头找我搭话,我吓到差点漏尿,缩得比平时更像乌龟,甚至心想干脆从这世上消失算了,最后只能一边苦恼,一边坐电车在同一条线上绕来绕去。当时还是小孩的我心想,这绕来绕去的状况,不就跟现在的我一样吗?我心中充满了走投无路的感觉,说真的,光是忍住不哭出声就费尽全力。」
嘿喝、嘿喝。
嘿喝、嘿喝。
我听着远处传来的口号,心中产生了奇妙的感觉。
我和喜多村两人,在无人的教室里说话。
前不久,我们还只是过去认识,现在变成叫人跑腿跟被叫去跑腿的关系。光是这几天,就发生了无数的事。
我回想起了夹缝世界。我们简直像是身在那个无机质的灰色世界,虽说这里明显是现实,却不真实。
「当我回神,我人就在公园里,就是你家附近那个,有大象啊、河马之类丑陋设施的那个公园。现在好像已经拆掉了?总之我就在那肮脏的公园,坐在河马嘴里。我猜可能是做离家出走这种不习惯的事,神经紧绷过头了吧,当时的我精神状况本来就不好,甚至开始觉得我根本自讨苦吃……然后,说实话我记得不太清楚了,毕竟当时我很想睡,当我察觉时,你已经坐在我旁边了,你记得吗?」
「我?」
「就是说你啊。」
「坐在喜多村旁?」
「我不就这么讲了。」
我眨了一次、两次眼睛。
稍微思考后说。
「我怎么不记得。」
「我想也是,就知道你会这样讲。」
喜多村笑说。
「我那时整个吓死,虽然是你家附近的公园,其实也有点距离,我还听说晚上混混都会聚集在那,所以没办法轻易去那边玩。我大概是真的无处可去,才会在走投无路的状况下,无意识地走到那边,关于这点,当时的我或多或少也能理解,会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不过你突然出现真的是把我吓坏了,就那时的我来看,你真的是凭空出现,我还以为你是穿越还瞬间移动过来的。」
我顿时想起某人。
天神由美里,她简直就是神出鬼没的代名词。
「我当时很显然就是出问题嘛,学校请假、跑去平常不会去的公园,还背了个大背包。我猜那时候,治郎你大概在我旁边待了很久,因为我累到睡着,甚至没有立刻发现你在……我是这么想的,你觉得呢?」
「我也不清楚,我没印象。」
「你记得当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吗?记得我一醒来,看见你吓个半死时,你对我说了什么?」
「不,我不记得。」
「我们来踢罐子吧。」
喜多村肩膀一颤。
这时她低着头,我也不太确定,我猜她八成是笑了。
「……你这么说耶,太瞎了吧,竟然是踢罐子,未免太复古了,就连我爸妈那一代的人,都不知道有没有玩过这个传说中的老游戏耶。我当时整个傻了,最后真的被你硬拉着在公园玩起踢罐子。光是找空罐就费了好大的功夫,是说你当时什么都没问耶,正常来说总会好奇问个两句吧,像是『你绝对是离家出走了吧』之类的。」
喜多村边说边笑。
「结果我们俩就莫名其妙开始踢罐头,还玩得很开心,我猜那对我来说,应该就是所谓的雪中送炭吧。果然人被逼到绝境时,就应该好好地散心解闷,可是一个人做不到那种事,我当时全身能量已经见底,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了。我们玩了好一阵子,才各自回家,我一到家终于放声爆哭出来。几天后,我被我妈带离家里,就这么告别了学校、过去住的城镇……是说你真的不记得喔?明明是那么好笑的情境。」
「被你这么一讲,我开始觉得不记得有点可惜了。」
「就是啊──你不记得真可惜,我可是因为那件事才喜欢你耶。」
「喜欢我?」
「就是你。」
喜多村点头。
她表现得非常自然,整个人不加矫饰,也不生气、焦虑、紧张,只露出勉强能称作微笑的表情。不论是现在,还是过去,我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喜多村。
「虽然从以前就喜欢你,但这应该是真正喜欢上你的关键……那个,也不是说提起这段往事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反正对我来说,事情就是这样。」
「嗯。」
「总而言之,我喜欢你。」
「嗯,不过对不起。」
「我想也是。」
喜多村「哈哈」地笑着低头,接着马上抬起头来、向前踏步。
亲了我。
事情来得非常突然。
嘿喝、嘿喝、嘿喝。
『喂,一年级的,少给我发呆了!』『是──!』
「笨──蛋。」
喜多村露出白皙的牙齿。
我稍微看到她的虎牙,她虽面带微笑,却涨红了脸。
「白痴,你以为这么简单就能拒绝我吗?要是不喜欢就转学啊,笨──蛋、笨──蛋。」
嘿喝、嘿喝、嘿喝。
跑步声依然没停。
介于凉爽和寒冷之间的徐风,吹得教室窗帘摇曳。
(插图016)
†
『这可真叫人吃惊。』
从手机传来了真心感到震惊的声音。
嘿喝、嘿喝、嘿喝。
晨练的跑步声持续着。
喜多村匆匆离开教室,教室内也陆续出现了一两名同学,我的手机难得地响起来电铃声。
「喜多村透不错嘛,我不讨厌这样的人。」
到校学生逐渐增多,人流来来去去。
我为避免引人注目,到走廊上小声地通话。
不用说我都知道是谁打过来,能在这种恰到好处的时间点打电话的,就只有自称自在的家伙了。
『先恭喜你了,治郎同学,看来你已经完成了最初的任务。不论结果好坏,总之你迎接了一个结局。就我来看,喜多村透的病情也已经缓解,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结束。』
「不,我比较想问──」
『还有你能告诉我详细一点的情况吗?我是指你和喜多村透的对话。在做出结论之前,我必须仔细验证才行,也就是必须留下所谓的病历表。』
「不不不,在那之前,由美里你没事吧?」
说明完事件原委的我,对她询问道。
「昨天你差点死了不是吗?虽说那不是现实世界,但也不完全与现实区隔开来对吧?」
『谢谢你关心我,没事的,我没死,未来也死不了。只是受到过大的伤害,得暂时专心治疗,虽然可惜,学校得暂时请假了。真是的,都难得转到你学校了,竟然无法享受所谓的校园生活。』
「看你倒是挺有精神的。」
『没这回事,昨天我真的是陷入危机。多亏某人压根不听我的指示,才出现了一堆意外状况,真是倒楣透顶。』
「这……抱歉,都是我的错。」
『你若是真的感到抱歉,就把和喜多村透的对话说给我听吧,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每一次,主导权都是握在她手上。
我只能压下想提问的念头,先顺从由美里的要求。
「你问发生什么,其实没什么事。」
我选择措辞说。
「我只是告诉她了。」
『你说了什么?』
「该怎么说……我觉得我们之间有许多误会,才会导致两人擦身而过,至少我们把自己的主张,以及心里想讲的话都讲了……不过之所以谈起这种事,完全是顺其自然,而且喜多村几乎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事,所以她是不是真的妥协了,我也不清楚。」
『哼嗯,果然失去了部分记忆啊……也没办法,那个空间并不是能够轻易踏入的场所。打造出那个世界的,正是喜多村透本人,她所受到的伤害,应该比我这个入侵者要低得多,这点我虽然明白,但她能够一脸没事地来上学还真叫我吃惊。或许是因为她意外地神经大条吧,我可是被她狠狠修理了一顿呢。』
「亏你还是以自在为卖点的义工英雄。」
『你以为会变这样是谁害的?算了,然后呢?你对她说了什么?』
「啊……」
我闭口不言。
仔细想想,这一段好像不该对别人讲。
正因为是在那种氛围下,还是两人独处,我才能够自然地说出那句台词,现在回想起来……嗯,那句台词真的是非常「那个」。
『我丑话先说在前头。』
由美里再次叮嘱。
『我可不允许你拒绝回答喔?还是说我必须从头说明一遍,是谁害我陷入必须用手机听你报告的窘境?』
吵死了,我知道啦。
我实在无法拒绝,只能做好觉悟。
「我对她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跑腿。」
我竟然说出如此丢脸的台词。
我看着走廊窗户,确认自己一脸烦躁来遮羞的表情。
「我对喜多村透这么说──我会继续当你的跑腿,两人跑腿的顺序每隔一天交替,这样就不用介意欠对方钱了。」
『嘿──』
由美里叹道。
接着陷入沉默。
用手机说话就是不方便,这种时候只能想像对方表情,真叫人坐立难安。
「喂。」
『……嗯?』
「说话啊。」
『啊啊,抱歉。我只是,有点感动。』
「有什么好感动的。」
『这也算是种潇洒的体贴啊。你慎选措辞,既不伤害对方,也不否定过去的关系──对治郎同学来说,被喜多村透叫去跑腿其实非常屈辱吧?你甚至郁闷到想在梦里报复她了。而你却对那段往事既往不咎,也没糟蹋喜多村透的告白,建议她建立起全新的关系,这不是很美好吗,我真为自己的恋人感到自豪。』
「别讲了,你这么夸我会受不了。」
『你的性格可真别扭。』
由美里笑说。
『老实接受我的称赞吧,我这是真心夸你。』
「是说你能接受吗?」
『嗯?接受什么?』
「我们好歹也是恋人吧?至少就你的说法是这样,虽然实际上,我们也没做什么恋人会做的事。」
『嗯,毕竟我们很忙嘛。你有我要求你去做的事,而你别看我这样,得做的事可多了。我们顶多只能接吻、坐你膝盖上荡着公园的秋千、两人环游世界一周,确实是没做什么恋人之间会做的事……嗯嗯?奇怪了?这么一讲,我们好像做了不少特别的事呀。』
「别扯到别的地方,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你是想说彼此恋爱观不同对吧?说实话,我并不觉得恋人是属于自己的所有物,也不认为有独占对方的权利,我甚至觉得自己的恋人要是有异性缘,就证明了他有做为恋人的价值。当然你要跟喜多村透发生更进一步的亲密关系,我也非常欢迎。说到底,要是你做不到,也不可能完成追到四个女生的任务……这样讲你能认同吗?』
「不,就说了我没跟你扯这个。」
『还有,我们的恋爱观并没有不同。我自知没有独占你的权利,但并不表示我没有独占欲。』
由美里说。
不知是不是我多心,她的声调似乎变低了。
『意思是,只有我是正宫这件事,我是不会妥协的。要是你太花心,我也是会嫉妒的喔?』
「哦、哦。」
我真的心动了。
她这闹别扭的说法,真的是绝妙地可爱。我实在无法想像平时的由美里会这么讲。
喂喂,拜托你别突然来这招,反差萌未免太犯规了。你不应该是我高不可攀,孤傲且独一无二的存在吗?
不然的话,会害我真心迷上你。
『然后呢然后呢?』
由美里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
又变回了平时那个调调。
『然后怎样了?还有发生什么事吗?』
「……你会不会太好奇了?我们还得继续这个话题吗?」
『我也跟常人一样,最喜欢恋爱话题了,后来怎样了?你跟喜多村透还有发生什么事吗?』
「剩下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说我们交换LINE吧,然后就交换了。」
『原来如此,你们有什么互动吗?或是丢贴图之类的?』
「她有丢,丢了一个恶得可爱的吉祥物过来,还一边抛媚眼一边开枪。」
『这应该是对你宣战吧?表示她已经做好绝对要攻陷你的觉悟。不错嘛,就该如此才对,叫我心动不已呢。嗳,你能不能丢那个贴图给我?』
「我不知道怎么丢贴图,还有我想谈的也不是这种事。」
我压下兴奋过头的由美里,提出想谈的主题。
(插图017)
「我说由美里,我到底是什么?」
在那个夹缝世界里。
喜多村透被我的梦境侵蚀后,创造出了一种类似精神世界的闭锁空间──我不认为那个空间,与我能够自由操控梦境这件事毫无关联。
我,变得不像是我。
我拥有某种强大、骇人的力量,那股力量是即使化身成怪物的喜多村透,也完全无法相提并论。我猜──是那股力量使我改变姿态,粉碎了喜多村透,并消灭她心中的某种东西。
我不确定事情的真相,毕竟我自己对事件始末也记得模糊不清,不过应该是真的发生了某件事。
我猜由美里、我,以及喜多村透,差点就因为那场重大危机没命了。
虽然这莫名其妙的危机结束,但我就是无法当没事就好带过。我有一种预感──这问题比我所想像的,比我至今经验过的任何事,都要来得严重。
而且我什么都不明白。
我不明白自己,也不明白周遭发生了些什么。
最重要的,便是造就我现在这处境的人,正是天神由美里。
『你是世界的敌人。』
由美里简洁回答。
『我曾经这么说过,治郎同学,你是世界的敌人。你做的梦会侵蚀这个世界,所以你是世界的疾病,而我自认是世界的医生(Doctor),我会毫无区别地治疗世界罹患的大小病症,我讲好听点是守护者(Guardian),若讲得不好听,就只是一个方便的义工。我能做的有限,也有所限制。』
「这段话我早就听过了,可是这么讲根本模糊不清,太笼统了。每次你讲的都只是概念,我所面对的所有怪事,都来自于梦境世界以及夹缝世界,那些都与我所知道的现实有所区别,太不真实了。现在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未来又会如何?我该如何是好?」
『你会这么想也没办法。』
周遭一片嘈杂。
学生越来越多。
班会即将开始,是时候该挂断了。
『但我希望你能谅解──首先,我也并不是明白所有事情,这世上总是会冒出「未知的病症」。那些病症不只凶暴,也不会管我们愿不愿意接受,即便如此,我仍须想办法应对,所以这世上才会出现像我这样的存在,我自己是这么理解的,事实就是如此地不自在。』
「…………」
『有什么关系,治郎同学。你不是这么说过吗?「无聊至极的人生终于要变得有趣了」,还有「现世如梦,夜梦方真。」──那是某位大作家所写的短句吧,看来即将成真了。』
确实是。
我曾这么讲过。
问题是讲这句话时,和现在的状况完全不同吧?
『总之,恭喜你达成任务。虽然你硬来、莽撞、毫无计画,可能还碰了点运气,不过我们完成了对喜多村透的手术。现在就祈祷不会马上发生下起事件吧,依我现在的状态,实在是无法连番战斗。』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
『治郎同学,等我身体恢复了,我会好好告诉你,那些你想知道的事,以及非知道不可的事。应该说,就算你不想我也非让你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以及你身上的责任有多么重大。我可不许你坐视不管,你要做好觉悟喔?』
「……知道了啦,这点事我好歹也明白。」
「很好,那么我要挂断了。我们现实中,或是梦境再会吧。我不太喜欢打手机,会觉得想讲的都没有传达清楚。」
她说完便挂断电话。
我回到教室,里头人声嘈杂。
班长冰川碧、辣妹祥云院依子、文艺社员星野美羽都在。
我和喜多村透对上眼。她一脸「看屁啊?」的表情瞪了过来,我立刻别过头。
钟声响起,班导走进教室。
「好了──大家回到座位──」
班会开始。
「开始点名了──啊……天神缺席。」
我不顾班导的喊话心想。
刚才和由美里通话时,我没说出口的事。
在那夹缝世界里,我身陷危机、几乎要失去意识时,似乎听到了由美里的声音。
『啊啊。』
『被你察觉了呢,治郎同学。』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听她的口气,我好像知道了不能知道的事。
那听起来就像是存在着某种不能被察觉的事。以及被察觉了会对谁不利。
我闭上眼。
回想起当时。
那股感觉还残留着。手臂长满鳞片、锐爪,涌现的力量以及冲动。
能轻易打倒喜多村透这只怪物的我,也成了一只怪物。
现实,和非现实。
我还无法分辨两者的分界线,也无法理解。
我究竟被卷入何事,未来又会发生什么。
「佐藤──佐藤治郎──」
「啊、有。」
「岛村──岛村薰──」
「有。」
……就在此时。
我的手机震动了,噗噜噜、噗噜噜。
我通常会把通知的铃声全部关掉,这种事几乎不会发生。我偷偷看向手机画面,LINE传来了一则讯息。
虽然自己这么讲还挺恼火的,可是我根本没有会传LINE讯息跟我打屁的朋友。至于由美里,那家伙刚转学来当天硬是跟我交换LINE,剩下的就只有刚才交换的喜多村,再把可能性扩大一点,那也顶多加上我老妈。
我看了一眼讯息内容。
接着故作平静收起手机。
「祥云院──祥云院依子──」
「有──」
我吓得面如土色。
我身上飙的这是冷汗吗?
一个陌生人传了讯息给我,好友名称那部分整个是黑色的。
「立川──立川悟──」
「有──」
为什么会有陌生人传讯息给我?
这是怎样?LINE会出现这种讯息?是谁在恶作剧?不,我完全无法想出是谁会做这种事。就算真有这么一个闲人会干这档事,也无法解释这则讯息的内容。
这是什么?
什么意思?
我该如何解读这则讯息?
……老师继续点名。
「冰川──冰川碧──」「有。」
「星野──星野美羽──」「有。」
此时的我,还无从知晓。
这个世界的事、自己的事,以及我到底被卷入什么事件。
(插图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