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珠这个名字有其由来。
意思是像珍珠一样,在牢固的贝壳中长大,发出璀灿光芒的美丽公主。
北领并没有可以称为名产的农作物或是特产品,和他领相比,土地面积比较小,很难靠农耕谋生,也因此有很多武人。
在四家中,北家在中央供职的武人数量也特别多。由于将重点放在军事上,所以北领大部分都是粗人,不懂得风流韵事。这也成为宫乌之间的共识。
西领和东领的宫乌除了正室以外,都还会有三、四个妾室。比较之下,北家很难找到有纳妾的人。
一直以来,大家都说北领无美女,即使是领主一家也一样。有宫乌不断主张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连续好几代都没有公主嫁入宗家。北领的宫乌们感到束手无策,最后做出了惊人之举,竟然为中央的花街最漂亮的游女赎了身,嫁给北家的家主,生下了白珠的母亲六花。只可惜六花长得像父亲,虽然登了殿,却无法入宫。
正因为原本充满期待,所以北领也很失望。已经不惜让游女嫁入北家,竟然还功败垂成。正当人们开始担忧这股怨气会向何处发泄之际,六花生下了白珠。
白珠刚出生,就是一个大眼睛,美得像玉一样的婴儿。任何人看到她,都觉得她简直和外祖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时六花已经嫁给了北家分家的宫乌,却立刻被召回北家,白珠也成为北家家主的养女。
白珠有着武门之家难得一见的美貌,更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在细心呵护下长大,成为了无人不知的「白珠公主」。
在白珠十三岁那年春天,正式决定她以北家三公主的身份登殿。
当父亲告诉她这件事时,她并不感到惊讶,只是觉得这一天终于来了,带着严肃的心情低下了头。
回想起来,在她懂事之前,甚至是从她出生那一刻开始,就一直有人对她说的这一天终于来了。她非但不觉得十三年的岁月一眨眼就过去,反而有一种终于等到这一天的感觉。
为了一年后的登殿,白珠周围的人一下子忙碌起来。虽然之前并不是毫无准备,但女官们个个绷紧神经,为白珠登殿做足各种充分的准备。
「……真是够了,把我累死了。」
白珠好不容易溜出来,靠在栏杆上叹着气。
「辛苦了。」坐在栏杆下方中庭地上的一名山乌年轻人,苦笑着对她说。
他名叫一巳,是北家园丁的儿子,虽然他们身份不同,但在得知一巳的身份之前,她就已经和他成为朋友。她瞒着啰嗦的茶花,私下和他见面已经好几年。
「虽然有点晚了,但恭喜您要登殿了。」
听到一巳这么说,白珠用手捂住了两个耳朵,好像很不开心。
「我不想听这种形式化的道贺!已经听腻了,而且听你这么说,我也不觉得高兴。」
平时只要白珠把头转到一旁闹别扭,一巳都会温柔地安慰她。
白珠等着他像平时一样,隔着栏杆温柔地拍拍她的头,但等了很久仍然没有等到,忍不住感到疑惑。
「……公主。」一巳语带痛苦地叫了一声。
白珠惊讶地抬起头。一巳露出极其严肃的表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白珠。
「一巳?」
白珠从来没有看过一巳这样的表情,突然感到不安起来,着急地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但一巳离开了栏杆,仍然一脸严肃的表情。
「我们以后不要再这样见面了。」一巳用平静的声音对她说。
白珠瞪大了眼睛,连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用力倒吸了一口气。
「为什么?」她好不容易挤出的声音发着抖。「为什么?根本没理由要这么做啊!」
白珠舔了舔嘴唇,用力吸了一口气,这次说话的声音终于比刚才正常了些。
「你和你爸爸很认真地为北家工作,拔草种树……我相信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也做了很多工作,难道这些都不要了吗?」
「不,」一巳摇了摇头说:「我打算和以前一样,继续在北家工作。」
「既然这样,那就没问题了。」白珠断言道,「而且你不是我的朋友吗?你不是我唯一的朋友吗?接下来为了登殿的事,应该会有很多烦恼,难道你不管我了吗?」
一巳听了白珠语带责备的话,用力皱紧了眉头。
「公主,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一巳咬牙挤出了这句话,但白珠还是无法理解。「既然登殿一事已经正式决定,不就意味着很快要举行代表成年的裳着仪式吗?您到时候就是成年女子了。」
「虽然、是这样,但对你来说,根本没什么不同啊!」白珠心虚地结巴起来,但还信心十足地说道,「其实我们现在也不可以见面,因为绝对不可以和已经成年的郎君单独见面,但你现在竟然说这种话。」
白珠想要笑,但挤不出笑容,因为一巳瞪着她。
「……我之前和您见面,」虽然一巳的眼神很严厉,但说话的语气像平时一样慢条斯理,「是因为您还没有成年。」
「一巳看着无言以对的白珠,淡淡地地继续说:「您之前曾说过,我们是平等的,您还记得吗?叫我要抬头挺胸,无论面对任何人,都不要觉得抬不起头。」
「因为……」白珠不知所措,眼神飘忽着,「对啊!当然,我现在也这么认为。」
「既然这样,您为什么说,即使在成年之后,也可以照样见面?」
白珠没想到一巳说出这么严厉的话,肩膀忍不住抖了一下。一巳不可能没有发现,但他并不打算闭嘴。
「如果是小孩子,还能够得到原谅,即使未成年的公主和成年男子见面,也可以辩解。但成年的未婚公主和成年的男子见面……这是彻底的不韪。」
「但是,」白珠越说越激动,「茶花和其他女官不也都和你见面吗?」
「因为她们并不把我视为『男人』,应该觉得和扫把差不多。」
一巳虽然语气很平静,但语带不满,白珠着急起来。
「一巳,你怎么了?」
「没什么。」一巳冷冷地说:「我只是对您和茶花嬷嬷她们一样看我感到难过而已。」
白珠听到一巳这么说,才终于意识到,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原来在您眼中,我果然也不是『人』,真是太遗憾了。」一巳冷冷地说。
「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我只是……」白珠快哭出来了。
「只是什么?即使您登殿,嫁入皇宫之后,也觉得无论去哪里,都可以带上我吗?就像您喜欢的雏人偶一样。」
白珠听了他的话,忍不住生气,她想要反驳,却想不到要反驳什么。她紧闭双唇,一句话也不说,就转身准备离开。
「那就再见了。」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白珠停下了脚步。
「……请您多保重。」
一巳的声音平静而镇定,和前一刻完全不一样。白珠终于知道,他不会挽留自己了。
自己只是在闹别扭,她深信只要闹别扭,一巳就会来挽留自己。回想起来,一直都这样,之前他一直都忍让着白珠。但是,他这次不再这么做了。如果自己现在逞强,就再也无法像这样和他见面了。
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见不到他了?
白珠这才意识到,无论登殿还是入宫,都意味着无法再和一巳见面了。仔细一想,就会发现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实,但白珠没想到自己会受到这么大的打击。
「等一下。」白珠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在回头之前,已经先开了口。「等一下……既然是最后一次,那就等一下。」
她急忙回到栏杆旁,一巳站在那里,惊讶地抬头看着她。
「公主。」
「我想去看你的花。」
白珠唐突地说,一巳眨了眨眼睛。
「我的花?」
「对,你的花,你之前不是说过吗?」
一巳之前告诉白珠,他的梦想是希望自己以后也可以做园艺工作,但现在根本无法做到,所以他找到一块有很多野生草花的地方,经常去照顾那里的花。虽说是照顾,其实并没有大费周章,也没有种新的花,乍看之下,就只是一片原野,但他清除了折断的树枝,仔细拔除了生命力太强的野草,所以那里成为令他感到骄傲的小天地。
他之前经常这么告诉白珠,而且从来没有给任何人看过,也没有带任何人去过,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带白珠去看看。
「求求你,带我去那里,求求你了。」
白珠哭丧着脸说,一巳似乎陷入了犹豫。
「但是……」
「求求你。」白珠再度合起双手。
「如果你不答应,我这辈子都无法看到你的花了。我离开北家没有丝毫眷恋,但如果没看到你之前提过的花,会是我唯一的遗憾。你带我去看花之后,」白珠停顿了一下,嘴唇微微颤抖,「我就不会再和你见面了……以后再也不见面了。」
这句话似乎刺进了一巳的心,他瞪大了眼睛,全身的力气都卸下了。前一刻的凝重表情从他的脸上消失了,他恢复了往日的笑容。
「这样啊!既然这样,那我就带您去看。」一巳平静地对她说:「明天早晨,在天亮的一个小时前,我会来接您,您等我。」
隔天清晨,白珠一整晚都没有阖眼,一直在等一巳。
突然,栏杆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人影跳了起来。
「一巳?是你在那里吗?」
「对,公主,是我。」一巳压低声音回答。
白珠悄悄溜出了房间,发现一巳背了一个可以装一个人的大笼子。刚才看到的影子似乎就是那个大笼子,用藤蔓编的笼子看起来牢固结实,里面铺了棉衣。
「请进来吧!」
白珠立刻瞭解是怎么回事,一句话都没说,就跳进了笼子。一巳悄声背起藤笼,静静地离开,以免被任何人发现。然后穿越北家的庭院,从灌木后方悄悄经过守卫的身旁。屏息敛气地走了一段路,走出北家之后,才终于把装了白珠的藤笼放下来。
「这是我只在砍柴时用的笼子……很抱歉,您的身体会不会痛?」
「不会,你不用担心。」白珠立刻摇了摇头说。
黎明前的这个时间,空气清凉柔顺,白珠把清凉的空气吸入肺部深处,然后用力吐了一口气。
「吐出来的气是白色的。」
「真的唉!」
白珠呵呵笑了起来,前一刻的紧张立刻消失不见。
「因为现在有点冷,您赶快把棉衣披上。」
藤篓内铺了好几件棉衣,一巳拿出一件,披在白珠身上。
「谢谢。」
「不客气,还有一小段路。」
一巳说完,再度把白珠背了起来。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直奔一巳的原野。白珠并没有对一巳背着自己感到过意不去,只是隔着牢固的藤笼,隔着粗布感受着一巳的体温,觉得很舒服,忍不住轻轻闭上眼睛。
「公主。」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珠听到一巳的叫声,抬起了头。
「已经到了吗?」
「对,从这里只要走几步路就到了,我把您放下来。」
一巳「嘿哟」一声,小心翼翼地把装了白珠的藤笼放了下来。
一巳把用布条编的柔软人字拖鞋放在光着脚的白珠面前,白珠坐在藤笼上伸出脚,一巳小心翼翼地为她穿了上去。
「来吧!」一巳伸出手,白珠毫不犹豫地握住他的手站了起来。
因为长时间缩在狭小的空间,手脚有点麻木。一巳察觉到这件事,完全没有催促她,和她一起慢慢走路。正因为路很不好走,所以白珠觉得一巳一路把自己背来这里是正确的决定。白珠和一巳小心翼翼地避开松动的石头和容易滑倒的青苔,走向目的地。
白珠低着头走路,这时突然发现周围亮了起来。抬头一看,原本遮住头顶的树木不见了,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一片开阔的空间。
「啊啊!」白珠忍不住叫了起来,那是发自内心的感叹。
她可以感受到一巳在她身后轻轻笑了起来。
那里是一片和缓的山坡,没有太高大的树木,草木都自由生长,但并没有相互妨碍,而是静静地共存。白珠的脚下到山坡下都是一片低矮的草,矮树点缀其间。矮树上似乎开了花,花在清晨的蓝光中静静地低着头,有着难以形容的风情。
一巳听了她的感叹,轻轻笑了笑,摇头对她说:「但我想让您看的并不是这个。看好了,快来了。」
白珠瞪大了眼睛,再度面对原野。
过了一会儿,山边被白色的光照得明亮——天亮了。
在渐渐照亮周围的朝阳中,白珠发出了感动的尖叫声。明亮的朝阳映照在前一刻还躲在昏暗中的树木上,这些树木在洁白的阳光照射下,好像一下子苏醒过来。放眼望去,有许许多多白色的胡枝子花。纤细的枝头,一朵朵纯白色的鲜花上积着欲滴的朝露,在朝阳的映照下,同时绽放出闪亮的光芒。
胡枝子的树枝柔软地垂了下来,比她之前看过的任何珠宝饰品还更加优美,露珠就像是磨得透亮的水晶珠,像小宝石般闪耀,变成数千、数万颗光的粒子,包围了白珠和她眼前的整片斜坡。而且似乎可以听到光在露珠中弹跳发出的沙沙声。
白珠说不出话,清凉的曙光也映照在她的脸上。一巳看着她渐渐被染成淡红色的脸颊,开心地露出了微笑。
「您喜欢吗?」
白珠终于将视线从眼前的景象移向身旁,用好像哭出来的表情笑了笑。
「喜欢,非常喜欢,你的庭院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
一巳听到这句真诚的赞美,静静地跪在她面前。
「公主。」一巳平静地唤了一声。
白珠眨了眨眼睛。一巳轻轻捧起白珠的双手,低头看着放在眼前的这双手。
「公主,我喜欢您。」
没有丝毫的激动,而是带着平静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在白珠和一巳之间的空间飘来飘去。即使一巳说的那句话的意思在白珠的脑海中渐渐理解之后,她仍然不发一语,只是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一巳的眼眸。
「我第一次看到您,」一巳没有紧张,镇定自若地继续说了下去,「是在我十二岁,也是您快要九岁的时候。」
他跟着父亲一起去整理庭院,看到一大群女官叽叽喳喳地簇拥着一位小公主。
「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桃花的颜色映照在您的脸上,我难以相信这个世界竟然有这么美的人。您刚才说,这里是世界上最美的,但在我眼中,您才是世界上最美的。」
只要看到她,就感到无比幸福。之后,为了见到公主,他说要在蚊香旁放当令的花,每天都去邸内,直到白珠发现,悄悄回应了他。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自己,所以在香炉中发现您折的纸鹤时,我有一种不可告人的事被发现的感觉,当时很害怕。」
一巳用力皱起了眉头。
「但是,得知您生病后,我再也忍不住了。回想起来,那次可能是我第一次只为了您而献花。」
白珠一直听着一巳说话,这时才轻轻嘀咕说:「是腊梅。我记得很清楚,而且那次也是你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
「对,没错。其实那支腊梅树枝就是从这里采的,当时树还很矮小……因为我觉得折太大的树枝,树太可怜了。所以当您对我说,小树枝就足够了的时候,我发自内心感到高兴。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您的温柔,内在的美,发自内心的喜悦让我忍不住颤抖。」
「我喜欢您,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只喜欢您一个人。」一巳又小声地说。
远处传来鸟啼声,淡色的天空渐渐变成了温暖的色彩。
「其实,我原本不打算说出自己的心意,」一巳这时才有点害羞地说:「但我不想再自我怜悯下去了。白珠,」
一巳用开朗的声音直接叫着她的名字,「你愿意和我一起私奔吗?虽然我很穷,但一定会用我的生命让你幸福的。」
一巳说完,露出真挚的眼神,紧紧握住了白珠的手。
白珠再度打量着一巳。
他什么时候长大成人,变成一个男人了?没错,一巳在这几年迅速成长,他线条优美的手脚就像是一棵年轻的树。第一次见到他时,只觉得他的脸看起来很柔和,如今稳重安详,但已经不只有温柔而已,充满坚强的意志和真诚的双眼,充满了年轻的热情。
曾经为自己送上腊梅树枝的少年,如今已经成为出色的青年。啊,但是他散发的气息完全没有改变。白珠深刻体会到这件事。
他一定会像他说的那样,用生命让自己幸福;无论再怎么穷,他都会努力工作,为自己带来欢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为了取悦自己。白珠可以轻易想像出那样的他。
但是,白珠无动于衷。
白珠冷静地看着一巳,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感到慌乱。这并不是因为她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一巳的心意,虽然她自己也并不清楚,但其实在她的内心,早就有了某种觉悟,或者说不可动摇的决心,而且在内心已经根深蒂固。
「一巳,」白珠轻声呼唤他的名字时,眼神中没有丝毫的动摇。「谢谢你,但是对不起,即使我和你一起私奔,我也无法幸福。」
他们相互凝望,紧紧握着对方的手,努力想要感受对方的内心。
令人意外的是,一巳的眼眸中并没有失望,只是收起了真挚的眼神,用带着痛苦的双眼凝视着白珠。
「……我知道你一定会这么说。但是,请你记住一件事……」一巳明确对她说:「山内有一个男人愿意为了你,付出自己的生命。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我的心意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一巳说完这番话,突然站了起来,重新振作精神的声音说:「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要赶快回家,才不会被茶花嬷嬷发现。」
一巳话音刚落,就当场变了身,他伸出的双手变成了翅膀,一身漆黑的羽毛,嘴巴变成鸟喙后,已经难以从他脸上解读出表情。但白珠看得出来,虽然一巳露出了开心的样子,却是强忍着泪水。
回程时,白珠坐在变成鸟形的一巳背上,她紧紧抱着温暖的黑色羽毛,心里想着一巳。
白珠偷溜出北家那天之后,一巳再也没有来找过白珠,但他又像以前一样,每天把附上鲜花的蚊香放在檐廊上。白珠每天看着蚊香,为登殿做准备。
登殿那天早晨,北家家主夫妇为白珠送行。
「你的肩上扛着北家的夙愿,一定要嫁进宫中,拜托了!」
家主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双眼充满了期待的光芒。
「你在皇宫可能会受委屈,要好好照顾自己。」
家主听到妻子温柔的话语,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不必担心,白珠一定可以得到皇太子的宠爱,即使受了委屈,只要有皇太子的爱,一切都不是问题。」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一巳更爱我。白珠脑海中浮现的这句话绝对无法说出口。
白珠第一次觉得一巳很可恨,因为他在白珠内心留下了不符合他身份的巨大东西,即使从今以后会有人爱自己,自己的双手已经被一巳的心意占满,对任何人都无感。
即便是皇太子殿下也一样。
想到这里,泪水从白珠的眼中滑了下来。
家主大吃一惊,白珠对他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女儿不胜荣幸。」
「这样啊!」家主听了白珠的话,安心地点了点头,「原来你这么高兴,但是白珠,你不用哭,以后还有很多可以感受幸福的机会,开心的时候只要笑就好了。」
「是。」白珠虽然这么回答,但还是无法停止哭泣。
白珠在登殿时便已经下定决心,自己为了登殿抛弃了一切,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了。反过来说,如果自己无法入宫,所有的努力也都白费了。
白珠写信给北家,希望可以协助调查其他家公主的情况。北家靠武艺谋生,许多武人进入了政治中心。北家家主一口答应了白珠提出的要求,把打听到的所有情报都送进了樱花宫。白珠唯一的骄傲,就是没有任何事经不起考验,她有预感,其他家的公主内心都应该有隐疚。
过了没多久,就接到了北家家主派人送来的消息。
「北家的人有可能会加入山内众。」
茶花难得兴奋地朗读着北家送来的信。
「加入山内众?是遭到提拔吗?既然这样,就可以知道皇太子的情况了吧?」
白珠充满期待地问。
「不,」茶花摇了摇头,兴奋地说:「只是在劲草院当打杂的,听说录用了以前在北家工作的仆人。以后就可以透过他传消息了。」
「在北家工作的仆人?」
白珠缓缓地问,茶花没有察觉她脸色的变化,轻松地点了点头说:
「对,听说是园丁的儿子,只比您大三岁。以后他送来好消息时,要记得夸他几句。」茶花显得很高兴。「他的名字叫一巳。」
讽刺的是,一巳送来的信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白珠终于掌握了可以向夏殿的滨木绵谈判的筹码。
「……你要我放弃这次入宫?」
白珠悄悄造访了夏殿,滨木绵惊讶地问她。
「对,没错,北家会以支持南家作为交换条件。」
那是白珠凭空捏造的事。一旦白珠入宫,北家不可能和南家联手。但是,在樱花宫内,白珠的意志看似可以代表北家的意志。她早就料到滨木绵不可能轻易点头答应。
果然不出所料,滨木绵听了之后,立刻拒绝了她的要求。
「不行,不可能。即使你这么说,北家家主也不可能真的这么做。除非你拿出北家正式保证会支持南家的约定,否则免谈。」
滨木绵随意甩着手,她的背影看起来意兴阑珊。正因为这样,白珠决定亮出王牌。
「那我把你的出生告诉藤波公主也没问题吗?」
滨木绵猛然停了下来,缓缓转身面对白珠,虽然她的表情中没有慌乱,但面无表情,和刚才完全不一样。
「……原来如此,不愧是北家,消息很灵通。」
「是的,我早就知道你无意入宫。但是,如果现在把这件事公开,你的日子应该不好过吧?」
滨木绵露出沉思的表情,白珠乘胜追击。
「如果你愿意协助我入宫,我一定会有相应的回报。只要有南家的实力相助,不就可以压制西家吗?」
「那东家怎么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马醉木最不好对付。」滨木绵这次没有说免谈。
滨木绵上了当。来到樱花宫这个战场,只能怪轻易上当的人太傻太天真。
白珠完全没有感受到良心不安,反而在内心拍手叫好,偏着头问:「你在说什么?马醉木是乡下人,所以才会被人说是乌太夫,即使会一点音乐,也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不,」滨木绵听了白珠的话,摇了摇头说:「正因为这样,所以才是问题。东家并没有将自家的命运绑在登殿这件事上,因为没这个必要。别看东家那样,其实很有手腕。」
白珠第一次听说南家的这种想法,她惊讶地耸了耸肩。滨木绵继续说了下去。
「更何况当初南家和西家同时向东家施压时,东家竟然能够主张中立,事情就不单纯。东家看起来态度暧昧,优柔寡断,其实最狡猾。东家和西家不同,看起来没有野心,所以政治的压力完全无法发挥作用。抱歉,我帮不上忙!」
白珠想起马醉木的笑容,感到不寒而栗。马醉木和自己不同,看起来好像完全没有心机的样子,让白珠恨得牙痒痒。
「怎么办?即使和南家缔结密约,也只能妨碍西家而已。」
「这样就够了。」白珠冷冷地露出微笑。「我会搞定马醉木。」」
之后,发生了很多事。
她得知皇太子写来的信被人藏了起来,立刻怀疑是马醉木干的,但最后发现马醉木只是一个傻大姐。
不过,白珠还是持续威胁马醉木,要她赶快回府,也用各种方法整她。每次看到马醉木流泪,白珠就感到心浮气躁,发自内心诅咒她赶快滚回去。
白珠比任何人更讨厌这样的自己。
每天晚上夜深人静,当其他女官都入睡后,她就会起床,走去冬殿内的赏月台。
冬殿和其他宫殿不同,没有可以赏花或是赏红叶的地方,但有一个赏月台,可以眺望山峦和山下的那座湖。樱花宫建造在重岩叠嶂的山上,所以只能从冬殿看到那座湖。
她轻轻打开屋角对开的门扇,清澈的空气立刻吹了进来,她慢步走到赏月台上,冷得缩起了身体。地板像冰块一样冷,让她有点畏缩,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在圆窗前的阶梯上,仰头看着天空,虽然天空中有云,但周围很明亮。湖水平静如镜,山上静悄悄的,好像所有的动物都停止了呼吸。薄云在天空中飘动,月亮不时露出轮廓。
这时,白珠突然很想死。她在那一刻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想死。
虽然她唐突地发现了这件事,却不感到意外,反而能够接受。原来自己想死啊!因为自己很讨厌现在的自己,恨不能杀了自己。
她出神地注视着湖面,但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自己背负了沉重的枷锁,无法从这里一跃而下。
自己并不是不想死,也不是想要继续活下去。
白珠甚至没有为所欲为的权利。
「真是、受够了……」
我甚至无法自由决定自己的生命。白珠心烦意乱,把脸埋在手臂中哭了起来。
就在这时——
「你坐在这里,会像以前一样感冒。」
白珠听到这个平静的声音,忍不住睁大了眼睛,那是她熟悉的声音,但那个声音不可以在这里出现。
白珠战战兢兢,用缓慢的动作抬起头,仿佛动作太快,就会从梦中醒来。回头一看,有一个人影站在昏暗的房间内。
「怎么可能?」她小声嘀咕,她想要用灯光看清楚,却不想确认那个人是谁。
这时,周围亮了起来,云层似乎散开了,冬天的皎洁月亮像双胞胎一样同时出现在天空和湖面上,冷冽的苍白月光洒在地表上。
月光从敞开的门照了进来,照到了闯入者的脚。那个人缓缓走向白珠,似乎担心她受惊,在逐渐亮起的月光下,露出了样貌。
「白珠。」
白珠第一次觉得他温柔的声音如此狡猾。
「一巳……?」
不会吧?你怎么会在这里?白珠很多话想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像一阵烟一样突然出现的一巳反而镇定自若。
「不必担心,有人为我带路。我无论如何都想再见你一面,那个人欣然答应帮我。」
「其实原本我已经决定再也不见你了,因为你之前说,即使和我在一起,也不会幸福。但是,」一巳看着说不出话的白珠,注视着她的眼睛,强调地说:「但你继续留在这里,也无法得到幸福,所以我来了。」
一巳毫无怯色地说,白珠茫然地望着他。
「你是说……我无法入宫吗?」
「不是的。」一巳着急地摇了摇头,坚定地断言道:「你不是看了我写的信吗?我在信中完全没有半句谎言。皇太子从来没有提过你,即使他最后迎娶的是你,也不可能爱你,所以即使你入宫,也无法得到幸福。」
「我可以得到幸福的,至少比你更能够带的还幸福。你根本什么都不懂!」白珠忍不住尖声地对着一巳大吼,「你说皇太子不爱我?我当然知道!但那又怎么样,这不是我可以凭一己之私就可以逃走的问题,我……」
白珠用肩膀喘着气,似乎要把泪水吞下去。
「和你还有家里的女佣相比,我从小就享尽荣华,大家都悉心照顾我,真的把我当成掌上明珠。为什么?我并没有像你那样的园丁技术,也没有像女佣一样辛苦工作,为什么可以过那种荣华富贵的生活?我根本什么都没做,就这样被捧在手心,为什么没有人骂我?」
「那是因为……」一巳的话还没说完,白珠就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
「因为大家都认为我会入宫!」泪水终于忍不住从白珠的脸颊滑落。「入宫是我的义务,如果因为皇太子不爱我,我就这样逃走,会一辈子都耿耿于怀。因为这等于背叛了北领的所有人,和小偷没什么两样,这才是最大的不幸。」
一巳听了白珠这番激动的话,无言以对。
「白珠……」
「即使皇太子不爱我也没有关系,我的幸福就是入宫。入宫,才能报答北领的所有人。不,我无论如何都必须完成这项使命。」
白珠在说这番话的同时,第一次了解到自己的真心。之前在那片胡枝子树林时,自己的决心在此刻明确成形,同时她也了解到为什么无法自由决定自己的生命。
我不能死,绝对不可以死。在入宫之前,白珠的身体并不属于她一个人……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白珠低着头,一口气说道。
「我做了很多无颜再面对你的事,曾经喜欢你的那个白珠已经不存在了,你并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吧?」
她知道自己已经配不上一巳了。
「你太纯洁,太耀眼了……」白珠低声呢喃的声音中带着痛苦。「所以,请你赶快忘记我,去找一个好女人,追求你的幸福。」
「不要。」一巳毫不犹豫地说:「这样你太可怜了!」
白珠猛然闭了嘴,眨了眨眼睛问:「可怜?」
意想不到的字眼让白珠感到困惑,但一巳脸上带着悲痛的表情,露出怜悯的眼神看着她。白珠觉得自己的脑袋深处好像麻木了。
「对,很可怜。」一巳又重复了相同的话,然后温柔地把手放在白珠的肩上。
「如果你觉得自己没资格说这句话,那我来代替你说。你很可怜,为什么要为北家抹杀自我?为什么要自己当坏人?也许你会说,并不是这样,但我认为就是这样。什么义务!什么决心!你都这么痛苦了,那些东西有什么价值!」
白珠无法反驳,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听好了,我来这里,并不是被美丽公主的甜言蜜语迷惑。我之前不是就说了吗?我喜欢你。」一巳握着白珠的手,露出锐利的眼神看着她。
「你就乖乖承认吧!我喜欢你,而你也喜欢我。」
白珠倒吸了一口气,眼神飘忽,然后低下了头。
「没这回事。」她反驳的声音极其无力,「我是皇太子的女人,你不要一厢情愿……」
「那我把你掳走,怎么样?」一巳轻描淡写地说。
白珠一时无法理解他对自己说了什么。一巳看着白珠茫然的表情,露出了微笑。
「你现在这样,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我真的很喜欢你。」
听到一巳深有感慨地说,白珠才终于回过神。
「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只要你点头答应,我就能带你走。」
「你敢这么做试试看!一定会被人杀死,即使被人知道你在这里,后果也不堪设想。」
「所以你担心我的安危。」
听到一巳高兴地这么说,白珠忍不住火冒三丈。
「你不要说这种理所当然的事!」
一巳完全搞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让白珠陷入了绝望。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干脆说愿意跟我走,也不必被困在这里,和我一起走。」
「如果我可以这么做,一开始就不必这么辛苦了!」
「现在也不迟。我喜欢你,我不想看到你这么痛苦,即使讨厌我,我也要带你走。但我尽可能不希望勉强你,请告诉我,你会跟我走。」
白珠听到一巳说「即使你讨厌我」时,猛然抬起了头。
「其实我,」白珠的肩膀用力起伏,然后大声呐喊,「其实我以前也喜欢你!但是,即使喜欢又能怎么样呢?」
一巳听了白珠这句话,用力瞪大了眼睛。白珠大吃一惊,用袖子遮住了嘴巴,忍不住想要后退离开,但一巳不让她离开。
「不……不行,」白珠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用颤抖的声音说:「你忘了我刚才说的话,我不能跟你走。」
「好吧!」一巳放在白珠肩膀上的手用力,但很快就放下了双手。
一巳干脆的态度令白珠惊讶,但下一瞬间,一巳露出锐利的眼神看着她。
「我不会掳走你的。下一个新月的夜晚,夜深人静之后,你到樱花宫舞台旁的马厩,我会在那里做好准备。」
白珠故意皱起眉头,不让一巳察觉她内心的慌乱。
「你在说什么啊?」
「我希望你自己跟我走。」
虽然一巳说话的语气并没有特别强烈,却白珠觉得他格外可怕。
白珠缓缓摇着头,用虚弱的声音回答:「不可能,我不会去。」
一巳再度露出了和刚才一样,让人的心都融化的温柔笑容。
「不,你会来的,你绝对会来。」说完,他跳出圆窗,来到赏月台上,最后回头对白珠说:「我会等你。既然你已经说了你喜欢我,我就无所畏惧了。我会等你到永远,那就当天见了。」
一巳说完这句话,就从赏月台跳了下去。
白珠惊讶地冲到栏杆旁往下看,一巳已经不见踪影。
不久之后,就接到山内众的报告,说有人看到可疑的人影,加强了樱花宫的警备工作。
下一个新月之夜就在眼前,月亮一天比一天细。白珠下定决心自己不会去,但又同时担心一巳被人发现,想要设法警告他。
只不过她无法写信给一巳,她之前从来没有写信给仆人的经验,茶花一定会觉得可疑。虽然很希望能够巧妙掩饰,但无论如何都要避免弄巧成拙,反而连累一巳。自己还是必须亲自前往,要他马上离开,因为一直停留在同一个地方太危险。
这一天终于来了,白珠紧张地等待天黑,发现茶花以外的女官都格外紧张。
「公主!」
在太阳西斜时,茶花一脸兴奋地来到白珠身旁,当她发现茶花手上捧着高级绸缎衣服时,忍不住感到惊讶。
「茶花,怎么了?这件衣服不是准备新年要穿的……」
「您听了千万不要惊讶,我也是刚才听说的。公主,恭喜您。」茶花兴奋地说。
白珠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知所措之间,茶花脱下了她身上的衣服,为她穿上了刚才捧在手上的那件和服。
「皇太子即将初次『召唤』。」
白珠终于理解茶花这句话的意思后,用力吸了一口气,仰头看着茶花。
「皇太子殿下要召唤?要召唤这里吗?」
「而且只召唤您一个人!这是秘密喔!真是太好了,所有的努力都有了回报。」
白珠难以置信,茶花满意地点了点头,兴奋地说道。白珠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
「怎么会……」
为什么皇太子偏偏是今天?因为一巳今天要来,自己没办法溜出去,即使有办法溜出去,一旦错过这个机会,皇太子可能再也不会召唤自己了。当她想到这里,发现自己原本衷心期待皇太子,如今却高兴不起来。
有什么好犹豫的?之前不是已经告诉一巳,自己不会去了吗?
虽然曾经想去警告他,但即使自己去了,事情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一巳在约定的地点没有见到人,应该就会马上离开。虽然他之前说有人帮忙,但无论那个人是谁,在樱花宫加强警备之后,不可能再协助他闯入。
一巳不会来。不可能有任何问题。自己不去也没有关系。
白珠一直这么告诉自己,而她整个人好像冻结般愣在原地,茶花和其他女官不顾她的反应,俐落地协助梳装打扮着。
白色为底的唐衣令人联想到满地白雪的庭院,上面散落着从淡紫色到深蓝色的松叶。在鬼火灯笼摇曳的火光映照下,散发出妖媚的冷光。她的手上披着蓝染的薄质肩巾,脸颊上抹了白粉,最后在嘴唇上擦了鲜红色的口红。
「公主,梳妆完成了,简直太美了!」
茶花用力点了点头,白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她随着茶花走去女官们准备的房间,发现那里已经在焚烧高雅的薰香,但白珠满脑子都想着其他事。
「白珠公主,我会去其他房间,如果您有什么事,就吩咐守在隔壁房间的女官。」
宫中规定,皇太子召唤时,除了指名的公主以外,即使是公主的羽母,或是在身边服侍的女官,都无法直接见到皇太子,除非皇太子特别恩准。
这次按照惯例,除了白珠以外,不能有其他人陪同她一起等待;也就是说,房间内只有白珠一人。皇太子将经过的走廊上,也不会有任何女官的身影。只要白珠愿意,可以悄悄地偷溜出去和一巳见面。
心脏剧烈跳动,陌生的薰香让她的紧张达到了顶点。如果不赶快采取行动,皇太子就要来了,如果想偷溜出去,只能趁现在赶快行动。
但是,万一自己离开时,皇太子召唤,看到白珠不在房间内,会怎么想?皇太子一定以为自己遭到了拒绝而感到不高兴,可能会拂袖而去。也可能认为白珠无礼,把自己不在的事告诉茶花她们。于是和一巳见面的事就会曝光,甚至认为自己和一巳私通……
太荒唐了!我竟然在思考这么愚蠢的事?我怎么可能去见一巳?刚才不是已经决定不去了吗?一直在原地打转有什么意义?
不去。不去。自己不会去……也不能去。
太阳下山,夜也越来越深,但白珠没有采取行动。
不知道一巳目前在做什么?她不停地想着一巳的事,抱着膝盖,看着冷冰冰的室内,总是情不自禁地想到一巳。
显示皇太子召唤的门铃完全没有动静,只有寂静笼罩周围。一巳是不是发现无法闯入,于是只能放弃,现在和自己一样,抱着膝盖坐在哪里吗?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因为他和自己一样,而且很安全。
但是,如果他来了樱花宫,此刻仍然在等自己……不,他应该没办法闯进樱花宫。若真的成功闯入,看到自己等待的女人没有出现,他也不可能傻傻地一直等下去。一巳和自己不一样,他更聪明、更温柔,而且是很有魅力的人。不需要对自己执着,有很多出色的女人都可以配得上他,和自己这种个性霸道固执,而且脑筋又不好的女人完全不一样。
这么一想,就觉得胸口隐隐作痛,但她假装没有察觉。
「这样就好。」
因为除此以外,原本就没有什么正确的路可走。
「皇太子,您赶快来。」
自己不奢望皇太子会爱自己,皇太子可以娶其他心爱的女人当正室,只要对北领有一丝同情,希望可以让自己成为侧室。
真希望可以赶快消除内心的这种不安,亲身感受到自己并没有错。即使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仍然无法停止颤抖。
白珠一直在等待。夜越来越深,铃声始终没有响起,她静静等待着时间流逝,只是瞪大了眼睛,任凭焦躁让自己的脑海变得一片空白。
然而,皇太子仍然没有现身。
白珠茫然地看着朝阳升起,房间渐渐亮了起来。她已经无法思考,身体也不再颤抖。
不一会儿,面无表情的茶花打开了通往隔壁房间的拉门。
「白珠公主,您后悔了吗?」
白珠茫然地看着茶花,看到了羽母脸上带着自己从未见过的表情。
「这是……什么意思?」
一整晚没有说话的喉咙,声音出来时很沙哑。但茶花似乎对一切都了然于心,挑起了单侧眉毛。
「当然是指您没有去见园丁的儿子这件事。」
喉咙深处发出了分不清是尖叫还是叹息,但还没有变成声音就消失了。白珠瞪大了眼睛,感受到全身因为和之前完全不同的原因而颤抖。
「原来你知道……原来你全都知道。」
「如果皇太子真的要召唤……」茶花仍然面无表情,冷笑着说:「怎么可能这样仓促做准备,最晚也会在前一天就接到通知,这是宫廷的常识。」
「是你骗我吗?为什么要骗我?」白珠问。
茶花皱起眉头说:「您不要明知故问,我原本就觉得一介男佣根本不该直接和公主说话,之前之所以没有特别制止,是因为我希望您可以亲身感受宫乌的郎君和山乌的不同。万万没想到那个男佣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竟然想要引诱您!」
「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您竟然会爱上一个佣人。」茶花露出责备的眼神。
白珠看到茶花毫不掩饰脸上的轻蔑,忍不住陷入了错觉,好像回到了年幼的时光。
茶花不满地继续说:「更何况其他家也都和外界保持联络。真想让你听听之前马醉木对我说了什么,她一脸得意地对我说:『你也真辛苦!』听她的语气,好像知道园丁儿子的事,听得我冷汗直流。」
但茶花不知道的是,马醉木和其他家公主不同,她应该至今仍然不知道一巳的事,她应该只是像平时和白珠说话一样,对茶花说了那句话。
「但是,公主,我相信您现在应该很瞭解了。」茶花冷冷地耸了耸肩说:「您身份尊贵,冰雪聪明,并不是会因为一时的意乱情迷而忘记自己立场的愚昧之人,所以您自己选择了正确的道路。」
茶花挺起胸膛,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满脸得意的表情,丝毫没有罪恶感。
「我相信您也很清楚,您必须入宫。您充分瞭解这件事,我真是太高兴了。」
茶花并不是我的人。白珠脑海中浮现这句话,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茶花只是透过服侍自己来效忠北家,未必时时会保护自己。
这个世界上,只有那个心地善良的年轻园丁永远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白珠太受打击,不停地喘息,小声地问茶花:「一巳在哪里?」
「谁知道呢?」茶花佯装不知。「公主,您根本不必在意这种人。」
白珠觉得继续和茶花说话也是浪费时间,于是推开了她,冲出渡殿。
「已经来不及了!您既然没有选择他,就彻底死了这条心。」
白珠不理会茶花的叫声,浑然忘我地跑向樱花宫的舞台,她吐出的气都是白色的。
清晨的山看起来一片蓝,树木躲在影子中。白珠曾经看过相似的早晨,但这里并没有闪亮的胡枝子花。
突然,发现前方传来吵闹声,不祥的预感让她直冒冷汗。许很多人跑来跑去,还有很多支火把。
他逃走了!在那里!
他变了身,打算飞走!
千万不能让他逃走,赶快拿箭来!
女官们的怒吼声四起,完全是平时难以想像的状况。
白珠觉得好像在浸身时的水中,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视野也很模糊不清。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进藤花殿内,看到了不是这个季节盛开的栀子花,中庭内开满了栀子花。
蓦然,一只大乌鸦飞过,每次拍动翅膀,就有几根富有光泽的黑色羽毛从空中飘落。大乌鸦的身体被钩绳绑住了,每次想要飞起,就被拉了下来。乌鸦拼命挣扎,一名女官在乌鸦面前举起了大刀。
「公主!」茶花紧张地叫了一声,「不可以看!」
在白珠的眼睛被遮住之前,银色的刀子就挥了下来。
啪沙。这个声音太轻微了。
乌鸦前一刻的聒噪叫声消失了,只听到沉重的翅膀落地的声音,和啪答啪答的滴血声。刚才弥漫着栀子花香气的空间,顿时充满了血腥味。
白珠推开了茶花的手,看到了这一幕——
带着柔和黄色的白色花朵上溅了点点红色,深红色的血不停地从有一对翅膀、已经倒在地上的生物中流了出来。鲜血溅满了四周,眼前的惨状令人作呕。
那些女官淡淡地开始收拾,好似白珠根本不存在。她们粗暴地拖着那个巨大的身体,嚷嚷着要叫山内众过来。身体被移走的血泊中,只剩下有着尖嘴的乌鸦脑袋掉落在那里,像玻璃珠子般的眼睛瞪得很大,他们的眼神交会半晌,女官用钉耙把乌鸦的脑袋带走了,似乎不想让白珠看到。只剩下地上的血泊,和被拖走时留下的血迹。
「……原来是白珠公主,您怎么会在这里?」
一身黑衣的泷本用轻松的语气问。除了没有穿色彩鲜艳的和服以外,她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手上拎着一把滴着一道血水的刀子。
「有人闯入宫中吗?因为听到吵闹的声音,所以公主被惊醒了。」
茶花代替白珠回答,但白珠穿着和眼前状况格格不入的礼装,茶花也穿戴整齐,不像刚起床的样子。
泷本听得出来,茶花说的只是假惺惺的借口。
「让两位担心了,但两位也看到了,已经成功斩首了,完全不必担心!请回冬殿吧。」泷本面带微笑,语气平静地说明,「这个不肖之徒似乎和早桃有关,八成之前就是他逼迫早桃在秋殿偷东西。虽然偷到了苏芳和服,但分赃不均,发生了争执,结果就杀了早桃。最后他豁出去了,打算自己闯进宫偷东西,所以我们就逮到了他。」
「原来是这样,藤宫连果然厉害,令茶花我佩服不已。」
「等一下我会召集大家,向所有人这样说明,没问题吗?」
泷本的语气听起来像在探询,同时也在确认言外之意。
「既然是这样,当然完全没问题。」茶花用力点了点头说。
「那我就先告辞了。」泷本松了一口气,走回了藤花殿。
茶花目送她的背影离去,确认周围没有女官会听到她说话,转身面对白珠说:「公主,您瞭解了吗?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和那个男人没有任何关系,知道了吗?」
「……茶花。」
茶花听到白珠失魂落魄的声音,轻轻叹了一口气。
「公主,您要振作,能不能入宫就取决于您了。泷本可能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才会那么说,只是不知道会怎么向藤波公主报告……」
「不是!」白珠突然这么说。
「什么不是?」,茶花纳闷地问
「那不是一巳。」
「对啊,那当然不是一巳。」
茶花对主人的机灵感到欣慰,但看到白珠的眼睛,说不出话。
「公主……?」
「那不是一巳。不是,绝对不是。」
白珠充满确信地平静说道,但她的眼神空洞涣散。
「白珠公主。」
「不是,不是,那才不是一巳。」
「白珠公主,您要振作,那个男人已经……」
「我不是说那不是他了吗!」白珠突然大叫起来。
茶花慌了神,周围的藤宫连也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白珠公主!我们先回冬殿。」
「我说了不是,不是不是!太可笑了,一巳去了哪里?他果然没有现身吗?真没出息,简直就是混蛋,我周围都是骗子!」
白珠气鼓鼓地说完,大步走回冬殿。茶花不知所措地准备追上去时,白珠猛然转过头,她的双眼看向仍然弥漫着血腥味的中庭。
栀子花瓣的前端滴着血。
「……不是!」白珠突然用好像小孩子般的声音小声嘀咕后,缓缓转头看向茶花说道:「有一股难闻的味道,会沾到这么漂亮的衣服。我要告诉一巳,叫他送香炉来,还要他采一些鲜花给我。」
白珠语气开朗地说完,迈着蹒跚的脚步走向渡殿。
「其实我最喜欢蚊香的味道。」
她天真无邪地说这句话的身影,完全感受不到之前的确曾经存在的影子。
之后,当泷本召集众人说明闯入者的情况时,白珠并没有参加。
A005-001
「闯进宫的那个人,」在散落了无数纸鹤的房间内,白珠茫然地看着滨木绵把手放在自己肩上,「是你认识的人……而且你们的关系很密切,对不对?」
白珠听到滨木绵的最后一句话,觉得自己内心的某些东西破碎了。
「你真会说笑!你是说我和谁私通吗?可惜猜错了。」白珠瞪大了眼睛,放声大笑,用几乎可以说是开朗的声音大叫着:「我和一巳之间很清白!清清白白!因为我出生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进宫,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会影响进宫的事?」
白珠崩溃了。马醉木一脸僵硬的表情看着一直笑不停的白珠。白珠的内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清秀端庄的她已经不见踪影。
「而且啊,」白珠瞪大着眼睛,面带笑容地说:「那根本不是一巳喔!完全是其他人,因为……」
白珠好像在做梦般抬头看着天花板
「因为一巳随时都在守护我,他曾经对我说,即使见不到我,他也一辈子不会变心。所以现在也一定在某个地方想着我,那种……」白珠说到这里,声音终于颤抖起来,「那种像垃圾一样掉在地上的尸体怎么可能是他!」
白珠崩溃地放声大笑起来。
滨木绵静静地看着她,什么话也没说。茶花茫然地站在马醉木身旁。
白珠笑够了之后,再度露出疯狂的眼神看向滨木绵。
「我会获选成为樱君,你应该也很清楚这件事。北家和南家之间已经缔结了密约,事到如今,可不能反悔。」
「那倒未必。」滨木绵目不转睛地看着白珠,用没有感情的声音说。
「……什么意思?」
白珠对滨木绵的反应感到讶异。
滨木绵发出干笑声说:「南家和北家之前从来没有缔结过任何密约,因为我根本没有把你的提议告诉南家。」
「——什么?」白珠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说不出话。
「你难道真的以为我会相信你的一派胡言吗?」
滨木绵露出无奈的表情,对着白珠叹了一口气。
「只要观察目前的朝廷,就知道你所说的事并不是北家的共识。南家可没那么草率,会因为那种口头约定就采取行动。」
「怎么可能……那南家为什么阻止皇太子参加西家的七夕宴?」
「南家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并不是为了帮你,是你自己太天真了,才会受骗上当。既然你想骗我在先,所以也没权利怪我。」
一阵沉默,完全没有人说话。白珠茫然不知所措,大家也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片刻后,白珠对着滨木绵嫣然一笑,自己开了口。
「……你下地狱吧!」她的嘶吼难以想像是北家千金发出的声音。「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义务为你隐瞒了,我要在这里把所有的事都抖出来,你们听好了……」
白珠终于用带有自我意志的眼神看向马醉木和真赭薄。
「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宫乌。」
现场一片寂静,因为没有人能够反驳白珠的话。没错,就连滨木绵本人也无法反驳。
白珠一脸得意地看着周围人的反应后,开心地笑了起来。
「她是养女,是山乌,不,搞不好是马。总而言之,她的身份根本无法入宫。」
「等一下!」真赭薄一片空白的脑袋终于活动起来,挤在白珠和滨木绵之间。「你的女官不是说,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吗?」
真赭薄说完看向茶花,茶花心慌意乱地移开了视线。
白珠看了看茶花,又看了看真赭薄,得意地冷笑一声。
「如果她有高贵的血统呢?」
白珠抬眼看着真赭薄,嘴角露出了讽刺的笑容。
「比方说,是在争夺政权时落败,身份被剥夺的南家前家主的女儿呢?」
真赭薄脑海中闪过因为兄长让位皇太子,导致南家内斗的事。
当时,南家家主的独生女已经决定要为大紫皇后生的兄长登殿,但西家的十六夜成为侧室入宫,皇太子让位给十六夜生下的次子之后,事态急速发生了变化。
为了将女儿嫁给兄长而着手做各种准备的南家家主,当然必须为这件事负起责任,虽然之后并没有公布家主一家人的下落,只知道南家换了新的家主。真赭薄记得是前家主的弟弟坐上了家主的座位。
这时,真赭薄想起一件事——之前听说滨木绵是南家家主的女儿,但从来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那是什么时候的家主?
滨木绵察觉到真赭薄脸上的表情变化,前一刻面无表情的她露出了心灰意冷的苦笑。
「没错,我并不是现今南家家主的亲生女儿,现在的家主是我的叔叔。」滨木绵气定神闲地说:「她收我为养女,然后我就来登殿了。对不起,欺骗了大家。」
「如果是这样,根本没什么啊!」虽然真赭薄知道这句话听起来像在为滨木绵辩护,但她无法不这么反驳。「血亲之间收养子、养女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你为什么要为这种事抬不起头?」
「关键在于,我父亲因为什么理由被革职的。否则,我身为皇亲国戚大贵族的女儿,为什么沦落为山乌?我父亲应该对我无法嫁给兄长感到怒不可遏,所以难以原谅生下皇太子的那个女人。」
真赭薄恍然大悟,感到背脊一阵寒意。
「该不会……」
「没错,」滨木绵一派轻松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的双亲害死了皇太子的母亲大人,十六夜妃。」
马醉木倒吸了一口气。
「姑母……」真赭薄无声地嘀咕着。
大家都说真赭薄和姑母很像,姑母生了皇太子和藤波,集金乌陛下的宠爱于一身,却不幸死了。她曾经不知多少次想过,姑母一定觉得很不甘心。
「这种事,当然不可能公开。」滨木绵豁出去地摇了摇头。「一旦公诸于世,会危及南家的存亡。叔叔在宗家做出裁决之前,就把他的兄嫂斩首,总算把这件事压了下来,然后自己成为南家的家主。至于我,」
滨木绵停顿了一下,又自嘲地笑了笑。
「虽然没有被斩首,但也被剥夺了身份,并且被软禁在南家旗下的宫乌家里。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杀,所以我很快就逃走了,然后在十岁之前,我都躲在山乌中长大,但是,」滨木绵淡淡地继续说了下去:「幸好叔叔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我和他做了交易,他帮我恢复了身份。」
「什么交易?」刚才始终没有说话的五加用沙哑的声音问。
滨木绵语气流利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好像完全不在意周围的人。
「我有一个妹妹,她是家主的亲生女儿,名叫抚子,家主很溺爱她……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她嫁给目前的皇太子。」
但南家家主也不希望其他家的公主入宫,影响南家的地位,于是想起可以利用之前被驱逐之后就下落不明的哥哥的女儿。
「叔叔对我下达的命令,就是搞破坏。」
「搞破坏?」
「没错。」滨木绵看着真赭薄,露出了达观的微笑。
「白珠,你可能做梦也没有想到,我被送来这里,并不只是凑人数而已,而是要破坏其他家公主入宫……说得更清楚一点,就是阻止西家和北家的公主入宫。」
身为掌握南家命运的公主,滨木绵的衣服粗糙,也从来不赠送绸缎给宗家派来的女官,而且南家女官也不把滨木绵当主人——所有的原因都真相大白了。
「既然白珠说出了我原本的身份,那我也没必要再伪装了。」滨木绵带着苦笑说,「可不可以请你叫泷本去夏殿,搜一下我的房间?」
五加听到滨木绵对自己说的这句话,似乎想到了什么……
「您是说……!」
「那里有皇太子写给你们其他人的信,我怎么可能没事在庭院打转?在你们玩管弦的时候,我把你们的信都拦截了下来。」
「难道……」白珠颤抖着走向滨木绵,「难道皇太子也有写信给我……」
「对啊!也写了信给你。」滨木绵若无其事地回答,「每次缺席仪式时,都会乖乖写信。虽然写的内容乏善可陈,但至少保持了最低限度的风度。」
白珠听了滨木绵的话,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啊!早知道是这样,我会一直等下去!就不会不小心说出让一巳等我的话了……!他就不会因为我的关系而失去了生命。」白珠放声大哭,抓着滨木绵的衣服。「把一巳还给我!把我的一巳还给我!你这个贱人!」
白珠放声大叫,拼命打着滨木绵。
马醉木完全无法思考,看着眼前的一切,突兀地觉得太美了。
白珠声声喊着「还给我、还给我」的样子,显然脱离了常轨。原本梳得整齐的黑发乱了,没有血色的脸像死人般苍白,充满欲望的双眼已经不见以前的皓洁。每当她发出如同笑声般的呐喊,鲜血就从她咬紧的嘴唇中滴落。
太凄惨了,凄惨而壮烈,却又美得令人不寒而栗。
比起面无表情地遭到责备的滨木绵,或是面对眼前的状况说不出话的真赭薄,白珠比任何人更美。
太不可思议了。白珠既没有好好化妆,身上的衣服也没有经过精心打扮,怎么可能要求这个已经半疯的女人发挥气质和优雅?她一点都不漂亮,也丝毫不温柔,但为什么看着她,会觉得她越来越美,简直让人想哭。
这时,突然响起「啪」的一声清脆的声音。
马醉木回过神时,看到白珠摸着脸颊,怅然若失地倒坐在地上。打完她一巴掌的真赭薄喘着气,站在她面前。
「你闹够了没有!」
真赭薄一脸毅然的表情,缓缓放下了刚才挥起的那只手。她用力吐了一口气,露出了严厉的眼神。
「如果皇太子写信给你,你就会等下去?真是玩笑开大了,我不管有没有收到皇太子的信,都一直在等他。因为这点小事就动摇的决心,怎么可能有办法入宫!」
白珠的肩膀抖了一下。真赭薄毫不留情地责骂。
「即使你怪罪别人,也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就不要再丢人现眼了!」
真赭薄骂完白珠之后,又转向滨木绵。
「我不相信这与你的父母无关,你这个人心高气傲,才不会做这种小动作。」
默默看着事态发展的滨木绵听到她这句话,露出了悲伤的微笑。
「……真赭薄,对不起。」
「你说谎……赶快承认你说谎!」
真赭薄几乎尖叫起来,但马醉木发现她的眼中露出了失望的眼神。
「不,我没骗你。」滨木绵说完,眼神黯然,痛苦地笑了笑说:「……而且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好戏才要开始。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南家不希望抚子嫁给日嗣皇太子?为什么对嫁给皇太子这么不热衷?」
马醉木不知道滨木绵想说什么,她露出困惑的表情。
滨木绵淡淡地看着她说:「南家向来不会凭感情做事,南家想要废除目前的皇太子。抚子应该会对皇太子很冷淡,真正的目的是想要嫁给已经被废除皇太子的兄长。」
不难想像,只要皇太子因为某种理由失去日嗣皇太子的宝座,或是还没有继承王位就死了,一度让位的兄长就会重新成为皇太子。
「不会吧……怎么可能?」马醉木语带颤抖地叫了起来。
「南家会做这种事。」滨木绵轻声对她说。
「我觉得你们也差不多该瞭解了,只要金乌准许,宗家就可以还俗。当今的金乌陛下应该没有气魄反抗南家的意见。」滨木绵斩钉截铁地说,「兄长重回皇太子的宝座,他的妻子抚子将支配日后的山内……这就是南家描绘的未来。」
听到这里,所有人才感到不太对劲。为什么滨木绵要揭发南家的计划?真赭薄皱起眉头,滨木绵对她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我真的是〈乌太夫〉,被送来这里的目的,就是破坏其他家的公主和皇太子建立密切的关系。照理说,我应该默默回府。」滨木绵带着苦笑说:「但我不想再妨碍别人的恋爱,所以我要逃走了。」
说完,她脱下了身上的和服,里面穿的是发亮的黑色衣服。
「最后再说一句,你们听好了,我觉得和心爱的男人在一起,并不是女人唯一的幸福。如果没有搞清楚这一点,就可能会错失自己的幸福。再见。」
滨木绵挥了挥手,跨过白珠打开的圆窗走了出去,别人还来不及制止,下一刹那,滨木绵已经变身成一只漆黑的大乌鸦。
乌鸦张开发出黑色光泽的翅膀,飞向天空。
直线飞越山间的乌鸦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