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斯在龙魂城寨中央部见证着战斗。
看样子正如预想的那样,双方都把搜索机密文件放到了后面,优先淘汰对手。各处都开始了激烈的缠斗。
克劳斯快速移动同时掌握着双方的动向。
刚才他目击到了温德打败葛蕾缇的瞬间。此后,莉莉和艾露娜逃跑,温德追了上去。
(原来如此啊。)
见证那副光景之后,克劳斯佩服道。
(我之前就觉得温德的任务成功率特别高,但那个步法……恐怕是有『焰』的成员教了他秘传的重心移动吧。)
亲眼看到后,克劳斯总算理解了他的强大。
他肯定和克劳斯一样,得到了伟大人物的指教吧。
确认到这一点之后,克劳斯落到了主街道上。
那里放着失去意识的葛蕾缇。其他人都没有余力保护她吧。
克劳斯到葛蕾缇身边后,葛蕾缇微微睁开眼。
「……是 Boss 吗?」
「你没事吧?我把你移动到安全的地方吧。」
克劳斯从侧面抱起了葛蕾缇。
她顿时红了脸,「诶……」「那、那个……」如此发出不成话语的声音,但最后还是放松下来,轻轻地靠在克劳斯身上。
「Boss……抱歉,我输了……」
「你打倒了一个人吧。干得漂亮。」
克劳斯已经带走了丘尔,从她那听说了葛蕾缇如何大显身手。
「剩下的交给别人,你休息就好了。」
「那么,再保持这样一小会……」
「啊啊,没关系。」
葛蕾缇轻轻地握住克劳斯的衣服。
最近的任务很忙,克劳斯一直没有关心葛蕾缇。他打算允许些许的任性。
克劳斯把葛蕾缇运到屋里。
「温德先生的那个动作……」葛蕾缇在克劳斯怀里说道,「酷似 boss 的动作……Boss 有什么头绪吗?」
她似乎也注意到了。
克劳斯点头:「那是『焰』的技术。」
「『焰』的……?」
「那是一位叫盖尔代的女性的步法。代号是『炮烙』。我叫她盖婆婆。温德大概是在什么地方遇到盖婆婆,然后学会了那个技术吧。」
没什么奇怪的。『焰』是能前往世界任何角落的机构。相遇的机会要多少有多少。
——就如『红炉』费罗妮卡与缇娅相遇,托付了灵魂。
——『炮烙』盖尔代应该也把技术托付给了温德吧。
(看来『焰』的思想被广泛继承了啊……)
从零到一百,从一百到零,缓急快速变化的步伐是盖尔代的奥义。
盖尔代曾经在用步枪连射的同时运用这个步法。即使到了超过六十的高龄,她也投身于枪击战。她年轻时从属于陆军,取得的战果似乎超过了无数男人,是个为世人所恐惧的老婆婆。
当然,那是克劳斯已经学会的技术。
他知道那步法屠杀敌人的速度。
「毕竟那不是谁都能学会的技术,盖婆婆没怎么外传。看来温德受到了她的喜爱啊。有人能入那个人的法眼,真是罕见。」
「……有停下的方法吗?」
「很难啊。在遮蔽物很多的空间里很容易变成近战。如果温德把盖婆婆的步法和匕首术组合起来,说不定都能和『尸』过几招。」
「…………!」
听到克劳斯的评价,葛蕾缇睁大了眼。
但是,她不觉得那是夸张。
暗杀者『尸』按照『紫蚁』的命令在全世界暗中活动。当各国的间谍为一两名“工蚁”苦战,他反杀了十二名“工蚁”。
限定在龙魂城寨内部,温德的实力或许与他不相上下。
莉莉和艾露娜肯定没有胜算。这样下去很可能败北。
「看来,胜负的关键就是那帮人能不能有飞跃成长呢。」
训练的时间称不上充分,而且克劳斯也很长时间没有陪着她们了。
但是,给她们传授过逆转的秘策了——诈术。
要是她们中的一人学会了,应该也能和『凤』一拼。
「………………没事的,Boss。」
然后,葛蕾缇向克劳斯说道。
克劳斯低下视线,看到怀里有一张非常平静的笑容。
「这次我注意到了喔。」她如此开口说:
「我们非常喜欢『灯』,如果即将失去谁,大家就会发奋……不管好坏,同伴意识很强……」
「是啊。」克劳斯同意道。
大概是有同为吊车尾的团结力吧。少女们对『灯』有很强的依赖心。克劳斯也觉得队伍很重要,但她们的程度更甚。
连胆小的莎拉也为了战胜『凤』去跟龙冲的黑帮交手。
她们会在意想不到的时机发挥真正价值。
「……如果要失去的人是 Boss 的话,更是如此。而且,这次骚动甚至让艾露娜受了伤。所有人都鼓足了劲,特别是莉莉小姐和吉薇娅小姐。」
「……………………………………………………」
「她们会做到的……我相信她们……」
断言强而有力。她用柔和的口吻清晰地告诉克劳斯。
「是啊。」克劳斯简短地回答。
确实只能期待——被逼入困境时『灯』的爆发力。
◇◇◇
「我再说一遍。你并非不幸——而是给『灯』召唤不幸的愚蠢之人。」
温德的话语深深刺进了艾露娜胸口。
喉咙变得难受。脚在颤抖,眼泪几乎要掉出来了。即使她理解自己在暴露丑态,也只能低下头。
——温德即将触及真相。
——艾露娜那隐藏着的巨大秘密。
她甚至忘记了逃跑,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略有霉味的房间里。
她妄想,这样下去全身发霉,最终腐朽。如果命运如此,那该有多轻松啊。
但是,艾露娜的心脏仍然在跳动,没有停止生命活动。
艾露娜继续暴露着丑态,活在世上。
「……不对。」
从意想不到的地方传出了声音。
是莉莉。她被温德的匕首打中了肩膀和脖子,应该昏迷过去了,但她现在已经恢复了意识,正准备站起来。
「真是耐打啊,银发女。」温德佩服地眯起眼睛,「换作是普通人早就躺尸了。」
「没有造成伤害。我把莫妮卡酱的书弄湿时,她打我的拳头更疼。」
「……不是很懂你的对比。」
「我在吉薇娅酱的脸上涂鸦时,她打我的拳头要疼十倍。」
「……你被同伴打得太多了吧。」
「你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莉莉威风地站起来,瞪着温德。
「这种弱者的话根本没用。你对我同伴的侮辱根本不值得一听。」
莉莉如此放话之后,移动到了挡住艾露娜的位置。
艾露娜只能注视着她的背影。平常胡闹的莉莉的背影,看起来格外耀眼。
莉莉的拳头在微微颤抖。
——她在怒火中烧。为了自己。
艾露娜的喉咙深处变热了。要不是身处比试之中,她可能已经哭了。
「真敢说啊。」温德的嘴角微微弯曲。
「我只是在指出事实。我应该说过,全都是那家伙的过失。我说的可不止是任务的失败。」
「……你是说还有其他的?」
「这场比试前的跌落事故。在重要的战斗之前,这家伙受伤了,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难道说是我们逼得太紧,她才会掉下去?」
温德的声音很冰冷。
「不,不对。原因是热。我调查了护栏的根部,那里有加热过的痕迹。加上原本就不牢靠,它大概变得很容易弯曲。原理和刚才一样,光的集束。」
温德淡淡地说道。
「我有目击情报。长时间拿着水晶球的小鬼。用水晶球折射太阳光,长时间照在护栏上。所以,只要稍微把身体靠上去,铝护栏就歪了。」
「…………」
「能这么频繁地引起的事故,实在是称得上不走运啊。但是,对间谍来说,这种借口是行不通的。全都是过失。更进一步说,是自灭。」
莉莉一副难受的表情,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没有说出来。然后,她转头看了一眼艾露娜。
她眼里浮现出的,是困惑的表情。
艾露娜差点发出惨叫。
——不要说了。
她想立刻大叫。
——不要继续揭露自己的耻辱了。
「另外再多讲一个给你听吧?」
但是,温德毫不留情地举起手指。
「这里包含我的推测,但这家伙幼年时期遭遇的火灾恐怕也是这家伙的过失。金发的话里有疑点。火灾发生在夜晚,不知不觉间火蔓延开来,房子全烧了。幸存者只有小鬼一个。没有目击者,犯人没被抓到。对吧?」
「这哪里有疑点——」
「那么你来告诉我,为
什么能断定是火源是燃烧瓶?」
「…………唔。」
莉莉瞪圆了眼。
她也察觉到了吧。
最原始的燃烧瓶,是在酒瓶里放入灯油或汽油,然后用布封口制成。
也就是说,只要扔出去摔破,现场只会留下打碎的瓶子和燃烧的残渣。
即使能从燃烧痕迹确定到火灾发生的房间,也很难确定火灾的原因。然而,艾露娜明确说『火灾的原因是燃烧瓶』。
「而且,她还说双亲在白天买了酒。一个陌生的瓶子滚落在客厅的火灾痕迹上,为何年幼的少女能证言说是燃烧瓶?」
温德继续说道。
「所以我想象了一下。能作证火灾原因是燃烧瓶的人,只有幸存者。也就是说,她看到了燃烧瓶被丢进来的现场。可是,还有疑问。如果看到了着火现场,只要马上叫醒家人就行了。燃烧瓶虽然强大,却没有力量能将贵族的宅邸转眼间全部烧毁。然而,为何全家人都死了呢?答案只有一个。金发自己先逃走了。即便火灾本身是人祸,家人死去也是金发的过失。这就是我的推测。」
「………………………………………………」
艾露娜就像全身的血都冻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她没能顺利说出话。
温德聪明的头脑已经无限接近真相。
他严厉的视线似乎看穿了艾露娜的心。艾露娜腿上的力气都快要没了。
光是站在这里就费尽全力了,但——
「…………所以?」
一旁的莉莉完全不为所动。
「你擅自的推测又有什么意义?」
「……是你催我说的啊。」
「那种事实随它去吧。」
「我只是亲切而已。活法愚蠢的间谍只能用丑陋的战斗方式。」
他甩动手臂,从袖口取出新的匕首。右手三把,左手两把,他把匕首摆到了手指之间夹着。
看样子他进入了临战状态。
「快点抛弃会比较好——要不由我来做掉吧?」
「和你真的聊不来呢。」
当温德的声音里渗出杀气时,莉莉动了。她从背后取出一根棍子,架在身体前面。那是根金属棍子,上面有奇妙凹凸纹路。
「安妮特酱特制武器,试作品 No.72。」她大叫道,「【废——」
「区区试作品怎么可能有用。」
但是,温德更快。
他甚至不给莉莉使用武器的时间。以缓急剧烈变化的步法接近莉莉,用匕首的刀背打了莉莉的手腕和下颚,然后就像要给她最后一击一样打了侧头部。
莉莉的身体向一侧倾斜。
「艾露娜酱……」莉莉的嘴唇动了,「我来争取时间。你快逃……」
艾露娜忍住想哭出来的心情,从她旁边跑过。
那是莉莉抱着必死的决心作出的逃跑路线。
「怎么会放跑你,金发。」
温德的手臂从背后伸了过来。
——要被抓到了。
在艾露娜如此惧怕的瞬间,温德的手臂停下了。
她回过头去,看到莉莉抓住了温德的脚。莉莉眼神已经变得空洞了,但她紧紧地握着温德的脚,指甲都要掐进去了。
「你是真的耐打啊。」
温德挥动了匕首。
「快给我滚。」
房间里响起了钝音。温德好像是用刀柄打了她。
温德 VS 莉莉——这种绝望的对战分组即将形成。
(抱歉……莉莉姐姐……!)
艾露娜抱着撕心裂肺的心情,开始在龙魂城寨的通道里跑起来。
◇◇◇
开始后一百一十五分钟——战斗还在继续。
『百鬼』吉薇娅和『草原』莎拉 VS 『翔破』比克斯。
在这三人的战斗中,始终冷静应对的人是文雅男比克斯。
他几次和吉薇娅拳头碰拳头,测量实力然后构筑战略。而且他会大幅使用龙魂城寨走廊,不断地移动。
他能保持冷静的理由只有一个——『凤』对『灯』没什么兴趣。
(……老实说,感兴趣的只有克劳斯先生呢♪)
『灯』的人肯定对精英们抱有自卑感。
但是,另一方面『凤』对吊车尾少女没有任何感慨。
比克斯露出微笑。
(我很尊敬你们完成不可能的任务,不过到头来还是依赖克劳斯先生的吧♪ 虽然你们应该不是普通的吊车尾,但也不至于说特别优秀♪)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灵活地走位。
正如他所料,莎拉很快就跟不上战斗,拉开了距离。
他和吉薇娅在走廊里移动,不久就移动到了走廊的尽头。
那里只有防止掉落的小栅栏。
吉薇娅和比克斯同时跃过栅栏,跳到了龙魂城寨的外面。
(如果空间能宽敞到让双方充分活动,之后就是技术的世界了♪)
比克斯的特技是怪力。
他看上去身躯纤细,但背阔肌鼓鼓囊囊。那远超常人的肌肉会产生出巨大的力量。在出拳的时候,他用的是后背的肌肉。
他还用那巨大的背阔肌收纳武器。
乍一看他好像什么都没带,以此来出其不意。
『怪力』×『隐匿』——无尽刚腕。
这便是比克斯创造的诈术。
无法判断范围的武器加上比克斯的怪力,一切攻击都可能是一击必杀!
「——!」
比克斯大大地挥动从背后拿出来的鞭子。
鞭子与拳头或警棍完全不同,是来自中距离的攻击。
吉薇娅在马上要命中时后仰躲闪。她的反射神经很不错。
「说真的,你到底是从哪里拿出鞭子的啊!?」
「谁知道呢?到底是哪里呢?唔唔嗯♪ 接下来要不拿个长枪出来吧?」
「诶?你还带着那种东西吗?」
「你很在意吗♪ 啊哈哈,那可不要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哦?」
比克斯戏弄困惑的吉薇娅。
当然了,收在背阔肌里的武器都是小东西,而且四个就是极限了。
比克斯持有的东西只有鞭子、警棍、手枪和指虎。他不可能偷带长枪之类的东西,但会故弄玄虚地戏弄人。
比克斯拥有不辱培育学校全学生第二名这个称号的实力。
两人到达了没有放任何东西的空地。或许龙魂城寨今后会进一步增建,眼前是一片整修后裸露的地面。
(这人好像很擅长盗窃,不过对我不管用♪ 接下来解决掉她吧♪)
只要有比克斯的怪力,很难想象在格斗里会输掉。
要论尔虞我诈,也很显然是吉薇娅在被戏弄。
「那么,我来了♪ 再不快点就会被温德君抢先的♪」
他把拿出来的鞭子收到背后,换成指虎。能充分发挥怪力的武器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使用的。
为了用反击解决对方,比克斯压低腰部。
「…………」
但是,吉薇娅没有攻过来。
她像闹别扭似的撅起嘴唇,放下了之前架起来的手。
「……温德吗。你好像没把我放到眼里啊。」
「嗯?是啊,没错♪」
「真不爽。不过,就是这么回事吧。毕竟你们可是精英啊。盯着脚底的人也没用吧。」
真让人火大啊——吉薇娅嘟囔了一句
比克斯看到她的态度,不禁露出笑容。
「啊哈哈♪ 我啊,一直有无法理解的事♪」
「啊?」
「真不可思议♪ 不知道为什么,越底层的人越执着于细碎的评价呢♪ 好比出身啊,培育学校的成绩等等。我呢,觉得根本无所谓。本来应该否定那种评价标准的底层人,却在纠结于细微的差异♪ 倒是看看广阔的世界啊♪」
这便是他一直怀有的违和感。
他从培育学校时代开始就没关心过成绩。
他知道远在高处的间谍。世界最优秀的间谍『红炉』,国籍不明的义士『樱华』,莱拉特王国最强的反间谍特工『米可』,以及身为同世代的新人却瞬间崭露头角的『飞禽』温德。
和那些人对比时,涌上来的是后悔和自卑感。
是精英又怎么样?区区培育学校的成绩又有什么意义?
「好像是艾露娜小姐来着?那个为了和我们竞争努力训练,途中遭遇事故的女孩子♪ 为狭窄的框架所困,令视野狭窄然后自灭——太逊了呢♪」
他顺便挑衅了一下。
用轻佻的态度扰乱敌人的节奏也是比克斯的拿手好戏。
「……………………………………………………」
果不其然,吉薇娅透着愤怒,释放出
好像能烧焦空气一般的强烈怒气。
比克斯再次做好反击的准备。
「……确实可能是这样吧。」
吉薇娅小声呻吟。
「我们在执着于小事。在你看来,都是些琐碎的事。」
「是啊♪ 小家子气♪」
「不过这也没办法啊。你说的大概是对的,但我每次想起培育学校的狭窄宿舍,心里都会丢人地痛起来啊。我们没有成为能把那些事一笑置之的帅气大人。不管是我,还是我的伙伴!」
她跳了起来。
「你真是让人不爽啊——我会用我不想用的技术。」
「…………?」
接下来比克斯经历的事要怎么说明呢?
那是大脑里好像恍惚地出现了空白的感觉。
他变得完全无法捕捉眼前这个人的动静。自己在和谁在战斗?就像蜡烛的火焰忽地消失一样,至今都有的少女的情报消失了。
而在下一个瞬间——吉薇娅出现在了眼前。
「——!!」
比克斯立刻向后跳去。
他马上与吉薇娅拉开距离。
然后,他整理了一下好像大脑被入侵一般的奇妙感觉。
(……一瞬间变得无法识别她了?不可能。但是,只能这么认为了。)
在视线尽头,吉薇娅把手指弄得咔咔响。
她像是在做接下来的准备一样,释放出寂静的怒气。
(恐怕这就是她『盗窃』的核心……脱离对手的认知偷取东西吧。是啊,作为扒手来说是最棒的技能……但是,不管怎么想,刚的那个都更像是——)
比克斯咽下口水。
(——杀手的才略啊……!)
比克斯做出想象。
接近对手从内侧口袋里偷取钱包的手指,如果再多往肉体内侧压去一点点会怎么样?把指甲磨得像刀一样,抵在心脏上会怎么样?
即使普通扒手办不到,吉薇娅也能办到。
她拥有的肌肉力量和格斗能力能让她办到。
(这个人,到底在哪里学的这种技术……)
比克斯感到微微寒意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又无法识别吉薇娅了。
回过神来,吉薇娅已经闯进了比克斯的怀中。
「不过啊,还有人会对我们说『极好』哦?」
吉薇娅简短地说完,向比克斯挥舞匕首。
真棘手。如果连欺骗的余地都拿不到,他当然无法运用诈术。
「看着我啊。我来给你展示一下难看的吊车尾的战斗方法吧。」
比克斯勉强用警棍接下了吉薇娅的攻击。
显然,比克斯不得不改变对她的评价。他被迫大幅修正计划。
◇◇◇
比克斯对『灯』改观的时候,温德也尝到了意外的心境。
因为艾露娜逃跑而形成的温德与莉莉的领队对决,几乎一瞬间就分出了胜负。
温德完胜。
莉莉什么都没做到。温德在她拿出道具前就制服了她。
温德用擅长的匕首术击打莉莉的脑袋。刚才一度让她失去意识,但她马上就恢复过来了,于是温德更用力地用出二连击。
莉莉的身体一下子没了力气。
她想用力站稳,但脚使不上劲,从脸开始栽到了地板上。
温德清楚地看到莉莉躺倒。
(……这样她肯定起不来了吧。)
如果对一般人施展这样的攻击,甚至有可能给脑的机能造成损伤。
温德觉得做过头了,但他也无法放松。
他的任务是排除『灯』的队员,但她们比预料的要更顽强。他需要追击刚才逃掉的艾露娜,朝走廊的前方走去。
「……请等一下。」
但是,紧接着又有耳熟的声音传到耳朵里。
「————!」
温德一面感到困惑,一面回头。
莉莉撑着墙壁站在那里。
就连温德也感到困惑。
(这家伙是怎样……她不可能动弹。换作是普通人早就晕过去了……)
她应该没有架开冲击的技术,承受了所有来自温德的伤害。这是至今无论遇到怎样敌人都能让对方晕倒的匕首术。军人也好黑帮也好敌方间谍也好,被温德袭击的人都会变得根本无法动弹。
可是如果她还能站起来,那么能想到的只有一点。
——过度强韧的精神力。
听上去实在是过于荒唐,但没有其他的解释了。
这个女人太顽强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天才莉莉酱,」莉莉小声道,「……擅长争取时间。」
「为了那个金发吗……你那么重视同伴吗?」
「不知道……可能只是因为我非常喜欢守护同伴的自己……」
「你和我真是无法互相理解啊。」
「是啊。我也……讨厌你…………」
似乎这就是她的极限了。
她囔囔着几句骂人的话,向前倒下。她躺在冰冷的混泥土上,开始发出睡觉的呼吸声。
(这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
作为间谍的实力远远不如温德。
但是,如果温德站在相反的立场,要问他能不能为同伴争取时间这么多次站起来,答案是否定的。
(『灯这些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她们是吊车尾的集合体,却完成了不可能任务。任务接连失败,可是在和『凤』的战斗里却表现出意料外的抵抗。
——『灯』的挣扎方式,真是莫名其妙。
温德吸了口气,屏息一会,再大口吐出。他打起了精神。
「……无关紧要。我只要完成我要做的就行。」
他如此嘟囔,考虑去追逐艾露娜。
当他背对莉莉,意料外的人从走廊的前走来。
是克劳斯。他用严厉的目光盯着温德。
「………………」
温德感觉空气冷却下来。
他似乎在收容无法战斗的队员。他应该是中立的,态度里却透着愤怒。或许,即使是正当的争斗,他也无法忽视同伴的负伤。
「怨我可是不合理的,燎火。」
温德他抢先回答。
「这是对共和国来说必要的行为。要向你展示我们哪队更强,让更优秀的队伍在你手下行动。那是对祖国的最优解。」
「不用你解释我也理解。」
克劳斯走过温德身旁,轻轻地摸了莉莉出血的额头。他默默用绷带包着部下的头。表情很僵硬,但手的动作很温柔。
克劳斯没有停下手,低语道:
「但我有个疑问啊。你为什么想在我手下工作?」
「……………」
「大胆地指示用三个人来限制莫妮卡的人,是你吧?判断能力也不错。刚才的体术我也见识过了。你不是在待在别人麾下的人才。」
「……这是我的自由。」
「为什么想要我?『凤』已经是一支足够好的队伍了吧。」
克劳斯像要再度确认一样,再次问道。
但是,温德看不出他的意图。他到底在思考着怎样的未来呢。
「………这是为了完成无聊的情义。」
温德简短地说完,从克劳斯身旁走过。
他判断没必要说出来。
温德渴望克劳斯的理由——那是『炮烙』盖尔代的遗言。
◇◇◇
温德有两次和叫作『炮烙』的间谍相遇。
第一次的邂逅是在世界大战里间接发生的。
年幼的温德目击到了某个奇迹。
他当时只有十岁,故乡被加尔加托帝国占领了。
那是凄惨的支配。城里不断发生强抢和屠杀。仅剩的粮食被没收,反抗的人会被无情地杀死。他的双亲也因为向军人乞求食物而被射杀。
他透过窗户盯着双亲的遗体被埋进算不上是坟墓的洞里。
(杀了你们……!)
年幼的温德眼里噙着泪水,念出了这样的诅咒。
(我要把你们这些家伙全都杀掉……!)
他之后才得知,有两成的市民被帝国军人杀害了。他在这样的城市里怀着复仇之心。而同时那也是他为自己的无力感所折磨的时候。
这份复仇是经别人的手完成的。
在加尔加托帝国所支配的城里,有奇怪的谣言开始流传。
——陆军的机密情报泄露了。城里好像潜伏着间谍。
还有好几个谣言。
——在帝国陆军所支配的各个地方出现了五位怪物。
——「身怀最强格斗术的刀男」「狂奔于绝地的狙击手老女人」「千战不败的游戏大师和能看见未来的占卜师双胞胎兄弟」以及「头发火红的不知底细的女人」。
——这帮家伙会颠覆不可能。
这是帝国陆军遭到联合国突袭一周之前发生的事。
就像有光芒射入了充满绝望的城市一样。
帝国的军人的指挥开始乱套,争
先恐后地逃走。
年幼的温德被那个魔法感动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魔法是间谍所创造的。
第二次的邂逅,是海军时代。
他目击到了间谍大显身手导致绝望被颠覆的奇迹,所以立志加入海军情报部。
他以优异的成绩从海军学校毕业,按照志愿加入了海军情报部。飞到世界各国从事谍报活动的职务正如他所愿。
在这样的日子里,他在芬德联邦的街角看到了令人印象深刻的老女人。
她打扮得相当引人注目。
衣着是圆领背心和牛仔裤,露着肌肉厚实的皮肤。斑白的头发都束到后面,额头上搭着太阳眼镜。她同时叼着三根烟,大白天就在用大啤酒杯喝着啤酒,那副样子十分豪爽。
当温德忍不住目不转睛地看她时,她突然瞪了回来。
「你是个间谍吧?」
一下子就被她看穿了。
那老女人继续对哑然的温德说道。
「军人味没消除干净啊,复仇心外露的菜鸟。你是海军情报部的?那帮家伙真没长进啊。嗯,我来代替他们锻炼一下吧。好,你给我过来。」
她连名字都不告诉温德,不由分说地刁难,把温德带进了她租的公寓的地下室。如果抵抗就会被她摔到地上,用手枪顶在头上。
在与诱拐无二的情况下被带到的地下室里,地狱般的训练持续了三天三夜。
只要温德想要逃跑,马上会被抓住脖子。当时的温德意识模糊,记不住具体的训练内容了。只是,训练后断了几根肋骨。
第三天的晚上,在温德吐了五次后,她释放了温德。
「哈,真是个没出息的小伙子。这种程度,克劳仔可是只吐了三次就完成。算了。多少比以前强点了。不过控制住自己的激情可是基础中的基础啊。」
老女人直到最后都很严厉,而且不由分说。
她甚至没有报上自己的名字,但温德在这三天里看出来她不是一般人。这种水平的强者不可能有很多。
「……大战里,你去过梅拉托克这个城市吗?」
「嗯?」
「我当时在那里。间谍导致情报错乱,我亲眼看到了那帮帝国军人不知所措的样子。你当时是不是就在那里?」
「是吧。我不记得那么久的事了,但可能有在活动吧。」
老女人无聊地挠头。
温德屏住呼吸。他在感动。果然眼前的女性就是将自己从那个地狱中解救出来的传说中的间谍之一。
「我是被你拯救的市民之一。」
温德深深低下头。
「真的感谢您。我也想成为您这样的间谍。」
「……………………」
老女人思考了许久之后,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
「原来如此,我对你有恩吗。那么,我稍微任性一下吧。」
「呃?」温德带着不好的预感抬起了头。
「别呆在海军了,到对外情报室来。虽然它没公开,但你的上司应该知道。没事,跟上司说『炮烙』盖尔代,对方马上就懂。那儿才是真正的间谍生存的世界。你的话,区区培育学校,一年就可以毕业。」
「如果那边有更多优秀的间谍,我是很乐意去……」
「然后你能帮帮克劳仔吗?」
「克劳仔?」
「跟你岁数相近……嗯,搞不好可能一样呢。是个叫『燎火』的男人。记好了。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你总有一天遇到他。」
温德没听说过这个代号,但他记了下来。对这位老女人来说,那似乎是个重要的人。
她眯起了眼,好像在看着远方。
「……因为克劳仔不擅长依靠别人。」
她说出那番话时好像有些落寞。
「我得在寿命到头之前多培育些人才啊。显然再这样下去他就会被孤立。哈啊啊,有费心的部下真辛苦啊。」
她无奈地摇摇头,离开了。
她话说得很严厉,声音里却有着祖母挂念孙子般的温情。
◇◇◇
温德回想起和老女人的邂逅,露出微笑。
温德按照她说的,转籍到了对外情报室。两年过去,他突破培育学校,站到了间谍的最前线。他从『凤』的 Boss『圆空』口中得知了『燎火』的传言。
盖尔代是叫作『焰』的小队的一员,那支队伍除『燎火』以外全军覆没。
虽然没能与盖尔代再会,但温德已经掌握了她的技术。
他把焦灼的复仇心藏在内里,将它升华成了爆发出瞬间反击的诈术。
「您放心吧,炮烙。」
温德说道。
「我会着实地打败『灯』——我来赶走围着你孙子的飞虫。」
他执着于克劳斯的理由——那是对过去给予他希望的老女人的报恩。
◇◇◇
潜入龙魂城寨两小时之后——
艾露娜之前觉得龙魂城寨像迷宫一样,现在也能掌握一部分地形了。
她先从莉莉受伤的房间里跑出去后,绕了个大圈又回到了原本的房间。确认内部,发现莉莉果然不在了。是克劳斯带走了吗。她立即关上门。
艾露娜暂且远离房间,在走廊前进了一段路后,坐了下来。
已经走不动了。肺部疼得像是要破裂了。
温德大概还在周边的吧。他在为了打败『灯』的队员而行动。葛蕾缇和莉莉已经被淘汰,剩下来的只有艾露娜。对方应该会来狩猎最后的猎物。
正当艾露娜调整呼吸,有什么东西从头上掉到了地板上。
是黑色毛发的小狗乔尼。
「……对呢,你还在呢。」
艾露娜抚摸小狗的下巴。
它舔舐着艾露娜的指尖,就像是在鼓励她。
「莎拉姐姐……」
艾露娜用宠物平稳情绪,她想起了在『灯』里仰慕的少女。
艾露娜喃喃道。
「……不害怕,艾露娜已经不害怕了……」
小狗有些哀伤地吠了一声。
艾露娜一边抚摸着它的毛发,一边回忆起过去。
◇◇◇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身陷不幸的?
自从家人在火灾中去世,艾露娜就有了一种奇怪的执着。『只有自己还活着是很自私的』。在他们的葬礼上,她看着为双亲的死而哀叹的参加者,总感觉坐立难安。参加者温柔地对她说「你要连同家人的份活下去哦」。但她感觉他们的声音好像诅咒一样。艾露娜被当作可怜的孤儿小心地对待。
但是,与此同时,她注意到了。
只要自己保持不幸就能获得同情。即便自己是独自存活的自私孩子。
而她非常讨厌不由得思考这些事情的自己。
——你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前往培育学校的?
艾露娜知道自己的丑陋。她想要惩罚这一点,于是迷上了不幸。不过,她希望有人来安慰她。因此她更加沉迷不幸。她冲进了会发生不幸的地方。
出奇频繁地出没在事故现场的原贵族女儿,最终被间谍培育学校的探子注意到了。她没有理由拒绝。
为了不愧对亡故的家人,想成为拯救很多人的间谍——她这样表示。
但是,她自己也开始搞不懂那是不是真心话。
自己会不会只是想得到别人的赞赏才这样说话的呢。
…………谁的赞赏?
——为什么在培育学校里被孤立了?
不善言辞,阴沉,实际上自尊心有点高,事故率很高。
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理由。单纯是因为她性格扭曲。
——为什么会一直沉迷于不幸?
因为她知道。如果遭遇不幸,自己和别人就都会得到借口。
这不是没办法吗?
不幸的话,成绩差也没办法。不幸的话,交不到朋友也没办法。不幸的话,被周围的人讨厌也没办法。不幸的话,无法成为尽孝的好孩子也没办法。即便自己是个卑鄙又自私的人,既然因不幸受到了相应的惩罚,那就算了吧。这是没办法的。这是没办法的。这是没办法的。这是没办法的。这是没办法的。这是没办法的。这是没办法的。这是没办法的。
即使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吊车尾,那也全都是因为不幸,是没办法的。
自己最讨厌自己生存方式。
可是,有一个青年拯救了这样的自己,有同伴温暖地接纳了这样的自己。
◇◇◇
小狗乔尼动了动鼻子,把那个动静告诉艾露娜。
她猛然回神,抬起头。
温德从长长的走廊的阴影处现身了。
他将匕首在手里来回转动,就像在确认匕首的触感一样。可能那是他的习惯,他时不时像耍杂技一样同时扔起三把刀来玩。
最后,温德用手指夹着拿住那些匕首,抬起了头。
「你在这儿啊,金发女。」
「……!」
艾露娜下定决心,站了起来。
不得不面对的瞬间终于来了。
在没有
人影、一片寂静的通道里,两人隔着五米左右的距离面对面。
挂在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放出无力的光亮。
枪声从远处传来。大概是『灯』和『凤』中的什么人正在争斗,但与艾露娜等人的有一定距离。根本无法指望得到帮助。
艾露娜全神贯注地盯着温德。
「我不会害你。」
温德淡漠地对她说。
「投降吧。我没兴趣欺负弱者。」
「…………拒绝。」
「你们就是不会放弃。」
温德不爽地撩起头发。
「那么我就赤手空拳吧,给你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
艾露娜对那个单词作出反应时,温德在地板踏出了一步。他躲开了艾露娜急忙扔过去的瓶子,下一个瞬间已经移动到了艾露娜的正面。
艾露娜拿出藏在背后的铁管,用尽浑身力气挥下。
温德倒下身体躲开。
他的身体逐渐接近地板,就像要直接向后方倒下去一样。仿佛昏了过去。一瞬间,他的身体从好像败北的姿势猛然弹起。
「代号『飞禽』——啃剜之时在即。」
温德的手刀刺在了艾露娜的腹部上。
呼吸停止,唾液从嘴里飞出。
身体好像被炸飞一样浮空,然后滚落在地板上。涌上来的呕吐感惊醒了迷迷糊糊的脑袋,身体连同胃液一起趴在地上。
对方连匕首都没用便压制了艾露娜。
甚至都说不上是比试。
她轻而易举地被制服了。
「就这样吧。」
温德像完成一件事一样拍了拍手。
「之后你只要睡过去,燎火就会来接你。好好撒娇吧。这是你最后机会了。」
「……唔。」
「放心吧。这也不是说今生和燎火离别。接受自己的无力,暂时回到培育学校去,刻苦训练就好。这就是你们的职责。」
他清晰地宣告。
「现在就由我们『凤』来守护你。我会守护这个国家,还有你们。」
温德的声音里面包含着强烈的自豪。能让人感到他的爱国心和自尊。
艾露娜心脏剧烈地疼痛。
那是在培育学校三番五次看过的身影。
——这就是精英。
当然,其中也有贪心而傲慢的人。但是,许多成绩优异的人都是像温德那样兼备实力和正义感的善人。
艾露娜见过好几次他们那自信满满的表情。
「好帅的……!」
那番话和泪水一同流露出来。
敌人的话语无数次扎心,攻击令身体疼痛,即便如此她还是说出了真心话。
「艾露娜也想变成那样…………很想那样活着……!」
很让人羡慕。
她只是一味地憧憬和渴望。
很想成为温德那样勇敢的间谍。
在培育学校里到底想了多少次呢?又悔恨了多少次了呢?
很想成为又强又优秀的间谍。很想过上被所有人信赖的人生。很想受到许多人的期待,救国家于危机。很想变得能够巧妙地欺骗敌人,自信满满地跟弱者说「我来保护你们」。
——自己也想成为精英。
「……艾露娜也……想成为……能够得到天国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赞赏的间谍,的……」
是啊,没错——她自己注意到了。
自己是想得到他们的赞赏。从已经无法再次见到的,去世的家人那里。
——但是,事与愿违。
——没能变成理想的间谍。
弱小的自己为不幸所吸引,逐渐偏离了正道。主动爱上了事故,为不断下滑的成绩补足借口。当她察觉到时,自己已经是个吊车尾,在培育学校里一直被当成烫手山芋。
「无所谓吧。」
温德冷酷地告诉她。
「并非所有人能成为强者。我们强者就是为了守护你们这样的弱者存在的。放弃吧。」
「我不会放弃的!」
艾露娜忍着全身的疼痛站了起来。
她不断喘着粗气,拼命地吸入氧气,同时用双脚稳稳地站起来。
「……艾露娜不能成为帅气的间谍……只能做出讨厌的生存方式……可是,即便如此,人生里也有过好事…………只有『灯』,不能放弃……」
艾露娜说道。
「所以艾露娜决定认同丑陋肮脏难堪的自己然后活下去。」
温德露出疑惑的表情,艾露娜对他轻轻微笑。
给他展示一下就好。
无法成为理想间谍的吊车尾那扭曲的战斗方式!
精英们无法想像,难堪得无可救药的生存方式!
「代号『愚人』——接下来就是赶尽杀绝的时间。」
艾露娜打开了她身旁的门,立即闪身。
那里是刚才温德和艾露娜她们争斗的空房间。
当然,原本就算打开那道门也不可能发生什么。
但是——火焰喷了出来!
喷出的火舌直奔向站在门前的温德。他想赶忙跳向一旁,但根本不可能来得及。
大火袭向温德。
「————!?」
承受了火焰的温德发出呻吟声,然后在地板上滚动着扑灭全身衣服上点着的火。在用混泥土制成的龙魂城寨,火焰不可能立刻蔓延发展成火灾,应该只会烧焦房间周围,马上就会被扑灭。
温德身上的火也很快熄灭了。
不过,已经成功地给了他足够的伤害。他痛苦地按着受到烧伤的右脚。他应该已经不能使用刚才那样的步法了。
「为什么,火焰会……」
温德瞪大眼睛,狠狠盯着艾露娜。
「你在什么时候准备了这种东西……?你应该没有带什么炸弹……!」
他似乎在匕首对砍中还确认过这一点。真不愧是他。
温德咂舌。
「东躲西藏的你是怎么准备好火焰的……?」
「是聚光性火灾。艾露娜扔出去的不锈钢碗,将莉莉姐姐掉下的手电筒的光集中到一点,点燃了毛毯。之后艾露娜打开了门,触发了回燃现象。」
龙魂城寨是个无规划地进行扩建的混泥土制建筑物。
被混泥土覆盖,换气差,这样的房间要多少有多少。空气不流通的密室就能满足回燃现象的发生条件。
艾露娜淡淡地回答。
「全部,都是你说过的。」
「不对。」温德的声音很焦躁,「那样的话,时间顺序就不吻合……!」
「呃……」
「我告诉你们聚光性火灾是在你们放下手电筒之后。你在那时候之前不知道这些现象。假如你知道这一点,那你至今引发的事故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错,艾露娜在参加这场对决前经历了两次事故。
——在纺织工厂管理楼遇到由金鱼缸引发的聚光性火灾和回燃现象。
——由水晶球的聚光引起的铝栅栏变形和跌落事故。
温德判断那是艾露娜的过失。
他认为这是艾露娜对聚光性火灾等科学知识的无知引发的事件。
他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只是他有一个致命的误会。
「这不是过失,而是故意的。」
艾露娜宣告:
「两起事故——是艾露娜的自导自演的。」
「……啊?」
「一切都是自导自演。艾露娜迫于『某个需要』,主动引起火灾、跳入了火中。跌落事故也一样。艾露娜故意把身体靠在了因加热而变得容易变形的铝栅栏上,主动从悬崖跌落。」
没错,两起事故是艾露娜主动引起的。
就算聚光引发的事故是日常生活中暗含的危险,它也不可能频繁到这个地步。除非本人是故意布置的。
不过,温德没能找到真相。
正经人是无法理解的吧——主动投身于事故的人的心。
所以,艾露娜才相信可行。
主动创造出不幸,欺骗一切,只属于她的战斗方法。
『事故』×『自演』——惨祸创造。
这正是艾露娜找出的诈术。
「你——」
温德瞠目结舌地说道。
「——脑袋不正常吗?」
他的眼神看上去像在恐惧,又像在轻蔑。
当然,对温德来说,他不可能理解『艾露娜为什么要引起自导自演的事故』。生活在正道上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所以,艾露娜说:
「自己已经坏掉了——这点事情艾露娜早就理解了。」
她冷冷地扔下这句话,仅用嘴角粉饰出笑容。
「再见。」
艾露娜作为补刀启动的是个简单的陷阱。刚才的火焰已经蔓延到了随意堆放在通道里的木材上。由于根部在不完全燃烧,木材几乎要失去平衡。艾露娜切断的就是支撑着那些木材的钢线。
点燃的木材倒向了艾露娜和温德所在的方向。
艾露娜倾斜身体,以毫厘之差躲开了主动
制造的不幸。
但是,腿受伤的温德不可能逃得掉。
「……唔。」
木材崩塌下来,压向温德。
漆黑的煤烟碰到了艾露娜的脸。她一边抹脸,一边走在通道里。身体各个关节都在疼痛。她想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身体。
艾露娜向脚边的小狗乔尼说了声「要走了」,抱起了它。它老实地依靠在艾露娜的怀里。那份温暖让她平静下来。
她远离一小段路,转头看向背后。
艾露娜成功打败了温德。他还没起来。
「…………」
艾露娜驻足思考了一会。
如果温德昏过去了,他肯定还是会有生命危险。考虑到他的实力,他应该避开了致命伤,但还是让人在意。话虽如此,艾露娜不想贸然接近他,免得遭到他的反击。另外,她还担心这场火会不会把居民卷进去——
(做、做过头了?)
奈何手下留情是很难的,所以她有些焦急。
「…………原来如此啊。」
温德的声音就像要打破艾露娜的思考一样回答道。
「————!!」
温德一边卸去堆积如山的木材,一边站起来。
与之前不一样,动作十分缓慢。
就像在展示他的从容。
然后,他挥了一下双手握着的匕首。能看到他光靠风压就撕裂了升起的黑烟。不完全燃烧的火焰也在他作出的狂风中消失。
还能动啊——满足的自言自语传来。
他额头流着血,看向艾露娜。
「……我小看你了。不,应该说是预测失误了。」
右脚有烧伤,身体各处都有割伤,青色的淤血从撕开大口的外衣中露出来。但是,他仍然站着。
艾露娜紧咬牙关。
(就算是这样……!就算是这样也无法触及吗……!)
自导自演的受伤应该让对方大意了。葛蕾缇和莉莉都作出必死的觉悟来让自己逃跑了。然后,把敌人引诱到这个地步后,艾露娜把对方卷入了自己擅长的事故之中。
赌上了自己手中的一切。
就算是这样——还是没法打倒温德。
「我理解了,理解你了。」
他掸去衣服上的污垢,同时得意地说。
「我听说过类似的精神疾病。健康的患者为了引起周围人的同情,开始了自残行为——孟乔森综合症。你的病跟那个是相似的病例吧。但伪装的不是病,而是事故。」
「……唔。」
「契机是烧死家人的火灾。那个也是自导自演吗?不,你不至于把家人烧死吧。大概是把事故引发的火灾伪造成纵火了吧。把拿出来的瓶子扔进了熊熊燃烧的家,然后跟警察说看到了可疑的人影。对不对?」
艾露娜咬住嘴唇,于是温德点头说「看来我说对了」。
「动机很单纯。因为这样可以获得更多同情。你是受到大众嫉妒的原贵族对吧?比起不小心从暖炉扩散开的火灾,有卑劣的人纵火更能让世人哀叹。这是为了死去的家人撒的谎。」
仿佛看穿一切的话语还在继续。
「但是,你因此尝到了滋味。仅仅是作出不幸的表象,就能让大众感到可怜。已经无法收手了。你追求不幸,迷上了事故。最后甚至染指了自导自演。」
「…………」
「一直爱着不幸而可怜的境遇的小鬼——这就是你的本性。」
温德一口气说完后,长长地呼了口气。
然后,隔了很久,然后说:
「——真叫人反胃。」
他看过来的眼神好像在看着脏东西。
那是在培育学校里无数次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这种事。」艾露娜说,「艾露娜一清二楚……!」
「不过,你没有跟同伴坦白吧?」
「呜……」
「同伴会疼爱、温柔对待遭遇不幸的自己,你想跟同伴撒娇,没有坦白。」
温德的声音在脑海回响。
「——如果知道你的本性,你同伴也会觉得恶心吧。」
她不禁想象了一下。
如果她们知道了自己有时不惜自导自演也要遭到不幸?
每次遭到事故时安慰自己的莎拉,可怜自己的吉薇娅和莉莉,照顾自己的缇娅,她们会怎么看待自己呢?
身体失去力量,艾露娜抱着的小狗落到了地上。
「……猜对了吗。」
温德握着匕首,靠近艾露娜。
——这是虚张声势。
理性作出了判断。
——温德受了伤,已经无法行动自如了。所以,他在尝试动摇艾露娜的心。推理敌人的心理,作出精神攻击,这应该也是他的武器吧。
不要动摇——艾露娜也鼓舞自己。
还没有打倒温德。必须上演新的事故。
(这家伙的话都无所谓……!)
但是,掠过脑海的,是同伴们畏忌自己的眼神。
「不害怕……」
艾露娜说道。脚边的小狗吠叫了一声。
温德一步一步逼近艾露娜。
「就算姐姐们觉得恶心,艾露娜也不害怕的……」
她脚边的小狗更加用力地吠叫。
温德稍微压低身子。
「你说的未来,艾露娜一点都不害怕的。」
脚边的小狗“汪”地吠叫。
温德踢向地面,突击过来。
艾露娜交叉双手祈祷。
「如果能在这里打倒你,就算姐姐们讨厌艾露娜也没关系的……!!」
所以她要引发事故。
引发倾尽自己一切、将敌人悉数杀绝的最坏的事故!!
艾露娜向后闪身,手里准备好了炸弹。与此同时,温德挥动匕首。
小狗跳起来。
——汪汪嗷汪嗷汪汪汪汪汪————————汪!!
「的……?」「什?」
艾露娜和温德都不由得停下了行动。
小狗在狂吠。它看上去完全兴奋起来了,正在发出尖锐的叫声。艾露娜在一旁听着耳朵都痛。
战斗被泼了冷水,双方只能呆住不动。
「没,」温德皱起眉头,「这狗是怎么回事——」
「不、不知道的……」
就算他这么问,艾露娜也答不上来。
莎拉借给她的狗吠过好几次,但吠成这样还是第一次。
意想不到的地方里传来了回应。
「啊啊,对不起!那孩子,还在训练中咧!」
是莎拉。
她忽然从走廊的阴影里探出头来,一脸抱歉地低下头。
「莫妮卡前辈让我教它,它还在教学的过程中呢。」
莎拉害羞地挠了挠脸颊,接近过来。
然后,她露出有些生气的表情,抱起了乔尼。
「她说『这很方便,快让它学会』。但是相当不容易,现在是总之先拿同伴实验的过程中……它有时会过度兴奋……」
「啊,啊啊……」温德不知所措。
莎拉一副开心的样子继续聊着动物。
「根据莫妮卡前辈所说,人类的汗水里包含各种成分,也有用汗水来解读感情的研究……于是我就对艾露娜前辈进行实验。因为艾露娜前辈本来就让人担心。我在教乔尼氏前辈流出某种汗时一定要作出反应。」
莎拉开心地透露:
「是艾露娜前辈撒谎时流的汗咧。」
艾露娜感到愕然。
——至今为止,那条小狗到底在什么时候叫了呢?
艾露娜撒谎时,小狗会在准确的时机吠叫。
也就是说莎拉早就察觉了——艾露娜有时会自导自演地引起事故。就连纺织工厂的失败也是艾露娜的自导自演。
——而即便如此,莎拉还是接纳了自己。
艾露娜眼角发热。
艾露娜动不了了。旁边的温德无聊地架起匕首。
「然后?」温德威压地瞪着莎拉,「接下来,我的对手就是你吗?」
「诶。」
莎拉的脸僵住了。
「不不不,不行咧!不行的,请你放过我咧!我肯定是不会挑战你的咧!莫妮卡前辈刚刚教训过我,说我的职责不是这个!」
莎拉以迅猛的速度挥手后退。
接着,当莎拉迅速远离的身体消失在视野里时,冷静的声音传了过来。
「所以,我靠着乔尼氏叫声,带来比自己更强的人咧。」
莎拉说的帮手站在她消失的走廊的另一边。
「你弄哭了咱家的艾露娜,好大的胆啊!」
「做好心理准备了?就连咱也有点不高兴了哦?」
吉薇娅和莫妮卡。她们是『灯』里格斗能力顶尖的两人。
温德咬紧牙关,毫不掩饰自己的烦躁。
「……那帮家伙放跑了你们吗?」
最先跳出来的人是吉薇娅。
她一口气拉近距离,向温德的脸挥出拳头。
「呜啦!」伴随着激昂的声音,吉薇娅冲了过来。
吉薇娅的突击十分耿直,但看样子温德没有余力承受攻击。他挡住了拳头,但没能抵消拳头的力量,一度被打倒在走廊上。
他摔了个大跟头后,想要调整好姿势,但——
「哦,聚光性火灾吗。点子不错啊。」
莫妮卡看着火灾痕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一样,点了点头。
「不过,说到光和折射——那可是咱的专业吧?」
闪光灯亮了。
莫妮卡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照相机。照相机发出的强劲闪光在她同时撒出去的镜子上反射,会聚在温德的脸上。
无法躲开,字面意思光速的一击。
温德视野受限的同时,艾露娜跑了起来。
「的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她忍着疼痛的身体,发出了咆哮般的高声,鼓舞着自己跑了起来。
艾露娜拼尽全力冲到温德身边——让他吃了一记头槌。
艾露娜的铁头陷入他的脸。
很快,温德的身体失去力量,站在培育学校全体学生顶点的男人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