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森林里,浓雾缓缓飘起的时候可以想到的有两件事:一是火灾的预兆,另一个则是房车队在做饭。
而在今天我无意中造访的,看来是后者呢。
在那里停着很多马车,也能看到许多忙碌不停的人的身影。
他们好像在做野营的准备。马车旁边有人搭帐篷,或有人运送食料、做饭,还有人抱着枪四处眺望——这到底是多大的一个家庭啊?帐篷光是在视野之内的就有十几个,而人的数量看起来又有帐篷的近一倍。
「……」
但他们的姿态,越看越觉得充满了威压和怪异。
每个人都无一例外地用着布巾掩住嘴,而两眼则戴着厚厚的眼镜,身上的长袖衣也都是统一的,似完全没有外露任何肌肤。男女都是同样的打扮,就好像有很多同型号量产型的人并排在一起一样。
总感觉他们确乎是非常怪异的一群人,所以由不得让我在野营地前不时歪着头观望。而就是在那时候——
看守野营地的其中一人注意到了我。
「是旅人吗?」
一个男性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这一带很危险,还是不要太靠近比较好。」
哎呀呀……
「难道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吗?」
「我们就是。」
原来如此,看来充满威压的不仅仅只是外表呢。
「虽说我也没什么理由非要跑去大林子里去的不可,所以离开也没所谓就是了——」而后我看了眼他后面大量的马车,「你们这是运送什么的车队啊先生?」
而后他像是追随我的视线一样回头看去。
此时正好,装载的货物也正从马车里运出来。
从一辆又一辆的马车上卸下来的,一个又一个的货物,都露出了宛如死人般的神色。他们双手并在一起,而互相又被绳子系在一起,被牵着以蹒跚的步伐从马车上运了下来。
而某些马车中还有被担架抬出去的,
但担架上的脸庞也和那些人一样,双目似注视着虚空一般空虚。
而那也几乎能说的上是同若死人的面孔。
他凝视了片刻,然后转向了这边。
「有见过吗,暗精灵?」
他如此问道后,随即便报上了自己的称呼——暗精灵猎人。
○
关于精灵这个种族,我知道的其实也并不多。
他们个个都是金发碧眼,还带有稍长的耳朵,无论男女都有着迷人而匀称的外表,寿命有数百年甚至更长,甚至可谓是最接近不老不死的存在,而像这种捡了大便宜一样把这些拥有极大魅力的特征集于一身的种族,就叫精灵。而且,我也曾听说它们主要住在杳无人烟的森林里。
另一方面,说到暗精灵,则是作为精灵的亚种或近种而广为人知。
发色为银,瞳则为金,耳朵亦长,但皮肤却黝黑。和精灵形成对比色的它们,除了姿态以外,和精灵并没有其它差别,而他们也同是住在森林里,一样长寿。
如果说硬要说与精灵的最大不同之处的话,那就只有它们比精灵更容易遭到迫害这一点了吧?不知道为什么,在人们心中,暗精灵作为恶人的印象根深蒂固。
在至今为止我人生中,我也曾几次遇到过几次这个叫做暗精灵的种族,但是在第一次见到的暗精灵的时候,我就已经理解了,这个种族就是带着这样的特性。
还真是不可思议呢,
明明,我当时也才五岁而已。
「来,伊蕾娜,抓好妈妈的手哦。」
我第一次遇到暗精灵的那天,当时正好在我的故乡,有个小活动。
抱着书的人在路上熙熙攘攘。从街道到广场,都鳞次栉比的排列着许多临时搭建的帐篷。那本书的这个展开很好啊,这本书真让人胆战心惊啊,谁都读了这本书都会感极而泣啊,这本书很有趣,一定要买啊之类的嘈杂声不断在我耳边进了又出。
这是个由爱书人举办的,为爱书人举办的活动。
而我则一边拉着妈妈的手,一边参加着那个活动。
「妈妈——」
当时的我抬头望着母亲问道:「妮可的书在哪里,找不到诶?」
「嗯?妮可的书?」,而后母亲不知为何有些微妙地颤了一下,「……你已经有了吧?」
「我还想要。」
「为什么呢?」
「保存用,传教用,观赏用。」
「这孩子从哪儿学的这些有的没的啊?」
母亲耸了耸肩, 笑着抱怨着我只读同一本的同时,又惊讶地笑着,边说着「要博览群书才行哦」边把手边的一本又一本书买下,塞进了背包里。
虽说当时的我只想要一本妮可的书而已,但最终,我还是屈服在了每当新书的重量压在肩膀上时,就会满溢于心的幸福感上。毕竟,那时候的我也还很单纯。
「还有别的想要的吗, 伊蕾娜?」
「『妮可冒险记』。」
「嗯,但要是除此之外的。」
「嗯……那──」
我与母亲的言语交织着,心中还带有些许的疲惫和不尽的幸福,同时也互相牵着手,依旧在一年一度的节日里行进着。
也就在那时——
「啊──」
我的视线停留在了某一点上。
而我也对此不禁小声地漏出了自己的惊讶。
在街上行人之群的对面,有一个女人正靠在民房的墙壁上看书。虽说戴着的深遮面容的斗篷,但估计是因为当时我的个子很小的缘故吧──那美丽的脸被我看了个一清二楚。
是因为她是一个漂亮得令人迷恋的人吧,亦或是因为她的斗篷里面隐藏着与常人不同的部分吧,这记忆至今也还在我脑中犹新着。
「……?」
注意到我的视线后,她的双眸从书里探了出来。
金色的瞳孔俯视着我,而帽子下面的长耳朵则那个时候啪嗒地晃动了一下,
而那——就是暗精灵。
「……」
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的暗精灵,没想到竟然就只是这么普通地融入街头巷尾,我还记得当时的我因为我曾在书上读过,提到暗精灵就是生活在远离村庄的森林里的物种,在那时有多吃惊。
但是,这种族果然还是不太喜欢受到关注吧——和我一见面她就把读过的书啪地合上,然后将自己的食指贴在了嘴唇上。
而那显而易见,是为让我保持沉默的手势。
为了不向任何人透露她的存在,我答应了她。她一定是不想受到关注吧。
也许,在我的故乡,暗精灵也是被摈斥之人。
所以我点了点头。
「怎么了,伊蕾娜?」
母亲对突然站住、发呆的我很是纳闷。
而后,母亲顺着我的视线,朝着民房的墙壁望去,但却变得更加纳闷了。因为那里别说是暗精灵,就连「人」的身影也早已不见。
暗精灵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就像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如一瞬间的海市蜃楼一般,似梦一样地消失了。
因此,那时的我想,就算说了刚才看到的东西也不会有人相信吧——
所以我摇了摇头,握住了母亲的手。
「不,没什么。」
而后,继续开始行进。
○
如果小时候的记忆没出错的话,那就是我在五岁的时候第一次遇到的暗精灵。
而第二次则是在一个月前——
那天我所访问的城市,能够在街道正中央看到一座美丽的喷泉。
喷泉上方,向天空伸展的水柱在上空像花瓣一样绽放,然后散开;而那些淅淅沥沥散落着的水滴,则落在水洼里,在水面掀起微波。
这个喷泉广场好像不管天气或星期如何,都经常被当成人们约会碰面的地点来使用。即便我访问那个国家的那天,非常不巧地是阴天,且是工作日的白天,在照常绽放的喷水前,也依然会有前来人约会等人。
「呀甜心!」「让我等好久哦,亲爱的!那我们走吧?」比如这对儿,一看就知道High到不行的男女。
「要求的东西是带来了吧?」「嘿嘿,那当然了大哥……」以及散播出这类诡密怪异气氛的男人们。
「真假的啊?!」「我超可以!」「好可爱!」或者还有那些不去任何地方就在原地扯淡,甚至连对话的主题都很模糊的女孩子们。
那样的景象似乎对那些居民来说,也是一如既往。
但是这个喷泉本身其实也有着和单纯的碰面场所完全不同的用途。
当然,也有为了别的目的来这里的人。
「……希望我丈夫的病能治好。」
「蹦」的一声,祈祷的话语,与硬币一同被向水面扔去。
「希望恋爱能够有成——」「希望能找到失踪的朋友——」「希望能成为有钱人——」
一个人,又一个人,隔了一段时间,若远远地观察着喷泉四周,就会注意到,喷泉周围偶尔会出现这样许愿和投币的人。
各种各样的人都
会来许愿。不论是男性、女性,还是老人、小孩,五花八门的人,在喷泉里许愿的同时,都会把硬币扔进去。
「希望这──能够实现。」
其中,也有像在幼年时期见到的暗精灵一样,戴着大而宽的兜帽的不可思议女性的身影。
她们到底在做什么呢?
「──哦呀,您不知道关于这喷水的故事吗?」
给与无知的我答案的人,正是位于喷泉前的客栈老板。因为店主先生突然对着我这个无意中造访的旅人来了一句「本店是这个国家中最幸运的客栈」这种不知所云的问候语,因此我也顺势如此问道:「难道说若往那个喷泉里放入硬币就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么?」
而随后,我便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物语。
「哈?那是什么意思?」
「唉……果然是不知道啊。这年头还不知道有够稀奇的──」
「很不巧,我只是一位过客而已。」因此我对于流言蜚语和特定的某个国家独特的传说大多是很陌生的。
「原来如此。」听到此话后,店主点点头自语道。
「那边的喷泉被称为幸运喷泉,只要往那投币,就能实现愿望──」
看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被问到与我的疑惑相同的问题,他就像是念出准备好的原稿一样,开始用措辞华丽的语言讲述起了喷泉的传说。
那是数十年前,这个国家还在和邻国进行战争时的故事:
有一位女性,她为了祈祷作为士兵而奔赴战场的恋人的安全,在奔赴战场那天,便开始去往喷泉里投币祈祷。日复一日,女性都会前往喷泉,然后扔硬币进去。不管国家已经多么荒芜,即使生活变得不再余裕,为了男性的安全,她每天都会来扔硬币祈祷。
即使是硬币被偷了还是喷泉不出水,她都会来此坚持投币。
她的习惯在周围看来十分的异样。而不久后,有一个街上的居民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你要是那么有钱的话,就给我如何。」
当时物资匮乏,在这无论是谁都是穷困潦倒的的时代。她的行为在旁观者看来只是在浪费资源而已。
谁都不知道她是为了每天来喷泉投币而把自己的生活费削到最低限度,自然,也没有人知道她没有能随便给别人的余钱。
「当然,没关系。」
但是她将钱施舍给了拍了她肩膀的男性。
之后的第二天也好,第三天也好,每次她去喷泉的时候,那个男人和那个男人的朋友或者家人也会前来聚集到一起贪婪地讨要。
如果有人想要衣服的话,就把衣服给他。如果有人要面包的话,就把面包给他。如果有人要药的话,就把药也分给他了。她把太多的东西都无偿地分给了街上的人。
「为什么要分给我这么多东西呢?」
一天,有一个居民向像往常一样向喷泉里投硬币的她这么询问道。
这种的行为到底有什么回报呢?
而她,
「只要我能和恋人——能和他见面就好。其他的什么都重要」
却是这么含笑回答了他。
「我相信无论是献上的祈祷,还是给予他人的恩惠,在因果轮回中总有一天会给我带来祝福。」
她从那以后每天都在祈祷。怀着慈悲之心,继续将希望分给街上的人们,并继续祈祷。
直到她的恋人回来那天。
「──作为这个故事的舞台就是那边的喷泉。」
以上,客栈老板的故事结束了。然后我被他以一脸面满足的表情问了句「如何?」。
如何?就算你这么问我……
「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结果街道的居民也只是毫不客气地向女性要钱;而那名女性也像是脑子坏了一样,啪啦啪啦地一个劲往里扔钱而已;这只是找了个合适的借口给搞成了美谈罢了。
「你在说什么啊?多亏了这位女性,很多人都得到了帮助。多亏了这位女性,街上的居民才有了活下去的活力,才能在战场后方进行支援。还有被她拯救的男性中有一个在那之后,在战场上拯救了她的恋人,这种热血故事的展开哦!」
「蛤……」我由不得发出了有气无力的叹息,「说来,这些都是真事儿吗?」
越听越有只是个虚伪故事的味道,该说是太童话了呢,还是说太简单了呢,散发着一股和真实的事件相距甚远的,人为创作的气息。所以我故意挑了些比较刁难人的问题来问。
这妄图将光纤漂亮的东西玷污的丑恶人类,到底是谁呢?没错,就是我。
「哈哈哈,您在说什么呢?」店员爽朗地笑了,「这些都是虚构的。」
据说他也只是道途听说,而这全部也基本可以断定为虚构。
…………
哈?
「虚构的吗?」
「那不是当然的吗?我国虽然确实打过一阵的仗,但是要是真有每天都来喷泉扔钱的怪女人在的话,也早就会被那些不三不四的混子们给抓起来利用了啊。从当时的记录来看那种女人是根本不存在的哦。」
「诶……」
「其实啊,刚才讲的故事呢,听说是以那个喷泉为主题的,某个不知名的作家所写的故事。女性以对喷泉扔硬币为契机,对城市里众多人们施予恩惠,终使她的恋人能够回来。也就是由事物间小小的联系推动大大的事物这种剧情的故事哦。」
「然后最后这些都会变成这家店的盈利手段么?」
「这正是刚刚所说的小小的联系啊。」
原来如此,那确实是这个国家最幸运的旅店。
「话说回来,在这住四晚多少钱?」
我一边把签好的入住登记表递给店员,一边窥了眼钱包。钱包里有一枚金币和些许的银币,啊,开来还很有余裕呢。
「四晚的话,金币一枚。」
店主回答道。
撤回前言,完全没有余裕。
「……」我目不转睛地眯着眼睛看着店员。「作为以幸运为幌子来赚钱的旅店,价格再稍微低一点也可以的吧……?」
但是却店员爽朗地笑了起来。
「哈哈,客人。如果您不能为幸运支付相应的价值的话我们会很困扰的。」
结果我还是不情不愿地浪费了金币,然后去观光了。
这个国家除了被称为观光名胜的喷泉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地方,比如顺着城市水路的话,可以一边眺望五颜六色的街道一边游览。美术馆、博物馆、剧场,还有和著名作家相关的店什么的地方鳞次栉比,美丽的建筑更是不计其数。
越走时光越容易陷进这座城内,恐怕在这个国家的五天四夜一转眼就过去了吧。
今天是第一天,我去了街上的水路。
与其说是水路,其实不如说是街上约半数的道路都是水路。
从水道中看到的景色简直就好像城市的大街本身都变成了流水一般,美丽而又不可思议。蓝色、橙色、黄色、绿色,五彩斑斓的民房,随着小船在身旁往后边流去。
「嘛,既然碰到了我这个城市向导,你就当是坐大船放宽心交给我吧!」
女性船老大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划着共渡乐。
而后她用夸张的姿态向我介绍着街道。
「好的魔女小姐,请看我左手边!这边是这条街的名物,能实现愿望的喷泉哦!」
从水道中也可以看到那喷泉向天空喷水的样子,那简直就像是要喷到这里一般壮观。总之我先拍手发出「哦——」的感叹。
「……」
在掌声的间隙,看到在喷泉前刚才一位穿着斗篷的女性,和男性幸福地牵手走着。虽不知道许了什么愿——有被实现么?
船老大又接着划桨,
「好的,那么请看右手!」
「那边我们能看到的就是这条街的美术馆!是个只要站在那里,就能营造出一种充满知性氛围的地方哦!」
「说明好粗糙啊。」
「对不起,对于不太清楚的事物,我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忒嘿嘿,船老大低头笑着。而随后听她说她好像是个新人。
「我还不怎么习惯做城市向导。」
「好像的确如此……」
「而且今天状态有点不太好……」船老大小姐漏出了叹息。划桨的手也停了下来,水面的波纹归于平静。
哦呀哦呀,这是怎么了?
「请看那边。」
她为歪着头的我指了个方向。
那里正好是乘坐共渡乐的码头。
在也是我们马上就要到达的地方,有个深藏斗篷之中的人等待着。从那结实的身材来看应该是男性吧。不仅打扮诡异,而且那只手上还抱着花束。宛如可疑人物这个概念的浓缩物一般。
那么,那到底是什么人呢?
「那边能看到的就是我的跟踪狂。」
船老大目如死鱼般说道。
「那啥,不用和介绍城市一样介绍也可以哦。」
「魔女小姐……最近,有个戴着那种帽子的可疑男子在街
上向可爱的女孩子求婚,请小心。」
「看这样子,你也是受害者?」
「嘛确实是这样。」船老大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想魔女小姐大概接下来也会……」
「啊啊……」
真是个没有节操的男人啊……
然后,共渡乐慢慢地到达了码头。接下来的展开大致上和船老大想象的一样。
「你……!好可爱啊!我们结婚吧!」
如果唯一有误算的地方的话,就是那斗篷男并未向船老大瞥一眼,而是直接把戒指推给了我这件事吧。在旁人看来就像是在等着我一样华丽的求婚。但是戒指上却缀满了「给作为可爱的船老大的你」字样等各种破绽,因此愚蠢与蹩脚暴露无遗。
「我拒绝。」
随后我无视男人从船上下来了。「求婚的话请找别人搞去。虽说有可能看不太出来,但我是作为旅人的魔女。真不巧呢,我对恋爱这种无聊的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啊!这种冷酷的性格,我好了!」
诶?我的发言有哪里不对吗?
「像你这样可爱又强势的女孩真是太棒了!」
明明打算毫不客气地拒绝他,但男子反而更兴奋了。
「呜哇……」
我在物理上和精神上都往后退了一步。
但是,那个男的好像完全没有在意,瞬间振作起来,再次把戒指递向我,一边说着「我们结婚吧!」一边迫近而来。
就是那个时候——
「请住手客人!请您不要给客人添麻烦!」船老大一边说着让人混淆的台词一边介入了我们之间。
城市向导桑!
「不要妨碍我!」
「也请您不要妨碍我工作!在共渡乐码头这种地方就算是被求婚了也没人会高兴的!」船老大义愤填膺道。
「你们其中任意一位接受了这个的话我就停手!」
「绝对不干!我死都不干!」船老大小姐不再理会他,扭头看向别处。
「啊,我也是死都不干。」
紧接着我也一边模仿着船老大的动作一边拒绝道。
正经的男性的话这时候内心多少都会有点儿受伤吧。
但是眼前的这个斗篷男实在是离正经这个词有着不短的距离,他一边说着「没有接受的意思么……那就没办法了,我就只好强行——」这样危险的台词一边向我们逼近。
于是突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呢?小船码头的风不知为何突然只袭向了斗篷男一人,仅留下了他的戒指,而后他本人便被卷走了。
「什——」
男子径直落入水中。啪沙一声拍起了大大的水花,然后这时又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溅出来的水花就是像是有意避开我们两人一样完美的飞散而去。
哎呀呀,简直就是像中了魔法一样呢。
「这样多少就能让他老实一会儿了吧。」
所以呢,嘛,这也就是我用杖进行的攻击就是了。
把杖收起来后,我望向了水面。
而男子也立马从水中伸出了头来。
「很厉害嘛你,果然还是想让你成为我的同胞——」
之前由于斗篷把脸给遮住的原因所以看不见,这男的的颜值意外地不错。不来做这些蠢事,闭上那张臭嘴的话甚至会有可能女性主动上前搭讪程度的美貌。
「看来今天是我输了呐!」这家伙看起来即使落进水里也依然精神的很啊……而后他随着「再会啦!」的台词与敬礼直接消失在了水中。
「诶……」
宛如龙卷般突然出现又消失的男子,随后再也没浮出过水面。
「真心感谢您魔女小姐!」安心地抚着自己的胸的船老大说道,「我该怎么答谢您才好……」
「没关系这不算什么事。」
「作为答谢还请您收下这个——」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那男子掉下的戒指给捡了起来塞到我的手里。
…………
「那个不是为你准备的么?」
「不那个不是送给客人您的么?」
「不需要……」
「其实我也不想要……」
码头忽然被奇妙的尴尬气氛所笼了起来。事情的最后还是由我不情不愿的给收走了。
接下来我继续进行着观光之旅。但是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脑子里时常想到那个码头见到的不可思议的男性的事。
我在看到他的脸的瞬间,说实话多少还是产生了点儿兴趣。
不,不。绝不是因为他是容貌姣好美的滴水的帅哥什么的,才不是。而且再说句废话这决不是什么一见钟情。
银发,金瞳,与浅黑色的皮肤。
以及在水中消失的这家伙的耳朵,比一般人要再偏长些。
他是我过去只见到过一次的种族:
暗精灵。
〇
至今为止的旅行中还未正经八本地遇到过暗精灵。
难得一次机会,而且我也有不少事情想问他呢……但打那之后,就再也没见到过他人了。
回旅馆的途中经过喷泉,还是一如既往有不少街上的人向喷泉里投钱许愿。且就像在这国中传说的故事的一样,勤于祈愿的的也不在少数。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日复一日,风雨无阻。
每天,每当我从客栈出去观光,或者回来的时候,都会看到类似的情景反复出现。就像被就像是关在循环的时空里一样,人们每天都在规规矩矩地祈祷着。
「希望──能够实现。」
穿着斗篷的女性也理所当然地列位其中。
虽说既听不清许的是什么愿且也没必要为这种事特意地去问人家,但多半是因为看到了在小船码头遇到的那个与之争吵的男性的脸的原因吧,脑子里的「这个献上祈祷的她是不是也是暗精灵呢」这种想法挥之不去。
「希望──能够实现」在祈祷之后,硬币被她用那灵巧地指尖玩弄着。将它放在手指上滴溜溜地滚来滚去,然后在她满足地点了点头后,硬币便被大拇指弹开,飞向了喷泉。
之所以觉得她有点与众不同,可能也是因为每次都像仪式一样做着这种事。
随后,便牵着与前些天不同的男性的手离开了——看来不知姿色的她还是名多情的女子,次次与之相伴的男性身影都与上次不同。有机会的话也许应该叫住她——我一边想着这种事情,一边继续我今天的观光之旅。
而本日是滞留在这里的第四天,
明天则是在这个国家的最后一天。
「——老公的病好了!奇迹发生了!」
一个和我擦肩而过,摇摇晃晃地来到喷水池的女人,跪在那里,含着泪抬头望着水柱。
看样子实现了呢。
往喷水池里扔硬币的行为也不全是浪费嘛。
如果我也扔硬币祈祷「希望能和暗精灵说上话」的话,暗精灵就会随我意出现吗?
其实这种想法也不是没有过。但说来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祈祷的事情,于是这便作罢。
今天原是预定去国家美术馆,但是在皮肤刚感受到了美术馆的知性氛围的同时还感觉到了一丝雨意,所以我只好像逃跑一样溜进了附近的茶馆里宅着。
中午时分,我坐在窗边倾听着雨声,埋头读书。
即使到了傍晚,窗外的雨也没有停。
「…………」
然后——
我确信了:果然「想和暗精灵说话」根本不需要祈祷。
我因为没有浪费钱而安心地合上书本,径直离开了店。
撑着伞,走在下雨的街道上。大雨倾盆,雨声淹没了人们的脚步声,而雨露则遮蔽了视线。
但是我还是能清楚地看到她就在我的前方。
这座城的人们看来并不温柔──就像是避开新鲜出炉水洼一般,躲避着她的存在。
是不希望被卷入麻烦之中吗?
没有人来为她撑伞,
除了我这个外人。
「──不要紧吧?」
伞的正下方。几天前开始在喷泉前祈祷的那位戴着兜帽斗篷的女性躺在那里,似乎还有呼吸的样子呢。我被金色的眼睛所注视,而那银发则散乱地垂在了她黝黑的皮肤上。
长长的耳朵从斗篷的缝隙中露出来,
与所知的暗精灵别无二致。
〇
「我的名字是艾梅丽,正如您所见,乃高贵的暗精灵哦。」
沐浴后蓬松的头发飘散着,热气腾腾的她再次出现在我面前。虽然对她自称的高贵所察觉,但其实还是满怪的。
于是在那之后,既然上前打了招呼,就不能还继续把她放置在湿漉漉的马路上不管了。于是乎,便成了如今把她带到了我所在的客房的局面。喂饭,喂水,借她浴室,等了一阵后——
她就这样在我面前这样吐着意义不明的台词。
这还真是让人大皱眉头,可谓是不言而喻呢。
「高贵的暗精灵小姐有喜欢瘫倒在路边的爱好吗?」
「您以为那是爱好?」
艾梅丽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坐在床上,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话虽如此,您帮了我大忙了。谢谢您把衣服也借给我。」然后把贴在胸前的手贴在了脸上。
「哪里哪里,不客气。」
「对了,说来这件衬衫味道好香啊……」
「能不能别闻?」
「但是胸的这部分有点紧──」
「啊?」
「没事。」
真是太失礼了。
我趁着吵嘴的时候往外看了看,雨点滴滴答答地敲着窗户:天空的阴郁没有尽头,暂时是不会停了。
话说回来——
「你有能去的地方吗?」
「没有。」她立刻摇了摇头。
「也没有替换的衣服吧?」
「如你所见。」
随即她挺起了胸,我的衬衫发出噼里啪啦的悲鸣。快住手……
「还有,钱呢?」
「非常抱歉,身无分文。」
「…………」
也就是说,如果我在这个场合说:「我借给你洗澡了,你已经没事了吧?出去吧。」的话——
大概就只剩继续在雨路上瘫倒这一个结局了。艾梅丽小姐一定会一边怀念着热水澡一边伏地而睡吧。
那也太残忍了,而我也还是有人性的。
「行吧,今天你就住这儿。」
因此,从我嘴里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是及其自然的。「不用担心钱,但是相对的,就请你告诉我关于你的各种各样的事吧。」
如果她能把她的故乡的故事告诉我的话,我判断就这样留宿也没关系。因为她是可是暗精灵啊。暗精灵,是至今都没有正经与之说过话的种族,而这样的机会也非常难得。
那么到底能听到什么故事呢?我想一定能听到非常新奇有趣的故事,我肯定着。
我一边准备倾听她的故事,一边内心将故事新奇度的门槛设的高高的。
「作为回报,把我的,各种各样的事,告诉你?……」
但是这是怎么个一回事呢?
她的状态从这里开始就立马变得奇怪了。眼神忽然间润湿,但深处却闪耀起了怪光,连呼吸都充满了炙热。气氛愈发奇异。
「是、是么……是我误会你了……能够毫无代价的让我洗澡,天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便宜的事呢……」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在她的心中,我的语言好像被转换成了某种隐语。艾梅丽坐在床上,手捂着胸口,脸颊上染着腮红,痛苦地扭动着身子,露出少女般的羞耻表情后,抬眼看向这边。
啊?这态度是咋回事?
身上的热度延烧到头了吗?
「请放心……代替住宿费我会好好伺候您的……」
艾梅丽将手放在罩衫上,用奇妙的有些艳丽动作将扣子丝拉丝拉地摘掉了。
「…………」我沉默了。
在这时候我才刚开始还以为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傻呢,可是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太晚了。
「来……请随意使用我吧……」艾梅莉行云流水般露出了肩。
「……那个,你在干什么?」
「是想让我说给您听吗……?」
「不,只是不能理解在眼前发生的啥状况……」
也许这是一个让不懂世故的少女做些不好的事情登上让我成为坏坏的大人的阶梯的令人兴奋的机会,但是单作为洗一次澡的代价来支付的话也实在是太了不得——不如说要是真那样了的话反而是我这边的罪恶感更大些。
「那个……先把衣服穿回去吧?」我把「你误会了吧?」这样的信息用语气包含在内,把手搭在脱下的衣服上,强行给她穿了回去。
「难道您是着衣派吗……!」她露出了今天她所露出的最为震撼的表情。
「说什么呢你?」
「还是说您对像我这样不洁的女人没有兴趣吗?」
「脏的地方刚才淋浴的时候不都已经洗掉了吗?」我为的什么借你的浴室啊。
「也就是说想就这样抱我……?」
「难道我和暗精灵言语不通?」
总觉得我的话全部都被她给曲解成了内个意思。「我可并不是为了那种目的才让你住下来的哦。」
「……」
我把毯子盖在沉默的她的肩膀上。
她在那之后露出了暂时呆然的表情,然后在毛毯里蠢蠢欲动。「……那么是说让我免费住宿吗?」她的声音充满了困惑。
我想刚才我也说过了,「不不,不至于是免费的」。
「我只是想让你讲给我听听,比如你的故乡啊,家人和朋友啊,这样各种各样的故事。」
「……」
「当然不想说的东西不讲也没关系。你觉得说了也没问题的那部分能讲给我听吗?」
我只是对暗精灵这个种族感兴趣而已。
「是,是吗……」她用纤细的手指捏着毛毯,叹了一口气。「但是那样的话不就和免费住旅馆没什么区别了吗?」
「根据你讲的内容来说是会变成那样。」
我倒是无所谓。毕竟不知对艾梅丽来说没有价值的话对我来说是否同样没有价值。
她叹了一口气。
「第一次得到这样无偿的爱呢。」
「太夸张了……」
「你也是第一个不深入接触我的人。」
「我倒是这样做觉得很普通。」
「你不问我为什么倒在雨中的马路上吗?」
「我可以把那当成是你拥有这种奇特的兴趣,所以没所谓。」
「但是,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无法释怀。」
「也就是说是你想说吗?」
于是她点了点头:「是的——」
「毕竟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这么安稳的夜晚。」
——所以,如果闭口不谈自己的身世的话,就无法冷静下来。
然后,她开始讲述一个,就像滴滴答答地敲着窗户的雨点一样,慢长悠久,且不尽的故事。
○
艾梅丽从小就体弱病虚,很少出门,过着每天看着那些经常在外面玩耍的同龄孩子们而为自叹息的日子。但那样的她,也还是有一个可以称为朋友的男性友人。
住在隔壁的他,从小时候就开始经常拜访她。有一次他坐在床上给她讲故事、有一次还为她亲手做了料理、有一次给她买了新衣服、有一次给她带来了漂亮的花、有一次他教她玩硬币……而据他说,这只是为了消磨时间才玩的;那是种在手指上不停地摆弄着硬币的游戏。当她拿到硬币,把硬币在手指上滚动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其实手挺笨的。
而之后练习玩硬币成为了很好的消遣。
同时他也从未离去。
终于时过境迁,她们都长大成人。硬币也玩得已经非常熟练了。
他从那之后也一直都会来到她的身边。
艾梅丽会对他产生爱慕之心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她每天都一边玩弄硬币,一边等着他。他为了回应她的心意,之后也没有离去。只要两个人说着话,世界也会变得多彩而华丽。
如果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该有多好,她也希望幸福的时光能像永远一样持续下去。
然而——
以几年前的某一天为分界线,青梅竹马的他再也不来艾梅丽家了。到底怎么了呢?问了村子里的朋友,也没有人知道答案。
在那之后,她百无聊赖地度过了大约几个月的日子。每天玩着硬币,等待着心上人再次敲响她的门。
但是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没有回来。
不仅如此,她的村子里的同伴还一个又一个的消失了。
而距今半年前,
身体不好的她,也成了走出村子的一员。
「我们暗精灵如今正处于种族灭绝的危机中。」
她丝毫没有激动,继续平静地讲述道。「魔女小姐,您知道暗精灵猎人吗?」
暗精灵猎人——
也是不熟悉的词。
「那是什么?」我歪着头问道。
「那是种黑活儿啊──」艾梅丽盯着窗外,扫视了一眼四周的环境。还是只有雨点一如既往地敲打着窗户。「众所周知,我们暗精灵对于人类来说带有不少合胃口的特征。」
不老长寿,无一遗漏皆是俊男美女。
不用多说那自然都是些让很多人羡慕不已的特质。
「但是我们暗精灵来说,那特征才是最令我们忌讳的东西。」
「……?」
「暗精灵猎人,指的就是以捕猎我们的这种暗精灵为业的家伙们。」
据艾梅丽小姐说,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好多同伴被抓进了笼子里。目的不言而喻──价值就在于无论那个都是俊男美女,永远年轻且「用」之不竭。
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暗精灵都是被人排斥的存在。所以无论怎么虐待它们都不会伤到自己的良心。
那么奴隶商人会在暗精灵身上发掘出商品价值简直就是理所当然。
「精灵狩猎的活动在最近几年里开始变得频繁了。我们暗精灵,也接连丧失同
伴。在我所知到范畴里,还没有被抓到的活着的同伴也没几个了。」
「…………」
「所以,我们为了留下暗精灵的种子,从村子出发前往了外面的世界。」
据她说,
他们暗精灵会在国与国之间移动寻找配偶。男性的暗精灵来到了他国就会去搭讪那个国家的女性,暗精灵的女性前往了他国就会去寻求那个国家的男人。就这样,暗精灵为了留下种子四处活动着。
「……那暗精灵之间是不行吗?」
如果暗精灵与暗精灵之间恋爱的话,不就好了吗?
可是艾梅丽小姐却轻轻摇了摇头。
「为了给暗精灵这个种族加入新鲜血液这是必须的,暗精灵之间的恋爱是不被允许的。」
「…………」
「所以我也从半年前,我也离开了村子。」
然后这半年,她待过各种各样的国家。
「说不定身为人类的你也许会感到奇怪或可笑但是——」
她无力地笑了。「我们暗精灵只是想着能增加新鲜血液就好,所以我们并不保有名为结婚的风俗。」
「…………」
「所以我各种各样的国家里,拥有着各种各样的另一半。」
当然,这个国家也是──她说着,同时看向窗外。
「今早也,预定成为路边第一个向我搭话的人的另一半。」
但是,晚上,她便倒在了雨中。「今天早上我的声音被暗精灵猎人的同伴听见了。而后他确认了我是暗精灵后,当场就拿着小刀威胁我,说要是不乖乖地进笼子里去的话就夺我性命。」
「然后呢?」
「我逃了。向他扔了东西后,混入人群中,一直在不停地逃……」
然后逃跑的时候,她才发觉了:最近这几天基本没有正经的进食过的事实。
不久后便力竭,倒在途中,被我碰见。
这便是事情的始末。
「至少请你正常吃饭啊……」
现在,连我的毒舌也只能吐出这种程度的槽。
「毕竟身无分文,这没办法嘛。」
她,笑了。
凝视着这样的她,一边想起了在喷水旁,她祈祷的身影。
如今身无分文的她,每天也要非扔硬币进去祈祷不可——
到底,祈的是什么愿呢。
〇
第二天,
长谈的最后,我们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在太阳升起的时候,互相睁开了双眼。由于她的衣服那个时候已经干了,我便回收了衬衫。
这也是我在这个国家停留的最后一天,所以收拾好行李后,和她一起离开了客栈。
「我是和朋友一起来这个国家的。」
据说,她原本应该在今天之内和同伴一起离开这个国家。
而和同伴碰面的地点就在客栈的旁边那个如惯例一样的地方。
喷泉就眼前。
同伴好像已经到了。男性的暗精灵──脸眼熟的暗精灵先生,就在那里。
「……那就是你的同伴吗?」
具体来说,是我在这个国家逗留的第一天,在水路附近发现的男子。
「嗯,他是个好人。」艾梅丽淡然点头道。
注意到了我们的暗精灵男性,一边向我们挥手一边走了过来。
「来的好晚啊? 艾梅丽……那位是?」
「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简单地跟的男性暗精灵说了昨天事情的始末。遭遇了暗精灵猎人和我偶然捡到她的事。
说不定到现在为止也有过几次那样的经验。男子提议道:「这样啊……那么,以后还是暂时躲到森林里比较好。」
「看来您有照顾我们的同胞──感谢您,魔女大人。」
一边凝视着我胸前的胸针,一边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他的样子怎么也抹不去我的违和感。
「……你和几天前见面时的性格不一样啊。」不知名的男暗精灵,至少在几天前见面时,应该是一个没有节操的人。
但现在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抬起头来的他,歪着头。然后——
「哦呀?我们有在哪里见过吗?」
听起来就像是和我第一次见面一样。
「……?」
他好像完全不记得我。诶呀呀?是因为搭讪失败受到了打击使他的记忆也前往彼方了吗?
「你不记得几天前有在水路见过面吗?」
他在斗篷下露出了暧昧不清的笑容。
是记忆没了吧,是忘了吧,但虽说我是这么想的;可是,看样子,我和他是确确实实,是第一次见面。
「那大概是和我不是同一个的暗精灵吧。」他淡然地说道,「我们的暗黑精灵在身体发育成熟后,每个人的外表都是一样的。」
据他说,
暗精灵这个种族长大后,每个人的脸几乎都是一样的。勉强不同的就只有声音和身高了,如果是同性排在一起的话,甚至会出现连暗精灵自己人都分不清的情况。
也就是说,在我面前的这对暗精灵的相貌,在暗精灵这个种族中,也是极其平均的,正中间的那种——他本人如此说着。
试着把几天前在水路遇到的那个男暗精灵强加给我的写有「给作为可爱的船老大的你」的戒指递给他看,他也完全不认识。不仅如此,
「竟然有同胞送这样的礼物……真是没品位啊……」
他甚至一边用手指捏着,一边轻蔑地说出了这句话。原来如此,所谓的另一个人,也许确实不是谎言。
「作为我们同胞来说,这枚的品位确实很差,但这戒指感觉能买个好价钱……」艾梅丽小姐从旁边望着戒指,好像打算说些什么。
「…………」看来好像是想要啊,「那就给你吧,来拿好。」
「哇!真的可以吗?」
「这是我拿着也没用的东西,无所谓。」「在城外见面的时候,如果这能作为确认是不是艾梅丽的特征的东西就再好不过了。」
如果暗精灵的物种都是由相同的面孔构成的,那么最好有一两个与其他物种不同的特征吧。
嗯,这只是权宜之计而已哦。
说真心话,我只是想,如果能帮到身无分文,病态般地在喷泉那里祈祷的她成为旅费就好。
嗯……那种事就算说杀了我也说不出口,太羞耻了。
「对了,艾梅丽小姐,你一直有在这个喷水池祈祷来着吧?」
反正已经准备离开这个国家了,那么今后就一定不会再去祈祷了吧。
「至今为止,都许了些什么愿啊?」
我有些在意。
不如说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个国家发现她之后,就一直很在意的事情。她就像故事的主人公一样,在牺牲自己所能拥有的一切的同时,究竟在祈求什么呢?
「那还用说嘛——」
她回头看了看喷泉,片刻,凝视着空中像花一样四溅的飞沫。
然后转向这边,
她的愿望也只有一个。
「希望明天也能活着。」
而后,她笑了。
为了一族,为了后代,从此国到彼国,但却不得不强忍着内心对暗精灵猎人的恐惧度过每一天的她来说, 生命的继续一定是比钱,比什么都更重要。即使喷泉的故事是编造的,她也不得不去相信,去祈祷。她一本正经回答道后,然后笑着说着「我会万分珍惜你给我的这条命哦」走出了这个国家。
但,她被暗精灵猎人猎杀,是在那仅一个月之后的事。
〇
在暗精灵猎人的野营地中,
我刚回答说遇到过暗精灵,他的态度就骤变了。
什么时候,在哪里看到的,还是什么样子的暗精灵,与那个暗精灵亲密么?──他让我进到野营地中,坐在简易制作的椅子上,并且还开始了询问。
我一边回答着被问到的问题的同时,多少心中也有些畏缩。据说暗精灵猎人净是非常可怕的恶毒的家伙,因而有些抗拒。
「……不要紧吗?现在身体不舒服吗?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他就像对待病人一样,窥探着我的情况。「一个月前遇到后,还能继续旅行的话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但是──今后,还请尽量不要与暗精灵进行接触。」
如果看到了它们的身影的话,请尽量逃的远一点比较好。他又说道。
「……为什么?」
简直就是把暗精灵说成了是危险生物一样。
「被他们记住长相,说明今后有被盯上的可能。」
真的就是把暗精灵说成了是犯罪分子一样呢。
到底怎么回事?
「──告诉你名为暗精灵的种族的真身吧,来这边。」
作为暗精灵猎人的他,把用于覆盖嘴边的布条递给了我后,然后带我参观了营地。
「所谓的暗精灵这个种族受到了很大的误解。」
据说,
银发金瞳,耳朵稍长,皮肤浅黑,不论男女皆魅力动人,接近长生不老的存在,多数情况下
,住在森林里……
他说这些特征有很多地方是错误的。
「首先,他们的寿命只有一年。」
暗精灵猎杀者诉说着。「据我们所知最长的也没有活过一年以上的记录。从成为暗精灵开始,平均都会在一年之内迎来死亡。长生不老的传说之所以会流传开来,恐怕是因为他们黑暗精灵每个人都有着一样的外表吧。」
──我们的暗黑精灵在身体发育成熟后,每个人的外表都是一样的。
这是以前见过的一位暗精灵男性所说的话。
「…………」在我的眼前,有好几个被绳子绑在一起的暗精灵男女。眼神空洞的他和她们,一边浮现出讨好我的甜蜜表情,一边不顾自己的处境轻语着。
「真是漂亮的女性啊……」「好可爱啊……」「要不要今晚——」「结婚吗?」「很高兴见到你。」「我喜欢你。」
这样无数同样的脸庞与无尽的低鸣,
不禁令人胆寒。
对着动摇中的我,暗精灵猎人先生说道:
「恐怕魔女小姐见到的暗精灵症状还轻吧。这里的,就是那些是晚期症状的。大概余寿都不到一个月的吧。」
「说得就像病一样呢。」
「就是这个意思。」
他用断定的语气说道。「小到肉眼不可视程度的生物,也就是能够触发感染症的那些,这就是暗精灵的正体。」
「…………」
还据他说,
作为暗精灵猎人的他们好像很久以前就开始研究暗精灵这种生物的生态了。据研究成果所言,感染了这种叫做「暗精灵」的疾病的话,身体发生的病变大致分为两个阶段。
首先发生的是从「非健康」状态恢复过来。即使身体抱有残疾,带病,余寿将尽,任何的「非健康」在感染了「暗精灵」后都会痊愈。
接下来发生的是「变态」。
以半个月左右的时间,身体会逐渐向着眼前的这些暗精灵的模样变化。在身体发生变化的同时人格也会改变。原本的人格会崩溃,而作为人类的个性会被废弃,对自己是暗精灵一事深信不疑。原本的记忆,也会相应地被改写之类的。
所有长相相同的暗精灵,会变得全员皆为一个目的生存。
那便是为了种族的生存,诱惑人类。
然后,作为暗精灵生活了一年左右,寿命就到了终结。寿命越是将尽暗精灵的人格崩坏就越严重,成为不会说话,是活是死了也模糊暧昧的,人偶一样的状态。
最后的最后,身体会融化成黑色的泥泞液体消失。
「特别是这个黑色液体特别麻烦,接触了的话会有很高的概率感染暗精灵。因此,我们必须要在末期之前下手处理。」
也是说在散播病原体前处理掉是吧。
「原来如此。」
关于暗精灵的生物生态,嘛……大致上是明白了。但是——
「暗精灵是如何传染的?」
暗精灵猎人点头回答道:
「虽然不是绝对的,你可以认知为如果和暗精灵进行了粘膜接触的情况下,就会有极高的概率感染吧。」
「…………」
「魔女大人由于没有和暗精灵进行过粘膜接触所以就应该没有问题吧──不过,请不要掉以轻心。或许,会再次在魔女大人面前出现的。和暗精灵和遇到过一次的人,会变得此后也容易被盯上。毕竟暗精灵这种肉眼不可见的小型生物群是通过人体转移增殖的。共享着同样记忆的个体也会无限地增加起来吧。」
也就是说,和我见过面的暗精灵在那之后与谁进行了粘膜接触的情况下,拥有和我有关记忆的暗精灵的数量就会增加。
正因为如此,暗精灵猎人他们才会为了不让个人被特定而包裹起自己的身体。
「……原来如此。」
之后做为暗精灵猎人的他说道:「我想今后您要是遇到了暗精灵的话,最好马上离开这那个国家比较好。」
归根结底,这里的暗精灵们,原本都是人类。因为都和暗精灵发生过关系,所以成为了他们的同胞。
「我们为了告知世人暗精灵的恐怖,故意把它们关进笼子里,游历诸国,而也就是众人所谓的「启蒙」。这都是为了不再出现新的像它们这样的受害者,告知所有走近笼子的人们暗精灵的真相。」
所以你也因此跟我说了这些事情吧。
但是,
「这工作很辛苦吧?」
「嗯,还算可以。」
就在他回答的时候,有几个暗精灵猎人从我们面前经过。两人一组抬着已经算是佁然不动的暗精灵的担架,朝着烟的方向笔直地前进着。
「但是没办法啊。毕竟是为了从威胁人类的害恶手上保护人类的必要工作──即使也是屠杀曾经是人的存在们的工作,但到头来,我还是相信这是为了人类好。」
当他说着这些的时候——
从一辆经过的担架上,一只手臂拖拖拉拉地垂了下来。那手上戴着枚崭新的戒指,而且好像还攥着些什么。
而那东西,啪啦的一声便掉在了地上。
他把那个捡了起来,
「而且,这个工作赚得也不少。」
「特别是对那些无论如何也需要钱的人来说呐──」
并灵巧地在手指上玩弄着那枚戒指,如此说道。
〇
那之后到底是过了几个月呢?
我走在在某个国家举办的活动中。
古色古香的街道,抱着书的人在路上熙熙攘攘。从街道到广场,都鳞次栉比的排列着许多临时搭建的帐篷。那本书的这个展开很好啊,这本书真让人胆战心惊啊,谁都读了这本书都会感极而泣啊,这本书很有趣,一定要买啊之类的嘈杂声不断在我耳边进了又出。
那是个由爱书人举办的,为爱书人举办的活动。
确实与我家乡举行的活动很是相似。
我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牵着母亲的手走路的情景,
「…………」
以及它们的事。
在街上行人之群的对面,有一个女人正靠在民房的墙壁上看书。
那个戴着的深遮面容的斗篷的女人,好像在等着我的视线一样,凝视着我。
她的发色为银,瞳则为金。
而后,她把食指贴在了嘴唇上。
就像小时候的我那样,默默的用手指示意着。
那是保持沉默的手势。
「…………」
我刚要开口。
暗精灵却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就像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如一瞬间的海市蜃楼一般,似梦一样地消失了。
但那里,确乎是有暗精灵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