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一觉醒来,已是早上。
真由眨了眨眼,昨晚的记忆涌上心头。
最后,姐妹俩玩了快两个小时游戏。一开始真由还以为只要玩一两局,姐姐就会满意了,但她自己也渐渐变得兴奋起来。直到凌晨两点,游戏才告一段落,那时两个人都已筋疲力竭,便干脆收工。游戏时间限制在每天两个小时。
真由转身看了看表,七点半了。
仍能听见窗外的雨声,但感觉比昨天要弱了不少。雷声已消失不见,看来暴雨高峰在夜里过去了。真由懒得打开窗帘,便掀起了一角看向窗外,但窗户湿漉漉的,看不太清楚。真由嫌麻烦,没有再开窗确认。
当真由把手从窗帘上收回来时,手腕碰到了放在枕边的兔子,兔子掉到了地上。
咚,对于一个玩偶而言,掉下来的声音稍显沉重。长长的耳朵缓慢地拍打在地板上。真由打算先让它在地板上呆着,等起床了再捡。
真由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关于哥哥的梦,但那也可能是深夜时的梦。自己一直在半梦半醒间徘徊,时间观念变得有些模糊。
虽然有点没睡饱,但也不想再接着睡了,于是真由干脆地从床上起身。
起身时,身体的关节有些疼痛。可能是因为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玩游戏,身体有些僵硬了。
把兔子放回原位后,真由离开房间,走下楼梯。
在一楼的洗脸台打扮好后,真由打算去厨房喝点什么。途中,她发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走廊的地板上。准确来说,并不是掉到了地上,而是斜斜地靠在虹绪的房门上。
真由走到虹绪房门的前方,捡起了它。这是一个中央微微凸起的银色圆盘,正好能够完全放进真由手中。
真由试着按下边缘的凸起,它便像烧烤架上的扇贝一样张开了。里面是一个白色的盘面和两根长短不一的指针。这是怀表。
怀表?
真由心想可能是谁掉的东西,于是不自觉地把它放进了口袋。
就在这时,虹绪的房门猛地打开了。开门的风压甚至将真由的头发拉向屋内。
站在门另一边的虹绪似乎没想到真由会站在这里。真由也没有料到门会突然打开,所以两人都吃了一惊,发出了“哇”的声音,各自后退了一步。
“吓死我了!” 虹绪说道。
“这是我的台词吧。”真由反驳,“开门的时候温柔一点嘛!”
“是站在那的你的错吧。”虹绪漫不经心地把责任推给真由,便大步流星地走向洗脸台。
看着她走路的样子,真由意识到妈妈也上了年纪。哪怕客观来说,她依然比同龄人显得年轻,但不知是否是因为她刚睡醒,颈部与眼周依然能感受到岁月的痕迹。毕竟妈妈她也过了不惑之年。
真由走进厨房,瞳在里面,炉子上正烧着水壶。
“早上好。”
“啊、早上好。”转身打招呼的瞳有些黑眼圈。
真由打开冰箱,但里面一瓶果汁都没有,无奈之下,她拿出了放在门口的盒装牛奶。
“啊、小真由,我之前就和你说过,别把嘴巴直接放在牛奶盒上喝吧。”
真由猛地停下了把牛奶盒送往嘴边的手。
“还有,我之前就和你说过,在喝之前得关上冰箱吧。”
真由关上冰箱,径直走向橱柜,拿出一个玻璃杯,放在台子上,像在故意做给别人看一样倒着牛奶。
“这样就行了吧,这样!”
“别、别这么话里带刺的。”
朝着正把牛奶放回冰箱的真由,瞳仿佛在讨好她一般,问道:
“早上吃吐司行吗?”
“诶——我想要牛角面包和咖啡牛奶。”
“只有切片面包了。”
切,真由咂了咂舌。
“小真由带过来的那两个花哨的人,也要吃早饭吧?”
花哨的?真由有些疑惑于姐姐的说法,但转念一想,住在这样的村子里,也确实会觉得那样的长发和金发看起来有点花哨。
“应该会吃吧。”
“那我就多做点汤吧。”瞳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沥水架,“啊,把那边的保温瓶拿给我。”
从真由小时候起,箕轮家的规矩就是早上多烧些水,再倒到一个大保温瓶中保存。热水必须在睡前用完,保温瓶夜间就放在沥水架上。虹绪不喜欢用电热水壶烧的热水,便形成了这样的规矩。
沥水架上保温瓶的旁边,倒置着一个陶瓷制的咖啡滤杯。角落的托盘上,一边放着筷子和叉子,另一边放着昨天吃甜点时用的三把勺子。
真由将其收入眼底,并从沥水架里拿出了倒着放的保温瓶,放在水槽和炉灶之间的料理台上。
水槽的三角过滤网里丢着用来泡咖啡的滤纸,滤纸和里面的咖啡豆都吸满了水。
“好像有人昨晚泡咖啡了啊。”瞳追随着真由的视线说道。
“是爸爸吧?除他之外应该没人会晚上喝咖啡。”
“是呢。”瞳赞同道,“妈妈昨天说她要吃了安眠药再睡,小真由带来的两个人也应该不会随随便便就用厨房。”
“爸爸可能有什么想法吧。”
说着,真由从抽油烟机旁边的架子上拿出了一个放滤纸的木盒。比昨天拿的时候要沉。打开盖子,盒子里塞满了滤纸。
“可能是吧。”瞳沉静地点点头。
对话中断了,真由把木箱放回原位后,离开了厨房。
真由漫无目的地走向玄关。有点懒得穿靴子,便随便穿了双离得近的凉拖。
解开防盗链、打开门锁,真由走出房门。雨还在下,但雨声已减弱了不少,雨丝也肉眼可见地变得纤细。
天空阴云密布,但既没有闪电,也听不到雷声。她把手伸到门廊外,雨滴小而稀疏。真由心想,雨下得最大的时候显然已经过去了。
她心血来潮地撑起伞,踩着庭院的踏石走到门口。栅栏外的地面泥泞不堪,于是她没有走到外面,而是往回走。门闩没有扣上,门把手保持着真由昨天关门时的角度。
回到屋里,瞳正和谁打着电话。一般来说,人打电话的时候声调会比平时高一些,瞳也不例外。
即便如此,真由觉得她的声音还是很阴郁。瞳似乎正好挂断电话,她说着“啊,是的,谢谢”,然后放下了话筒。瞳似乎不太擅长打电话,她叹了口气,像个西瓜虫一样团起了后背。
“电话?谁打来的?”
瞳似乎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微微颤抖地转过身来,“啊,是涡间先生打来的。” 她解释道,“他担心我们会不会出什么事,就打了个电话。”
真不愧是乡下,心与心的距离可真近啊,真由心想。
“涡间先生昨天果然没能回去,最后和小侄女们一起在那个家里过夜了。”
真由一边听着瞳的话,一边走到客厅,打开电视。当地电视台的演播室布景有着过于柔和的色调,根据他们播放的天气信息,暴风雨似乎已于昨夜达到了高峰。
真由希望道路也按照这个趋势尽快恢复正常,这时,瞳从走廊里探出头来,问道:
“果然报纸没有送过来吧?”
“甚么?”
“诶?那、那个,你刚刚不是去玄关了吗?”
“确实去了。”
“你没有去看信箱吗?”
“妹有。”
译者注:「んにゃ」是鹿儿岛方言,用于表示否定。
“这、这样啊。”
姐姐缩回了头。过了一会儿,从玄关那里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不久,瞳两手空空地回到了客厅,看来报纸没有送过来。毕竟道路无法通行,这也是理所当然,甚至可以说是不言自明。真是辛苦你做无谓的运动了呢,真由在心里慰劳着姐姐。
要准备早餐的瞳离开后不久,虹绪就来到了客厅。她已经换下了昨晚的睡衣,穿上了麻质连衣裙。两个人再次互相说着早上好。
“昨天雷声很大啊。”真由找了个话题。
“是这样吗?我完全没注意到。”
“不会吧?声音可大了。”
说起来,妈妈好像吃了安眠药来着。真由想起了瞳说过的话。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大出和小桧山也起床到了客厅。大出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看起来像个实验失败的科学家。小桧山则看起来有些睡眠不足,微微晃着头,眼睛下面出现了一个蓝紫色的新月。
“早上好。”两人说道,真由回以问候。
“雷声很大呢,你们睡得好吗?”
“嗯,我一直熟睡到天亮呢。”大出害羞地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
“真是个悠闲的家伙。”小桧山无奈地说道。
“昨天有点喝多了。”大出辩解道,“正如莎士比亚所说,酒是偷去大脑的贼。”
译者注:原文出自《奥赛罗》「O God, that men should put an enemy in their mouths to steal away their brains! that we should with joy, pleasance, revel, and applause transform ourselves into beasts!」(上帝啊!人们居然会把一个仇敌放进自己的嘴里,让它偷去他们的头脑!在欢天喜地之中,把自己变成了畜生!朱生豪/译)
“你们和爸爸喝酒了吧?”真由问道。
“是的,品鉴了他珍藏的威士忌。”大出回答道。
那酒真的非常棒,可能是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大出兴奋地说道。
“爸爸他没有太烦人吧,他一喝醉话就变得特别多。”
“没有的事,我们聊得非常开心。”
“你听过那个故事吗?关于庭院里的那棵树。”
真由只是简单地提到了这个话题,但大出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关于那棵橡树的故事吧。”他说道,“和要先生一起种下的那棵树。”
“果然和你们说了啊。”真由叹了口气,“这是爸爸的招牌话题。从很久以前开始,只要他喝醉了就绝对会说这个故事。”
在真由她们搬来的几年前,征一和要搬到这里的那一年,两个人一起在庭院里种下了一棵橡树。对于征一来说,想必那是一段难以忘怀的回忆,真由也听他说过很多次。
据真由所知,他们两人并排站在树前的那张照片,现在依然放在书房里。
“听说一开始种下去的时候,树有点歪了,所以他俩又把树挖了出来,重新种了一遍。这一段真是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呢。”
“那段小插曲是爸爸的最爱。”真由苦笑着说,“对了,爸爸跟你们说过那些吗?像什么珍宝珠糖呀、熊本男儿的顽固性格之类的。”
译者注:「肥后」指的是日本古代令制国之一的肥后国,现属于熊本县。「肥后もっこす」则是用于描述熊本县男性“正义感强、顽固、不愿妥协”的性格特征。
“顽固性格?”大出皱起了眉头,“没有,没说过这些。”
“啊,是吗?这可是例行流程呢。”
据说,两人聊着聊着,征一就在客厅里打起了瞌睡,最后竟然睡着了。
直到虹绪出现在客厅,告诉大出说她一会儿会叫醒征一,大出才终于得以解脱。
“哎呀,真是的。”
真由皱起了眉头。为什么被别人看到自家人出洋相会如此难为情呢。
当瞳把亲手做的早餐——吐司、炒鸡蛋和蔬菜汤放在餐桌上摆好时,已经是八点半了。
到了这个时候,征一还没有起床。
“明明家里还有客人呢,居然能睡过头,果然是昨天喝太多了。”
正当真由焦虑不安的时候,虹绪说道:
“我觉得他应该在书房里。起床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床还是整整齐齐的。”
真由听了这话,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说道:“我去看看。”
她从餐厅走向书房。
书房的门是关着的。
她刚起床去洗脸台的时候,曾远远地看了一眼。和那时看到的光景相同。
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重复敲了几次都没有回应,真由便打开了门。
“爸爸?”
真由在房间门口喊着,依然没人回答。
走进书房,凉意袭上穿着短袖的手臂。和昨天一样,摆放在房间角落里的空调仍在运转,桌子上的灯还亮着。
真由边闻着旧纸张的气味,边走向征一。他在房间的深处,头靠在椅子背上,闭着眼睛。
窗帘是拉着的。
桌上放着咖啡杯,垫着的托盘上放着勺子。真由将其收入眼底。
“爸爸,爸爸!”
真由呼喊着,“已经是早上了哦,早上啦!”
征一没有回应。
真由轻轻拍打着征一的肩膀。
没有反应。
和昨天一样,桌上书山的顶端放着《尤利西斯》第一卷。真由注意到书里夹着什么东西。翻开精装书的硬质封面,一个昨天没有的蓝色信封夹在扉页的部分。
“爸爸!”
真由摇晃着征一的身体。
但是,没有反应。
真由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不断地摇晃着他的身体。结果,坐在椅子上的征一失去了平衡,倒向真由。急忙抱住他的真由闻到了他一直在用的洗发水的气味、干燥的皮肤的味道、以及淡淡的威士忌的味道。
“爸、爸爸?”
真由之后多次呼喊着,但征一始终没有回答。
征一已经去世了。
4-2
真由她们五个人在餐桌上面对面地坐着。每个人面前都摆着瞳做的早餐。瞳把汤重新热了一下,杯里还冒着热气。
目前还没有报警。
这是大家商量后所做的决定。
“我想先让五十岚医生帮忙诊断一下。”
这是虹绪提出的主张。五十岚是村里的医生,真由也曾多次接受过他的诊疗。秃顶的五十岚像圣诞老人一样蓄着山羊胡。在孩提时代,真由总是觉得那突然出现,仿佛要把那胡子拨开一样的听诊器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首先,我们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自杀。”
从虹绪的态度中可以看出,她实在不想再引发风波。在像千壳村这样的小村子里,谣言转瞬间便会传开,十二年前也是如此。基于当时的经验,真由能够理解母亲说出这种话时的心情。
箕轮家的所有人都不认为征一是自杀的,但看法一致并不必然是件好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蕴含着另一个更大的问题。
无需多言,即:征一因何而死?
如果不是自杀的话?
和这里的某个人有关系吗?
大家心中的这份疑虑,无疑是他们决定推迟与警方联络的主要因素。
实际上,在桌子上交错飞舞的视线中隐含着某种心虚的寒意,仿佛在窥视着彼此表情的另一面。
更何况,就算现在联系警察或医生,他们也没法立刻赶到。
根据今天早上的新闻,道路上的积水正在逐渐退去。但是,人员和车辆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通行。
而村里的派出所和五十岚的诊所都在被淹道路的另一边。
在道路恢复之前,无论他们打多少次电话,医生和警察都无法来到这里。
也就是所谓的僵局。
仿佛在象征着这种停滞状态一样,大家都在慢吞吞地吃着饭。
“但是,我果然还是觉得你们两个人很可疑。”
一边在盘子里搅拌着炒鸡蛋和番茄酱,一边对两位客人直言不讳的人是虹绪。
“妈、妈妈,你突然说什么啊,太失礼了!”
真由急忙制止她,但虹绪既没有停止说话,也没有停止移动筷子。
“但是,无论怎么想都很可疑啊。这两个人出现后的第二天,那个人就去世了,很难让人觉得没有关联吧。”
尽管真由对母亲的出言不逊而感到紧张,但同时也暗自想着“的确如此呢”。时间点上非常巧合,而且与自己的家人相比,昨天第一次见面的人显然更可疑。
瞳保持着沉默,但这种沉默恰恰说明她与母亲的意见是一致的。
换句话说,虹绪的看法可以说是箕轮家的共识。
但明明可以换种说法啊,真由战战兢兢地看着两个客人。小桧山明显有些忐忑不安,相对地,大出则面无表情。
虹绪继续说道:“说起来,你们说自己是越过山来的,但我们也无法确定是真是假。说不定你们本来就打算潜入我们家,然后埋伏着,等着有人经过吧?”
盘子里的炒蛋已经变得一团糟。
“真是让人困扰啊。”
在众人的注视下,大出用食指抚摸着脸颊。“我们可以对天发誓说,我们与征一先生的死并无关联。但是,我也能理解大家希望这样想的心情。如果要我们离开,我们也只能遵从,但作为首要嫌疑人,这应该不太可能吧。就算我和小桧山详细地证明了彼此的清白,你们也不会接受吧。”
大出在此稍作停顿,包括小桧山在内的其他人则一言不发。
大出环视了一下坐在座位上的众人,然后耸了耸肩膀。
“我明白了。”
他说道。
“那么,能不能稍微给我们一些时间呢?不会占用太长时间,道路恢复之前的这段时间就够了。”
“你、你打算做什么?”
出人意料的是,发问的人是坐在大出身旁的小桧山。真由心想,看来他俩有些缺乏默契。
大出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小桧山,对着众人说道:“在那之前,我们一起查明箕轮先生去世的真相吧,这样就能证明我们的清白了。”
4-3
“那么。”
“那么?”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居然说什么要查明真相?你在开玩笑吧!”
“是认真的。好好想一想。对我们来说,最优先事项是什么?”
“当然是尽快离开这个村庄啊!”
“是的。但是在现在的情况下,即使道路修复了,我们也很难立刻离开那里。”
“毕竟一家之主离奇死亡,而且我们还被怀疑与此有关。”
“就算我们没有被怀疑,也很难在不知道真相的状态下离开吧。”
“啊,所以要自己解决吗?”
“就是这个意思。而且,如果我们不是嫌疑犯,而是解开谜题的名侦探的话,对方对我们的印象也会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那样的话,在叫医生和警察之前,他们也许会听从我们想要离开村庄的请求。”
“听你这么一说,感觉是挺有道理的,但真能这么顺利吗?”
“就算不顺利,我们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医生姑且不提,如果警察来了的话就不好办了,不用我说理由吧?”
“不用你说,我也不想听。”
“问题是,如果我们中的某个人真的与事件有关。”
“不可能的啦。”
“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一开始就不应该怀疑我吧。明明我们相处了这么久,却仿佛完全没有信任感。”
“如果我光因为咱俩相识已久,就把你放到嫌疑圈外,你反而不会相信我吧。”
“嗯,说的也是。那么,虽说要解开谜题,但要怎么解开呢?你已经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目前来看,就像是抓住了云朵一样。”
“喂喂喂,那你当时还能说得那么干脆啊。草率行事也得有个度吧。真是的,你这家伙总是这样。回想起来,接受委托的时候也是,就因为报酬很高就轻易地答应了。我一直觉得这样的委托最好不要接。”
“事到如今就别说这种话了。”
“那个委托人的态度也不怎么好啊,不仅特别霸道,还总是发火。那是求人帮忙的态度吗?”
“这一点我也同意。”
“说到委托人,你有联系过他吗?”
“昨晚联系过。但我故意模糊了一些情况。要是让他知道我们被困在村子里了,还不知道会怎么说我们呢。”
“那就更不能引人注目了。真是的,要考虑的事情多得让人心烦。这种窒息感简直就像是在玩五花大绑的束缚play,连翻花绳都比这简单。”
“这取决于具体的招式吧。”
“别在翻花绳这个话题上延伸出去啊!话说回来,这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被卷入风暴、困在村子里就已经够麻烦的了,借宿的家里还出现了死人,甚至是和十二年前一样的情景?太疯狂了。支撑着这个世界的关节正嘎吱作响呢。”
“就是说啊。”
4-4
真由敲了敲,打开了客厅的门。坐在沙发上的大出和小桧山投来了不安的目光。
“怎么样了?”
被大出问到的真由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圈。
“OK啦。”
坐在一起的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真由坐在如释重负的两个人的对面。他们并排坐着,仿佛在等待着真由的到来。
“但是有个条件。不允许你们两个自己在房子里乱跑。”
“也就是说?”
“对,我要陪同你们进行调查。”真由的话让大出的表情明亮起来。“真是可靠啊。不过,真由小姐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
“我们说不定是凶手啊。”
“嗯——大出先生应该不是吧。看他的脸就知道了。”
“别悄咪咪地把我排除在外啊!”
“请相信小桧山。”大出苦笑着说,“他最多也就是偷窥和闯红灯。”
“完全没在帮我啊!”
“那个,真对不起。”
真由说完,两人停止了拌嘴,一起眨了眨眼睛。
“真由小姐有什么需要道歉的事情吗?”
“毕竟是我让你们卷入了家里的事。而且,妈妈又对你们说了很过分的话。”
“我们一点都不在意。”大出露出温柔的笑容,“相比起认为丈夫自杀,或是怀疑自己的女儿,这样的反应才更加自然。”
小桧山也在旁边默默地点了点头。
“真由小姐不需要自责。所以,请不要低着头。”
听到这温柔的话语,不知为何,真由差点哭了出来。她努力控制着,但眼泪还是忍不住从眼角滑落。她迅速用手指擦掉眼泪,“诶嘿嘿”地笑着掩饰过去。
“谢谢你。”
“比起这个,真由小姐才是会不会太勉强了呀。毕竟令尊刚刚去世。”
“确实是这样。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也会因为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而难受。”
静静地待着的话,仿佛自己就会被无尽的黑云所包围。与其这样,她更想稍微活动活动,尽量驱散阴霾。
“所以,如果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就好。如果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也不用客气,我会帮你们跑腿的。”
“听到这话我就放心了。”大出点了点头。“那么就拜托您帮忙了。”
“我这边才是要拜托您了。”
“真由小姐这个助手能顶得上一百个人呢。喂,小桧山,你可以在房间里休息了。”
“让我也来帮帮忙嘛。”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真由问道。大出慢慢地从沙发上直起腰,说道:“我们先去书房看看吧。”
4-5
书房的空气比刚刚进来时还要沉闷。真由想,难道我们不在的时候,氧气浓度减少了吗?明明没有人呼吸呢,真是不可思议。
当时还亮着的台灯已经关掉了。椅子后的窗帘依然是拉上的状态,但室内很明亮。
发现时还坐在椅子上的征一,正垫着毛毯、躺在地板上。身上盖着另一层毯子。
天花板附近的空调正在运转。早晨设定的温度是25度,但为了不让征一受到损伤,现在已经调到了最低温度。
“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昨天0点到2点之间吧。”大出在检查完征一的身体后推测道。“如果让警察或医生调查的话,时间段应该会更加精确。”
然后,大出走到房间深处,绕到桌子的另一边,把手放在椅子的靠背上。
“真由小姐发现征一先生时,他正坐在这把椅子上,对吧。”
“嗯。”
“征一先生朝向了哪一边?”
今早进书房时,真由以为征一在睡觉,所以想要叫醒他。那时她摇着他的身体,改变了征一的姿势和椅子的角度。大出好像想知道在此之前的状态。
“朝着哪边啊,有点说不上来呢。”
真由一边搜寻记忆,一边回答:“上半身靠在靠背上,从正面看去头稍微向左下方弯曲了一点。”
“椅子的角度呢?”
“椅子的角度?”
“这把椅子的座面可以旋转的。像这样,360度。”大出说着,像在低处旋转丝带的艺术体操选手一样,抓住椅子的靠背,让座面转了起来。一旋转书房的椅子,就可以一边一动不动地坐着,一边改变身体的朝向。真由小时候曾在上面转来转去。
“征一先生的身体是正对着桌子的吗?”
“嗯。感觉好像不是完全正对着。可能有点偏向这边。”
真由一边说着,一边调整椅子的角度。坐下时,身体左侧便能对准桌子正面。
“小桧山,你去坐一下试试。”
小桧山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默默照做了。
大出看着真由。
“差不多是这样吗?”
“是的是的,就是这样。”
“这是什么重要的线索吗?”
小桧山插嘴道。可能是因为歪着脖子的缘故,他说话有些吃力。“稍微调整一下姿势就会改变椅子的角度吧。”
“虽然尚不清楚重要与否,但准确地把握情况是很重要的。说不定就会灵光一闪呢。”
“可能是这么一回事吧。”
“就是这么一回事哦。”大出用力地点了点头。“错误的前提会导向错误的结论。哪怕只走错了一条路,也有可能完全偏离目的地。”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啦,但我还是觉得比起这些细枝末节,关注一下这个会更有效率吧。”
小桧山一边歪着脖子,一边指着桌子上的东西。
那里放着一只咖啡杯和一个蓝色的信封。
咖啡杯和蓝色信封。
与十二年前箕轮要去世时留在房间里的物件相同。
“再怎么说也不能无视这个吧。”
“模仿哥哥那时候的情况又有什么意义呢?”真由说道。
“说实话,我也说不好。”大出小声说着,“无论征一先生是自杀还是他杀。”
“但是,也有很多与那个时候不同的地方。”
小桧山说着,拿起了信封。“十二年前,要先生去世时,遗书夹在植物图鉴里。但这次是乔伊斯《尤利西斯》的第一卷。”
“虽然都是有一定厚度的书。”
“内容也有差异。十二年前的信纸上有‘遗书’这个标题和‘箕轮要’的签名。”小桧山说着,从信封里拿出一张三折的白色信纸,将其展开。
“但这次连这些都没有。完完全全是一张白纸。”
白色信纸上画着横线,上面什么都没有写。
什么都没有写的信纸。
这是他们怀疑征一并非自杀的一个重要原因。如果像要的时候那样,亲笔写下了文字也就罢了(哪怕字数较少),但完全的白纸就显得极为可疑了,就算是伪造的遗书也未免太过粗糙。
“假定征一先生不是自杀的,而是被别人杀害的话。”小桧山说道,“那么。那个人准备了这封信,但又无法模仿征一先生的笔迹,所以就留了一张白纸,应该是这么一回事吧。”
大出没有回答,而是问真由:“令兄的遗书还在吗?”
“不在了,好像是葬礼的时候一起放进棺材里烧掉了。”
“信封和信纸平时会放在哪里?”
“从很久之前开始,信封和邮票之类的东西就都一起放在这里的。”真由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桌子从上往下数的第三个抽屉。
“啊,果然。”
正如真由所预料的那样,抽屉里放着信封和信纸。虽然颜色和设计各不相同,但都是箕轮文具的产品。
“您很了解呢。”
“毕竟小时候经常在家里寻宝。”
“把抽屉翻个底朝天也能算是寻宝吗?”小桧山插了一句。
“就像在角色扮演游戏里,擅自在别人家的架子上翻找物品一样。差不多就是那种感觉吧。”
“啊,类似于随随便便把埋在花园里的东西挖出来的那种?说不定在未来,这也会被视作一个问题呢,比如说是助长犯罪什么的。”
“说不定以后掉落的物品旁边会设立一个‘您可以自由取走此物’的牌子呢。”
真由和小桧山聊着的时候,大出默默地检查着信纸。他将抽屉里的和咖啡杯旁边的信纸仔细比对着,得出了“二者完全一致”的结论。“都有谁知道抽屉里放着信纸?”
“我们家里人应该都知道吧。”
“毕竟就连每年只回来一次的我也知道。”真由补充道。
“就算不知道,只要稍微翻一翻桌子就能很快找到吧,毕竟没上锁。”
听了小桧山的话,大出点了点头。“那么,除了箕轮家,还有谁知道有关令兄留下的遗书的事情?具体来说,就是知道内容、信纸和信封颜色的人。”
“亲戚们应该知道吧。”比如说本来要过来的叔叔夫妇就知道,真由说道。
“再就是你们两个也知道,从我这里听来的。”
“村里的人呢。”
“毕竟是个小村子,所以当时谣言传得很广。大家应该都知道哥哥是自杀的吧,遗书的事情应该也有传出去,但我觉得不会知道具体内容和信纸的颜色。除非是家里的人说的,不然谁都不会详细地说到这种细节吧。”
“啊,我想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小桧山一下子挺直了身子。
“怎么了?”
大出催促着,小桧山得意洋洋地指着桌子上的东西。
“原本这个信封里面是有另一封信的。”
“也就是说?”大出附和道。
“真是迟钝啊。那应该是征一先生写的。”
“你是说有人把那封信换成了白纸?”
小桧山用力地点着头。“或者说,这张白纸可能一开始就装在信封里。你想,不是说一个信封里至少要装两张信纸才礼貌嘛。如果内容只有一页纸,就要再放一张空白信纸才行。虽说如今知道这个礼仪的人也越来越少了,但征一先生肯定知道。毕竟他是文具公司的前社长。”
译者注:这一礼仪大概有以下几种原因:① 方便回信的人直接使用寄过去的空白信纸;② 只有一张信纸的话,可能会被人透过信封窥视到里面的内容;③ 避免让人觉得自己所写的内容过少,不尊重对方;④ 休书或战书这种不太吉利的书信都是单页,不希望对方有不好的联想。在正式场合或给重视传统的人写信时,不满两页的情况下再放一张白纸会比较保险。
真由也从征一那里学过这个礼节,所以他无疑明白这一点。“但是,这个作法也适用于写遗书吗?”
“诶呀,这我就不知道了。”
“假设小桧山的说法是正确的。”大出平静地说道,“那就有两个问题:① 信里写了什么;② 是谁拿走了信。”
“我知道。”小桧山皱着眉头说道。“归根结底,不管内容如何,我们都回到了同一个问题上。但是,也有可能征一写的正文放在了别处呢?不过要先生去世时候,信的开头写有‘遗书’,末尾又有署名,是一封在一页纸之内写完的信,所以不适用于这个说法呢。”
小桧山一边嘟囔着,一边凝视着信纸,甚至透过光线来观察,试图找出墨迹或文字的痕迹,但好像没什么收获。“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啊。”他失望地说道。
“目前从信里能得到的信息就只有这些了。”大出说,“如果这是个推理游戏的话,现在就该出现‘该物品已调查完毕’的提示框了。”
“那下一个是?”
仿佛受到了小桧山的话语的催促,三人的视线从信纸移向了旁边。
这是一个大号白瓷咖啡杯,杯碟上放着不锈钢勺子。杯碟和勺子接触的地方沾有咖啡渍。
桌上的杯里约有半杯咖啡。考虑到咖啡里可能有毒,以后可以提供给警方作参考,所以他们保持着发现时的状态,没有倒掉杯中的液体。
“昨天真由小姐给我们泡的咖啡用的也是这个杯子吧。”大出说道,“但是勺子不一样。”
比昨天给他们泡咖啡时用的勺子要大一圈甚至两圈。
“这个勺子是那个吧。”小桧山说道,“昨天吃桃子冰淇淋时用的。”
“确实是。”大出附和道。确实如此。真由也这样认为。
小桧山所说的桃子冰淇淋,是昨天的饭后甜点。这个勺子的大小正好适合舀冰淇淋,但放在咖啡杯旁边的话就显得太大了,看起来很不协调。顺便一提,昨天晚上,征一和瞳说自己不吃,所以吃冰淇淋的只有四个人。
“征一先生,果然是喝下了东莨菪吗?”小桧山对大出说道。
东莨菪。
十二年前,要所喝下的毒药。
“不知道呢。不过,至少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
“有没有出现什么比较有特点的症状?比方说喝下硝酸士的宁的人会身体弯曲之类的。”
“东莨菪的毒性成分没有那么明显的症状。”
大出将脸靠近桌上的杯子,用手扇了扇杯子上方的空气。
“如何?”
“没有奇怪的气味。”大出说。
“味道呢?”
“据说有很强烈的苦味。”
小桧山交叉双臂,盯着黑色的咖啡液面说道:“不能喝吗?”
“如果立刻漱口的话,稍微尝一点应该没问题吧?” 他似乎有些恋恋不舍。
“最好还是别了吧。毕竟里面放的可能是比东莨菪更猛的毒药。”
正把手伸向杯子的小桧山猛地停了下来。“对啊,也有这个可能性啊。”
在警察和医生到来之前,似乎无法知道毒物的种类和征一的死因。
“嗯?”真由想到了一件事。“但是大出先生不是说要在请医生之前解开谜团吗,但想推理的话,感觉这些信息相当重要啊。真的没问题吗?”
真由感到了一丝不安,不只是她,大出身旁的小桧山也愁容满面。
“真由小姐发现的时候,咖啡的温度是怎样的?”只有大出面不改色,询问真由。
“那时就是冷的。”
“有没有可能一开始就是冰咖啡呢?”
小桧山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或者是直接用现成的。”
“我觉得不太可能。”真由否定道,“水槽里有咖啡渣。洗过的滤杯也放在了沥水架上。”
“那个时候,要房间里的杯子里还剩下多少咖啡呢?”
“我不知道。”
“肯定的嘛,你以为这是几年前的事情?”小桧山插嘴道,“十二年前的真由小姐还是个小学生呢,肯定不记得了。”
“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亲眼见过现场。”
真由的话让两人有些意外。“诶呀,是这样吗?”
“诶?我没说过嘛?那天我发烧了。”
“确实听说过,但没想到你没看到现场。”
“可能是因为我还是个小孩子,所以他们想让我尽量远离这些吧。无论是房间的情况,还是哥哥喝下的毒,我都没有实际见到过。当时他们让我待在房间里。”
关于哥哥死亡的经过,真由基本都是从父母和姐姐哪里听到的。所以即使现在想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也没有什么现实感,记忆中的许多地方都模糊不清。
“是这样啊。”
“嗯,但之后我看了遗书。”
说着,真由把脸靠近桌子上的杯子,像大出那样用手扇了扇,闻了闻味道。正如大出所说,完全没有异味,看起来也没有奇怪的地方,甚至无法判断其中是否有毒。真由一边注意着是否有不自然的浓稠感,一边像在水面制造漩涡一样晃动着杯子。突然,她发现杯底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发出了“嗯?”的声音。
“怎么了?”大出问道。
“里面有像粉末一样的东西。”
“诶?”两人都凑了过去。
在晃动的过程中,真由注意到液体里有白色的粉末在杯底移动。
“是还没有溶解的部分吗。”
小桧山喃喃自语的同时,大出突然弯下腰,在桌子旁边蹲下,开始翻找地上的垃圾箱。不一会,他从中拿出了什么,抬起了头。尽管两人都对他持怀疑的目光,但大出继续蹲在地上。他用这个姿势在地上扫视了一阵,然后从绒毯上,用右手夹住了什么东西。真由睁大眼睛,看到他的拇指和食指之间夹着一个像迷你子弹一样的,类似于棕色的圆柱形物体。
“那是什么?”
真由问道。大出意义不明地回答说:“这是王冠的一半”。真由用表情询问其含义,大出接着说:“仅凭这个,也许还不能知道是什么。但如果和刚才在垃圾箱里捡到的东西放在一起,又会如何呢?”
说着,他展开了右手。手掌上放着一个形状类似的东西。在真由看来,他握在手中的那个白色的东西,比看起来是棕色的那个要稍微小一点。
“啊,是胶囊吗?”
大出点了点头。
“那里面有毒吗?”小桧山问道。
“谁知道呢。”大出只说了这句话,便用纸巾把它包起来、放进了口袋里,然后又靠近躺在地上的征一。他蹲在旁边,拿掉了盖在征一脸上的毯子,然后把自己的脸紧贴着征一的脸。
真由一瞬间以为大出要吻征一,不禁用双手捂住了眼睛,又从食指和中指的缝隙中偷偷看了过去。大出在马上要碰到征一的鼻尖的距离上停了下来,就这么凝视着征一的脸。
几秒钟后,大出抬起脸,慢慢地站了起来。然后他抱着胳膊,俯视着征一,陷入了沉默。
看到大出这种心不在焉的表情,真由觉得不应该打扰他的思考,便茫然地将目光投向桌子上。咖啡杯、堆叠的书籍、黑色钢笔和墨水瓶、粗糙的木制笔筒。听说这是要在成为真由她们的家人之前,在手工课上做的东西。
手柄上镶有小水晶的裁纸刀。用桦木精雕细刻而成的眼镜盒里放着的一副银框老花镜。再就是,一副相框。
两个相框并排放在一起。右边的是银色的铁制品,左边的是木质相框。铁制相框里放着一家五口去海边玩的时候拍下的照片。爸爸表情僵硬,妈妈风华正茂,哥哥看起来有些不自在,姐姐土里土气,而我则十分可爱。真由看着照片,发表了一番点评。
左侧木制相框里的照片则只有征一和要两个人。这是在家里的庭院中拍下的,两人之间种着一棵齐腰高的树。一把铁锹靠在树干上,而两人的鞋子和裤子的下摆则沾满了泥巴。从照片中就能感受到,他俩的满足感溢于言表。
“这就是聊天的时候提到的橡树吗?”
旁边的小桧山凑过来,凝视着照片说道,“是种树时的照片吧?”
“嗯。”真由估计他们应该还没有看到实物,解释道,“从这张照片来看,树只有一米左右,但现在已经长得很大了哦。”说着,她拉开了窗帘,指着湿漉漉的窗外说:“看。”
“咦?”
真由突然愣住了。
哥哥的树消失了。
4-6
三人中断了调查,在玄关处换上鞋子,朝着橡树的方向走去。越接近橡树,残留的树干和树枝碎片就越清晰可见。
橡树只剩下了根部,其他地方都碎裂散落。残留部分的断面也十分凌乱。
真由觉得像是有巨人挥舞过巨大的斧头一样。
“看起来好像是昨晚的落雷击中了这里。”大出说道。真由觉得周围还有更高的树,但大出说雷并非只落在高的地方。
真由捡起了地上的一块木头残骸。触碰到裂开的断面时,手掌一阵刺痛。将有些烧焦的木头靠近鼻子,能在湿润的木头气味中,闻到一股烟味。
真由拿着木头站在原地。
相当糟糕的心情。
十二年前,要哥哥去世了;而在十二年后的同一天,父亲也去世了,甚至连两人的回忆之树也消失了。真由不禁想到,是否有人想抹去两人的痕迹。
面对着沉默的真由,大出和小桧山什么都没有说。虽然他们不知道真由在想些什么,但多少也能察觉到。不过,被关心的人也会察觉到周围人的这种态度,所以这种关心也不是那么有效。更何况,真由是那种一旦意识到自己被关心了,反而会感到有些不自在的性格。但她也知道,没必要特意说明这一点。就算是预料到了有惊喜派对,为了顺利地生活下去,也得摆出惊讶的姿态,说着“诶!骗人的吧!”才行。
顺带一提,据真由所知,征一和要都不擅长这种事情。要无论做什么都一本正经。征一虽然会假装惊讶,但只会棒读道“呜哇”,就像是没有受过训练的Vocaloid一样。
译者注:Vocaloid是日本雅马哈公司开发的一款电子歌声合成软件,输入音调和歌词,就可以合成贴近人类声音的歌声。
“要消失的话,还不如早点消失呢。”
真由一边用脚尖戳着散落在地面上的木头残骸,一边说道。听到这句话,大出和小桧山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但只是默默无言地等着真由说下去。
“父亲搬到这里来,本来就是为了哥哥。哥哥以前非常聪明,中学的时候上的也是升学率很高的学校。但因为父母离婚,又不适应学校生活,好像中途就退学了。父亲想着在这片自然环境下会更好吧,就决定搬过来了。”
“是这样啊。”大出附和道,“征一先生好像非常珍视要先生呢。”
真由点了点头。
“因为对于父亲来说,哥哥是他在年近五十时才好不容易得到的独生子。”
和前妻离婚后,即便征一和要搬到了千壳村,征一也需要前往位于东京的总部。但是,他每天来回奔波很不方便,便在那边租了公寓,过着只有周末才回来的生活。
即便后来征一开始与真由她们一起过日子,这种生活节奏也一直延续了下来,直到征一辞去企业管理者这一职位。
“父亲和母亲结婚,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哥哥吧。”
在搬到这里后、与虹绪再婚前的这段时间,虽说雇了佣人,但要和她有些合不来,每次提到佣人的时候都在皱眉头。
“所以说,在哥哥去世的那个时间点,父亲就已经没有了居住在这里的理由。如果说是为了守护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土地也就罢了,但实际却并非如此。”
虽然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太多了,但真由还是忍不住倾诉了起来。连不该说的话也像那不谨慎的青鸟一样从嘴里飞走了。
译者注:原文为「口から、あの思虑の浅いブルーバードのように飞び出していく」指的可能是比利时戏剧家莫里斯·梅特林克(Maurice Maeterlinck)所创作的戏剧《青鸟》。
“妈妈甚至说可以考虑搬家。毕竟年纪也大了,住个更舒适的地方会更好。我当时也是赞成的,虽然不知道姐姐怎么想,但我觉得她应该不会反对。但是,爸爸绝对没有说过‘好’,最后他总是会拿出当初种下这棵树的故事来说。”
真由俯视着地上的木头残骸说道。
为了打破沉重的气氛,真由将手中的木片扔到了地上。木片掉在地上,声音听起来湿漉漉的。
“现在想来,我们来的时候也应该做同样的事情,但他没有这么说过。”
4-7
从庭院返回玄关的途中,大出说想看一看大门,三人便绕了下道。
铁质的大门左右对开、高约三米。门把手位于约一半高度的位置上,下方的门锁则是像门栓一样,通过将左侧门上的圆柱型铁棒滑入右侧门的插孔中来上锁。但现在大门并没有锁着。
“平时这个锁也是开着的吗?”大出问真由。
“据我所知,白天会一直开着,但到了晚上就会锁上。啊,不过昨晚应该没有上锁。”
大出的眉毛动了一下。“您为什么这么确定?”
“昨晚,我问过妈妈要不要锁上门,她说反正这种天气没人会来,不用管它,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大出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昨晚确实雨势很大呢,但也不能断言说一定没有像我们一样被雨淋到的人来过吧。”
“不是的,昨晚肯定没有人来过。”
“这又是为何?”
“就是这个啦。”真由指着门把手说。“今天早上我看到这扇门的时候,它的角度和昨天咱们到这,我关上门时的角度是一样的。如果有人打开了一次再关上,角度肯定会变化。”
昨天关门时,慌慌忙忙的真由为了尽量不弄湿手,便没有让两边微微倾斜的把手与地面保持水平。用机械钟来表示的话,把手大约指向了八点十八分。
“我本来想把它弄直的,但犹豫了一下就放弃了,所以不自觉地留下了印象。”
“原来如此。但是,现在门把手的角度又不太一样了呢。”
现在把手的左右两端都和地面平行。
“可能是姐姐在看信箱的时候顺便出来看了一下道路情况吧。”
然后真由再次复现了一下把手的情况。把手意外地灵活,所以稍微费了一些功夫才调整到合适的角度,不过经过几次尝试终于成功了。
“我关上门时的角度大约是这样的。”
大出点了点头,然后自己也握住把手开关了几次,最后“嗯”了一声。
“把手的螺丝有点松,所以很难调整到同样的角度呢。”
“对吧。”
“顺便问一下,除了这里,还有其他从院子里出去的路吗?”
“只有这里哦。其他地方都被铁栅栏围起来了。啊,如果试图翻越的话,传感器就会启动并拉响警报,所以不能这么做。”
4-8
回到宅邸后,几个人换上拖鞋、走向厨房。
因为之后叫医生或警察的时候,对方可能会要求提供物证,所以洗碗池里三角过滤网中的咖啡滤纸已事先被装进塑料袋中保管。
大出把滤纸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放在盘子上。然后沉思了一会儿。真由也看了过去,但没有发现诸如残渣中的异物,或是滤纸的奇怪折痕之类的让人觉得违和的地方。
大出看着真由说道:“早上,洗碗池那边只有滤杯和保温瓶对吧。”
真由点了点头。“再就是这边的托盘上,放着筷子和勺子之类的。”
“没有咖啡壶?”
“对,但是有点奇怪啊。没有咖啡壶的话,要怎么冲咖啡呢。”
“可能是直接把滤杯放在杯子上了吧。”小桧山说,“只泡一杯的话,这样就不用洗咖啡壶了,更省事。”
“啊,是这样啊。”
“冲泡一杯咖啡需要多长时间呢?”大出问道。
“只要有热水的话,大概十秒钟就可以了吧?”真由猜测道。
“十秒钟肯定做不好啦。”小桧山苦笑着说。“首先得闷蒸一下才行。不过,有热水的话,冲一杯的话大概就需要一分钟吧。”
译者注:闷蒸是指在手冲咖啡的开始阶段,在正式注水前,用少量热水均匀地湿润咖啡粉表面的预备动作。闷蒸能够排出熟豆中的二氧化碳,有利于咖啡均匀萃取。
差不太多嘛,真由鼓起了脸。
“滤杯平时放在哪里?”大出问道。
“在水槽的抽屉里。”真由答道。
“咖啡豆呢?”
“在那个矮罐子里。”真由指着炉灶下面回答道。
“这个红色的罐子呗。滤纸呢?”
这次她指着炉灶旁边。“在那边架子上的扁盒子里。”
“啊,是这个吗?”
大出伸手拿起架子上的木盒,盒子的大小和文库本差不多。“设计得很可爱呢,还画着鸟和植物。”
真由其实觉得这盒子土得掉渣,但毕竟各花入各眼,她也就没再说什么。
“以前,村子里有家糖果店,那家店卖的糖就装在这里。”她解释道。
大出轻轻摇晃着木盒子,接着打开盖子。“里面又塞得满满的了。”
“嗯。昨天我用的是最后一张。”
“难道不是真由小姐补充的吗。”
“不是我哦。可能是下一个用的人补充的吧。”
“小桧山。”
“怎么了?”
“帮我数一下一共有多少张滤纸。”
“诶?你自己数呗!”
小桧山嘴上抱怨着,但还是按照要求开始数滤纸。“六、七、八。”
“啊,可别在数的时候舔手指啊。”
“怎么可能会舔啊!十三、十四、十五。”
盒子比滤纸稍小一点,所以每张滤纸的顶端都有点折痕。
“二十六、二十七,啊、有两张叠在一起了,二十八。”
大出把目光从小桧山身上移开,指着脚下的垃圾桶:
“放塑料的垃圾桶就是这个吗?”他问真由。
“嗯。”
得到许可后,大出用脚踩住垃圾桶下面的踏板。垃圾桶的盖子弹了起来,大出从中拿出了一个被揉成一团的东西,用双手将它展开。真由从旁边偷偷看了一下。那是装替换滤纸的半透明包装袋,袋子上咖啡杯插画的旁边,写着“每包五十张”。
“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
“滤纸在装进木盒子之前会放在哪里呢?”大出问道。
“我不知道呢。但是大概就在这附近吧。”
真由打开了橱柜下面的拉门。里面放着厨房纸巾、保鲜膜、塑料袋等厨房用品。“啊,果然。”正如真由所预料的,咖啡滤纸也在里面。几袋滤纸叠放在一起,和垃圾桶里的那个包装袋一模一样。
“补充到盒子里的滤纸应该之前也是放在这里。”大出说道,“看,空出了一点位置,就好像刚好被拿走了一个一样。”
“真的诶。”
“数完了。”小桧山说,“一共是四十九张。”
4-9
真由问大出:“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我打算去找虹绪女士和瞳小姐了解一下情况。” 大出回答道。
“调查不在场证明?”
“更准确地说,是为了了解昨晚征一先生的行踪。如果能进一步缩小咖啡冲泡时间与死亡推定时间的范围就好了。”
“昨晚我一直在房间里。” 虹绪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无力地说道。表情也显得毫无生气,仿佛父亲离开时,也带走了母亲的一部分活力,真由想。
“睡觉的时候,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什么都没有。昨晚雷声太大了,吵得我睡不着,所以我吃了安眠药。拜它所赐,睡觉的时候一次都没有醒。” 虹绪说着,眼睛开始湿润起来。“没想到在那段时间里,那个人会遇到那样的事情。”
看着用手帕擦拭眼角的虹绪,真由也不免有些悲从中来。
“听说晚上会把热水瓶倒空,是真的吗?” 大出的语气十分淡然。真由推测,他是为了不让气氛过于沉重而有意这么做的。
“是。”虹绪点了点头。
“倒掉剩下的热水,然后倒扣到沥水架上。”
“你很了解啊。”
“昨晚,是虹绪女士倒掉了热水瓶吗?”
“是的。”
“大概是几点钟呢?”
“在吃了安眠药,回到房间之前,大概是刚过11点吧。”
“那时候,三角过滤网里有咖啡滤纸吗?”
“没有。”
“如果半夜想喝热水的话要怎么做呢?”
“只能用壶或锅烧水了。或者用微波炉叮一下。”
“水龙头那不会出热水吗?”
“会出热水,但温度不会太高,如果想泡咖啡的话,是不能直接用水龙头的水的。”
“昨天傍晚之后,你有把咖啡滤纸补充到木箱里吗?”
“没有。”
然后大出提到了书房里放在咖啡杯碟上的勺子。
“啊,那个啊。那是大概半年前买的。本来是用来吃甜点的,但他说那个大小放在手里正合适,所以搅拌热牛奶啊,舀果酱啊,什么都用它。他一旦喜欢上什么东西,就会抓着不放。要也有这样的习惯,真不愧是父子呢。”
“也就是说,征一先生平时也都用那个勺子搅拌咖啡吗?”
“不是的。那个人只喝黑咖啡,根本不需要勺子。”
“这样啊。” 大出满意地点了点头。
“您最后一次见到征一先生是在什么时候?”
“在那个人进书房之前。你想,昨天你们就在这里喝酒了对吧?”虹绪说,“你回房间以后,我就对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人说,今天是两个种类都有的日子,他回我说知道了知道了。
“两个种类都有的日子?” 大出歪了歪头,“这是什么意思?”
“啊,指的是药啦。星期不同,吃的药也不一样,很容易混淆的。尤其是喝了酒的日子,就更容易搞错,所以要提醒他,比如说‘今天是只吃胶囊的日子’、’明天是只喝药粉的日子’这样。昨天是两个种类都有的日子,也就是说,当天既要吃胶囊也要喝药粉。”
“爸爸他哪里不舒服吗?”真由问道。因为大病一场而厌世的故事线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他毕竟上了年纪,就得吃各种药,比如血压药啦,心脏药啦之类的。”
“他看起来还挺精神的。”真由说着,却想起昨天在书房看到父亲时,感觉他老了很多。
“他当然不能让女儿看到自己虚弱的一面。”
是这样的吗,真由扭了扭头。
虹绪似乎不知道院子里的橡树被雷击中的事情,听到真由说起时,他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是吗。”虹绪低声说道。
“我听说那是一棵充满回忆的树。”
“啊,你连这个也知道吗?”
虹绪的嘴角有些凹下去。真由知道,那不是妈妈笑的表情,而是痛苦的表情。
“他一直都非常珍惜那棵树,最近更是珍视到了有些可怕的程度。我时不时就能看到他在庭院里,对着那棵树喃喃自语。但是,这样啊,那棵树已经不见了啊。”
虹绪自言自语地说着,目光落在膝盖上交叉的双手。
“可以问问关于要先生的事情吗?”大出做好铺垫,接着问道:
“我觉得这次的情况,非常像十二年前要先生去世时的情况,您对此有何看法?”
“怎么看都无所谓吧。”虹绪瞥了一眼真由,“现在光是为了接受现状就已经筋疲力竭了,说实话,根本没精力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虹绪问是否还有其他想问的,于是大出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们看看征一先生吃的药吗?”
真由觉得这真是奇怪的请求,虹绪也深有同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但还是说道:“没问题,我去洗手台那拿给你们,稍等一下。”
虹绪说着,站起身来。看着她沉重的动作和弯曲的后背,真由再一次意识到了母亲的衰老。
不久,虹绪就拿着一个白色纸袋回来了。大出道谢后,把纸袋里的东西摆在桌子上。
好几种装着药粉的小纸包,还有一种用铝箔及塑料硬片包装着的半绿半白的胶囊。
“征一先生需要服用的药全都在这里吗?”
虹绪点了点头。
“每种药都所剩无几呢。”
说话的人是小桧山,“好像只够再吃两三天吧?”
正如小桧山所说,各种药的数量都很少。药粉每种只有一两包,胶囊也只剩下一粒。纸袋的表面写着每天要吃的药物和数量,以及服药的时间段。根据这个倒推,再过两三天药就会用完了。
“本来几天前就打算去拿药的,但当时那个人的身体不太舒服。”
原本计划今天去医院拿药的。
“结果昨天发洪水了。那个人还担心道路要是迟迟没修好,药就不够用了。”虹绪说。
所幸,这里没有那种会接过虹绪的话头,补充说“这么一来,他当时实在是杞人忧天了”的那种没心没肺的人。
4-10
正当三人走上二楼时,传来了钢琴的声音。
“呀,这是莫扎特的曲子呢。”小桧山说道,“第十二号钢琴奏鸣曲,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看到真由等人没有反应,小桧山流畅地补充道:
“那个爱因斯坦曾经评价说,这首曲子第一乐章的旋律,’就像爱丽儿从大气中现身了一样’呢。”
“艾利尔?”真由问道,“是什么洗涤剂吗?”
“不是啦。” 小桧山撇了撇嘴,仿佛在嘲笑她的无知。“说到爱丽儿,当然指的是《暴风雨》啦。”
“莎士比亚啊。”大出说,“好像是关于一群乘船的人被卷入风暴中,漂流到了一个岛上的故事吧。”
“对对,很相似的境遇吧。”小桧山说,“爱丽儿是岛上的精灵。她利用漂流过来的人无法看见自己这一优势,把场面搅得一团乱。”
“这样啊。”真由说,“小桧山先生意外地很了解音乐和戏剧呢,好意外。”
“不要连说两遍意外啊!”
“难道说,你其实是从某个人那里听说了这些事,只是在现学现卖?”
“你以为我是谁啊!”小桧山皱起了眉头。
真由走在最前面,打开了音乐室的门。演奏声突然停了下来。真由跟屋里的瞳说,大出想要问些事情,瞳点了点头。
大出坐到音乐室的椅子上,看瞳表情僵硬,便试图缓和她的紧张情绪,说道:“您钢琴弹得很好呢。”
“我一直都很喜欢这首曲子。”瞳一边看着琴键,一边说道,“其实应该弹一些更安静的曲子才对。但我现在没有那种心情。”
“这也难怪。”大出用温柔的口吻说。“您的心情还好吗?”
“很难说是没问题呢。”
真由的食指轻轻按下白键,F音无力地响起。“即使这样,弹钢琴还是能让我稍微冷静一点。”
“能不能让我了解一下情况呢?我会尽快结束。”
瞳点了点头,在绒面椅上端正了坐姿。但她并没有看向大出他们,视线像是指南针的指针一样游离不定。瞳本来就有点社恐,而婚姻的失败更是让她不再信任男性,甚至是有些恐男。所以,每次与异性见面时,她都会比平时更加战战兢兢。真由作为妹妹虽然能够体谅她的处境,但也不禁希望她能够多少改变一点。
像之前对虹绪那样,大出从瞳那里了解到了昨晚到今早的情况。与一直待在房间里的虹绪不同,瞳的行动相当频繁。
“听说您晚上在走廊里遇到了真由小姐,是吗?”
瞳点了点头。“嗯、那个,昨天晚上雷声很大,我一直没法入睡。所以我想着去厨房喝点麦茶。然后,我刚离开房间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妹妹。”说到这里,瞳看了一眼真由,确认道:“那个,小真由当时刚好要去洗手间吧?”
“不是,我是正好从洗手间里出来。”仿佛在鞭策着令人着急的瞳一般,真由厉声说道。
“是、是这样啊。”瞳突然挺直了背。“然后,我们聊了一会儿,我想去厨房喝点东西,就下楼了。那时候,我还遇到了小桧山先生,对吧?”
出乎意料地听到了小桧山的名字,让真由有些惊讶。大出似乎也是如此,他瞪大眼睛看着旁边的人。
“啊,确实确实。”
面对装傻充楞的小桧山,大出苦着脸说,“你这家伙完全没说过这回事吧。”
“出于各种原因忘记了嘛。”小桧山挠了挠金色头顶的下端。“当时想去卫生间来着,但有人正在用二楼的洗手间,所以我就借用了一楼的。”
当然,在这期间去洗手间的人是真由。真由在脑海中整理了一下时间轴,走到走廊的顺序应该依次是我、小桧山先生、姐姐。
“你特地去了一楼?”大出问道,“明明等一下就好了嘛。”
“紧跟着女性进去的话,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小桧山说着,脸上微微泛红。“因为你在房间里,通过简单的排除法就能知道洗手间里要么是瞳小姐要么是真由小姐。”
他是一个会在奇怪的地方上很体贴的人呢,真由有些震惊。
“但是,就算有些微妙的时间间隔,像这样一个接一个地走到走廊里,也未免有些不自然吧?”大出疑惑地歪着头。
“那时正好雷声特别大。大概都是被雷声吵醒了吧。”听到小桧山的话,姐妹俩点了点头。“对吧。不过你睡得像冬眠的熊一样,估计不知道。”
“没办法啊,昨天走山路走得筋疲力尽。” 大出辩解道,“而且还喝了征一先生珍藏的威士忌,所以就熟睡到了早上。”
“啊,那个确实很上头。”小桧山也深有体会。
“对吧,所以昨晚的事,我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你真够神经大条的。我昨晚可是一夜没睡。”
“你不是喝威士忌喝到不省人事了嘛。”
“我就睡了大概三十分钟,之后就睡不着了,一整晚都在盯着小灯泡的光亮,直到早上。”
“小桧山先生,你意外地很细腻啊。”
“你以为我是谁呀!我的共情能力可是意外地很强哦。”
“你自己都说‘意外’了!”
仿佛要把离题的讨论拉回正轨一般,大出咳嗽了一下,接着向瞳提问道:
“昨晚您去厨房的时候,水槽里有咖啡滤杯吗?或者三角过滤网里有残留的滤纸或咖啡渣吗?”
“哎?我不太记得了。”瞳用手按住太阳穴,做出寻找记忆的姿势。
“没有哦。”小桧山说,“经过厨房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了沥水架,但只看到了倒过来的壶。”
这么一说,瞳的记忆也苏醒了。“是的,我也觉得是没有的。”她表示同意。
“回到二楼的时候,是小桧山先回去的吗?”
瞳和小桧山同时点头。
“瞳小姐从厨房回来的路上,有去其他地方吗?比如洗手间或书房之类的。”
“哪都没去。”
“你在下面呆了大约多久?”
“我一边喝着麦茶,一边发了一会儿呆,所以不太清楚精确的时间,应该是五分钟左右吧。”
“姐姐说的没错。”真由说道,“我在房间里听到了姐姐回来时的脚步声。”
我看了表,所以没有错。她补充道。
“你能听到脚步声吗?”面对百思不得其解的小桧山,真由解释说自己房间门前的地板会嘎吱嘎吱响。
大出很感兴趣地问真由:“那能听到小桧山的脚步声吗?”
“不能。只有我房间前面的地板才会吱吱作响。所以听不到小桧山先生的脚步声。”
相比于真由的房间,大出他们的房间和洗手间要更靠近楼梯,因此两个人无需经过真由的门前,走廊也不会吱吱作响。
大出点头表示明白,转向瞳。
“您回到房间之后就休息了吗?”
瞳摇了摇头,说:“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但雷声很大。可能当时正好是暴风雨离我们最近的时候。感觉自己也睡不着,就去找了小真由,一起在小真由的房间里玩游戏。”
“从回到您的房间再到去真由小姐的房间,中间大约过了多久?”
“大概十到十五分钟左右吧。”真由回答。
“那时听到瞳小姐的脚步声了吗?”
“当然听到了呀。啊,说起声音,感觉姐姐来之前,好像听到了什么音乐。”
真由依次说出听到的歌曲的名字时,小桧山举手说:“啊,那是我。”他解释说,“我喜欢在睡觉前听点音乐,所以回到房间后就放了一会,但雷声和雨声太吵,没法好好听,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就关掉了。真由小姐的房间那边也能听得到吗?真是对不住。”
从浴室出来时,墙的另一面传来的声音也来自于小桧山在屋里看的视频网站。
“那么,关于游戏。”
大出把话题转回瞳到真由房间里的事情。
“啊、好。那个,最开始只是打算玩一会儿就睡的,但因为好久没玩了,结果玩得有点入迷了。” 瞳说道。
“姐姐明明那么菜,却不肯放弃呢。”真由叹了口气,“一直缠着我说什么‘小真由,拜托了,再来最后一局,求求你了’。”
“我、我可没有说过求你这种话啦。”瞳急忙否认,但一旦被大家的目光盯着,她就又马上低下了头。
“游戏玩到了什么时候?”
“我想大概是两点左右吧。”瞳说道,“那、那个时候已经有点累了,就回房间了。”
真由朝大出他们使了个眼色,表示姐姐的话是正确的。
“去了真由小姐的房间之后,你们去了一楼吗?”
“我们各下去了一次。”瞳回答。
“先下去的是我。”真由说,“当时突然很想吃冰淇淋,就从冰箱里拿了一个。大概是一点半左右吧。”
瞳点头表示差不多是那个时候。
“在下面待了多久?”
“下去了之后马上就回来了。大概三分钟左右吧?”
瞳再次点头。
“顺便问一下,吃的是什么冰淇淋?”
“是杯装的冰淇淋。草莓味的。因为沥水架那边有勺子,就拿了一个吃。就是昨天吃餐后甜点时用的那个。”
“您还记得那里放着几把勺子吗?”
“在我拿之前有三把。”
“当时那个架子上有滤杯吗?” “有的。”
“三角过滤网里也有滤纸?” “有的。”
真由说,和早上起床时的情况一样,大出点头,然后转向姐姐提问。
“瞳小姐是什么时候下去的?”
“我是在游戏结束之后,大概刚过两点吧。”
“目的是?”
“收拾小真由用过的勺子和吃剩的冰淇淋。”
然后大出又问了一遍关于勺子、滤杯和滤纸的问题,姐姐的回答与妹妹一致。到回屋为止也大概花了三分钟。
真由说姐姐回来的时候,她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大出提出想要亲自听听地板嘎吱作响的声音,于是四个人一起走到真由房间前的走廊上,进行实验。
每当小桧山在走廊来回走动时,发出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用长满毛刺的弓刮着调音不准的小提琴一样。即使进了真由的房间、关上门,房间里也能清楚地听到那个声音。
“这声音还真不小。”
“对吧。在昨天的雷雨声中都能听到呢。”
“真没想到会听得这么清楚。”
瞳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在实验中,就真由个人而言最惊讶的是,无论蹑手蹑脚地走路还是用力跺着脚走,室内听到的声音都相差无几。而且无论是一个人走还是两个人、三个人一起走,声音的大小几乎没有差别。
“就像是一个被吹到了极限的气球一样。”大出做了一个比喻,“无论你怎么吹,它都会爆炸,而爆炸的声音几乎是一样大的。”
以前真由常常希望哥哥和姐姐能轻一点走,但她现在才理解了原委。
4-11
实验结束后,问询完毕的瞳回到了音乐室里。
真由问大出接下来要怎么做,大出表示希望看一看哥哥的房间。真由明白他似乎很在意这件事与十二年前的关联。
不过,真由之前在书房的时候也说过,她自己没有直接看到现场,便向两人提议说应该让当时的知情人士陪同。
“不过,也只有妈妈和姐姐两个人而已。”
“最好还是请瞳小姐帮忙吧。”大出说道,“虹绪女士似乎有些心烦意乱。”
真由想起了母亲的样子,赞同道:“确实如此呢。”
“那我去叫她过来,你们俩先进房间吧。哥哥的房间在最里面,走廊尽头那间。”
真由对两人说完后,便走进音乐室找刚刚才分开的姐姐。瞳似乎是说话说累了,没有坐在钢琴椅上,而是坐在一把矮背椅子上,看起来疲惫不堪。告知原委后,瞳一副“还来啊”的态度,真由不得不半拖半拽地和她走到走廊。但,开着门的房间不是走廊深处的要的房间,而是其旁边的房间。
为什么呢。
真由想着,走到打开的门前,“喂,你们两个,不是那边。”她冲房内喊道,“我不是说过哥哥的房间在最里面嘛?”
在昏暗的房间里,大出转过身来看着姐妹俩。“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不小心走到了隔壁房间。”大出朝着门的方向笑了笑,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小桧山坚持说‘是这边是这边’。这家伙就算是二选一都肯定会搞错,就因为他,我们迷路了好几次。”
“喂,你才是走错方向的那个吧。你总是把别人引错。”
就算是二选一也依然选错了的那个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防虫剂和除湿剂的味道。透过窗户正面进来的阳光,让空气中飞舞的灰尘显得闪闪发亮。虽然沦为非当季衣服的衣架与备用床单的暂存点是空房间不可避免的宿命,但在真由看来,它还没有脏乱到能让瞳慌忙说“这、这里很脏,请快点出来”的程度。
按照真由的标准,这个程度的脏乱完全可以接受。真由暗自觉得这比自己在东京的房间还要干净不少。瞳一直都很爱干净,要真由说的话,甚至是到了有些神经质的程度。就连在学生时代,当真由的朋友来家里时,她也会认真地打扫卫生,包括洗手间和玄关。啊,对了,真由脑海中突然浮现起那时的记忆。说起朋友,姐姐从小就不擅长社交,在学生时代也很少带朋友回家。不过当我带朋友回家的时候,她总是急急忙忙地加入进来。那种害羞而开心的表情,连我都有些难为情。
说到学生时代,姐姐一直都不擅长当众说话,每次轮到她学号的那一天, 从早上起她就一直郁郁寡欢。还记得有次学习发表会,全班同学决定一起朗读诗歌,而她因为过于紧张,在体育馆的舞台上发不出声音,读不出自己的那部分。真由觉得那实在是太丢人了,连带着自己也被朋友们调侃了一番。
译者注:在日本,有的老师会根据日期和学生的学号「出席番号」来确定发言的人。最简单的模式就是:「今天是25号,所以学号是25的人来回答这个问题。」
他俩一个接一个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这次终于进了要的房间。
这是一间约为12叠大的西式房间,里面有一张钢制床,墙角放着一个高书架。墙上没有贴任何海报。家具很少,面积又比姐妹俩的房间和客房大,所以给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房间还保持着要生前的状态。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房间就朴素到缺乏生活气息,真由曾经觉得这是一个在努力适应人类生活的智能机器人所居住的房间。
应该是有人在定期打扫,家具和地板上没积什么灰。
真由感到有些寒冷,便双手抱住自己的身体。明明都是没人使用的房间,但与刚才进入的房间相比,这里的空气更加冷漠。她感受到了一种废墟般的荒凉和萦绕在深处的潮湿感。
“十二年前的那一天早上,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吗?”
由于是角落的房间,房间的南侧和西侧各有一个窗户。两个窗户上都挂着像深海一样湛蓝的窗帘。
“没、没有。” 瞳有些慌张地回答道,“我记得两个窗户都是锁着的。”
“也就是说。”大出抬起头,目光朝向上方,“那时空调是开着的吗?”
瞳点了点头。
“在这个季节,哥哥会一直开着空调。”
现在虽然不同了,但当时二楼只有这个房间有空调。所以在要不在的时候,真由经常偷偷溜进来,一边享受冷风,一边看着从自己房间带过来的漫画。
大出的目光从空调转向了桌子。要的桌子是那种带有书架的学习桌,书架上摆放着高中的参考书、植物图鉴、野草图鉴,芥川、太宰、川端与三岛的短篇集,还有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
“发现他时,要先生正坐在这把椅子上,对吧?”大出抓住椅背,将椅子拉到自己面前。要使用的椅子与书房里的椅子相同,座面是独立的,可以轱辘轱辘转。
“嗯、嗯。就像是靠在椅背上一样。”
“椅子的朝向是?”
“我想是朝着桌子。”
“您说的夹着遗书的图鉴,是这本吗?”大出指着放在书架上的植物图鉴说道。
“是的。”
“令尊居然能找到遗书呢。”
“因为露出了一个角吧。”
“咖啡杯在哪里?”
“嗯、嗯,大概是在这附近。”瞳指向桌子上的左边,结果手不小心打到了桌角,“呜”地叫了一声。真由看着笨拙的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杯碟和勺子也在吗?”
“嗯、有的。”瞳摸着手说道。
“咖啡还有残留吗?”
“大概还剩下一半。”
“从中检测到了毒物?”
“是、是的。我听说是这样的。”
真由明白,瞳被大出连珠炮似的提问吓到了。她的脸红得发烫,甚至有点出汗。真由估计她应该很久没有这样和父亲以外的男人说过话了。
“要先生是从这附近的山里获取的毒物?”
瞳点了点头。“好像是叫做东莨菪之类的。”
“把它干燥后,磨成粉末,放到咖啡里喝了?”
“我听说是这样。”
“粉末最初是装在什么里面的?”
“好像是用保鲜膜包起来,再用橡皮筋绑住,像晴天娃娃一样。”
“用过的保鲜膜和橡皮筋就扔在这里?”大出指着放在桌子旁边的铝制圆柱垃圾桶。
“是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只是随便这么感觉的。”
大出接着在房间里搜寻了一段时间,之后这也告一段落。他耷拉着头,开始沉思起来。
“那个,差不多可以了吧。”
瞳小心翼翼地说要准备午餐了。大出猛地抬起头,又低下头说道:“啊,十分感谢您。”
尽管在本人看来可能同往常一样,但在真由看来,瞳匆匆忙忙又慌慌张张,因为心乱如麻而更显得手忙脚乱,最后啪嗒啪嗒地离开了房间。
4-12
在只剩下三个人的房间里,小桧山问苦思冥想的大出:“你知道什么了吗?”
“可以说是知道了,也可以说是不知道。如果把真相比作一棵树的话,我已经找到了树干的部分,但相对地,树枝与叶子依然模糊不清。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小桧山不太满意这含糊其辞的回答,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有点不快地说:
“喂喂,现在可不是夸夸其谈的时候吧,你稍微有点危机感啊。真是的,真是的!”他一边抱怨着,一边像一个坏掉的发条玩具车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真由一边想着,这种催促才会适得其反吧,一边不自觉地把手放进了口袋。
突然,真由感觉到了冰冷的金属触感,早晨的记忆突然苏醒。
“啊,说起来,我今早捡到了这个,你们有人对这个有印象吗?”
真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怀表。她本来打算在大家一起吃早饭的时候拿出来问一下的,但发生了太多事情,害得她忘得一干二净。毕竟怀表很小又很轻,即使拿在手上也没什么感觉。
真由拿着怀表的链子,展示给两个人看。银色的圆形像挂钟的钟摆一样摆动着。
“啊,那是我的。”小桧山睁大了眼睛,迅速从真由手中夺过怀表。
“你是在哪里找到它的?”
“它掉在了妈妈房间的门口。”
“也就是说,是在昨晚去洗手间的时候弄掉的。当时怎么没注意到呢?啊,太好了,它还能正常运转。”
小桧山仔细地观察着怀表的正反面和表盘,从他的举止中不难看出他有多么珍惜这块怀表。难道说这是一个超级高档的东西?真由一边这么心想,一边回答道:
“昨天的雷雨声太吵了,所以你才没听到掉下来的声音吧。”
“而且,怀表掉到了走廊边儿那里,几乎是靠在了妈妈房间的门上,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看漏了。”
“靠在门上?” 这句话是一直默默听着他俩对话的大出说的。
“嗯,就像这样。”真由借了小桧山的怀表,把它放在要的桌上,靠在书架的边缘,重现了发现时的情景。
看到这一幕,大出变得严肃起来。“能在虹绪女士的房间门口试一下吗?”他认真地说道。
众人一起移动到了一楼。
他们走到虹绪的房间,真由示范着站在门前,“就是这样。”她演示着。从走廊望去,怀表当时放了在门右侧、靠近合页的那一边。
看到这一幕,小桧山交叉双臂,“啊啊,所以才察觉不到呢。”他嘟哝道,“到了晚上,光线不好,就更看不到了。”
“小桧山,你什么时候去的洗手间?”大出问道。
“和瞳小姐见面的时候就去了,大概十二点左右吧。”
“昨晚有再下到一楼去吗?”
“直到我和你下来之前都没有下过楼。”
“来到这里后,有把那只怀表给别人展示过吗?”
小桧山摇了摇头。“没有,重要的东西可不能随便拿给别人炫耀。”
“明明很重要却弄掉了呢。”真由指出。
“能够不小心把怀表弄掉,也就意味着主人一直将其带在身边,你不觉得这比把它放在柜子或保险箱里更能体现出主人的重视吗。对于把珍惜的实用品和装饰品放进展示柜的做法,我个人持否定态度。”小桧山以异常快速的口吻反驳道。
“说的也是。”
“我想请您帮个忙,真由小姐。”大出说,“我想请您进入房间,确认一下能在多大程度上通过门缝看到走廊一侧的情况。”
感觉我们进入女性的卧室有些不太好,大出解释道。真由觉得大出先生还真是绅士啊,便按照他的要求,打开门、走进卧室,关上门、四肢着地,把脸贴在地板上,从门缝中窥视走廊。扭动身体、变换角度,再起身开门、离开房间。真由向在走廊等着的两个人报告结果:“什么都没看见。”
从下方的门缝里一点也看不到走廊的情况,甚至无法确定是否有人站在阴影中。从室内也完全看不到靠在门前的怀表。
“脚步声之类的呢?”
“脚步声?”
虽说两人曾沿着走廊走来走去,但从屋内是感觉不到的。虽说地板有些嘎吱作响,但无法和真由门前的走廊所发出的声音相提并论。
大出听到真由的回答后,静静地点了点头,说道:“请把大家召集到书房里吧。”
他的脸上洋溢着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