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边境要塞科里登』

──银色长剑快速划出一道寒芒,将马匹与马背上的人一同斩断。短剑再度吻过敌人的咽喉,令暗红的刀身被打湿。

此次偷袭十分完美,仅放跑了一人。那人头也不回地疯狂逃跑,大口大口喘气,满脑子都是恐惧。后方有两道人影目送着他逃走,他们既没有出声叫喊,也没有上前追逐。这份沉静反而使他感到更加毛骨悚然。

这位幸存者后来是如此讲述他的遭遇:我被暗红恶魔与银发魔女袭击了。

我骑在陌生马匹的背上,身体随着马匹的颠簸轻轻摇晃,并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难道是有人在背后传我的坏话?

尽管好不容易捡回了条命,但全身挂满了擦伤、刃伤。伤口带来的疼痛令我不由得呲了呲牙。

再加上,沾在头发上的果汁随着时间推移,气味变得愈发浓郁。我早已习惯了恶臭,可如此甘甜过度的气味一旦浓郁到这份上,反而也是一种折磨。

“话说回来,相比起冒险者,你不是更适合当暗杀者吗?”在我难以忍受身上的气味,频繁哼气时,坐在我身前,握着缰绳的卡莉雅・帕德尼柯回头对我说。

我大叹口气,撇着嘴,望向一旁。

“我并非贬低你。偷袭和暗杀也讲究一些必备要素:呼吸、时机以及运气。你在这些方面都挺不错的,动作也很娴熟,就像是以前受过专业训练。”

她皱起鼻子,眨了眨眼,好似一只被勾起好奇心的猫。

“……干了冒险者这一行,那么屁股就不可能会干净啦。而我这人天生又特别不喜欢做无谓的正面冲突,然后就这样了。”

我骑着马,尽量把身上能擦掉的果汁和血都处理掉,使得其颠簸被甩飞至路旁。若不将这些处理掉,那铁腥味和果甜味混在一起,感觉会将嗅觉熏得失灵。

“不聊这些了,刚才放跑了一人,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若是被追上可就麻烦大了吧。下次可不会这般顺利。”

“──明白。我可不喜徒步对战骑马的对手。你抓稳了。”

我觉得这话绝不是她有资格说的。毕竟虽说采用的是偷袭,但她可是一剑就将骑手连同其胯下马匹的头颅斩为了两段。该不会她的先祖里其实还有巨人族,她又正好返祖了,只是她自己并不知情吧?

卡莉雅・帕德尼柯一边拉紧缰绳,一边点头赞同我说的话。我则是用行动回应她,双手抓住她的腰。她的腰抓起来感觉很是纤细,触之易折,令我脑中不由得生出“她和普通女子果然并无太大区别”的想法。同时很理所当然的,我还感到有些害臊,心里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不过,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大道上遇袭。可见国内的治安乱到了何等地步。身为骑士,实在是感到羞耻。骑士团的行动方针简直就像是在说,仅有王都及其周围边才是国家一样。”

这句话中充满了怜悯和自戒。

这个年代的治安秩序决计称不上和平稳定,这是不争的事实。然后是刚才那些袭击者的首领,此人在未来将撼动整个国家的根基,令秩序变得更加混乱。而这事在我心里,也只是早已成为过去的真实事件之一。

恐怕这一次大概也会变成那样吧……在不知不觉中,我坦然地接受了这件事。

我怀里揣着一枚刻有图案的戒指──这是那名戴着头盔、疑似司令官的男子很珍重地戴在手上的物品,我趁乱偷偷顺过来的──随意地回应了下卡莉雅・帕德尼柯的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们此行的目的地科里登堡是一被历史所抛弃的遗物。

本国先王拥有建筑王之名,他即位期间,下令重建、修葺了大量要塞和关卡。这项大工程消耗了庞大的资源财产和税金,在当时还引起过骂声,称这是恶政。但在后来,本国借助那些要塞与关卡成功抵御住了三次异族的侵略,两次外敌的大举侵犯。这些毫无疑问都是先王的功绩。

而从其功绩中被抹去的,正是这座边境要塞科里登。

此要塞背靠山岳,易守难攻。历史上,在与西方的战争中,该要塞曾多次扬名于天下,可自从本国与西方联合国之间的关系由敌对转变为友好后,该要塞也就被闲置了。

据说,如今被带到此处来,属于一种委婉的左迁。

“不过有些怪啊,居然这么快就放我们通过了。虽然态度很恶劣就是了。”

我们此时的打扮很是邋遢,身上衣物看着就像一块沾满了血迹和果汁的脏布。

堡垒内部的景色与在外面看到的一致,全由石头和黏土砌成。建筑物到处都有劣化的痕迹,且满是尘埃,明明是接待室,然而氛围却很是压抑。说是接待室,这房间平时几乎没有用过?还是说,接待我们,用这种房间就足够了?

面对我的调侃,卡莉雅・帕德尼柯神色莫名紧张地回道:“……说的是呢。快整理下自己的仪表,不要显得无礼。信呢?”

从我怀里取出的信不但皱巴巴的,且沾有果汁。这与其说是封信,倒不如说某种破烂垃圾,后者反而更贴切些。

卡莉雅・帕德尼柯从我手中夺过信,蹙着眉头,想把信上的褶皱弄平。她还挺懂礼节的。

不过,我们明明只是来送命令文书的,这到底还让我们等什么啊?我挠了挠鼻子,感到有些不解。冒险者不论接的是什么活儿,都很少能得到正式的接见。我本以为顶多就是将信交给守卫或某位长官,然后这次的活儿就结束了。

这也是因为有她在吗?我偷偷瞥向她那边。

“……啊,真是的!就不能更小心点对待吗……”

看来果然如此。看到特别紧张的卡莉雅・帕德尼柯,我摸了摸下巴。说起来,她应该也是有自己的要事才同我一起参与这份工作的。那么,此次接见应该是跟她的要事有关吧。

但是嘛,我觉得放我回去也没事。难道接见毫无关系的冒险者会有什么好处不成?

──嘎吱吱吱吱……

木制门扉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打开,接着自门后走出来一人。

那人眼神锐利,不怒自威。右眼有道大伤疤,身上的衣物很是整洁,完全不是我身上的破烂衣物可比的,虽称不上奢华,但质量也与庶民的衣物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属于上等品。那些称不上华美的装饰品愈加突现出此人衣品之高雅。

而最重要的是,佩于其腰间的施有鎏金工艺的剑和鞘上的徽章。不会有错,此人便是───

“──许久未见了,父亲。”卡莉雅・帕德尼柯单膝跪地,低下头,语气恭顺地说。

我效仿她,单膝跪于石板上。

“我应该有说过,在公职场所不要那般叫我,卡莉雅。”

没错,此人便是卡莉雅・帕德尼柯的生父。

帕德尼柯家族现任家主,巴贝利齐・帕德尼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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