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我是华金。
如果你听了他无声的话语,你可能会简单而诚实地回答。让人无法忘记的是,跨越中南美洲各国的Speedwagon财团的调查行,也就是他们两人的故事——但这到底是隐藏的英雄谭,是奇形怪状的幻想谭,还是罪恶与遁走所操纵的毕加索寓言。只有这一点,后世的人们应该有不同的见解。
追溯到十二年前——
确实,那个时候,视野的一切都褪色了,融化在浓度越来越高的黑暗中。
一个荒凉、寂静、神已逝去的世界。华金生活在一个钟表上没有刻有时间的世界。
被白天的阳光拒绝,被放逐,华金拉着手推车在夜幕下漂泊。沦为流浪之身,濒于危殆的精神封闭了感觉,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没有触觉地踏着夜晚的泥土,从都邑不断地移动到森林,用那双眼睛看着不时出现的原始森林和深深的峡谷。在发黑的大河上,我看到了矿山和采矿场。在如骤雨般飘落的睡魔中,我看到了令人怀疑是现实的海市蜃楼。
终于明白了被太阳抛弃是怎么回事。那就是被排除在人类活动之外。天球的运转变得完全不可靠,印刻在身体节律上的时间也变得如此遥远,让他疲惫不堪,五种感官变得迟钝,只能在断断续续、不完整的睡眠中沉睡。当他像一个被遗弃的影子一样漫无目的的徘徊时,他逐渐失去了做人的根据,开始觉得自己原本就不曾有过是人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长到眉毛了,浑身是一团暗淡粘稠的东西,一股恶臭从他的胸口升起,刺痛着他的鼻子。尽管如此,华金还是勉强保持了自己的真实感,是因为有从拉着的手推车里传来的奥克塔维奥的声音。
「……真是的,我们……正朝着哪里去呢……」
躺在回收废品用的手推车上,奥克塔维奥也在半睡半醒的边缘漂浮着。无法理解,身心都陷入混沌,沉浸在混浊的世界里。华金把奥克塔维奥留在车上,寻找无人的民宅,在羊圈和纳骨堂休息。在河滩上点燃篝火,用灰布过滤黑色的水,让奥克塔维奥喝。在剩余的大部分时间里,奥克塔维奥早已被对左脚的热情所燃烧,成为忽隐忽现的幻痛的俘虏。
“啊,可恶……好痛啊,好痛啊……”
每当听到呻吟声,华金的精神中又会滋生出一片黑暗。奥克塔维奥所造成的伤害甚至让华金也感到痛苦,仿佛被困在真空中一样。啊,那么有力气的奥克塔维奥,那么快的男孩奥克塔维奥。刚勇无双,疾风迅雷,那曾是真正英雄之卵的英姿无处不在。现在的奥克塔维奥呢?如果华金不在这里了,在睡觉的时候把货车都扔了的话,奥克塔维奥可能无法独自生存。就那样像尸体一样一动不动,也许不经过时间就会成为真正的尸体。穿着像埋葬用的布一样脏兮兮的衣服,凹陷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光芒,人类这种存在所要承受的脆弱溢满全身。
后悔、羞耻和负罪感占据了华金。本来应该选奥克塔维奥的。我是为了不让他被人瞧不起,才和他一起离开故乡的。尽管如此,啊,羞愧不堪,无法忍受!
“啊,痛啊,痛啊……”奥克塔维奥不停地诉说着疼痛。
“没有啊,”华金无声地说。没有腿。
“喂!我的左腿在哪里?”
华金说,他的左腿已经被截肢了。
「可是很痛喔。」
我只是这么觉得。好像叫幻肢痛。
“啊,可恶,财团啊,擅自切断……”
那是为了救你的命。
「可恶,怎么可能没有被箭选中呢?」
射中了,截肢了,就不会被选中了吧。
“真搞不懂啊,你居然被箭选中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遭遇了这种事……
“我居然还活了下来。早死还能当个英雄呢。”
那倒是。你还不能死啊。
“那么,你要去哪里呢?”
是啊,怎么办呢。
“你什么都没想吗?”
不是那样的。
“连回去的窝都没有。”
是啊,离故乡已经很远了。
“果然是东啊。”
啊,嗯,可能是吧。
“东边比较好吧。”
没什么人。
“你要进森林吗?”
就这么办吧。
“如果是森林的话就好了。”
嗯,如果是森林的话。
“森林的话,白天也好,晚上也好。”
可能没什么关系吧。
“嗯,这样就好了。”
什么叫好?
“没什么,总之很好。”
知道了。那我就出发了。
“我可以问你吗?”
啊,好啊。
「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也想消失吗。
“这样啊,那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是啊,我们可以在一起。
“一起去吧。”
啊,走吧。
奥克塔维奥躺在行李架上,倾听着森林中滴水的声音。那里有寒冷和沉默。偶尔吹来的夜风中,不断飞舞着像久别的白天的骨灰一样的尘土。在两人的前方,漆黑的砂尘呼啸而过,风景被滴水不漏的“夜”之暗阁锁住。华金问,冷不冷。奥克塔维奥的声音说不冷。像是要放弃绝望一样的矛盾,毫无疑问是属于自己的,同时也是两个人一起带来的。
华金感觉到了。重要的什么东西被切断了,关上了,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去没人的地方。哪里都没有希望。事情会变成这样,是为什么呢?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唉,这样下去,能走到哪儿就走到哪儿吧。”奥克塔维奥叹了口气说,可这就像两条被棍子追着跑的野狗。现实总是充满暴力,两个人完全是失败者。那么,到底是输给了什么呢?
阿尔霍恩?
还是,那个“箭”?
创造它的人的一场豪赌?
或者,矗立在两个孤儿面前的冰冷的现实的残酷?
我们输了吗?失败的原因在哪里? 往日的记忆时不时地袭来,像毒蛇一样咬住他。虽然不想回顾这些场景,但是那些场景不断地出现,迫使他不断地思考。他学习和掌握路上的所有智慧,为了生存而积累钻研,不惜成为财团的车轮。能尽的力量都尽了。鼹鼠们也想成为阳光照射的世界的一部分。
尽管如此,占据去路的却一直是“夜”——
真是的,半夜里绞尽脑汁的想法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但对于我们来说,总是“夜晚”。
奥克塔维奥说,能走到哪里就走到哪里。
“夜”相逢的岸边,没有天明的“夜”的尽头在哪里?
难以忍受的饥饿、痛苦、疑心、无法忍受的罪恶感,以及以这些为食粮成长起来的复仇心。伴随着所有负面感情不断流浪的岁月,在遥远的回忆中蒙上了阴影。流亡才是华金和奥克塔维奥的宿命。与生俱来的饥渴,执着,在人生的某个局面中导致戏剧性的飞跃。但是在途中拒绝了急剧变化的现实,像反动一样将自己处以流放,以牙还牙地假装黑暗的感情,不久就会变成无法命名的感情。就像栖息在黑暗沼泽深处的盲目生物一样,在肚子里开始驯服来历不明的怪物。
从亚马孙的中心地带到边缘地带,从边绿地带再到中心地带,有一段时间在里奥•普兰科的北边搭起小屋,过着狩猎采集的生活。他们住在马拉尼翁河下游由火山沉积物形成的扇形地区,与濒临灭亡的部族共同生活。漂泊了三年、四年、五年之后,生活在亚马逊村落和里村的人们之间开始议论纷纷,传来流言。这就像一个民间故事,又像一个鬼故事。有流浪者在无尽的“黑夜”中徘徊。据说,在都村郊外的河道中间,遇到过河的人,无论有没有阳光,都会在夜间被关在里面。流浪者都是成双成对,其中一人只有一只腿。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不扎根于一地,不断地到处走动,徘徊,仿佛在地狱中徘徊。流言口口相传,使事实变形为惊人的东西。“小心!那不是人类,”观察者说。 “因为它不可能是人类。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可怕、如此神秘,却又如此迷人的东西。”
也有人说我也看到了。
也有人认为那是恶魔。
也有人说亚马逊部落的灵魂在徘徊。
竟然有人说他们是隐藏在热带森林里的双胞胎吸血鬼。
甚至还有人说两个人中的一个人身体有点透明,连什么都没有。
毫无根据的异说,像流行病一样在街头巷尾播撒,好事者之间也经常出现加工和粉饰。流传的谣言在人们的嘴角找到了落脚点,引发了某种扭曲的言论,甚至人们似乎在寻找并接近这两个流浪者。偏离人的生存之道,换一种看法,也是接近生存的核心,被华金和奥克塔维奥两人所笼罩的黑暗火焰所吸引来的是小腿受伤的流浪汉、盗贼、江湖骗子、乞丐、小偷、骗子、革命思想家。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夜”的延续倒不如说是福报,华金和奥克塔维奥带来的超常现象是完全值得仰慕的。因为如果能很好地利用它的话,他们还可以夜盗、夜袭、夜爬!
屠夫卖人肉,贿赂和欺诈猖獗,情妇杀害合法妻子,凌晨一把磨利的刀会导致第二天的谋杀。政治最终可能会被推翻,既得利益可能会被压垮,延续了数十年的权力大厦甚至可能会被推倒。
“可是,一直都是‘夜晚’啊。”奥克塔维奥对尾随而来的男人说。
“没关系,革命是从梦想开始的。”
这位来自阿亚库乔(秘鲁阿亚库乔省首府)的革命者,已经成为了热心的支持者,一边讲道,一边强忍着睡着的冲动,越靠近两人,睡意就越强烈。包括巴西和秘鲁在内的南美洲正在寻求前所未有的变革。经济在疲惫的边缘摇摇欲坠,针对占多数的印第安人的种族歧视席卷全国,贫困和贫富差距不再被忽视。难怪打着民族解放旗帜的左翼游击队的范围和规模惊人地扩大,武装革命得到了人民的支持。毛泽东的思想教导了“农民包围城市”的理想,而注重捍卫和恢复印第安种族的本土主义成为拉丁社会的耀眼火炬。因为这个世界已经处于彻底的黑暗之中,所以必须推翻旧有的各种价值观,扭转既成事实,而那些认识真正黑暗的人才能成为高举强大火炬的旗手,你明白吗?
“就算我被你说服了,革命什么的现在很麻烦吧。”
右边一样。华金赞同奥克塔维奥。
“如果你也是印第安人的话,你可能见过太多游击队和军队之间的冲突、警察的横行、对农民的屠杀、过境者被枪杀、人们失踪,以及轻易被流弹杀死的儿童。我也不是要求你们站在前线,光是赚到军费,就是推动革命的巨大力量。”
没有比可卡因更赚钱的作物了。来自阿亚库乔的男人说。
正因为如此,才可以成为革命的原始资本。
于是,华金和奥克塔维奥决定冒险踏入了亚马逊东北的森林。在社区里,数百名移民农民在贫瘠的土地上悄悄地种植着可卡叶,但不仅政府在打击毒品政策上跃跃欲试,同行也会成为敌人袭击社区。从掩蔽华金的“夜”力量开始,两人不久就成了森林社区的守护者。不应有的“夜”的延续反而被视为两人带来的秘迹,几乎聚集了崇拜和渴望的心醉。一直“夜”也可以,就在这里吧!在被恳求的情况下,他们将可卡因改为为温室栽培,并通过调解农民和毒品交易商来巩固了地位。他们像一个精明的保镖一样瞪着眼睛,保证了稳定的价格和公正的交易,从恶毒的业者手中保护了社区。有一次,高龄的社区农场主因心脏病发作突然去世后,他们实际上也开始指挥农场经营和扩大销路,在那期间社区迅速成长为一大毒品组织。被称为塞尔瓦•卡特尔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这是被逐出阳光照射的世界的华金和奥克塔维奥,自然而然地到达的境界。奥克塔维奥不再流浪,用赚来的钱换取了钛金假肢。在天生的饥渴、罪恶感和复仇心交织的情况下,他邂逅了森林,然后寄生,产卵,孵化出来的是新手动物。这是一头从从滴着黑暗的“夜”之沼泽里爬出来的兽。
生与死之间,冰封的意识被撕裂,精神空壳龟裂,伴随着一声惨叫喷涌而出。华金将一切都臣服于黑暗、黑暗、黑暗、黑暗的摆布,他的求生本能没有激情,没有理性,挣脱束缚,在视野中的每一个场景中跳跃、扑向、尝试。它不接受猎物就扑向它,在它理性选择的地方吞噬猎物,用力咀嚼,然后吞掉。不知何时,华金已经放弃了这场没有出路的冲突,他想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他必须依靠这样的超能力。他毫不犹豫地在不知不觉中犯罪。这就是奥克塔维奥所说的“能走到哪儿就走到哪儿吧”。
但如果这就是我们“夜晚” 的尽头的话,那也没关系。如果还有路要走,如果有人在黑暗的另一边等着,那就起身向那里走去。如果他这么希望的话。
华金知道,无论他愿意与否,潮流都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