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切都在加速推移。

被执行的报复和篡夺。异能的冲突。虚与实的界限消失了。可以返回的地点已经过去了很远很远。

从墙外渗透进来的“夜”的瘴气,燃烧着洞窟般的神殿之火。仿佛被附身的阿尔霍恩闭上了嘴,“不是发生在同一颗行星上的事”的独白之后,紧接着的沉默包裹着跨越岁月在此地相遇的人们。

讲述中的超常的血战,势不可挡的「惊异之力」(la Maravillas)的崛起——阿尔霍恩那无法汲取的凶恶的心象,从他喋喋不休的怨恨中也能感受到。被恶作剧地延长死亡,被无法治愈的烦恼所击落的头颅的双眸中,燃烧着零度的猛火……

“那么,复仇成功的你们……”萨沙打破沉默。“夺取了那支‘箭’,然后步入了阿尔霍恩的后尘?完全模仿了前任想要做的事情,建立了异能者的私人军队,这就是这个塞尔巴卡特尔。”

“对我来说,连话的一半都不能理解……”埃尔南德斯接了句话。“也就是说‘箭’现在就在你们手中,那就把它交给我们吧,虽然我们不是法律的守护者,但那是应该由财团回收并严格管理的东西。”

埃尔南德斯像是拜托旧交一样,依次看向奥克塔维奥和华金。

“我们曾经一起战斗过!看到过很多苦难和悲剧!”

埃尔南德斯厉声大叫,像是在控诉两人的良心。

“你们和阿尔霍恩不一样,你们应该知道不能放任‘箭’的理由了。对吧,华金!”

华金似乎有些疲倦。他低下头,深深叹了一口气,几乎要淹没自己的脚踝,用沉重的视线看着阿尔霍恩。可以看出,他对自己过去的丑态和痴态被曝光感到愤怒。身旁还有使用异能的人。从他们的态度中,可以看出他们对奥克塔维奥的景仰和仰慕。并排站着的十、二十张脸,仿佛被同一支狂热的箭刺穿了。

“太天真了,埃尔南德斯,太天真了…”

现在,那个冷峻的脸庞,几乎是一脸恶相。任何一个世界,邪恶都会被更大的邪恶吞没。难道是这个奥克塔维奥吃掉了阿尔霍恩?

“刚才听了头颅的话之后,怎么还说这种温和的话?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女士(señora)他们应该也会理解的。我也不是什么后继者,也不是想当耍猴的,不过那支‘箭’在不在我手里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不可能交给你们。”

“那么……阿尔霍恩想说也说不出来的东西,我们也要见识见识了。”

听到萨沙的话,华金感到身体一震。看着细微的变化,丽萨丽萨歪着头。根据阿尔霍恩的说法,华金让不可能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出现了。对我们来说,目前最大的威胁就是这个。阿尔霍恩说这两个家伙很奇怪。对于如此夸张的警戒,作为当事人的反应,未免太过平淡了吧。华金,你——

在永不停止的“夜”下,你在守护什么,又要完成什么?

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回过神来,发现奥克塔维奥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华金。他的视线慢慢回到丽萨丽萨和萨沙身上。

“那就看你自己了。对吧,这个世界每天都是生死时刻。就算不特意去贩毒组织,这块大陆上的生命价格也太便宜了——”

奥克塔维奥说。我们只能通过日复一日的苟延残喘来证明自己的价值。要想活下去,就不能让瞬间的判断和直觉变迟钝,也不能让后悔和罪恶感拖住自己的脚步。为了生存,我们抛弃了故乡,也背弃了财团,在亚马逊河的深处,在热带雨林的深处,在黑暗的深处,深深地陷入其中,我们没有出口。那样的事我是知道的。

奥克塔维奥说。华金被“箭”唤醒,我被华金的“力量”唤醒。我们被赋予的“夜”是完整的、透明的、纯粹的。富有想象力和创造力。我们只生活在“夜”中,通过“夜”超越了理性和伦理。

只是为了排除眼前的威胁而行使了“夜”。被赋予的原始的灵魂状态本身产生了行动,在那里产生了新的锋芒和原则。无论是摆脱殖民地统治,还是农村统治城市,首先需要的是为了生存,让自己的行动与争斗、杀人保持一致,拿起武器、贩卖毒品,不把行为的目的和价值分离开来。

“我们在战争时期。”奥克塔维奥说。“第三次世界大战早就开始了。那不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而是个人对个人的战争。正如这个首级所说,现代的国王即使没有王国也是国王。个人为了发泄欲望而发挥‘王权’,消灭了统治体制、贫富差距,南美的时钟的指针被卷入了数个世纪。在个人的力量可以匹敌一个师团的时代,不可能手无寸铁,更可怕的东西也会复苏吧。为了在即将到来的香蕉共和国(香蕉共和国,政府无能、依赖外援的贫穷国家)时代也能生存下去,我们出售可卡因,行使‘夜’之果。”

也许是他们陷入的“夜晚”的代价吧,十几年岁月里只有“夜晚”在活着,而落下的却是这座神殿的空虚的王座。

不过,这主要还是要归功于奥克塔维奥自身的资质。一边分担着涂炭之苦,一边与认为生存才是思想的同伴自然相背离,甚至有背道而驰的迹象的华金,这不是很确定吗——

丽莎丽莎知道,对于走到尽头的人是问不出是非的。人为什么到了终点还要活下去呢,我已经这么老了。流落到世界边陲的奥克塔维奥——因为他的行为和目的已经一致了。我因为学会了波纹而活到了这个年纪。奥克塔维奥利用自己获得的能力作恶。

数十亿美元的巨大收益。收购官宪赋予了糖蜜。它可以在腹底不断成长,打破脏腑,让自己的愤怒与杀戮和无法无天的行为中,把卡特尔带到顶峰的政治能力,再加上奥克塔维奥拥有的帝王愿望和资质,就像对暴走的灵魂叠在一起。巨大的力量在任何时代都会成为异端信仰的正义的证明。在建立起来的王朝里,所有的人都谄媚而痛苦,不违抗命令,不服从的人都是“夜”来解决的。

也就是说,我可以拥有这个世界。

持久的“夜”的世界也好,不如意的现实也好。

啊,太棒了!

太棒了!

太棒了!

被仰望,为了使权威、财富和信仰更加坚定不移而生存。守护想要拥有的王权,守护他的无穷无尽的权能。

丽萨丽萨觉得奥克塔维奥已经完蛋了。没有破绽。丽萨丽萨想起了自己的养父,同时也是波纹老师的史特雷——一位出色的波纹战斗士,却被永远的年轻所迷惑而堕落为吸血鬼。他在纽约杀了自己的弟子,还对SpeedWagon出手,最后被乔瑟夫打倒,在内在波纹的力量下,像迪斯科舞厅的灯光一样绽放着光芒散去。或者是柱之男——让人看到恶的完全自我完结,面带微笑地化为虚无。奥克塔维奥的异相连阿尔霍恩都被吃掉,与她对峙的超生命体首领也是如此。我回想起面对他们纯粹封闭的逻辑体系时的那种战栗,喉咙深处被冰柱刺进,胃里受到重力,内脏被挤压的感觉。

或许奥克塔维奥并非因为持续的“夜晚”自我中毒而变节。也许是灵魂饥渴的人脆弱到极点的柔情,渴望活下去的生命的傲慢,让他坐稳了宝座。

最后的秋天已经迫近了。

“你在干什么?够了,召唤出来吧——”

所有的感情都在加速。聚集在一起的所有人的生命之火燃烧。奥克塔维奥二话不说,就把丽萨丽萨等人全部拿下。

但华金一动不动。他没有站直,也没有回应奥克塔维奥的要求。

“华金,我们,我们只能这样活下去了啊!”

其他保镖进入临战状态,恶灵冒出来包围着一行人。

地狱的狱吏们像鸡尾酒会一样聚集在神殿之王之间。

萨沙让“鸟”解除了对一行人的拘束,怪鸟和鹏一拥而上。

华金一动不动,像是在向奥克塔维奥诉说着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确实,华金与奥克塔维奥是背道而驰的。高喊着动摇和悲伤。至今为止从未了解过命运的两人反目成仇。这一想法已经渗透到丽萨丽萨的内心深处。华金叫道。我不想把那个拿出来。我认为对这些人这样做是错误的。

“你,在这里抛弃我吗?在这种地方背叛我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能回去吗?哪里也回不去。我们还有前方,还有我们能看到的风景。所以我们不会交出‘箭’,我们会用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们能走到哪里,就一起走到哪里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这里,还不是这里。不吃就会被吃,他们会扫灭这里,我们会被击溃,会被撕裂,我们会永远被埋葬。”

喔喔、喔喔…

华金沉默了。华金浑身发抖。

“别说傻话了,还能回去。即使“夜晚”不离去,也能找到不同的生活方式!”虽然萨沙和埃尔南德斯大声呼喊,但华金最终还是屈服于奥克塔维奥。他被爆破所震撼,被强行摇晃,被理性割断,被奥克塔维奥的坚定意志所同化,被冲动所驱使。丽萨丽莎察觉到,他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他们一直是这样。不管是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不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啊,明白了——我也终于明白了。将他们包围的命运的真面目。

恐惧与战栗流动,形成恶意与仇恨的漩涡,保镖们纷纷落入邪道,就连想要举起反旗的华金也被这旋涡吞没了。“把他们都吃掉吧!”奥克塔维奥边说边站直身子,仿佛宣告着庄严仪式的开始。无限之王——

建筑物摇晃起来。叫喊声。叹息声。呼喊声。黑色气体像无数亡者伸出的手指从四面八方飘来,火把的火熄灭了一大半。远高过浓度这个尺度的黑暗在华金的头顶上形成旋涡,聚集在一起向深处的一点收缩。悬浮的球状的黑暗,那是没有圆周的球体,那是地球上的“夜”,所有人经历过的“夜”毫无混乱地凝聚在那里。像皮影戏一样,华金张开手和手指,就像黑暗的针脚一样喷出细纤维,黑色头发一样的纤维在球的中心延伸出分叉,形成肋骨形的笼子,变成茧一样的固体物落下。从浓密的旋涡中心吐出黑暗的凝固物。

那是。

它诞生了。

它被播撒到地面上。

它首先袭击了“鸟”们。

然后又压在萨沙身上。

那些不是一体的。对埃尔南德斯和莉莎莉萨都进行了袭击。

从夜的肺腑。从夜的伤疤。血肉被编织在用夜晚的纤维镶嵌而成的骨骼上,仿佛所有的灾祸都会渗入其中。啊,为什么华金会让这种东西出现呢,华金的灵魂会让这种东西具象化呢?华金亲手为夜晚“塑像”。从那里诞生了生命。它孕育出了完全不需要光的盲目的、食欲旺盛的、别说亚马逊了,在这个地球上任何地方都不存在的生命。

为了在黑暗中确保视野,埃尔南德斯使用怀中灯,保镖们也有人点亮,但亮了几个,又很快灭了几个。因为视线被封住反而更容易保持清醒。一旦被照亮,就会映出用“混沌”一词来形容的是无法收拾的混沌,噩梦和幻想涌动,飞扬跋扈的无法无天的地带。这些无数的生物群咬住猎物,纠缠不清,不断分裂膨胀,从热带到极地,从高山到深海底,从海洋到陆地,从水到陆地,无论寻找什么栖息地,都找不到它们。恐怕没有自我和主体之类的东西,既是一个个体,同时又好像是很多个体,没有思考。只是存在着,反应着,摄食着。从人类大小的到最大的,大小不一,没有一个个体是相同的,都是甲壳类和腔肠动物杂交在一起的生物。天盖状的头部上有水母一样的褶皱,虫黄色的甲壳素多节腿伸展着的生物在爬行。像鲣鱼的蠕虫一样,多个生物聚集在一起,形成浮袋、触手、消化器以及一种毒针刺胞的生物在蠕动。长着四对八脚的矮胖肢,圆弧状的嘴里长着锯子菌,没有眼睛的生物就像巨大的蝮蛇。从占头部大半的口腔中蜕皮产生新个体并继续前进的生物、被强烈纤毛覆盖的蠕虫状生物、全长四十目一的刺胞动物、有冠棘吻的无脊椎动物、肉食性海绵、螯肢和装甲沾满外骨骼黏液的软体动物,像印度教的毗湿奴神一样长着多个头部的有爪蛞蝓,长着昆虫气门一样口腔的节肢动物,长着四张翅膀的甘博一样长脚的巨大生物,神殿的天花板被尖推倒,使瓦砾雨倾盆而下。远远超过太平洋页岩动物群的惊异的“夜”的拟集群体不是既存生命,而是非生命体,或者应该说是亚生命体。大概是只栖息在横亘在人类精神最深处的灵之大洋的超常生物,从原初的恐惧,人的恐惧的感情中产生的超存在。令人胆战心惊地蠕动着的概念的核心,一个个掀起旋涡的宇宙,它们像大爆发一样席卷着整个空间,取代白天世界的生物,作为地球新的征服者君临天下。

天地末日仿佛来到了亚马逊的一部分。

华金的“惊异之力”,是创造世间无人知晓的生物——开启生命的力量。

不过,那是一种过于凄惨、刻薄的生物。也许是因为黑暗中的生物都是盲目的,所以敌人、伙伴、人类、幽体都不识别地袭击捕食。轰鸣的是惨叫声,开始倒塌的神殿里到处都是悲鸣,充满了绝望和苦闷,在场的人就像“夜晚”的粮食一样被吞食。这景象让人胃里一阵翻腾。被捕捉者,从根部开始手脚被撕下来,使痉挛的脸颊,一边剁翻白眼,涎水披散下来, 一边流着粪尿一边像饮料一样被吸食体液和脏腑的人也有,不可收拾。似乎也有急急躲避的保镖,也有早就避难的保镖,萨沙一边保护自己,一边寻找奥克塔维奥和华金,但两人的身影在混乱和黑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限的存在……要是召唤出了这种东西,岂不是连自己的军队都全军覆没了吗……”

虽然只能抓住本体阻止,但只撞了一个像巨大的甲壳类动物一样的物体,接触的手就被伤到了,像烧印或鞭打的蚯蚓一样的痕迹在胳膊和脖子上肿起了。患处立刻剧痛起来,手指像麻痹了一样动不了。

萨沙召唤出收回的“鸟”,以被鹏拉起的形式飞上了上空。

眼下蠕动的生物群集,就像沉积在夜幕下的沉渣,是不太想看到的噩梦领土。不管怎么说,都很恶心。丽萨丽萨呢?还得去找埃尔南德斯。或者即使用“鸟”空运财团的全员,也只能暂时脱离困境。

这些前所未见的生物正在袭击人类和幽体。

这么说就不是幽体了,埃尔南德斯也能看到,而且很难想象一个人能生出这么多的数量和种类。就像生物群本身一样,这是一种完全不可理解且无法区分类型的「惊异之力」(la Maravillas)的表现。下一个瞬间,伴随着刺耳的振翅声,有翼的胶状生物覆盖在萨沙的头上。也许是有飞翔能力的,“鸟”们受惊四散。萨沙被触手刺伤,流出了血。也有用手指触碰到的触感。果然是人类也能进行物理干涉的现实生物。这不是幽体。

袭来的是一种吊钟型伞一样形状的生物。长着翅膀的伞的下面的中心部有口,从伞的边缘全长十一米的触手伸长,伞尖有开合的类似喉舌的东西。被吊在半空中的萨沙用两臂作木棍想要护头,但她根本无法使出任何力气。明明那里确实有需要抵抗的东西,却像在拨弄蒸汽一样,无法将它移开。蜂拥而至的触手的嘴像吸盘一样粘在皮肤上,用尖尖的刺针吸着萨沙的血。“鸟”一只又一只地坠落。伞口上的牙针刺破皮,钻入了头盖骨。

意识模糊了。可恶,要成为这种怪物的粮食吗——

“喂!”

散落的“鸟”们把埃尔南德斯带到了高空。埃尔纳索德斯举着火把,扑通一声跳到伞型生物的上面,试图通过晃动火把的前端来阻止摄食行为,但伞型生物的进食速度并没有下降。这种生物不怕火。

“枪的子弹和刀具都不行!”埃尔南德斯愤愤地叫道。“点火也烧不起来。但既然是生物,就一定有弱点!”

埃尔南德斯的这句话让被急速吸血的脑袋点亮了一瞬间的光芒。吸血。或许——萨沙用摸到伞型生物的十指之尖释放了波纹。于是,巨大的伞整体震动起来,抓捕萨沙的力量也放松了。萨沙的火力朝正上方喷射。因为反作用力而坠落。埃尔南德斯也从伞的上部坠落。

很快就被“鸟”们抓住,两人抓住鸟的腿飞了起来。俯视着填满地表的超生物集群,从足以刺破夜空的大雁的长腿之间滑翔而出。对这些生物来说,波纹疾走是奏效的。

“哎呀呀啊啊啊啊~~~~恩——!世界末日了喔喔!”

只有头颅在地上滚动的阿尔霍恩在喊着。你吃不吃我?在夜之生物的夹缝中,从天而降的死亡的预感浮现出恍惚的色彩,像能哼出民谣一样兴奋。呵呵,走吧!

传来一阵可怕而凄凉的声响,仿佛去往另一个世界的死者成群结队地经过。这是那些生物在地上爬行的声音吗? 阿尔霍恩欢喜地叫着。即使他没有刻意夸张,丽萨丽萨自己也知道,末日即将来临——「无限之王」(El Aleph)会杀了你,是吗。

视野中到处都是瓦砾。由于超常的生物满溢而出,巨大的东西尖锐地打破了墙壁和天花板,神殿中崩塌了,像梯田一样堆积着瓦砾。丽萨丽萨一边确认着立足点,一边从瓦碟向瓦砾爬上去,中途脚一滑摔倒了。全身颤抖起来,仿佛要被包围密林的“黑夜”所吞噬。薄弱的意识把一切都寄托在仿佛沉入黑暗温暖的大地般的近乎快乐的感觉上。尽管如此,丽萨丽萨还是花了很长时间爬了起来,“嘿咻嘿咻”地又爬上了瓦砾楼梯。

神殿的屋顶俯瞰着森林和山谷,还残留着一半左右,没有坍塌。虽然视野不清,但我知道那里有两个人影。一个跑到这里,另一个追上来了吗?或者两个人都达到了一个高度?当然,对这两个人来说,无论谁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你怎么看,都快死了。”回过头来说话的是奥克塔维奥。“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步?放弃吧,放弃吧。”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丽萨丽萨问。

“我得先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办。”

奥克塔维奥的语气似乎也在对身旁的华金说。

“这家伙把<夜>的猛兽们全放出来了。相当于把水龙头全都打开了。它们繁殖、进食、长大,会从上到下充满亚马逊。虽然组织也会重建,但不如就这样走出森林,出征市里,或者是包围城市?对吧,华金?”

华金的眼睛一瞬间闪过光。那是一种奇怪的、像是什么疼痛的细微流露。或者是想起了什么,应该已经抛弃了尘封的感情的情念。突然出现的东西,让无垢的少年回归——

华金哭了。

“我也一样,和你们一样……”

丽萨丽萨加深了呼吸,用沙哑的声音低语。

“一样,哪里一样?”奥克塔维奥说。

“我也是孤儿,在我还是婴儿的时候就和亲生父母分开了。虽然也有过因无法忍受孤独而抽泣的夜晚,但与此同时,夜晚的黑暗也会唤醒我各种各样的梦想。夜晚不仅会遮住我的眼睛。夜晚也是自由想象力的窗口。”

的确,“夜”带来了启示。可以成为神的救济无法到达的恶的支配领域。不用说, 魔法和魔术在夜间发挥其力量,吸血鬼在晚上活动,狼人在满月的夜晚兽化。想象力是由光线的残缺而孕育出来的。孤儿们切身体会到这一点。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理解我的心情?”奥克塔维奥说。“即使说出感伤的空话,也无法阻止‘「无限之王」(El Aleph)。”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之所以走到这里是因为……”

“说教也好,诉诸感情也好,都是徒劳的。”

“为了配合。”

“配合?”

“幽体之间,为了用「惊异之力」(la Maravillas)来终结。”

哇!哇!哇!哇!华金叫了起来。你也觉醒异形的力量了吗?

“在某个地方得到了‘箭’,并在不顾年迈的身体的情况下使用了它。所以我说一样,不仅是指出身,还是「惊异之力」(la Maravillas)的使用者。不过相同的也不过如此,我并没有像你们那样,过着被喷薄而出的精神黑暗吞没的荒唐人生。”

“荒唐?你说我们……是说我们吗!”

“我的这种能力,人生中仅此一次,只对你们行使。”

站着的地面在摇晃。视野种的“夜”正在酝酿着。丽萨丽萨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她的意识集中在身体深处流淌的红色光芒上。用衰弱的心灵和身体的深度描绘图像,冀求。在夜晚的底部,展现出另一个自我像。

“地球之家(the house of earth)”

于是就站在那里。英姿,那姿态。丽萨丽萨眼中的形象。

如果硬要叫她的话,她的全身勾勒出柔美的轮廓和曲线,具有红玉般的光泽和硬度。她的头发是红色的,露出微笑的脸也是红色的,两个乳房的位置象太阳和月亮的图案,腹部像火红的地球一样隆起。

她不像丽萨丽萨莎那样手脚发软。没有腰和膝盖的疼痛,也能以超出常识的速度跑步。地球之家(the house of earth)。她瞬间缩短了距离,扑向奥克塔维奥和华金。跃动的身影拖着彗星般的尾巴,身上披着彩虹色的尘埃。她挥下的拳头粉碎了华金和奥克塔维奥的立足点。地面留下很大的坑,沙石飞散。她——连丽萨丽萨自己都感到惊讶——是近距离力量型的幽体。或者可以说是忠实于战斗的类型。

“我是这么想的”,她忍不住停止战斗地问两人。“一种「惊异之力」(la Maravillas)难道不是为了对抗另一种「惊异之力」(la Maravillas)而诞生的吗?”

“这个恶灵……真的是濒死的老人召唤出的‘恶灵’吗?”

“是灵魂的、精神的力量吧?很奇怪吧?”

红拳连连,奥克塔维奥没能躲过,摔倒在地。

“能看到她的应该只有华金一个人,你也看到了啊。”

听到这句话,奥克塔维奥感到很不安。

华金叫道。引起奥克塔维奥的注意,将她的拳头移开,避免了攻击。

显然,比起自己,他更想保护奥克塔维奥的人身安全。

我也明白了。至此,丽萨丽萨萌生的怀疑逐渐变成了确信。现在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东西。从到达的地平线,可以窥见隐藏的真实轮廓。

“「无限之王」(El Aleph)的哩哟哟,王之降临哟哟嗬嗬嗬~~~嗬嗬嗬!!”

阿尔霍恩兴奋地叫道。真是太奇怪了,我们从一开始就搞错了前提,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丽萨丽萨终于找到了答案。

就像华金吹起了狗笛,“夜晚”的超生物们爬上了堆积的瓦砾。朝丽萨丽萨他们站的屋顶走去。“夜”无止境地分娩着超生物,每个个体也像分裂一样繁殖着,所以爬上来的洪流一边拥挤一边膨胀成团子状态,喷涌而出,把屋顶上的石板从下面像街道一样往上顶。一边摇晃着保持平衡,一边视线立刻升高。在暗夜的正中央突然出现的,是宛如漂浮在空中的斗技场。站在生死攸关的舞台上的是丽萨丽萨和地球之家(the house of earth)。还有奥克塔维奥和华金。

“你至今为止的局面也有这样的地方,奥克塔维奥,无论是危地马拉还是秘鲁,你都在某处看清了战斗的潮流。虽然不知道你是否清楚地意识到了,但你已经看穿了幽体的动向。”

丽萨丽萨的幽体丝毫没有放松攻势。一边守护着奥克塔维奥,一边与她对抗的,是满身黑色斑纹的华金。

“就像阿尔霍恩说的,只要配合‘惊异之力’就能明白。那种实际存在感,看得见的东西和看不见的东西……华金,你自己很在意吗?”

华金正在与幽体交锋。和自己创造出来的“夜晚”的超生物们一样——和丽萨丽萨的幽体对战的表情,对丽萨丽萨的话有反应。转为交战之后,他全身心地投入到战斗中,充满气魄地不停地颤抖着的霍阿金的脸,让他的目光所压抑的感情复苏。

奥克塔维奥也咆哮着,仿佛要驱散动摇。但是他自己却无法参与与幽体的战斗。即使能看见也不能对战。

“华金,你还有和奥克塔维奥不在一起的时候的记忆吗?”

蠕动的生物登上舞台,一只,两只,它们一边隆起一边喷涌而出,虽然双目失明,却能嗅到生命的气息,在空中的斗技场上摸爬滚打。拥有黑色翅膀的超级生物也群聚而上。三只,四只,即使没有自我,也会凭借本能聚集在一起。

舞台更加活跃起来。即将崩塌的大地——

地球之家(the house of earth),丽萨丽萨的幽体,对闯入的生物们做出了反应。

她在战斗,而丽萨丽萨沉默不语。

用拳头和语言,解开隔阂的事态。

“一切都是从对‘惊异之力’的理解不准确开始的。我和财团,还有你们……这才是主要原因吧?”

岁月将它填满。这十几年并非碌碌无为。埃尔南德斯和萨沙走访能力者,有时伴随着巨大的危险和战斗,稳步地收集样本。Speedwagon财团的研究机构将其进行了解析,并飞跃性地将其集成在一起,照亮了无知与迷妄的黑暗。“惊异之力”的发生之谜——至今都是无法解释的事情,不过除了“一箭射穿”以外,还聚集了出现能力的实例。有因移植能力者的血和细胞而发生的事例,也有被认为是天生的能力者的事例。或者也有受血亲觉醒的影响而跟着觉醒的事例——

“能力也是一样。近距离型、远程操作型、自动跟踪型……财团的新项目不断增加,根本追不上。出现的像也有人形、生物形、机械形等各种形态,每种都有自己的声音,有的像机械一样发出声音,有的发出鸣叫,有的甚至出现了普通人也能看到的货船的例子。”

“闭嘴,女士(señora),我不想再听你的能说会道了,我们不打算死在这里。”

奥克塔维奥咆哮着,终于对丽萨丽萨自身发起了攻击。

用左腿的假肢,用力踢了过来。

下一个瞬间,飞来的“鸟”成群结队袭击了奥克塔维奥。对缺乏敬老意识的失足者,慰问以惩罚的喙和翅膀。

“丽萨丽萨丽萨丽萨!”的呼唤声传来,被几只“鸟”挂着的萨沙和埃尔南德斯飞到了斗技场。萨沙大声叫着。“那些超生物,波纹对他们是有效的!”

那就更好了。应丽萨丽萨的要求,地球之家(the house of earth)挺起胸膛,缩起红玉色的脸颊,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沉入肺腑,积聚在一起,然后鼓起脸颊喷出来。

狂风。风速高达35米每秒的烈风(相当于12级台风)。刚开始观测到刮得树荫歪斜、让人无法站立的猛烈风时,丽萨丽萨理解到,赋予我的是“风”的能力。它的呼气变成旋风,变成飓风,是一种把恶的东西吹走的能力。但是不仅如此。只见奥克塔维奥抬头迎着强风,紧紧贴在石板上,脸上带着热气,微微烧焦。

地球之家(the house of earth),丽萨丽萨完全理解他的能力。她鼓胀着脸颊,呼哧呼哧地吹来的狂风,顶着高温,把数不清的浮尘卷进屋里。事先从大地上吸取的辰砂、铅、钛、水银等微小的粒子都是超导的。构成气体的分子发生电离,分成阳离子和电子运动,具有类似于“太阳风”的性质。如果这股强风在市区刮起的话,高密度的等离子体会引起剧烈的地磁变动,电力相关的机器会损坏,发电站和变电站等电力设施会被破坏,产生大规模的停电。

也就是说,在含有超导粒子的地球之家的烈风中,可以注入波纹的能量。即使不以水、油、生物为媒介,也能作为波纹疾走的对象。或者那是对波纹使者来说无尽的梦想。用特制的线编织的莉萨莉莎的围巾一根一根地解开,就像是一阵风一股一股地吹。这个恐怕是世界上年龄最大的拥有“惊异之力”能力的人,被赋予了让被厉害的战斗所点缀的人生结晶化的超常力。

她吹起的风,带着微细光芒的强风,炙烤着“夜晚”的生物们,一边炙烤着一边吹走,然后像净化一样毁灭。

如果说华金的“惊异之力”是“夜”的力量,萨沙的是操纵“鸟”的力量的话。

而丽萨丽萨的,正是“波纹”的力量。

夜晚的帷幕被拉开。

波纹,冠绝世界的秘法。

波纹对幽体是不管用的,但对这个世界上实际存在的人和生物是有效的。

现实中「无限之王」(El Aleph)所孕育的生物,被黄金之风烧毁了。

当然要拼尽全力。虽然强风是她的幽体吹出来的,但是波纹能量需要丽萨丽萨自己注入。并不是只有强壮的肉体才会产生强大的波纹能量。在灵魂的灵性领域深深地连结的呼吸和生物体的强度决定波纹疾走的质量和量。曾经被称为不世出的波纹使者的丽萨丽萨对这件事非常了解。波纹不分年龄和肉体的强度。围绕着这个身体的血液的温度,才是灵魂的光辉。即使这是最后——血液还在沸腾。动脉疼痛,静脉叫嚣,眼看就要沸腾了。摄氏百度的血在燃烧,足以把肺和心脏,肝和肾都炸裂。我曾经认识一群波纹战士。注入美式钢珠的波纹能量,被鲜血染红的肥皂泡,自己作为媒介使用的围巾——也被喻为东洋天女的羽衣。到现在为止波纹使放出的全部的能量,在地球之家(the house of earth)的风中流丽地飞舞,使战士们的身影也显现出来,像翻滚的走马灯一样伴随着金色的光辉浮现而消失。或许这就是我们所接受的波纹法的最后舞台。驱逐这群超级生物——奥克塔维奥像暴风雨般叫喊着。愤怒的瞪大了眼睛,凶悪无比的面貌,兽一样咆哮的声音抱头、鸣咽的声音都含有。

“我是这么想的。”

丽萨丽萨没有中断地说。就连寄托在言语中的愿望也像金色的风一样。

“奥克塔维奥,你在被‘箭’射中之前,在与我们相遇之前,就已经觉醒‘惊异之力’了吧!”

这正是丽萨丽萨的观点,阿尔霍恩误解的前提,在这个“夜晚”里引发巨大谬误的核心问题。在圣胡安•德•卢里甘乔被箭射中之后,他们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即使那天在那个场合被“箭”射中,奥克塔维奥也没有觉醒能力。而这就是原因所在。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没有意识到。”丽萨丽萨说道。“你是另一个奥克塔维奥,奥克塔维奥所生之像!”

用即使在暴风雨中也能听到的断然的语气,额头、脸颊和嘴角颤抖着,用强烈的视线仿佛要把眼前的一切都咬碎似的叫道。无限完整纯粹,但不透明,一般人的眼睛也能看到的像。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具现化的幽体的幽体。那就是你吧。

啊?

华金, 自己也一边流泪一边目瞪口呆。不出所料,他似乎没有察觉到。至少华金是——

很明显是不知所措。当然,因为独立的自己被否定了。

华金那彷佛膝盖折断的困惑,脚下土崩瓦解的动摇,似乎都通过金色的风流进了丽萨丽萨的内部。

你在说什么呢?我竟然是幽体。

可是,我呢。

确实,谁的眼睛都能看到。

看得见的东西和看不见的东西怎么分类?

丽萨丽萨在那里停止了地球之家(the house of earth)的吹拂。在转瞬间的无风中,华金不停地摇头。被她这么一问,我在记忆中搜寻了半天,也找不到属于自己的没有奥克塔维奥的情景吧。无论是在孤儿院的第一次邂逅,还是从神学校退学后在小巷里生活的日子,还是加入财团调查后,华金总是待在有奥克塔维奥的地方。

华金不知所措。我就是为此而生的存在?

一瞬间,被拉长成永远的长度。

丽萨丽萨凝视着华金。

在时间仿佛停止的刹那,过去的情景飞来——

孤儿院旁边的,十字架丘。

华金与奥克塔维奥初次相遇的地方。

在那里。华金回到了人生中最初的记忆。华金在那里不忍心看奥克塔维奥孤身一人踢足球,所以主动出来陪他玩。是吧?没有什么能代替死去的家人。但是,如果一直是一个人的话,既不能练习足球也不能进行摔跤比赛。如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人玩,就会被像熊一样凶暴的恐怖抓住,被磨成肉末。被从裂缝溢出的哀伤淹死。深知这种心理活动的孤儿院的修女苦口婆心地说。朋友是必须交的。

所以那天晚上,奥克塔维奥听从了他的建议。环顾四周,一个人也没有。那里只有黑暗。人一旦被黑暗吞没,就会看不见东西。虽然害怕视线被遮挡,但真正的黑暗不会遮挡视线。黑暗就会成为眼睛的延伸。成为感觉的延伸。可以看到未曾见过的风景。本能地知道这一点的奥克塔维奥,在不了解自身能力的情况下,将建议付诸实践。

因为现在这个瞬间,必须找个人陪我。

因为自己一个人活着,累得要死。

所以我制造了华金。

如果一定要找一个人做朋友的话,比起印第安原住民(indígena),还是混血儿(mestizo)更好一点;什么都能做得很好的聪明的家伙,比墙壁能更准确地踢回足球的孩子;还有,最好是和自己一样孤独,可以分担恐惧和悲伤的孩子。就这样,华金出现在奥克塔维奥面前,不知为何一言不发,除此之外,华金几乎满足了奥克塔维奥的愿望。足球和摔跤样样精通,但绝不会超越奥克塔维奥自己想要发挥的专长。无论是打架还是扭打,只要是奥克塔维奥最想做的事情,华金都无法超越。连女孩子都不喜欢。但是在学习的时候领会得很快。在数学、语言、宗教学方面都发挥了特长。因为这是奥克塔维奥不可能成为第一的领域,这个世界为他准备了惊喜和冒险,只要他走到尽头,就会有英雄的荣耀在等着他。既然奥克塔维奥如此相信,华金只能成为吟游诗人,将他的活跃表现写成诗歌。也就是说,华金是跑在奥克塔维奥身后的第二名,是诉说心声的收音机,是镜像,是搭讪的伙伴,是和女生约会时在户外等候的聪明的家伙,是睡不着的夜晚的倾诉对象,摘下破绽一起赤裸裸地吵吵嚷嚷的伙伴。像弟弟一样跟在后面,有时又像哥哥一样为自己开路的结拜兄弟。加入财团后也把纲领记在脑子里的知友。以心传心,在关键时刻抓住奥克塔维奥活跃表现的战友。他是最了解奥克塔维奥的莫逆之交。

我是,华金心想。

所以我除了和奥克塔维奥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其他记忆了吗?奥克塔维奥决定去哪里他就跟着去哪里,决定离开故乡时他也无条件地跟着去。同样是在孤儿院长大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夜晚的室外,这太奇怪了吧?我就是在那里出生的。大概是在奥克塔维奥下意识中,萌发出的“惊异之力”发动了,原本没有实体的我拥有实体出现了。就像孩子们看不见的朋友出现在梦中一样。我弥补了奥克塔维奥的不足之处,在他变成单腿后,还成为了他一段时间的拐杖。面对我的伤心和苦恼,奥克塔维奥一直陪伴着我,不管到哪里,他都在流浪。伤心、苦恼?那种只属于我的东西是怎么产生的?不,那本来就不是我独有的东西吗?追溯原因的话是因为“夜”的能力觉醒了,不过,那本来就是我的能力吗?我不过是作为媒介的幽体,“无限之王”其实是奥克塔维奥的能力,不是吗?

啊,是我啊。

我就是“无限之王”吗?

你也终于注意到了吗?

夜幕下一片震撼。地面剧烈地震动着。

在空中摇晃的斗技场一边摇晃一边向上浮。堆积了很多的超生物形成山,连绵好几座山峰,即使被地球之家(the house of earth)掀起波纹,颤抖着掉下来,也会无限增殖,爬上斗技场。就像乘坐一艘被扔进暴风雨的大海里的小船。丽萨丽萨莎无法抑制类似晕船额眩晕感。

“明白了,现在明白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渐渐清晰起来。

丽萨丽萨,萨沙和埃尔南德斯,华金自己。

不知道奥克塔维奥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还是在幼年时期的某个时间点觉醒的。在过去的某个瞬间,当那股力量意外地启动时,奥克塔维奥身边站着一位血肉丰满的朋友。无论到哪里都是命运与共的伙伴。是奥克塔维奥良心的化身。

“即使你在少年或青年时代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丽萨丽萨说,“大概在某个阶段已经有所领悟了吧?”

奥克塔维奥蹲着不回答。他向上瞪视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野心。

“你的能力大概就是这样吧。”

丽萨丽萨告诉奥克塔维奥和华金。

“创造出一个拥有完全独立的自我,有血有肉有精神的朋友——

恐怕一生只有一次。

朋友。

虽然是幽体,却已经不是幽体了,是朋友。

没有其他特殊能力。让他站在自己身边,一起生活。

仅此而已。

也许是孤儿的身世,幼年时期突然发动力量的同时,华金诞生了。虽说是独立的,但和其他的“惊异之力”一样,并没有偏离本体灵魂的诉求。成为命运共同体,守护本体,本体堕入恶道就随之一同堕入。

“被那支‘箭’射穿的华金,‘夜’之力觉醒的理由:我们也不知道。用“箭”射穿作为幽体的你,也许会促使新的力量觉醒,或者成为无法控制的暴走的导火索。惊异之力根据各自精神的推移既有成长和进化,也有恶化和暴走。财团也报告了这样的数据。”

噢噢、噢噢、噢噢——华金瘫坐在地上。为什么我不知道呢,我是笨蛋吗?华金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身世的真相,不知是因为独立性太强,还是因为两人之间的纽带太过特殊,抑或是作为现象起源的奥克塔维奥的强烈愿望的缘故。为了尊重从懂事起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华金,反过来庇护他,不伤害他。

被揭露的事实,对华金来说,就像是比阿尔霍恩的“箭”更令他喜忧参半的一箭。他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充血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自己的手脚。为什么没注意到?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现在告诉我?为什么?覆盖着华金的黑色斑纹从皮肤上蔓延开来,毫无缝隙地布满全身,甚至到达眼球的眼白。黑色的水滴从那里溢出,顺着脸颊落下。他的身体像被病魔俘虏了一样颤抖起来。头向后仰,摇摇晃晃。同伴求助般投来的目光中,包含着一种从未包含过的感情。奥克塔维奥,我有点恨你。

我也是被你牵引着,把这双手弄脏了。

确实哪里都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吧?

华金的视线在一瞬间孕育着无限,甚至预示着永远。比起连地平线都无法企望的“夜”,他似乎从更昏暗的地方注视着我们。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奥克塔维奥正面看着他。

就算你对这一点很在意,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我们两个人是一体的吧?”

“不是,你和华金不一样!”

丽萨丽萨放声大叫。

“你要做的就是活下去,和我一起。”

“我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你可以成为希望之火。”丽萨丽萨对颤抖的华金说。

“对于奥克塔维奥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强烈意志,想拥有这个世界的野心,想报一箭之仇的复仇心。你所表现出的背离、反目才是希望。虽然你是因奥克塔维奥才诞生的存在,但你所萌生的精神,是财团以及我们子孙对抗世界的火种!“

你哭了。那是被浸透在身上的伦理观所绞尽脑汁的眼泪,还是为了体现救世主思想而无法忍受残暴的行为,还是叹息被其残暴性所吞没的自己。我们每个人都有一种用固有的内心包围自己生命的切实想法。无论是你还是奥克塔维奥。我不认为它们也堕入邪道。

奥克塔维奥尖叫起来。对他来说,这个“夜晚”并不是最终目的地;“总会有更多的事情发生。”这就是为什么我不会退缩,也不会落得太低。我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我被英雄的梦想所燃烧,我向阿尔霍恩复仇,和华金一起只活在“夜晚”,我成为了森林社区的统治者,一切都是为了在这里结束这一切吗?这样的事情我根本无法接受。所以奥克塔维奥继续咆哮。拒绝接受发生在丽萨丽萨丽萨丽萨身上的一切,并尽可能地抵抗。或许人类根本就没有任何自由。南美洲可能已经意识到它是自由的,因为世界可以自由地实施暴力。受命运摆布的人类,不可避免地像飞石一样被抛到这个世界上,到处乱撞,狂舞着,梦想着明天的自由。

尽管如此,丽萨丽萨还是抱着希望。我到了这个年纪也不能放弃这个世界。不能回避人们的行为。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光明与黑暗的交汇中,在希望与绝望交汇的地方,在迟早会离去的现世——眺望心爱的人们仿佛时间停止的微笑。奥克塔维奥和华金也在场。我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和呼吸。想要比任何人都坚强地生活的奥克塔维奥和比任何人都“人类”的华金。能感觉到那个永远的。当然,那只是老人一瞬间的梦想,是哪里都不存在的、不可能存在的情景。即便如此,为了由此产生的黄金精神,为了无论到哪里都是自然的人的生活方式,我们就这样在这个摇摆不定的世界中坚持着。

地基被大风吹得摇动,像是广阔无边的暗幕一样的东西被覆盖起来。无论到什么地方都具备了完美的黑暗,比宇宙更染上黑暗颜色的“夜”——无穷的开放。已经比斗技场的高度还要高,阔步前进的超生物的长腿穿过舞台的边缘,丽萨丽萨被从断崖上摔了下来。还有想要袭击她的奥克塔维奥。

接下来的事情,都是在眨眼之间发生的。华金立刻跳了出来,伸出手抓住的是——丽萨丽萨的手。不是奥克塔维奥的精神驱动,而是华金的肉身瞬间拯救了丽萨丽萨。俯视的目光,如同嵌进了两个曾经深爱的夜空一般的广阔眼睛,比以往任何场合的他都要雄辩地诉说着自己的想法。

奥克塔维奥好不容易靠自己的力量维持了下来,回到了取得平衡的地面,为了把被华金拉上来的莉莎莉萨踢下去,他挥舞着凶器的假肢。华金一把推开奥克塔维奥。不止一次,甚至两次违背了本体的愿望。

是你,是你把我——

对不起啊。

但是我别无选择,只能这样做。

但是那个坚固的纽带,没有被切断而残留着。她(the house of earth)停止吹出黄金气息,转身向邪恶的首领——奥克塔维奥发出乱拳连打。华金再次投身其中,仿佛要保护本体,直到最后都要完成一莲托生的生命,全身受到了拳头的乱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奥克塔维奥和华金被打飞,两人紧紧相拥,坠入断崖下的地狱。进入吞噬一切的超生物的海洋。

无限的生物们会捕食两位造物主吗? 从登上屋顶的两人的回避行动来判断的话,可能会很危险。或者两人陷入不能战斗的状态,“夜”的黑暗就会被解开,像溶解一样彪形大色的生物们也会消失。

已经站在森林食物链顶端的地球之家,利用波纹风将剩下的生物包括可怕的长腿怪物一扫而光。酝酿着这场风波的正是丽萨丽萨自己。即使得到萨沙的帮助,身心也早已到达极限。

“那两个人的性命,请一定要救救他们。”

埃尔南德斯等人和“鸟”们,开始寻找掉进超生物之间的两人。被降到地面就那样瘫倒在地的丽萨丽萨,在逐渐崩溃的意识中等待救援达成的消息。

弯曲的獠牙般的光条,气势汹汹地朝着夜晚的帐篷而去。光矢发出刺眼的银朱色,以惊人的速度上升,逐渐变成流星般的小点。

头顶的天空不知何时垂下巨大的彩色纱幕,红色、绿色、紫色随着色调的变化,色彩泛滥。噢!是极光。

在极地等地才能看到的大气发光现象。虽然产生原理至今不明,但应该是宇宙注入的太阳风影响大气和地磁而产生的现象,当然热带地区并没有过观测记录。也许是在地球之家与无限之王对抗的这个夜晚,刮起的波纹风唤来了这一景象。那似乎是这个“夜晚”带给世界的和解的微薄之物,也似乎是与地面上的人们的活动相距甚远的巨大意志的显现。丽萨丽萨也是第一次仰望,到了这个年纪也有能感动的东西,这让我更加感动。雄伟的极光覆盖在一望无际的森林山脊上,太美了,太庄严了,一时不低头看得入迷了。地球好像把自己引以为傲的衣服,披上绚烂礼服的衣裙。也许这是宣告这场热带雨林之战结束的最后一幕。

在这无法命名夜空的无限色彩中闪耀着光辉的同时,它在波涛汹涌、起伏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久,天空的对面,从墨色到蓝色,夜晚的颜色变淡了,有着温暖的拂晓的颜色。

“要到早上了。”丽萨丽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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