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说明过与绫音重逢的经过之后,现在即将谈到与她的离别。
接下来的话题,不论是说的人或听的人,都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你如果想继续听下去,就等演唱会之后再说吧。」
我如此提议,在我身旁一直倾听的「她」便点头。她似乎想打破两人之间凝重的气氛,用开朗的语气对我说:
「这样也好,首先要让今天的演唱会成功才行。你要努力带领大家演奏喔!」
我虽然努力苦练过吉他,但这个要求对我来说太艰难了。
我苦笑着点头。距离演唱会的时间越来越接近。
我回到休息室进行准备,YOSHI就来鼓励我。
「第一次大概会比较紧张,不过你尽量开心地演奏吧!音乐的轮廓会由我们来维持。」
他实在是太可靠了,让我感到高兴,我对他鞠躬说:「请多多指教。」
这时「她」似乎也想要得到鼓励,开始缠着YOSHI说:
「YOSHI,你不给我建议吗?」
「事到如今还问?没什么建议耶。」
「什么!」
「啊,我想到了,你不要太担心春人。」
其他乐团成员也纷纷加入对话,气氛变得相当热闹。
「总之,今天就是最后一场演唱会了。希望你们两人都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YOSHI如此作结,我跟她便彼此对看一眼。
演唱会的时间终于来临。
我们拿着各自需要的东西,从休息室前往舞台。我们穿梭在观众席之间前进,听见轻微的欢呼声。到了舞台上,我站在她的右后方。
我把装置连结到吉他上,轻轻拨了一下琴弦,接着检视音箱调节钮,确认没有问题。
接下来只要等待她的指示。
我注视着她纤瘦的背影,看到她深深吐了一口气。
接着她在背后比了手势──开始了。
我的脑中有一瞬间变得空白。
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她的歌声。平常我总是以观众的身分在前方听,但没想到从后面听,她的歌声仍旧这么震撼人心。
我的注意力虽然短暂地被拉走,但手指并没有停下来。反覆练习派上了用场。我拼命地跟上大家。
……绫音能想像到我现在这副模样吗?
我紧紧依附在这个世界,至今仍拼命地活着。我接受绫音指导,并由KEN加以训练,此刻在这里展露拙劣的吉他技巧。
第一首歌唱完之后,她开始介绍乐团成员。
我不知道有这样的环节,因此感到慌乱,不过还是在她介绍到我的时候拨了一下吉他回应。
继第一首歌之后,接下来继续演奏她创作的歌曲。
我变得稍微从容了些,俯瞰观众席,看到KEN交叉双臂,以包容的微笑看着我们。我曾经在他面前大哭过,那彷佛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正文先生也从厨房走出来,感触良深地注视舞台。
环顾观众席,有不少熟悉的面孔,也有从绫音在这里唱歌时就常来捧场的客人。今晚他们会容忍我拙劣的演奏吗?
演唱会持续进行,吉他、贝斯、鼓及钢琴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接着她开始歌唱。
直到现在,我们依旧留在这世上生活,这是绫音也想生活的世界。
「谢谢大家!」
当我回过神来,演唱会已经结束了,我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观众席响起称得上喝采的掌声。
我努力调整呼吸,低头看挂在肩膀上的绫音的吉他。
我心中涌起一阵情绪,不禁拿起吉他凝视。
表面擦得像镜子般光滑的吉他上,映出某个人的脸。
那是在失去心爱的人之后继续活下去、变得比当时苍老的我的脸。
「辛苦了,爸爸。」
刚刚唱完歌的最爱的「她」──我的女儿──走过来对我说出慰劳的话。
演唱会结束之后,我们在餐厅和大家热闹地吃过晚餐,告别之后回到自己家。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左右。
我坐在餐桌椅上稍作休息,女儿便替我准备热饮。
「可以继续告诉我接下来的故事吗?」
她边说边把咖啡递给我。我接过杯子,点点头。
2
当绫音告诉我,她剩下的生命不久了,我有好一阵子无法思考。
为了让处于这种状态的我也能够理解,绫音忍住泪水,慢慢地对我说明。
绫音的疾病和免疫系统有关,情况很严重。这种疾病因为没有明显的自觉症状,因此通常是在健康检查时偶然发现,或是在症状出现的末期发现。
绫音运气很好,在发展到末期之前发现,因此我原本以为应该可以治好。
不过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据说这是原因不明、也没有明确治疗方式的绝症之一。
即便在今日,世界上仍有许多人受到这个疾病折磨,人生遭到破坏。
就像现在,我们的人生也遭到破坏。
「都是我不好……」
我喃喃地说,绫音便担心地注视我。
「都是因为我劝你去当歌手,你一直很忙,一定是因为这样……」
「不是这样的。」
绫音明确地否定我的话。
「经纪人似乎也感觉自己有责任,特地在我面前询问医生。不过医生说,跟这个没关系……会得到的人不论如何就是会得到,所以即使我没有成为歌手,也有可能得到这个病。」
不论有没有当歌手都会罹病──也就是说,是命运吗?
面对这样的事实,我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情感处在什么状态。我不知道该如何整理心情并接受这件事。
我心中只想着……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是绫音?应该没有必要是她才对啊。
譬如说,即使是我罹病也没关系。能不能让我代替她?拜托。
绫音受到许多人的喜爱,活在许多人的心中。
上帝那家伙,到底懂不懂这代表什么意义?
如果她离开,会有许多人为她惋叹、悲伤,感觉心中好像被挖空一般。
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是你?」
我原本想要把这句话藏在心里,却不禁脱口而出。
我的身心都在颤抖,彷佛置身于寒冷冰冻的世界。
在这样的世界,绫音仍努力地想要微笑。
别这样,不要用那种表情微笑。
你一定很悲伤。明明很悲伤,就不应该笑。
「幸好是我。」
绫音开口说话,声音在颤抖。
「如果是春人……我一定无法忍受。就算是叔叔、KEN或是其他照顾我的人得病,我也会受到很深的创伤,但如果是自己,我就能忍受。」
我默默地凝视说这种话的绫音。
我过去从来没有提出过任性的要求。
不论是面对祖父母、老师或是上司,我总是表现出没有丝毫问题的态度。
对于命运,我应该也是顺从的。
「不要。」
然而到了此时此刻,我首度提出任性的要求。
「我不要这样,我不承认这种事。」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闹脾气,坚持主张:不要,我不要这样。明明已经是大人了,已经懂事了,知道这世上有些事情是不论如何抗拒都无法改变的,但我仍旧提出任性的要求。
绫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