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和绫音之间发生过的事,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女儿。
说完的时候,时钟的针已指着将近半夜十二点。
我和绫音的女儿,每天都过着快乐的生活,几天前刚从高中毕业。
她有时会说些任性的话惹我生气,有时也会跟我吵架。
不过我们两人会分享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我爱她。除了我之外,还有许多人都爱着她。
因为单亲的身分,或许也造成了她的困扰。
女儿刚过一岁时,她的母亲绫音就离开我们,前往遥远的世界。
现在的她,大概没什么和母亲实际接触的记忆吧?
直到小学毕业,女儿每年生日都会收到来自绫音的影片讯息。这是在绫音生前,由大家合力完成的。我虽然觉得可以一直持续到女儿成年为止,不过绫音不想造成女儿的负担,因此只做到小学毕业的阶段。
小时候,绫音对女儿来说,是每年生日透过萤幕见面的母亲,也是在萤幕中打扮得漂漂亮亮唱歌的特别人物。
正文先生保存了绫音曾演出过的节目和演唱会影片。KEN和乐团成员每次到我家,就会和女儿一起观赏那些影片。
女儿在升上幼儿园大班时,开始对没有母亲一事感到寂寞。
我重新回到镇公所上班。当我下班去接她时,她有时会盯着和母亲一起回家的朋友。当我牵起她的手,她就会紧紧握住我的手。
她升上小学时,或许就朦胧理解到,自己永远无法见到每次生日都会寄影片来的母亲。
──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爱你。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我一再以言语和行动告诉她。
她有时也会反抗。她会说些任性的话,或者无理取闹,让我伤透脑筋。
我尽可能努力用爱来包容她的寂寞与孤独。
就这样,女儿逐渐接受绫音不在的事实。
如果能够如愿,绫音当然也希望能一起看着孩子成长。
但很遗憾地,这样的心愿无法实现。
不过我仍记得我们是如何珍惜女儿、疼爱女儿。
虽然罹患绝症,但绫音比任何人都更想见到你、比任何人更爱你──
当女儿理解到这一点,我觉得我们总算成为真正的父女。
女儿升上小学三年级之后,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有一天忽然说她想要相框。
她自己找来绫音的相片,放在相框里。
她大概是在卡通或电视剧里看到这样的场景吧?
不过正是这样的习惯造就一个人。
女儿会每天主动对相框里的母亲打招呼。
不知不觉中,她就和绫音在一起生活。
「谢谢你告诉我妈妈的事。」
女儿眼中虽然闪烁着泪光,不过表情显得很清爽。
「这样一来……即使离开家乡到东京,我一定也能努力。」
女儿在下个月的四月,即将出道成为歌手。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
她说她想要跟母亲走一样的路,借此感受母亲的存在。
女儿具有音乐天分。从小学的时候,KEN就教导她弹吉他;上了国中,她和本地的乐团成员一起组乐团,开始在玛莎义大利小馆唱歌。
高三夏天,她隐藏自己是绫音女儿的身分,参加母亲曾隶属的唱片公司征选,顺利过关。不过长相酷似母亲的她立刻被识破身分,因此即将以绫音女儿的名义隆重出道。
「现在才问也许太晚了,不过我离开家里,你会不会感到寂寞?」
女儿体贴地问我,我便老实回答:
「会呀,很寂寞。」
无论说了几次不寂寞,还是会再度变得寂寞。这就是人生。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寂寞,换个角度来看也会感觉温暖。
「但是我也感到高兴,跟你一起上台演出,我就知道你真的很厉害。等到你出道之后,一定会有很多人成为你的粉丝。」
是她主动提议,在离开之前要跟我一起上台演出。
她说她最后想和父亲同台演出,地点是父母亲曾一起写歌发表的正文叔叔的餐厅。
我虽然很久没有摸吉他了,不过还是尽最大的努力。
「你一定会活在许多人的心中,就像你妈妈一样。」
女儿听了我的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以坚毅的口吻说:
「嗯,我会努力,你要替我加油喔。」
时间流逝,女儿出道的日子来临了。
以实力派歌声与演奏为卖点的她,这一天要在知名的直播音乐节目发表出道歌曲。而且肩负在节目最后演唱的重任。
玛莎义大利小馆特别摆出萤幕,让固定成员和顾客观赏她的表现。已经引退的KEN和YOSHI也会到场。
虽然是女儿的重要舞台,不过我决定在家里独自一人观赏。
到了节目开始的时间,我看到身为演出者之一的她出现在萤幕上。
她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比任何人都显得轻松。
真希望能让绫音也看到她今天的模样。
由于大家的协助,我总算把女儿抚养长大。
对我来说,这也是誓言。在我们决定生下孩子的那一天,我就发过誓。
──我会好好疼爱绫音和我的孩子。即使没有母亲,我也会把这个孩子养育成体贴率直的孩子,能感谢生了病仍把自己生下来的母亲,并且以母亲为荣。
就这样,我完成了自己该做的事、想做的事。
就像写下死前愿望清单的绫音一样……
这时我忽然想起来,在等待女儿登场之前拿出某样东西。
这是上次和女儿一起看的东西,上面写着绫音想在生前做的事。
不过愿望清单只是绫音留下东西的部分内容。
绫音想留给我们的是一封信。
而这封信与绫音的生命同在。
她似乎每天都花时间来写这封信,每一部分的文字感觉都不太一样。对平常人来说,或许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长度,不过绫音想必是花了很大的工夫。
一直写到……死亡的预感逼近到眼前的时刻。
我从头开始阅读绫音留下的信。
我梦想着有一天能和春人重逢。
还记得我以前写过那样的信吗?
在那之后,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没想到我竟然能和春人成为夫妻,真的是很大的惊喜。
我要突然报告一件事:我现在正在想死前想做的事。
结果首先就想到要留下这封信。
当我知道春人很珍惜我的信时,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很高兴。
谢谢你。
除了留下这封信之外,我还有其他想做的事。
我打算把这些心愿列举在这封信里,并且一一实现。
不知道能够写出多少愿望,不知道能够想到多少愿望,我感到很期待。
不过第一项已经决定好了。
.生下我和春人的孩子
.举办告别演唱会,向歌迷道谢
.完成那首歌,在演唱会中表演
.向经纪人和其他照顾我的人道谢
.和春人一起搭新干线回家乡
.直到最后一天,都要和春人在一起
.我想要举办婚礼
.丢捧花的时候要让KEN接住,让大家哈哈大笑
.尽量每天向春人的祖父母打招呼
.去钓鱼
.不变装和春人牵手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