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见的人,当然非纱也香莫属!」
伊势谷幸太郎来到再见的彼岸后,很有精神地回答引路人的问题。
「你可以再好好思考一下,真的决定了吗?要不要先喘口气,喝一罐咖啡,不对,你要不要喝牛奶?」
「叫我喝牛奶!我又不是小孩子!」
幸太郎今年十九岁,想见最后一面的纱也香今年二十一岁。
「纱也香就是和你住在一起的那位小姐吧?纱也香目前是大学四年级的学生,现在应该是最快乐的时光。」
「不,好像并没有,她似乎有不少烦恼,但我没读过大学,不是很清楚。」
「别担心,我也没读过大学。」
引路人说完这句话,露出笑容。幸太郎看到他柔和的笑容,觉得可以相信这个引路人。
「幸太郎,你觉得你们同住的生活快乐吗?」
「当然啊,每天都everyday。」
「那真是太好了,幸福很happy。」
他们聊天的内容很脱线,幸太郎越来越觉得和这个引路人很合得来。也许是因为觉得引路人和自己很像,才会认为他可以相信,而且,和引路人闲聊很开心。
「我想问一个问题,大家死了之后,都会来这里吗?」
幸太郎问了临时想到的问题。
「好像并不是这样。每个引路人都有各自负责的区域,我基本上只负责千叶县的这个区域,不太清楚其他地方的情况。」
「你为什么会负责这个区域?你对东京之类的地方没有兴趣吗?」
「是我主动申请负责这个区域。」
「是喔,真特别啊。」
引路人特地选择千叶这个地方,难道是有什么渊源吗?他显然很喜欢Max咖啡。幸太郎这么想着,正想问下一个问题时,引路人抢先开口。
「幸太郎,在你眼中,纱也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无可取代的人,所以我不能让她孤单。」
幸太郎和纱也香不久之前才开始同住,虽然他们的生活很幸福,没想到这样的生活突然画上句点。
起因只是微不足道的争执。幸太郎冲动地冲出家门,隔天反省之后,在回家的路上发生车祸丧生。
虽然只能说运气不好,但或许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幸太郎前天才刚死。
因此幸太郎认为纱也香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死讯。
引路人刚才已经说明了情况。
──无法和已经得知自己死去的人见最后一面。
和纱也香见面,应该没有违反这样的规定。
但是,即使违反规定,幸太郎也已经下定决心,自己不会选择纱也香以外的人。对幸太郎而言,纱也香就是这么重要的人。
「你太快做出决定,我这个引路人就没事可做了。」
「轻松不是很好吗?基本上,我什么事都不想做,我的兴趣就是睡觉。」
「我们真投缘,我也最爱睡觉。」
幸太郎觉得自己和引路人果然很像,难怪聊天这么投机。
「我刚才已经说明了你在现世能够停留的时间只有二十四小时,你甚至有足够的时间睡午觉。」
「不不不,既然是最后的时间,用来睡午觉太浪费了。」
虽然刚才觉得两个人很像,原来骨子里还是不一样。幸太郎改变刚才的想法。基本上,幸太郎贪图轻松享乐,也有点我行我素,但现在觉得引路人只是想悠哉而已。虽然都很自我,但还是有微妙的差异。
「耍废不是很好吗?但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没有存在的必要,即使某段时间在乍看之下,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其实随时都在发生变化,『乃诸行无常之声』这句话真是太精妙了。」
「那是什么?谚语吗?」
「不,不是谚语,而是《平家物语》中的一段话。」
「《平家物语》?我知道一句很适合我的谚语,只是我一下子忘了那句谚语怎么说。」
「你可以想起来吗?」
「如果我想起来,就告诉你。」
「那我就发挥耐心等待,我并不讨厌等待。」
这个引路人真的很悠哉,也很自我。
幸太郎想来想去,还是认为自己应该和这个引路人很合得来。
「那你准备好了吗?」
「嗯,当然OK啊。」
引路人打个响指。
乳白色空间内,立刻出现一道木门。
「那就请你路上小心。」
引路人好像护卫般,特地为幸太郎打开门。
「喔,你真贴心啊。」
幸太郎走入门的正中央。
下一刹那,白色的光包围了幸太郎的身体。
○
这里,是哪里……
当朦胧的视野渐渐清晰后,我立刻知道这里是哪里。原来是家附近的江户川河岸旁。这里是东京和千叶的交界处,刚好属于千叶的市川市。我来过这里好几次,那天吵架冲出家门后,也是先来到这片河岸。这里是纱也香熟悉的地方。
只不过……
抬头仰望万里晴空,有一种很可悲的感觉。远方的天空有厚实的积雨云,那里的天气似乎更适合现在的我。
──我已经死了。
我觉得前一刻肾上腺素还大喷发。由于死去之后,立刻被带去引路人那里,也许是因为这样,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死了这件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抬头仰望天空,就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自己真的死去了。
这样的结局真的很可悲。竟然是在吵架之后,遇上车祸,然后就这样死了。
纱也香应该还不知道我死了,她一定以为我这两三天在哪里乱晃。她一定很担心我,她的担忧竟然变成最糟糕的结局。不知道她得知我的死讯,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我原本打算去纱也香的大学。
她的学校离这里只有一站路的距离,即使走路过去也没问题。
──但是,回到现世之后,内心的犹豫更加强烈。
就这样去见纱也香真的好吗?
如果接下来我们要继续一起生活,我当然必须回去,问题是我能够回到现世的时间只有二十四小时。
如果我去见她,然后再次消失,纱也香八成会哭。
不,才不是「八成」这么不确定的事。
她绝对会哭。
我可以打赌。
纱也香是个爱哭鬼。
她以前就这样,现在仍完全没变。
──回想起来,在我的记忆中,纱也香常常哭泣。
老实说,有时候我觉得那些事根本是无足轻重的芝麻小事,但是敏感细腻的纱也香似乎认为是重大问题,每次只要她一哭,我说不出什么有用的安慰话,只能默默点头听她诉说。
纱也香上国中后,参加软式网球社,经常哭着说她迟迟无法适应社团活动,以及其他同学都比她打得更好。
既然这样,那就退社啊。虽然我这么想,但是把话吞进肚子,听她抱怨时,不时点头附和。
上高中后,纱也香没有汲取教训,再度参加硬式网球社。她在那里撑了三年,最后在一场攸关可以进军关东大赛的比赛中败北,她又哭了。
只要搭总武线和京成线,想去东京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去。虽然我这么想,但还是把这句话吞进肚子,听她哭诉时,又频频点头附和。
纱也香升上大三时开始和我同住,租的公寓就在市川车站旁,走路就可以来江户川这里,夏天只要走几步就可以看到烟火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