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日本,有名为「ヒモロギ」的概念。
转写为汉字,即【神篱】。
或者,也可以称为「イワクラ」。
在这种情况下被称作【磐座】。
正如其名,多半是树木和岩石,有时是草丛和海岸等神明栖息的场所。在日本,这样的地方才是信仰的根基。
尤其是,山。
因为山是连系天空的地方。
并且,河川也是自山中涌出。降下山的恩赐,维系山民性命的,亦是群山。在人和山如此之多的互动之中,山林本身成为信仰的对象也是很自然的。
而在山林之中,作为神明的附体而被尊崇之物,就是神篱和磐座。
夜劫的那个,是一颗大树。
山的深处,森林的秘处。
那棵大树矗立在宅邸的深处,
黑色。
不只是那棵树的表皮。
树枝、树叶,都黑得出奇。
若是秋天,根据产生红叶的色素花青素的沉积状况,或许会呈现这种颜色。
但是现在正值盛夏,这般色彩未免太过异常。
正因如此,夜劫将其奉为信仰。
这种不可思议的现象,被认定为神明的显现。因而得名「ミアレ(御阿礼)」。望见滚落巨岩的威容或是从天空飞流直下的瀑布,宛如神明显现于心中悸动,亦是御阿礼。
枝叶于阴沉的天空中张开,仿佛包含着阴影与黑暗。
于地面爬行的树根,看上去宛如黑蛇。
不只是大树
周围围起的注连绳与垂下的御币也是黑色。通常,为表现在洁净的环境中迎接神明,御币应是白色。
在前端坐着的女人,也穿着濡湿鸦羽一般的黑衣。
她就是夜劫朱音。
「……那么」
朱音的视线落在神篱前。
那有一张漆黑的桌子,上面放着一张面具。
昨天,雪信的皮肤连同神体一起被剥离,贴附在了面具之上。面具也是黑色的。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而是把皮肤贴在神体之上,不久后就变黑了。
然后,在面具旁边。
是一个漆黑的立方体。
这是一个囚禁白若珑和亚纪良的匣子。黑面与黑匣并列摆放就会产生奇妙的振动感和共鸣感,向周围传播开来。耸立在眼前的黑色大树也让人觉得似乎正在颤动。
「雪信」
朱音喃喃道。
「我在」
回应声传来。
男人跪坐在连注绳外侧。
只有他穿着白色的西装。一切都是黑色的,只有他那身西装、右臂的石膏以及肩上的绷带如同花儿一样洁白。那身西装做工精良,没有留下不必要的褶皱,看起来就像赴死的丧服一般。
他额头正中间有一道以前割伤留下的痕迹。
此人正是夜劫雪信。
朱音只是喊了一声,并没有回头看儿子,背对着儿子说道。
「刚才有东西触碰了山林」
「是的」
「何以应对?」
「已经命令榛率部迎击。家主大人有何指示?」
雪信将头深深低下。
「那么,你们酌情处理吧。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谁也不能妨碍今天的仪式。……无论是时钟塔还是彷徨海都不能」
「遵命」
雪信低着头,简短地接受了。
起风了。
注连绳与御币随风摇曳,神篱之树沙沙作响。
「…………」
朱音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
她的视线始终没离开黑匣与面具,小声说道。
「你还记得吗?」
生硬的声音。
「第一次,在空中行走的情景」
「是的」
雪信还是没有抬起头,肯定地说。
「那时正值夏日」
「就这些吗?」
「天空特别蓝,心情也很愉悦」
在阴沉的天空下,男人说道。
身体虽在现代,心却仿佛还停留在几十年前的风景里。
「母亲为我跳舞。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是啊」
夜劫朱音肯定道。
凝视着匣子和面具,眯起了眼睛。
「我也还记得,你只有身体长大了呢」
她的耳中仍残留着余音。
还没有变声,身高不及母亲脊背的雪信正在笑着。
「结束后立刻回来。仪式的最后阶段,你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了解」
这样说着,雪信低下了头。
他喃喃着。
「所以,那个时候,我不知不觉地在空中行走起来」
那是连朱音也没能听到的声音。
所以这次她也回头了。
「还有什么事情吗?」
「仅此而已」
他保持跪坐,再一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请允许我履行职责,家主大人」
2
下山的途中,二世掏出手机。
这里是坡道。
一边注意脚下,一边查看着讯息。
「看来,格蕾她们先行一步了」
他告诉埃尔戈。
终于有了信号,确认了手机收到的邮件。
「夜劫的宅邸……她们已经上山了吗?」
「这样也行吧。实际上,有必要确认一下对方的态度。如果夜劫的仪式结束了,那就没有第三种选择了」
「第三选项」
埃尔戈鹦鹉学舌道。
「也就是,夜劫亚纪良」
「当然,在帮助亚纪良的基础之上,得到返还你所喰之神明的术式」
二世清楚地表述。
「虽然不知道事态会怎么发展,但我们的计划暂且确定为这个。得到斗雕源马的面具之后,哪怕没有夜劫的指导,也能进行最低限度的解析」
把手机放进麻纤外套,快步走下坡道。
在他身后。
「……我有点在意」
埃尔戈问道。
「老师您,非常重视理由呢」
「你的意思是?」
「因为,要帮助夜劫亚纪良的话,他人的【理由】是必须的。不单单是出手相助的想法,您也从干也先生和源马先生那里收集了一个又一个的【理由】,确认这样做是否合适」
「原来如此。这是很奇怪的事吗?」
我不知道。只是……我觉得应该也有人不是这样的」
埃尔戈的脑海里浮现出若珑的身影。
如果是那个青年的话,应该会说帮助别人不需要理由吧。被人求助了,而自己也想出手相助,这就足够了。
但是,这个人好像不一样。
「……老实说,大概,帮助别人不需要理由吧」
二世说。
「就像你为了帮助若珑那时挺身而出一样,有出手相助的想法,这就足够了。嗯,无论是普通人还是魔术师,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我无法接受那种单纯。因为帮助某人的同时,一般就意味着不协助另一人。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去做这种选择」
他为难地皱起眉头。
红发年轻人问魔术师。
「所以,您才需要【理由】,对吗?」
「我这个人啊」
二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悲哀。
「因为总是犯错,所以至少要找个理由。就算再次犯错,至少也不要为此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