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有钱就了不起的客人,请默默找个地方去死

(插图003)

「好玩的杀蟑螂方法」。

这是我国中时听过,至今难忘的课堂开场白。

「首先,抓一只活蟑螂。接着,将洗手台装满水,把蟑螂丢进去,再往它身上挤洗发精。蟑螂的日语汉字写为『油虫』,原本它能浮在水面上,靠的就是身上的油脂。洗发精会使这些油脂溶解,所以,当身体失去了油脂,蟑螂就会溺死。」

当时那个男老师,意气风发地讲着这番话。这么说起来,他那在日光灯反射下闪闪发光的头皮也令我留下强烈的印象。说起来,我记得的也就只有这个,最重要的上课内容反而模糊不清,连到底上的是数学还是理化都不确定。唯独这番话的每个字、每个发音,还有他的表情却莫名清晰地残留脑中。「蟑螂快死的时候,会露出像是在说『为什么要做这么过分的事,你就这么恨我吗』的悲哀表情,接着便束手无策地沉进水中了喔。你们下次也试试看,干脆抓我家的蟑螂来送你们玩好了?我每次抓蟑螂都大丰收呢。」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后,班上同学一起发出哄堂大笑。当时坐在教室里的我,老实说,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真恶心。

当然,恶心的也包括话题本身。毕竟我和世人一般,非常害怕那种害虫,连名字都不想听到。除了家里,光是在外面不小心撞见,都会提心吊胆个好几天,就怕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又突然映入眼帘。对于驱除这种害虫,当然也没有任何罪恶感。

然而,就只有那时——再怎么说是人人喊打的害虫,刻意活抓起来用残忍的方式杀掉,还去揣摩它们临死之际的心境,并用「好玩」来形容这种行为——对我来说,做出这种事的那位男老师的想法,才是比什么都令人恐惧的东西。

当时我学到并谨记至今的有两点。

第一,这世界上就是有人会为了「碍事」、「碍眼」或「不喜欢」等原因,甚至只因「对方比自己弱小,不会抵抗」为由,就认为自己可以无条件伤害对方。

另外一点是——

我体认到一个事实,无论怎么努力,自己都无法和抱持这种想法的人走在一起,也难以互相理解。

也差不多就在国中毕业后,我不再把「晚上就是要睡觉」视为理所当然。

现在的我——宫坂佳奈眼前这个霓虹闪烁的不夜城,即使过了晚上九点,还热闹得像是在说「重头戏现在才要开始」。

哄笑的醉醺醺上班族、刚结束联谊的大声喧哗年轻人、齐声喊着「谢谢光临」恭送客人离开的居酒屋店员……这个规模不小,灯红酒绿,夜愈深愈充满朝气的闹区,也是我赚钱的地方。

穿着旧牛仔裤和大卖场买的便宜T恤,一身朴素的我,快步穿越夜晚的街道,朝目的地一路前进。小心避开不知谁乱丢在地上的空啤酒罐,从印着一群身着格子制服女孩,还大剌剌写上某偶像团体名称的巨大招牌下快步走过……我每次都在想,这真的没问题吗?肯定没取得使用权吧?因为照片中排成一列的女孩眼睛上都被打了黑条。

其实我现在要去上班的地方,也不是得穿上模仿女高中生的水手服或低胸露背礼服的夜店,而是在那些店里喝酒玩乐,或因种种原因白天无法购物的人会去的地方——深夜营业的便利商店。

今天接的是店长的班,才刚匆匆确认完库存,补货的卡车又立刻来了,卸货这段期间只能先拜托店长继续站收银……

我在脑中规划着工作顺序。从学生时代就在这打工,受这位长得像惠比寿神一样和蔼的店长照顾,就连他称呼我的方式,也早就从当初的「宫坂小姐」变成现在的「佳奈」了。

这么说起来,大学毕业后没有找正职,继续赖在这里打工至今,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若问究竟过了多久,老实说,我今年都二十六岁了。

只要暂时做到梦想实现就好,打工只是一时。这么告诉自己的我,却也在此送走了好几次的季节更迭,迟迟未能踏出下一步。

(啊……蟑螂。)

穿过走惯的路,抵达店铺后门时,在路边水沟旁看到一只被压扁的那种家庭内害虫。

不知道是吃到硼酸断的气,还是被路过的谁踩死。不是那种常见的翻肚死法,这只蟑螂紧黏在地面上,死得相当难看。看上去反倒更有那种向上天乞求什么的感觉,彷佛仍不情愿离开这个世界。

无论是在洗手台里溺死,还是像这样死在路边,以生命的陨落而言,实际上或许没有太大差异。悄悄地,不为人知地死去,被当作从来不存在。就连尸骸也会在不久之后就被清扫业者一脸嫌恶地处理掉。

虽然我也想告诉自己,人类不会落得这种下场。可是,光是在日本这个国家,每年就有好几万人孤独地死在公寓中。

现在死在这里的是蟑螂。

应该是蟑螂才对。

——路过的害虫死状,使我心中涌现一抹难以言喻的不安。

我想成为声优。

这个梦想,来自幼年时期看的动画。

平凡无奇的梦想,一般都会慢慢被更现实的目标取代。但是以我个人的状况而言,小学毕业、国中毕业后都没有改变想法,上高中之后,父母不厌其烦地劝我「至少先读到大学毕业再决定」。即使如此,可惜的是……我的梦想依然不变。

无视父母反对,硬是进了声优培训班,白天练习、上课,为了增进演技还加入剧团演戏。直到最近才终于接到和声音相关,也领得到一点酬劳的工作。

可是,声优这条路并不好走。据说全日本有几十万人想当声优,而能够靠这行养活自己的,只有其中一小撮。在意父母和周遭想法的我,磨磨蹭蹭浪费了许多时间,起步本来就比别人晚。就算是这样,我仍通过培训班的考试,也开始接到小规模的工作,有总比没有好。

只是,现状是我依然挤不进那「一小撮」,必须另有收入来源才行。因为白天大都用来投入与声优相关的工作,剩下的时间不多。不听父母劝告,硬要来东京的我,绝对不想从事会令他们更伤心的「夜晚的工作」……再说,如果真的做了那种工作,交往多年的男友也会很难过吧。因此,我别无选择,只能在深夜的便利商店打工。

「那我先下班了喔,佳奈,接下来麻烦你了。」

「好的。」

库存顺利确认完毕,正沉浸在回忆中时,原本走进休息室准备回家的店长,从备货区探出头来。已换上公司规定制服的我,举起手小小敬了个礼,表示「了解」。

「善良」这个词汇就是为了店长这样的人而存在的吧,他搔了搔花白的头发,垂下笑咪咪的眼角说「谢谢、麻烦你啦。不过,女孩子一个人顾大夜班要小心喔」。一边这么担心我,一边递上一个塑胶提袋。我疑惑地往里面一看,袋子里装了满满的巧克力、三明治、饭团和杯面等东西。

「唉……店长,为什么给我这个?」

「代替员工餐,我请客。」

「可是,这么多——再说,不但有甜点之类可以保存很久的东西,还有蔬菜和洗洁精耶。」

「就当作随餐附赠吧。放心,不是快到赏味期限或必须丢弃的商品,全部都是好好付钱买的喔。」

「谢、谢谢您……」

我不由得紧抱着提袋,低头向他道谢。

老实说,这个月排了太多白天不赚钱的工作,钱包陷入危机状态。原本都做好下个发薪日前只吃纳豆拌饭配炒豆芽菜的心理准备了。真的非常……帮了大忙。

店长有个年纪跟我差不多的女儿,他总说「看到你就想起我女儿」,对我照顾有加。简直就像算准我正愁没钱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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