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八日
结果黄昏时雨就停了,这让我感觉有点傻眼,不禁想问问这算哪门子纪录性豪雨。
我走在久违的道路上,以前还在学琴时我经常走这条路,也还清楚记得妹妹雫总会走在我的左侧。
咲葵指定的地点,是我几年前经常前往的小镇演奏厅。以前父母带我去过之后,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我依然会独自前往,甚至还认识了几位常客。
我很喜欢那场演奏会。虽然都是镇长基于个人喜好安排的固定乐曲,但每一首曲风都很沉稳,大大影响了我的演奏风格。
尽管如此,自从妹妹车祸丧生后,我就再也没去过了。
我没有特意闪躲,但还是会在不知不觉间刻意避开通往那个演奏厅的路。这个城镇处处都是雫的影子,也让我觉得难以安身。
咲葵怎么会约我到那种地方呢?
走着走着,一如往昔的怀旧街景和煎熬思绪依旧让我苦不堪言,彷佛被迫面对妹妹的死亡般,浑身颤抖不已。
我尽可能低着头往前走,目的地才终于映入眼帘。
演奏马上就要开始了,小型演奏厅里的观众却还是稀稀落落的,甚至让人担心这种惨澹的状况怎么有办法长年经营下去。但因为观众稀少,宁静且幽暗的场内跟那些沉稳的乐曲十分契合,我记得当时的自己很喜欢那种氛围,心中充满了怀念与苦涩。
我怀着胆怯的心来到演奏厅后,就看见前方那个熟悉的修长女性身影。
光是见到咲葵,方才充斥内心几乎要将我击垮的不安情绪顿时烟消云散,转变成再次相遇的喜悦。我对自己的单纯露出苦笑,并走到她身边。
「啊,羽柴。」
「嗯。」
「不好意思,忽然约你出来。」
「没事,别放在心上。」
我反而在等你约我——这种肉麻至极的话我当然说不出口,努力压抑浮躁的心情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但你怎么会约我来这里?」
「啊~这个嘛。」
咲葵有些欲言又止,接着又露出一抹羞涩的笑。
「因为我很担心啊,害怕往后再也见不到羽柴了,想着想着就忽然很想见你。可是我没办法跟你好好面对面沟通,才会约你来这里。」
「原来如此。」
我也一样。有点讨厌无法好好表达心情的自己。
「总之先进场吧。」
「好。」
咲葵踏着熟练的步伐走进演奏厅,可见她也是这里的常客。
来到柜台后,感觉慈祥的中年男性亲切地喊了她一声「咲葵」。没想到连柜台人员都认识她了,让我有些惊讶,她则熟门熟路地准备购票。
「叔叔,我要两张票。」
「谢谢惠顾,那位是男朋友吗?」
「啊,不是……」
面对这尴尬的提问,我没说什么,只是简单点头致意。
「是学校的学长啦,不是男朋友,是我喜欢的人。」
「啊啊,这样啊,居然敢在本人面前说这种话,咲葵真是大胆呢。」
「我昨天才跟他告白,所以无所谓。」
两人持续进行这种让我不知如何反应的对话,我也变得越来越尴尬。此外也发现了冲击性的事实,原来昨天她是在对我告白吗?
买了两张票后,我们进入会场。充斥着宁静与独特紧张感的感觉正是演奏厅特有的氛围,我久违地体会到这种气息。
「我给你票钱吧,多少钱?」
「不用啦,是我约你出来的,而且已经算我半价了。」
「是吗?」
「嗯。镇长希望年轻人也体会到音乐之美,只要出示学生证明,就可以用学生优惠买到半价。」
「原来如此。」
话虽如此,刚才好像没看到咲葵出示学生证之类的东西。
「我是靠脸过关啦,跟我一起来的羽柴也适用学生优惠喔。」
可能读出我的心思了吧,她如此说明。
「你好像经常来这里啊。」
「国中以后就常来了。」
那我也同样是国中时期来的,或许我们曾在无意间擦肩而过。
她选了个可以清楚观察钢琴伴奏指法,却又不会离太近的绝佳位置,我记得以前来的时候也会坐在这里。
确定她入座后,我觉得直接坐她旁边有点奇怪,便与她相隔一个空位。
结果那一瞬间,我差点就要说出「你好」这两个字,紧接着大脑也提醒我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这就是既视感吗?因为脑海中没有清晰回想出那个场景,我决定不要多想,她在一旁说的那句话反而夺走了我的听觉。
「我刚刚说的是真的。」
「刚刚?」
「昨天我确实跟你告白了。」
说完这句话后,咲葵就重新转向前方,彷佛丝毫不在乎我的心情。
随着演奏者入场,现场响起了零星的清脆鼓掌声,我也将注意力开始转移到音乐上。
共有六首曲目,以德布西的〈月光〉拉开序幕,过去那些伟大作曲家谱出的名曲点缀了整个会场。每次都是相同的曲目,所以虽然是演奏会,却没有发放场刊。
以Fa和降La双音为始的第一个音响彻了静谧的会场,场内便立刻与这股音色融为一体。脑中浮现出自己正茫然眺望月光倒映在水面的情景,演奏者则是将这股寂静中的朦胧美转换成音符。
我不经意地看向一旁,发现咲葵也正同样看着我,两人就这样忽然四目相交。结果咲葵露出一抹浅笑,彷佛在说「很高兴你能陪我一起来」,让我忍不住心跳加速起来。
在演奏会这种极度心平气和的环境中,会像这样心跳加速情绪激昂的人,一定只有钢琴演奏者和我而已吧。
听完所有演奏后,心情才平复不少。欣赏完音乐后还得好好享受后续的余韵,才算是完整的音乐鉴赏。
一旁闭着眼缓缓叹息的咲葵似乎也一样,我们没有交谈,彼此间弥漫着同样在享受余韵的舒适沉默。
观众陆续离场,我和咲葵却没有起身,体会余韵到最后一刻。直到场内只剩我们两人,我们才终于离开现场。
「今天的演奏中,我觉得第四首最精采。」
离开会场后,我们在早已转变为夜世界的深蓝色天空下交换心得,起初的尴尬气氛到此已然消散。
「拉威尔真的很棒,我也觉得那是今天演奏中最棒的一首。」
出声赞同后,咲葵疑惑地歪着头问:
「那是作曲家的名字吗?」
「对,拉威尔是法国代表性的作曲家,刚才那首是他的代表作〈为已逝公主的孔雀舞曲〉。」
「是送给已逝公主的曲子吗?」
「这就不晓得了。虽然众说纷纭,实际上只有本人才知道。不对,就算他现在还活着,可能连他本人都不知道。」
听我这么说,她一脸不解。
「为什么?」
「啊啊,听说拉威尔生前曾经丧失记忆。」
「丧失记忆……」
「没错。」
咲葵彷佛若有所思般呢喃着「丧失记忆」一词。
「但也正因为拉威尔曾经如此,才有各种传闻。」
我想改变她有些落寞的侧脸,便聊起某个话题。
「传闻?」
「不过这说起来极度客观,而且有点无药可救的感觉。」
「嗯,说来听听吧。」
「好吧。拉威尔年过五十后就患有记忆及语言障碍,据说在少数伟大的作曲家当中,他的人生也过得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