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母亲•木藤潮香

这件事起源自去名古屋大学接受诊断、医生告知病名以及伴随病情发展将逐渐失去生活能力;还有,目前为止尚无有效的根治方法等残酷事实。

或许每个家长的心情都和我一样,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个例外,希望病情到此程度就会停止发展,总是不断祈祷并呼唤奇迹的发生。

望着相信一定能治愈,并且对此坚信不疑的女儿,身为家长究竟该怎么做才好呢?以积极的态度面对事实,和她携手共同度过此后的人生;作为支撑女儿不使她跌倒的擎天巨柱……我的脑中一片混乱,想要瞬间理顺情绪,谈何容易。

女儿和只剩一只脚或一只手的后天残疾者不同,他们虽然身体部分残缺不便,但仍然可以用身体其他健康部位代替,而我的女儿则是全身的运动能力都将逐渐丧失——无论大动作的运动(坐、走等)还是细微动作的运动(写字、拿筷子等)。

虽然整个过程都是和残疾战斗,但战斗方法却必须根据症状变化而随机应变。

伴随病情的发展,在不安和恐怖中我并没有重新认识自己,不是努力、不是放弃,更不是松了口气,而是眼看女儿一天天病情加重,最终彻底瘫痪在床。她的语言能力几乎丧失殆尽,就连眼泪都无法自己擦拭,此刻的她,心中想的是什么?她仍旧活着吗?

面对就连如此简单的表现能力都丧失殆尽的女儿,此刻的我,惟有感叹已回天乏术了。

女儿患病第六年,变得无法一个人生活,她曾经在病房内将问题写在笔记本上,质问我:「妈妈,我究竟是为什么生存在世上呢?」

女儿面对艰难而努力不懈,顽强地竭尽全力战斗,竟然得到和期待的人生完全相反的结果——「丧失生存的价值、找不到生存的方式、只是成为拖累他人的废物」。对此,身为妈妈的我深感自责。

「为什么只有我的身体变成这样?如果你不把我生下来就好了。」除此之外,她再也没有任何责备的言语。然而仅此一句话,又该让身为妈妈的我如何回答才好?

无论是病情发展之初,还是从丰桥东高转学至冈崎养护学校,以及从冈养毕业继而变得无法走路,最后发展至需要聘请女看护……她的人生,没有一点称得上是一帆风顺。

黑暗的隧道中,两人共同伸出双手挖掘出路。正在医治鲜血淋漓的伤口时,眼前又出现了下一个障碍物。

我们想方设法从中寻求光明,好不容易找到光明所在时,心想:啊……这就是一直以来寻找的未来生存方式吗?然而终点站依然很远,真的太残酷了。

女儿哭泣的时候,我也陪她一同哭泣。跌倒后努力试图爬起来时,我也陪她一同哀伤。不能动弹后,她在走廊跌倒还拼命试图活动身体的时候,我也在一旁打着拍子鼓励她再接再厉。

我无法做到在孩子面前不掉眼泪的漂亮姿态。

我明白亚也遭受的艰辛和困难是多么痛苦,这才是母亲真正的「模样」。然而,身为大人、作为妈妈,我却不想让她感觉自己和健康的弟弟妹妹们有差别待遇。

我尽可能不说「因为生病,这也没办法」之类的话。与此相反,我时常告诫女儿说:「身为残障人士,除非实在无能为力,否则要尽可能多做作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区别在于:生病就如同背负了一件多余的行李,而要不要一起背负这件行李前进,并不是自己能够抉择的事。

为了这件行李,亚也说:「她的人生就因此变了调。」我告诉她,这就是她的人生。为了使她消除为何只有自己不幸的褊狭想法,我买了许多人的疾病奋斗史,并督促她每天阅读。

「亚也现在做事越来越努力了,真让妈妈感到吃惊呢。相对四肢健全、每天却庸庸碌碌打发日子的妈妈来说,亚也了不起的生活方式才真让人敬佩,妈妈从你身上学到很多很多东西,最近还有不少朋友要来拜访你,要好好表现哦,你最了不起了。」

这些打气的话果然让亚也鼓起了勇气。她终于下定决心,亲自找寻前文所提的问题答案(「妈妈,我到底是为何而生存呢?」),并认真整理这些年来对抗病魔所写下的日记。

如果这样能拯救她厌世的情绪,并且给予她生存的希望,那么我问心无愧。和藤田保健卫生大学的山本纩子医生交换意见的时候,她也对此也深表赞同。

「我没有可以向其他人夸口的生存方式,总是一直在哭泣。我只想趁身体还能动弹的时候多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我不想在我的人生中留下遗憾。」

这是亚也勉励自己的话。

亚也的弟弟和妹妹

借亚也转学去养护学校的机会,我对已成为中学生的弟弟和妹妹说:「距离彻底治愈仍然遥遥无期,搞不好再过几年就有可能要妈妈每天照顾她。但是我一个人可以应付得来,你们只管为自己的将来好好打算就可以啦。此外,一定要注意身体健康哦。」

他们一言不发,听得很认真。几天后,亚也的妹妹竟然剪掉了她引以为傲的黑色长发。

「为什么要剪呢?」

「嗯……我只是想换个发型而已啦。」

话虽这么说,但从她之后的行为变化中,我感觉到她似乎已经找到了人生的目标,明显成长了不少。

和亚也同房的期间,两个人经常打架,我一直对她们无论什么话题都能起争执,总是无法和解而伤透脑筋。但是现在,当她亲眼目睹了姊姊的生活方式——从乘坐轮椅转变成瘫痪在床的全部过程后,她终于感觉到姊姊存在的宝贵,竟然成为亚也唯一的谈话对象和心灵支柱。

她实现了亚也未能实现的梦想——自东高毕业,现在就读于爱知县立短期看护大学,正在努力实现真正属于她的梦想——将来在姊姊身边工作、照顾姊姊。

亚也的弟弟已经是成年人,总是直截了当地说:「妈妈,你还好吧?别太勉强自己哦。」他打电话对我说。

「没事的时候也来看看姊姊吧,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话虽这么说,但想到上次来探病的时候,亚也喜极而泣导致呕吐,他似乎心有余悸。

「我还会去的……你告诉她叫她好好加油。」果然还是心有余悸。

在三重县担任警察两年不到,他将薪水一点一点存在邮局开设的户头里:「这就当作亚也姊的医药费吧。」他说完,放下存摺转身就走,这或许是他表达关心的一种方式吧。

和身患绝症的亚也相比,我对她弟弟和妹妹的照顾的确称不上周到。不知现在已经长大成人的他们如何看待我这个妈妈?然而回首细想:这些年来,我对亚也的照顾也称不上周到,至于对她弟弟和妹妹的照顾,更是偷工减料。

听人说,从小得不到关爱的孩子长大会记仇,让逐渐年老的我有些担心。

将来照顾亚也的问题,我从未要求他们说:「以后就交给你们了。」然而,透过观察他们的表现,我发现孩子们全都认为:妈妈死后照顾姊姊是理所当然的分内之事。

对我而言,再也没有比这更值得欣慰的事了。

医疗

她的病根位于支配运动神经的小脑,由神经内科负责诊断。

发病初期因为去的是大学医院,所以感觉很有信心,心情如同乘坐着稳健大船,不管路途多遥远多辛苦,都坚持按时去医院。然而伴随病情发展以致无法自我独立时,大学医院却以种种理由为借口,拒绝接受女儿住院。

病情发展越严重,越希望能在设备和医疗体系完整的理想医院接受治疗,这本是人之常情,然而现在的制度却不允许。

在「全天看护」的制度通过以前,医院也拒绝看护全天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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