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禄六年(一五六三年) 一月上旬 近江蒲生郡 观音寺城 朽木基纲
「真令人吃惊。虽然远看就知道很大了,但平井丸比想像中还大。没想到这就是观音寺城的城郭之一。」
听到我的感想后,岳父和弥太郎高明笑了出来。
「其他还有池田丸、后藤丸和进藤丸等众多的城郭。平井丸不过是城郭之一罢了。」
「不过平井丸离主郭很近。这让我再次明白岳父深受信赖。」
岳父害羞地说「过奖过奖」。
平井丸是位于观音寺城的城郭之一,同时也有平井氏的宅邸。高低石墙的规模都相当大。由于设有庭园,和平时期也受到充分运用与维护。只要这座城郭有发挥防御机能,观音寺城就难以攻陷。有恶魔在低语:前提是要有发挥机能……史实中没有发挥机能就陷落了。这个世界又会如何呢……
拜年也顺利结束了。今年小夜也一起来了。她正在她的母亲那里叙旧。我受到了岳父平井加贺守的邀请来到了茶室,他的儿子弥太郎高明正在茶室里备茶等我们。弥太郎还没二十岁吧,但看上去比我大了三、四岁。招待的茶是焙茶。最近的茶室也开始喝起了焙茶,主张不拘泥于繁琐的礼节,轻松地品尝焙茶,可谓全新的饮茶文化呢。这似乎是从堺流行过来的。
「各位似乎松了一口气。」
「因为美浓的问题解决了。」
「左京大夫大人不是真的隐退吧。」
「他其实很想这样做吧,但旁人不允许。虽说是迫不得已,但……」
岳父欲言又止。没说出来的话应该是指右卫门督的事吧。
去年年底,南近江六角氏与美浓一色氏突然谈和了。条件是六角氏必须归还不破郡给一色氏。据说是因为南近江的国人众,尤其是东部的国人众表达强烈不满。六角义贤无法忽视他们的声音,只好接受义辉的调停。
和谈成立后,义贤将家主之位让给了右卫门督义治,然后自己出家并改用法名承祯自称。承祯入道诞生了。对我而言,这个名字还比较耳熟能详。从美浓撤退让整件事成为义治的过失,如果走错一步就有可能动摇继承人的地位。让出家主之位就是想消除这种可能性,而出家则是给国人众赔罪。针对让他们遭受无谓战争之苦的道歉。其实就是牺牲自己来保护义治。这个决断想必很艰难吧。
然而,义贤的目的难以说是达成了。南近江的国人众较为独立且发言权也更高,他们不允许义贤就这样隐退。也就演变成徒具形式的的隐居,而义治就任家主一事也被迫沦为表面形式,换言之就只是个花瓶。这也说明了南近江的国人众看待义治有多愤慨了。竟敢打无谓的仗,大概就是这样吧。
尽管义治接受了我的拜年,但明显地露出不愉快的表情。他对我说的话也都是随口敷衍,明显过于怠慢。最后还得让旁人来安抚我。他们的内心应该在咒骂义治吧。说他是个连花瓶都当不好的笨蛋。平井的岳父会带我来这里,也是这个缘故吧。先前的和谈为六角的威势蒙上了阴影。国人众也都疲惫不堪。现在应该要加强与朽木的合作并恢复国力。只有义治不明白这个道理。
虽然我明白义治的心情,但他的行为也太不明智。其实现在应该要下功夫恢复信赖关系。他还年轻,还有时间,并非不可能弥补……但他不仅愚蠢又缺乏耐性,要他脚踏实地是不可能的。如此一来,总有一天家主之位会不保吧。也有可能爆发内乱……
「没能与织田同盟又还是单身。想必很孤独吧。」
「有道理。」
我认为他若真的与信长的妹妹阿市结婚,只会变得不幸。浅井和柴田这些迎娶过她的家族都灭亡了。难道是红颜薄命?红颜薄命应该只有本人不幸才对,而不至于连累旁人吧。如果连累旁人,那就只是瘟神了。
秀吉之所以能夺得天下,是因为将那个瘟神推给了胜家。然而,纳她的女儿茶茶为侧室却毁掉了丰臣全家。该怎么说呢,这对母女煞气超重。不管是否真的美到沉鱼落雁,我都不想靠近。话说回来,大舅子弥太郎高明一直都没有插嘴,安静地听我们谈话。很棒喔,想必接受了严格的教育。
「听说后藤但马守的权势提升不少?」
岳父用沉痛的表情点点头。
「后藤也是迫不得已。他也是为了拯救六角家的困境和老太爷才主张撤退的。可是,看在国人众的眼里,后藤才是自己的庇护者。后藤的身边自然地就聚集了人群,他本人也很困惑。」
「……」
「所幸老太爷明白事情的原委,两人之间才没有产生嫌隙。可是……」
「右卫门督大人无法理解。」
岳父点点头,表情相当痛苦。
「明明他是为六角、老太爷和馆主尽心尽力,但不断发生意外变故,反而弄巧成拙。」
「……」
岳父瞄了我一眼。
「部分的国人众企图推举馆主的弟弟次郎左卫门尉大人为馆主……你果然知道啊。真不能小看你呢。」
岳父露出苦笑。真伤脑筋呢,我稍微行礼,想请他原谅,他却笑了出来。哎呀,被戏弄了。正当我这么想时,弥太郎高明缓颊道「父亲大人,弥五郎很困扰喔」。谢啦,你真能干。我对你的好感度提升了。
「美浓的局势似乎也不明朗。」
「已经算是幸运的了,当前只能安抚国人众不满的情绪。」
美浓的龙兴总算夺回了不破郡。不过,当初他要是派援军去救半兵卫,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旁人对龙兴的评价相当糟糕。他那边也跟义治一样,因为打了无谓的仗而饱受白眼。
该怎么说呢,近江、美浓和尾张的状况都很糟糕。南近江和美浓是笨蛋,北近江有个脾气暴躁的冒失鬼,尾张是大傻瓜在治国。想必不会有什么好事。今年又将是波涛汹涌的一年……
永禄六年(一五六三年) 二月上旬 近江伊香郡塩津滨 塩津滨城 朽木小夜
「小夜,你最近有与平井的岳父通信联络吗?」
「是的,除了父亲以外,我还有与母亲和兄长通信。」
「这样啊……你来朽木多久了?」
「已经一年半了。」
「这样啊。」
弥五郎看上去正在沉思。
「那个……不能通信吗?」
「当然可以。我不打算给你什么限制。虽然说我并非所有事情都不怕人知道,但等到真的出状况再来应对就好。」
「……」
真的吗?今天的弥五郎有点奇怪。突然来到我房里,摆出困扰的表情四处张望。
「你对朽木有什么想法?」
「朽木是吗?」
「嗯,朽木,也可以说说对我的想法喔。」
「很有趣。与平井完全不同。」
「是喔,你觉得很有趣啊。」
弥五郎稍微露出微笑。
「是的,你也很有趣喔。世人都说朽木的弥五郎强得跟鬼一样,但你却说自己讨厌战争、不擅长打仗。而且你真的很怕清水山的婆婆呢。」
弥五郎苦笑着说「我哪敢忤逆母亲大人啊」。嫁来这里之前听到的一些粗暴传言,在弥五郎身上都感觉不到。婆婆虽然说弥五郎脾气不好,但我却没有这种感觉。
「夫君,怎么了吗?」
「嗯………小夜,如果朽木与六角分道扬镳,你打算怎么办?会回平井吗?」
「分道扬镳?」
我慌张地看向弥五郎的脸,他却撇开视线,不愿与我对视。
「夫君!请你看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