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六年级的春天，我向瑠音告白了。
我超级喜欢瑠音。她那不屈不挠的性格，可爱的笑容，有点儿大舌头的说话方式，还有「啊～」「啦～」这样喜欢拉长语尾的习惯，以及意外适合她的短发，我都喜欢。
面对我破釜沉舟的告白，瑠音回答说「好啊」。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她的声音因为开心而有些失控，她害羞地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也记得之后接吻的感觉。以及隐约飘散的、如同水果牛奶般带着些许稚嫩的瑠音的香气。
但是——对于一个星期后发生的事情，我的思绪还是一片混乱。
Ruin（瑠音）在英语里是「毁灭」的意思，正如这个词一样，毁灭真的降临了。
对了，英语词典里还记载着一个旧的辞典里没有的日语翻译，上面写着「〈古〉贞操的丧失」——。
*
瑠音路边之吻的余波还未散去的次日，六月的一天。
我正吃着午饭，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阿恒，过来一下」
是瑠音那轻快的声音。阿恒是我的昵称，我叫宫泽恒。
我一下子愣住了，不只是我，班上的其他同学也都好奇地看看我，又看看瑠音。
我和瑠音上的是同一所私立初高中一体校，但我们之间隔着巨大的阶级鸿沟。我处于底层，而瑠音则稳坐顶端。所以，瑠音主动跟我说话，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
关于瑠音的传闻很多，说她男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还说她总是跟奇怪的男人交往……真假难辨，但也有看着像是真的。不过，这些传闻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地位，她依然高高在上。
瑠音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呢？
「快来啊」
瑠音站在教室门口，身子探出去一半在走廊上。她似乎因为受到过度的关注而感到不自在。
「啊，知道了」
我这样说着，但由于紧张，我不确定自己的声音是否足够清楚。
走出教室时，我听到瑠音的朋友，一个叫江崎的女生在背后说「什么情况？」
我和瑠音并肩走在走廊上。
瑠音所到之处都吸引着众人的目光。她本就是个无论是谁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的美人，现在还把头发染成了鲜艳的蓝色。
这种大胆的发色不是所有人都能驾驭的，但瑠音是美人，所以——这样说未免太过简单，实际上应该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相互交织在一起吧——但无论什么发色都很适合她。即使是疑似自己染发造成的颜色不均，也像是刻意为之的时尚。
我所在的高中校规很宽松——一般来说似乎有这样一种现象，升学率高的学校校规反而宽松。不过真假未知——即使头发是蓝色也不算违反校规，但染得如此鲜艳的学生，除了瑠音应该也没有别人了。和昨天不同，她今天没有戴耳环，所以也许戴耳环是违反校规的。她也没戴那个像猫项圈一样的项圈。
不久，我们来到了学校的中庭。
中庭中央栽种着一棵巨大的榉树，树荫下摆放着几张木桌和椅子。
这片空间开阔且雅致，但除了我们以外空无一人。大概是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中庭离哪个教室都很远。比起特意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享受闲情逸致，高中生们更喜欢待在教室里和朋友们闲扯。
在入口处数过来最近的一张椅子前，瑠音自然地抚平裙子的褶皱，坐了下来。我则隔着桌子，在她对面坐下。
看我坐下后，瑠音便开门见山地说道。
「阿恒，我们交往吧？」
告白的话语之后，是一阵沉默。
六月黏湿的风吹过，榉树树梢摩擦的声音清晰可闻。远处传来嬉闹的声音。
听到瑠音突然的告白，我一时语塞。
虽然不至于一口咬定『原来瑠音喜欢我啊』，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告白，只是单纯地感到困惑。
「回答我啊」
我的反应慢了半拍，瑠音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那个……等等。什么意思？」
我压低声音问道。
「就是字面意思啊。和我交往吧」
瑠音用小时候的那种语气说着。
「不不不」我说。
「不不不？」
「不可能吧」
「不可能？」
「因为，那个……」虽然有很多在意的事情，但首先，「瑠音你不是有男朋友吗？」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瑠音眨了眨眼睛。
「昨天晚上，我在站前看到你和人接吻了」
瑠音恍然大悟般地「啊」了一声，接着又惊讶地「诶」了一声。
「你看到了？」
「嗯。偶然」
「那不是我男朋友」
「可看起来很恩爱啊」不，岂止是恩爱，已经是腻歪了。「难道是昨天才分手的男朋友之类的？」
虽然隐约觉得自己的猜测有点离谱，但我还是问了出来。
「我就没和他交往过」瑠音淡淡地回答。
「那，到底是谁啊？」
瑠音沉默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通了，觉得没必要遮遮掩掩，又像是犹豫了半天，最终才开口一般。
「是炮友啦」
她语气平淡地说道。
这句话过后，沉默再次降临。像是我们之间凭空出现了一朵小小的，沉默的云。云朵上写着『是炮友啦』。这仿佛是为了让我理解这句话而特意留出的一段空白时间。
渐渐地，我开始有了真实感。毕竟他们那时候那么亲密，是这种情况也很正常。瑠音和我在站前看到的那个轻浮男，是会做那种事的。他们会一丝不挂，做着我从未和她做过的各种各样的事。光是想象就让人感到无比真实。
或许是因为我一直沉默不语，瑠音像是终于忍耐不住般说道。
「那，既然你已经理解了，就和我交往吧」
「等等等等，我现在完全不能理解啊」我终于出声吐槽道。
「我已经解释过我没有男朋友了啊——」
瑠音得意洋洋地说道。伴随着「啊——」的尾音，她不知为何摆出了一个剪刀手的姿势。她的手指弯曲着，像猫爪一样。可爱，可爱到我想给自己一拳。
「不不不，你不是有炮友吗」
「有炮友就不行吗？」
「该说是不行……」
「你知道炮友是什么意思吧？处男的阿恒也懂吗？」
「是一、一起打炮的朋友的意思吧……」我说道。对着女孩子说出「打炮」这个字眼，不知为何让我感到有些害羞，但如果在这里犹豫不决，就会越来越被瑠音牵着鼻子走了，所以我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这样说出口。
「没错，是朋友哦」瑠音强调道。「也就是说只是朋友而已，不可能发展成恋人的」
「啊……」
「有炮友就不能找恋人了吗？只是朋友而已啊？男性朋友而已啊？你是活在昭和年代吗？」
「诶……可是朋友和炮友还是不一样的……」
「难道说日本全国接近一百万有炮友的女性就不能交男朋友了吗！这是炮友歧视吗！」
瑠音堂堂正正地大声说道。我不禁想，这一百万的数据是从哪里来的。
我心想，冷静下来思考瑠音的观点的话，应该会有很多可以反驳的地方。但我一下子想不到该怎么反驳，而且在恋爱相关的议论中，我明白自己绝对不可能赢得了经验丰富的瑠音，所以决定先不接她的话茬。
于是我说道。
「知道了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