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见外公咳嗽。这次是一连串的咳嗽声。
昨晚也听见两、三次连续的咳嗽声。
但今晚这次特别特别久。
就在我开始担心起外公的状况时,听见不只一样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同一时间,咳嗽戛然而止。
我躺在被窝里犹豫了几秒钟,实在放不下心,坐起来。
打开走廊那侧的拉门,摸索着点亮走廊的电灯开关。踩着乒乒乓乓的脚步声走到外公的房前,停下脚步。
正想敲门,随即又想到万一外公什么事也没有,反而扰人清梦,所以压低声音询问:
「外公没事吧?」
没有反应。我不相信刚才的声音吵不醒他。难道上了年纪的人反而睡得比较沉吗?
我把耳朵贴在门板上。
里头传来几不可闻,有如微风过隙的高音与有如洗衣机排水的声响。
我在社团里听过类似的声音。
是过度换气症候群。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我用力地推开房门。
拜走廊上的灯光所赐,坐在房间后面床上的外公、掉在地上的杯子和被水浸湿的地毯同时映入眼帘。
我冲上前去,跪在地上呼唤外公。但外公大概是喘不过气来,只是瞪大眼睛看着我,痛苦万分地试图呼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拼命把手伸向头上的柜子。
无法确定外公是真的过度换气,还是有其他的疾病。如果是过度换气,只要处理得当,突然在社团活动时发作的学长也顺利捡回一条命。或许是因为学长还年轻。外公虽然看来精神矍铄,但也已经七十多岁了。
该不会死掉吧?
「我去叫沙布列!」
我跳起来,夺门而出。话虽如此,但我先回榻榻米的房间抓了手机才冲上楼。
「沙布列!」
我冲到她的房门口喊她,不到一秒钟,门就开了。不知是还没睡,还是听见我的脚步声。
「怎么了?」
嘴巴想告诉双眼圆睁的沙布列出了什么事,手却想先用手机打一一九,双方各自为政,害我顿时卡住不动。好不容易切开各自的回路,暂时忘记手的动作,先告诉沙布列楼下发生的事。
「外公好像不能呼吸,看起来好痛苦。」
「什么?」
「我打电话叫救护车,外公就交给你了。」
不等沙布列反应过来,我边下楼边打一一九。感觉沙布列也紧随在后,所以我没回头。
冲到走廊上,电话刚好接通。第一次打一一九,紧张得不得了,但现在已经顾不得紧张了。
『您好,这里是一一九消防局。请问需要救护车还是消防车?』
我这才知道一一九接通的不是医院,而是消防局。不知怎地,突然觉得周围好吵,我移动到客厅。
「救护车!外公咳到不能呼吸了。」
『请问需要救护车吗?』
「对,家里除了外公以外只有高中生,请你们快点过来!」
『好的,请告诉我地址。』
地址?这时我刚好看到放在桌上的信封。拿起来照着念出信封上写的地址。
『好的。立刻派人过去。』
对方接着问了一堆外公的症状,我一五一十地报告刚才看到的状况。然后是性别、年龄、有什么宿疾。年龄差不多即可,但我怎么可能知道外公有什么宿疾,心想是不是换沙布列听电话比较好,冲向外公的房间。
房间里,沙布列正在帮外公拍背,同时在外公嘴里放入不知道什么道具。我好像看过类似的东西。
对上眼,我向沙布列说明原委,请她接电话。她接过电话,手还放在外公的背上。我没事做,也不知道需不需要,总之先从冰箱拿水来。
「是的,之前有听说过,但似乎并不频繁。是的,现在正给他吸药。他抽菸。是的。没错。我是他孙女,我叫鸠代司。这支手机是来我们家玩的朋友的号码。对,麻烦你们了。」
我还来不及佩服沙布列冷静地对答如流,沙布列就挂断电话了,把手机还给我,又开始帮外公拍背。我为了配合他们的视线高度,蹲在地上。
相对无语地过了好一会儿,外公呼吸的声音似乎逐渐恢复正常。之所以不敢说得太笃定,是因为我只觉得似乎有变小声一点,但那或许只是我的愿望使然。
不过,看来是现实没错。外公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沙布列,再看了看我,拿开嘴里的器具。
「……让你们操心了。」
尽管音量非常非常微弱,如果走在路边绝对听不见,但是想到说出这句话的外公已经跨过鬼门关了,我不由得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太好了。
与此同时,彷佛有一股来历不明的寒意穿过我因为担心而揪紧的胸口空隙。感觉体内有一股夏天不应该出现的冷空气。
我下意识地抓住T恤的胸口部分。
身体竟有些灼热。
「外公原本就有气喘。」
我正想探究刚才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时,沙布列向我说明。我这才想起小学的时候,班上有个同学曾经使用过外公刚才含在嘴里的道具。
「救护车等下就来了,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外公如果好一点了,请告诉我健保卡放在那里。」
我捡起掉在地上的杯子。外公无声地指向柜子。柜子上有钱包,健保卡大概就放在里面。钱包上头以金光闪闪的金葱线描绘出骷髅头的图案,第一天看到的时候,我还差点笑出来。现在更不可能拿这个来开外公玩笑了。
「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
这次的道歉比刚才听起来更清晰。看样子症状已经缓和下来了。我和沙布列异口同声地说:「别这么说。」
「其实……平常……偶尔……就会出点状况……只是没告诉你们……」
外公喘着大气说道,耳边传来隐约的警笛声,盖过外公的声音。警笛声逐渐靠近。我一马当先地站起来,走向玄关,穿鞋开门,然后就这么傻在门口。只见救护车闪烁着有如人体感应器的灯光,伴随警笛声疾驶而来。近距离看到的救护车比我想像中还要大,不禁想起白天在博物馆看到的展示品。
刚才的寒意又刺穿我的胸口。
不是更深露重的关系。外面很凉快。要说是紧张一口气松懈下来的感觉嘛,又有点不太一样。
总之我先让救护队员进屋,带他们到外公的房间。我们打造的走道似乎发挥了作用。
沙布列大概也认为接下来交给专业比较好,走出房间,和我一起站在走廊上,远远地守护着外公。
救护队员与外公的对话隐约传来,我望向沙布列,她也看着我。
「谢谢你,咩咩。」
「哪里,我只是惊慌失措地打电话叫救护车而已,但外公说他平常就会发作的话,我是不是太小题大作啦。」
我猜那股几欲刺穿胸口的寒气与担心自己是否小题大作的不安不无关系。
「千万别这么说,救护队员也建议为了慎重起见,应该接受检查,所以你的判断非常明智。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可能不会注意到外公的异状。真的非常感谢你。」
能帮上忙就好。这是我的真心话。但心脏和肺部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并未消失,令我好生在意。不过平常大抵不会遇到这种状况,所以可能只是因为紧急状况,着急和紧张混在一起,才变成奇怪的感觉也未可知。
等待的过程中,不经意地望向门户洞开的玄关,发现黑暗中有个被红色灯光照亮的人影。从没有戴安全帽的样子来看,应该不是救护队员。该不会是想趁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