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两个天才

北威尔士的吉瑞克河(Afon Gyrach)沿岸有个名叫卡佩卢洛(Capelulo)的村庄。这个在山间住着约三百人的小村庄拥有放羊用的广阔牧场以及小规模的煤矿。

在英格兰,对煤炭的需求一直逐年增加。随着技术的进步,火的价值提高,而火的价值提高导致燃料价值提高。但英格兰的气候不利于树木生长。作为主要燃料的木炭因原材料枯竭而价格高涨,人们将目光转向新兴资源煤炭。

煤炭挖得越多,赚得越多。而且威尔士生产的煤炭因杂质少而被视作优质燃料。

——问题在于,这片土地已经没有多少煤炭可挖了。

卡佩卢洛的乡绅(郷士)【esquire】爱德华·阿普·劳埃德这样想道。

威尔士南部即使露天采挖也能挖出很多煤炭,但北部并非如此。接近地表的煤炭已经被大致挖光了,接下来只能往地下挖坑道。

为此,要有更多的劳动力。爱德华为了煤矿的将来,耗费了大量财力。他将煤炭工人一直以来的报酬从计件制改为了工资制,为他们准备了住处,并购置了必要的工具。

他认为这会是能迅速回本的投资,但他想得太美了。卡佩卢洛的坑道稍稍挖一些就会漏水。若是招募排水工人,就又要费钱,怎么也很亏。这样下去,煤矿会被迫关停吧。

爱德华在叹气声中度过了一六八五年。

接着是一六八六年一月。寒冷如刀割的空气中飘舞着细雪的一天,一对年轻夫妇出现在卡佩卢洛。男方是瘦瘦矮矮的青年,衣着并不算好;女方容貌姣好,有着洁白如新雪的美丽肌肤以及近似黑色的深褐色柔顺秀发,着装一眼看去就知道价格不菲,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伦敦的大小姐。并不般配的夫妇——大概是因门不当户不对而受到非难,遭到故乡的驱逐了吧,爱德华如此推测。

丈夫一方自称是托马斯·雷科德(Tomas Recorde),用着结结巴巴的威尔士语【Cymraeg】,“若有坏了的钟表,请让我来修好它,”他如此提议道,“不需要酬金,可否允许我占用闲置的房屋作为报酬?”

他们说正在前往爱尔兰的旅途中,不过由于体弱多病的妻子体质恶化,想在此地逗留至冬季结束。

卡佩卢洛有不少闲置的房屋,而爱德华有一只坏了的表,是祖父一辈发家之后买的,纽伦堡制造的便携式钟表。当时,祖父担任着威尔士长弓队的队长,似乎在战争期间收获了大量财富。不过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哪个指挥官会在战场上使用长弓这种过时的东西了。

——修好钟表又能怎样?

不,如果是姑且能走的钟表,应该能卖不少钱。而且,闲置的房屋与其空着,还是有人住更利于维护。爱德华愉快地答应了钟表的修理。

托马斯从用破旧的包中拿出爱德华没见过道具,说“请给我一点时间。”于是爱德华把他们留在接待室,自己在书房看着几本煤矿相关的书打发时间。

过了三十分钟,佣人敲响了书房的门。

“好像修好了。”

回到接待室一看,钟表确实能走了。

——还挺有本事的嘛。

这或许是意外收获。

爱德华对年纪轻轻的那位钟表技师以加了砂糖与香料的葡萄酒相劝,带他一起来到餐桌前。他有预感,顺利的话可以发财。

得知爱德华会说英语之后,托马斯就露出一脸安心的样子。

“若您有意,请问能否让我看看卡佩卢洛的煤矿?我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他说道。

向爱德华这个乡绅【esquire】借来的,是牧羊用的木制简朴小屋,听说自从去年春天原本是屋子主人的老人亡故后就没有居住者了。不过这屋子管理得比 想象中的更井井有条。估计是为了租借给矿工而收拾过吧。

“那么,托马斯,卡佩卢洛符合你的目标吗?”

妻子说道。

就在三个月前还是叫其他名字的托马斯·雷科德正要打开从典当铺找来的破旧旅行包,听闻,停下手苦笑起来。

“哎,阿兹,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叫我欧斯卡也行的吧?”

“毕竟我对于你舍弃那个名字是持肯定态度的。”

“我倒还挺中意的。”

托马斯·雷科德——欧斯卡苦笑着取下脖子上的围巾,那里还留有伤疤。

为了自称妻子而变成女性样貌的阿兹·塔尔斯优雅地歪了歪头。

“但应该与危险保持距离。”

“那你的样子美过头了。稍微朴素些才不会招来麻烦。”

“现在的我们,别说钱了,连过往也没有。既然这样,那用得上一切就应该都用起来。以这副样子在村里转悠,多多少少会交到些朋友。”

阿兹的外表并非本质,不过是其血的轮廓。想到这里,欧斯卡突然产生疑问。

“你是男的女的?”

“谁知道呢,我也不太清楚。”

“你本来不是人类吗?”

“估计以前是人类吧,不过,没印象了。应该是在记事之前就得到吸血鬼的血了吧。”

“不会在意吗?还是人类那会儿的事情。”

“没兴趣,也没法调查,毕竟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

欧斯卡对阿兹的过往倒是感兴趣,不过目前没有自由支配的时间。他迅速将包里的东西摆到桌上——实验所必需的试剂、钟表技师的工具、少量衣物与干货、还有装在瓶中的义姐的手指。

“首先要为研究获得设备。不是大家伙也行,但想要有品质优良的炉子以及最新的显微镜。”

“卡佩卢洛这里哪样都没有。”

“就算有,反正也买不起,而且在城市里开展研究太引人注目了。这里还不赖,就算没有必需的东西,组装所需的材料还是有的。”

三个月前,欧斯卡失去了很多,但生涯以来获得的知识还是丝毫不差地留在了脑中。

——附近有河流、存在问题的煤矿。

欧斯卡在寻找的,就是这个,卡佩卢洛是最合适的。

包里余留的最后一件物品是做了详细计算的水车设计图。欧斯卡将设计图在桌上摊开,阿兹看了过来。

“你还懂设计?”

“在跟牛顿老师学流数法之前,我最大的武器就是几何学,几何学和设计很类似的。”

即使在当今的英格兰,最著名的建筑家毫无疑问是克里斯托弗·雷恩(Christopher Wren),而他也是数学家、几何学专家。欧斯卡虽设计不出打动人心的美丽建筑,但基本功能的水车并非做不出来。

“地下的水流是煤矿的大敌,地表的水流则可以成为伙伴,用水车的动力把煤炭运上来的话效率应该就会提高很多。”

水车实际应该会是从冬季过后开始造吧,他想在那之前取得爱德华的信赖。

“首先,从哪里着手?”

“用纸笔解算式。”

“什么样的算式?”

“粗略看去,卡佩卢洛也还是有很多不中用的煤矿,要是优化载煤矿的路线和人员配置,那就算减少矿工数量,工作效率也不会降低。”

挖掘更多煤矿需要时间。在控制经费的同时维持开采量,就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只要经营情况有肉眼可见的改善,爱德华对他的印象应该就会提高很多。

“这样啊。我也帮些什么忙吧?”

听阿兹这么问,欧斯卡思考了一阵。

“我不擅长交涉,所以这方面要是能交给你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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