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 月圆之夜

从剑桥到托基的路程,策马疾驰也还是耗费了六日。

欧斯卡和阿兹一起抵达义父的乡村别墅时,卡尔文露出面带倦容的笑脸出来迎接。他问:

“伤亡情况怎么样?”

“实际损失情况不多,”卡尔文背转过去,快步走进屋内,“农民们围住了这座宅邸,射出了好几支火矢,其中一支烧得很厉害,把客房的屋顶烧出了个洞。就这些。”

欧斯卡用肢体动作指示阿兹在门厅的沙发上等着,自己跟在卡尔文后面继续问道:

“对面多少人?”

“估计有五十个左右。”

“死人了吗?”

“没。双方都没。”

“要求是什么?”

“只有一个,说是想找地方与您谈话。”

“我?为什么?”

“不知道。那叛乱很沉默,唉。”

“那,艾莉森大人呢?”

“还是没回来。”

尽是莫名其妙的事情。

托基是治安良好的领地,鲁宾逊·韦尔斯——尽管王室以及一部分贵族对他望而生畏——深受领地人民的敬爱。大部分的叛乱,原因也就是暴政吧,但托基的税很低,毕竟作为巨商的义父使不依赖领地的收益也不会陷入生活困顿的境地。

走在走廊上的卡尔文背对着欧斯卡苦笑道:

“要是说商船上的奴隶们拿到了武器的话,倒还能理解。如果他们是对于在托基的生活不满,那就只有离开英格兰了。”

卡尔文在义父的房前停下脚步,重重地连续敲了两下门,他会敲好几下这扇门催主人回应的情况实属罕见。

好一会儿才听到很短又沙哑的回应。卡尔文打开了门。

义父坐在椅子上,好像在写信。他停下笔,瞪着看向进房来的欧斯卡。

“为什么回来了?”

欧斯卡暗自纳闷——不是你指示我回来的吗?

作出回应的是卡尔文。

“是我联系的。既然艾莉森大人被囚禁了,总不能拒绝对方的要求吧。”

“愚昧的考量。”义父简短地如此断言后,伴着高声的咳嗽继续道,“欧斯卡,回剑桥吧,这里没你的事。”

“可是……”欧斯卡条件反射地开口,“听说领地人民想要和我谈谈。那,还请准许我坐上那谈判桌。我一定会把艾莉森大人给您带回来。”

艾莉森是义父的爵位继承者。对于托基领地而言,一切以她的安全优先是理所当然的。就算再怎么好好处置叛乱,之后要是没有艾莉森,这片领地就会随着鲁宾逊·韦尔斯的寿命共同消亡。

然而义父摇头。

“要是因为叛乱就听他们的,那就又会发生同样的事情吧。除了选择武力镇压之外别无他法。”

“这领地哪有什么武力呀?”

“武器和士兵都很便宜。”

“不,您不能买这些。毕竟在被国王盯着的情况下,拥有武力只会是一步坏棋。”

“有办法。”

义父这么说完,就不再继续讲了。

——这个人既然说有那就是有吧。

然而,唯独这次,不能这么简单作罢。

“如果谈及领地的未来,那艾莉森大人的人身安全才是第一位吧?应该并非不能接受和领地人民谈话的情况。”

“有替代方案。”

“是能用武力安全救出艾莉森大人吗?”

“不,给艾莉森死后准备的方案。”

在理解他话语中的意思时,欧斯卡感到眼冒金星,视野因冲动而白茫茫一片,欧斯卡吼道:

“别胡说了!只有这次无论你说什么,都要按我想的来!”

否定的声音从意想不到的方向传来。

“不,正如托基勋爵所言,你不该上前线。”

不知何时,阿兹·塔尔斯站在房间入口。

义父看向那边。

“你是?”

“为这片领地提供最为迅速且强大战力的人——如何可以的话,还请借一步说话。”

义父冲着欧斯卡与卡尔文,说了句“退下”。

欧斯卡胡乱关上自己房间的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卡尔文与义父之间意见有分歧。

卡尔文把艾莉森的人身安全放在第一位考虑,应叛乱的领地人民要求而把欧斯卡叫了回来。然而义父打算对判断采取强硬的态度。如果是旁人之事,倒是能理解义父的考虑,但,由于关系到艾莉森的性命,情况就不一样了。这绝对不能接受。

倘若果真如此,欧斯卡想立即就跟领地的人们交涉。然而他之所以忍着焦躁待在屋里,是因为阿兹·塔尔斯。

——阿兹会为托基而战吗?

如果是这样,那就没有什么是欧斯卡能做的了。五十个农民根本不是阿兹的对手。他会毫不费力就带回艾莉森吧。欧斯卡要是冒冒失失出手,只会制造混乱,还可能反而让义姐处于危险的境地。

——我无能为力。

最近总是这样觉得。

不,这其实不仅限于最近。自从束手无策地看着母亲去世那时起,又或者是之前在荷兰过的贫困生活开始,欧斯卡就一直被无力感所困。能勉强安抚心灵的只有面对数字的时候。但现在连算些什么的心情也没有。

他想着艾莉森的事情。在母亲亡故之后的十五年间,欧斯卡当作家人倾注爱意的就只有她。欧斯卡不觉得鲁宾逊·韦尔斯是父亲。虽然他信任卡尔文,但和家人还是不一样。只有艾莉森像是真正的家人——欧斯卡至今还记得在母亲亡故时的悲伤,所以他绝不能让艾莉森死去。

就在射入窗户的光线中掺杂了夕阳的茜色时,欧斯卡听到了敲门声。回应之后门就开了,走廊的一片昏暗之中显现出阿兹·塔尔斯的身影。

欧斯卡问他:

“聊了什么?”

“协力的提议。”

“父亲怎么说?”

“托基勋爵怎么想的并不重要,”阿兹走过欧斯卡所坐椅子的椅背,站在窗边,“这个领地的结局或者一个女性的安危,我都不感兴趣。只有一点,欧斯卡,只要你想,那我就为你而战。”

“为什么?”

纯粹对此感到疑问。

他明明没有任何理由追随欧斯卡。

“就如上次说的那样,我期待着怪物【我】的谜题被解开的时候。”

“既然这样,那你应该留在剑桥。”

剑桥至少有牛顿在。既然阿兹寻求真理,那没必要离开那个天才,特地跑到托基这样的乡下。

阿兹仍然望着窗外,露出了微笑。夕阳照射进来的锐利光线让他棱角分明的面孔更加突出了。

“像我这样的怪物,一生中如果说有什么后悔的事情,那就是没能保护好一个学者。那是对你来说很久以前的事情,是住在相当遥远的地方、和你很像的学者。我不想再犯同样的错。”

阿兹说起过去的事情还是头一回。

“那个人要是能活下来,可以解开你的谜吗?”

“不知道。恐怕,很难,但应该会用比谁都更正确的方式去弄清楚怪物吧。”

“是怎样的人?”

“很聪慧的女性。她也有很好的数学天赋,是研究天体的。如果听说周年视差或光行差的事情,应该会很高兴吧。”

“是女性吗?”

“很意外吗?”

欧斯卡想了一阵子,但没能想到有哪位女性天文学家。

“总之,那你果然还是应该待在剑桥。牛顿老师或者莉萨才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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