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这样的梦。
——我交抱手臂坐在女人枕边,仰躺的她平静地开口:我就要死去了。
一边回想起那个小说的开端,我一边替睡在床上的他松开领带。
从衬衫衣襟之间透出男人的气味。我跨坐到他身上,嗅闻起那股绝对说不上好闻的味道。脸一贴近,头发便倾泻而下,他一副刺痒的感觉将脸别开。
「呐,起来啦。」
出声叫唤后,回应的仅有朦胧暧昧的梦话。桌上喝空了的罐装啤酒正在滚动。都要怪他酒量不好又要喝,才会老是喝完一罐就醉得不省人事。
「叫你起来啦,伦太郎。」
无论喊了几遍,死死合上的眼皮都没有要睁开的意思。我等得不耐烦了,就把身体的重量压到他的肚子上。
他发出青蛙被压扁的声音,好不容易才睁开双眼。
「……你又来了喔,井口。」
一开口就是很困扰的语气。在学校见到的他总有一种少年般的稚气,不过在房间里醉倒的模样简直就像个大叔。
从拉上一半的窗帘缝隙间,看得到悬挂在空中的月亮。绀青色的窗帘将窗外的街灯与电线等多余的事物遮蔽。那看上去就像是无星的夜空中浮现一盏月亮,宛如一幅艺术画似的,我暗忖着。
「西装,我挂在衣架上了唷。不然会起皱褶。」
一进入他居住的公寓玄关,映入眼帘的首先是脱得一地都是的袜子。
回到家马上就把袜子和公事包随手一扔,脱下的西装也随便摆放,从冰箱里拿出啤酒一口气灌下。酒劲涌上后,便以大字型躺倒在床上,以上的过程实在不难想像。老是打同一条领带就是出于他嫌麻烦直接抓手边的东西来用的缘故。
「衣橱里的西装,我重新搭配过了唷。」
「又做那种多余的事……」
「班导总是穿同一套打扮的话,做为学生的我们会颜面无光的。」
虽说过着单身男性的生活,但在学生中颇有人气的笕伦太郎老师竟然是如此邋遢的人。他按着因为酒醉晕乎乎的头,另一手伸往桌上寻找杯子。
「碍事,你好重。」
眼看就差一点儿,手却构不着。我使了一点儿坏心眼,维持坐在他身上的姿势贴近那张唇。
酒精的气味混入吐息之中。彼此的唇瓣准备相碰时,他的手却挡住了我的嘴。
「那种事请和喜欢的人做。」
「人家喜欢的人是伦太郎啊。」
他一副多说无益的样子撑起身体,我则因为那个动作跟着从床上跌落。
他的喉咙大概很渴吧,桌上的水杯转眼就空了。稍作喘息之后,伦太郎将视线投到我身上。
「我不是每次都说不要来这里吗?」
「是没有更换藏钥匙地点的伦太郎不对唷。」
离开床站起来的他踩着蹒跚的脚步,穿上被当作居家服的运动服。脱下衬衫往旁边扔开后,他以只穿一件汗衫的模样打起好大的哈欠。挠抓肚子的同时露出了肚脐,那里没有多余的脂肪。
「早点回去。你家人会担心喔。」
「她才不在乎人家的事呢。」
面对赌气也要赖在房间不走的我,他露出一副打从心底的嫌恶表情。在学校的爽快新任教师形象到底只是演出来的,现在这个冷漠粗鲁的样子才是真正的笕伦太郎。
知晓他原本面貌的人,很少。
从冰箱里拿出新的啤酒,拉开易拉环的瞬间响起痛快的音色。那张侧脸咕嘟咕嘟一口干下啤酒,喉结上下滑动,睡着时出汗濡湿的后颈汗毛一带,洋溢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性感。
绝对称不上宽敞的单室套房。绀青色窗帘与深棕色床单毫无装饰情调,洗好的衣物老是到处散落。充满男人臭的房间就算想恭维也无法把漂亮一词说出口,对我而言却是个待起来舒心的地方。
★
暑假完迎来开学,二年A班的教室回到了日常,学园祭时那种特别的气氛就像骗人般的消失了。
赶在迟到前的最后一刻踏进教室,我把包包放到桌上后,邻座的佐仓千彰抬起头来。似乎是趴下睡到刚刚的样子,他的脸上留有衬衫的印子。
「早,井口。」
「早安。」
我只会和他互相道早安。暑假结束以后,对于许久不见的同班同学说出「你过得怎么样?」、「晒黑了耶」等对话,仅限于开学的第一天。隔天便回归日常,徒有假期刚结束的那种慵懒气息留存在教室。
上课钟响起,伦太郎一打开教室门,大家就听从千彰发出的号令从位子上站起来。
起立、敬礼、老师早。如同往常的一天开始了。伦太郎点名,学生们根据被叫到的名字平淡地应声。与那些有气无力的回应形成对比,伦太郎的声音总是明亮地响彻教室。
女生们看着伦太郎窃窃私语。今天,他穿的衬衫和领带是我搭配好的。见到水蓝色的直条纹衫和粉色领带,讨论着「伦太郎品味变好了耶」的低语声传来,我在心中摆出握拳的胜利姿势。
「佐仓千彰。」
「有。」
千彰一边咬紧下巴忍住呵欠一边回答。可能是没睡饱的关系,那对灵动的杏眼一副马上就要合起来的模样。他揉了揉眼皮,压低音量向我搭话。
「……井口抱歉,英文的作业借我看。」
「不是暑假作业吗?怎么还没写完啊。」
「之前每天都在忙社团啊。拜托啦,晚点请你点什么。」
被他双手合十再三请求,我叹了小小的一口气。在抽屉里找作业簿的途中,不知不觉间点名来到女生的部分了。
「井口光。」
「有。」
伦太郎平静地在出席记录簿上打勾。随后宣读完早上要传达的事项,他无预警地勾起冷笑。
「今天有愉快到不行的服仪检查呢。」
暑假结束后,开学典礼隔天会有服仪检查。班导和学年主任、生活指导老师依序巡视教室,确认学生的穿着打扮。二年A班身为接受检查的先锋,伦太郎催促着。「快点准备吧。」教室里纷纷响起嘘声。
「不是临时才宣布的吧。早就知道今天要检查了,就该一早好好整理完服仪再来学校啊。」
「说那种话的伦太郎明明头发还翘着。」
「真的假的。」
随着学生指出那句话,伦太郎抬手摸向后脑勺。虽然他有梳整镜子照得到的正面,不过似乎照顾不到那头睡乱的艺术性翘发。说完「我去把头发弄湿」后走出教室的那道背影,与其说是教师,还比较接近学生。
这间学校平时宽松到几乎连校规都会忘记的程度,可是唯有检查的日子,教师们皆迸射出严厉的目光。在学生们仓促整衣敛容的教室内,千彰正专心致志地抄写作业。担任学级委员长的他素来便会注意端正服装。
握着自动铅笔的那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动作。我将学校指定的深绿色领带重新系上后,他突然抬起头来。
「我衣服有哪里不对劲的吗?」
「是没有……要借你我的香水吗?」
「反而会被抓吧,那个。」
我收下他抄完还来的讲义,接着把脸凑近千彰的头。
「有一股油味。你又窝在美术教室了吧。」
听见我的话,他闻了闻自己的制服。看他这么困的样子,肯定从一早就一直待在社团。
「糟糕,染到味道了吗?」
「校规是怎么规定体臭的?」
「但香水味道又太浓啦。唉,有人有带除臭喷雾吗?」
「有喔!」
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