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人偶的游戏 --Les jeux de la poupée--①

第一场 幽境的玛格达莱娜

七月过半,花坛中娇艳淡紫的鸢尾花连成一片,柔弱地随风摇摆。一旁盛放的雪绒花,则是雪薄草属下的特殊品种,独分布在地理版图西侧。楚楚可怜的花冠簇拥成团,宛如轻云。无不受修女们爱怜。

中庭被回廊环抱,有个女人今日也显身其间,天真无邪地采撷花朵。身上打扮有如从童话中走出来的人物,长发翩翩,仿佛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女。谁能想到,此人竟是玛格达莱娜·列多夫斯卡娅呢。她头上的伤口已经痊愈,错乱的心神却至今没有好转。

好似一羽刚刚破茧成蝶的金凤蝶,显露出的羽翼还水汽未脱,如今的玛格达莱娜变得活泼无比。虽是一种病态的活泼,她的神色却不可思议地放松。

将超脱尘世的美貌展露在阳光下,她在修道院里四处徘徊。变得极度沉默,茫然的眼神飘摇不定,好似在追寻曼舞空中的妖精。有时又向擦肩而过的修女露出微笑。

看到过去冷酷的修道院长蕾蒂西亚如今竟变成这副模样,任谁都会怀疑自己的眼睛,感觉毛骨悚然。玛格达莱娜的存在已近乎无色透明,悄然静谧,她仿佛不在此世,而徘徊在无人知晓的幽境之中。

有人说,自己曾遇到玛格达莱娜哼唱着童谣,孤身一人在回廊间漫步。又有人说,自己曾在厨房撞到她偷吃刚出炉的松糕。

不知不觉间,人们达成了共识:在两位异物因意外退场后,这回轮到玛格达莱娜扮作新一位异物,登上舞台了。伫立在中庭的她的身姿,既像米拉娜,又有玛丽安的影子。作为血亲,藏着几分米拉娜的面影并不奇怪,可与玛丽安相像这一点,却不得不教人困惑不解。

惨剧正发生在如此的情形下。

圣堂内阵——祭坛周边,染作了一片血海。

听闻这不祥的消息的时候,人们脑中近乎理所当然地浮现出玛格达莱娜的模样。然而这回的事态却与行奇作怪的她没有关系,而是在另一处地方暗中酝酿起来的。

第二场 蔷薇的惨剧

气温日渐炽热,终于有了几分夏日的样子。好在有沿山而下的干燥风带走湿气,天气固然炎热,却并不闷人,日子过得还算清爽。

只是,对少女那生来就不具触觉,坚硬冰冷宛如白瓷的肌肤而言,气候再如何火热冰凉,都只是毫无分别的一团大气而已。就算鲜血的气味蔓延到空气中,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欢迎。弗洛里卡·德·露西亚。”

端坐在祭坛中央耸立的十字架之下,有如引诱孩童走入糖果屋的魔女,比安卡冰冷地望向弗洛里卡。

“啊啊……比安卡!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弗洛里卡哑口无言,她跪在鲜血浸润的地上,仿佛拜倒在降临人间的天使面前。就连长及腰际的黑发落在血池中也浑然不觉。

她心中唯有畏惧。是比安卡教她明白了,究极的纯洁竟能与邪恶相通。面对动弹不得的半人半人偶少女犯下的杀人罪状,她非但生不出一星半点谴责的意思,反而想对比安卡顶礼膜拜。

结实如同磐石的阿加莎,与火柴般纤细的克里斯蒂已然变成尸体。两人俯倒在地,四周溢满鲜血。

大约是凶器,一柄小刀浸泡在血池之中。

另一边,圣堂后侧,方才主动登上钟楼,一跃而下的伊莎贝拉,头部好像踩得稀烂的水果。怀里隐约能看见冰锥的尖端,想来就是另一柄凶器了。

偶然路过的弗洛里卡本不打算进入圣堂——直到她发现了坠楼自杀的伊莎贝拉。

近来,弗洛里卡一直过着怠惰的日子。与米拉娜的死斗以悲剧作结,玛丽安义无反顾地作了决斗凄惨的牺牲,玛格达莱娜则变得疯疯癫癫。一连串事情在脑子里搅成一团,不断发出扭曲的不和谐音,教她如何也不得安生。

不能投入到创作之中,则是因为比安卡的存在。一如米拉娜所发觉的那样,弗洛里卡的内心被对比安卡的思慕搅得天翻地覆,好像下一秒就要决堤。无论早餐享用羹汤时,还是叼着烟草吞云吐雾时,以至于沐浴月华之下,辗转在床铺间的时候,只要闭上眼,比安卡·普里姆罗斯·都铎的美貌就宛如蜜糖流入空虚的内心,填满了一切空隙。

就连伊莎贝拉从上方掉下来,令人反胃地啪嚓一声摔得血肉模糊,只留一具凄惨尸体的时候,她脑海中闪过的也还是比安卡的面容。想到坠落的伊莎贝拉差点就砸到自己头上,她心中也不可思议地平静。弗洛里卡直觉地意识到,这惨不忍睹的死状背后,必定有比安卡的指示。

此时,她忽然发现了违和之处。平日紧闭的教堂大门,现在却大大地敞开着,好似在朝她招手。教人心生错觉,仿佛有一阵妖风从那门间蹿了出来。

本来遇到这种事态,第一反应该是赶忙找修女来。她却按捺下这般念头,对成了一团烂肉的伊莎贝拉不管不顾,径直走进了教堂。

她雌豹般轻盈的身体穿过开启的门,直直地跑过廊道。终于抵达尽头的祭坛前。

“回答我,比安卡!你一个人,真能做到如此地步吗!”

“我不过是向蚁巢里灌进糖水罢了。之后则仍由她们自相残杀。伊莎贝拉虽然活到了最后,但对我的独占欲到底没能胜过罪恶感,结果就从钟楼上跳了下来。哼……同我计划的一模一样。”

“为什么?那几个女仆对你忠心耿耿……为什么非把她们逼上死路不可?”

“许是因为太无聊了吧。”

“什……你就为了这种理由杀了她们?还有,刚刚说的往蚁巢里灌糖水又是什么意思?”

“直到昨天,我一直平等对待三名女仆,她们也以为理所应当。不过今天我刻意调整了态度。先显得偏爱阿加莎一些,给了她与工作量不匹配的犒赏。反过来对伊莎贝拉和克里斯蒂不闻不问。哼哼……只这一点差别对待,那两人眼里就燃起杀意的火光了。实验做到这里,就足够印证我的猜想。”

“什么猜想?”

刹那间,比安卡脸上浮现出唯有“魔性”一词可以形容的,教人脊背一凉的谑笑。

“只要心中生出一丝独占我的欲望,她们就算犯下杀人的大罪也在所不辞。”

“啊啊……竟然……!比安卡,你也太丧心病狂了!”

“唉呀,就不会换点好听的词吗。她们只是渴望为我所有罢了。所以才一直跟到这样的深山里来。如何处置自己的所有物,都是我的自由吧。”

她不容置疑地断言。血气在被玫瑰花窗染成七色的阳光中朦胧摇曳,比安卡莞尔一笑。

“你知道吗,弗洛里卡·德·露西亚?世上所有女孩子的子宫里,都孕育着人偶。这秘密的人偶上,映出的是她们理想中的自己。”

“……?”

她突如其来的话教弗洛里卡不知如何回应。

“你的子宫里(腹中),又藏着怎样的人偶呢?”

在那双紫水晶般的眸子的注视中,弗洛里卡颤抖不已。仿佛被比安卡所引诱,将心底深藏的思绪尽数吐露出来:

“自许久以前,失去孕育理想的必要的那天以来,我的子宫里就空无一物了……但我并不觉得可惜。因为我的理想如今不在子宫里,却出现在了眼前。那就是你。”

“哼。意思是,你喜欢我?”

“啊啊……如你所言,比安卡。我爱你。从那天知晓你的存在起,我胸口的烦闷就从未离去。”

“然后按捺不住炙热的恋心,就每晚都沉溺在可耻的自渎里?”

“什么!”

弗洛里卡一时间没有理解自己听到的话。再如何神秘莫测,比安卡也只是个称作幼女也不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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