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亚尔格先生遭仁哉族长抓住,被关进一开始踏入的巨大建筑物的地牢之中。
我们被关进同一间牢房中,手上戴著用铁嵌合的木制手铐。
不知是因为牢房抑或手铐,我们无法在这里使用魔法。
这对只能施展治愈魔法的我而言,并不会造成问题,但对使用火焰魔法的亚尔格先生来说,便相当棘手了吧。
我举起手铐,发现这看起来像是相当老旧的东西。
……若我想要的话,好像能加以破坏呢。
「算了,现在不会这么做,而且这里也有点奇怪。」
牢房之中布满灰尘,几乎没有使用过的痕迹,也只有面带紧张站在远离栅栏处的士兵负责看守。
「……干、干嘛啦,不准看这边!」
当我不以为意地望向看守的士兵后,他便声音颤抖地破口大骂。
……他似乎对人类感到相当紧张。
当我掌握自己所处的状况之后,便叹了口气,靠著牢房的墙壁。
「天瑚她不要紧吗……」
即便她是心中有所计策才投降,但若扣除预知魔法,她便是一名普通的少女。
当我想到她或许即将遇到危险,便感到心脏被人揪紧般的不安感。
「天瑚大人那么做应该是有什么计画才对。」
「对,一定是这样吧。」
依据过去与天瑚一同旅行的经验而言,她所采取的行动应该不会毫无意义,所以我与亚尔格先生才没有抵抗乖乖遭逮。
「剩下就只担心疾风阁下了。」
「疾风先生是兽人,和我们不一样,真担心他会不会因为站在人类这边而吃到苦头呢。」
「对,毕竟对手是仁哉阁下,他很可能会被怎么样。」
疾风先生刚才站在我们这一边。
毕竟他相当关心天瑚,真希望他平安无事。
「暂时静观其变吧。」
「好。」
我盘腿坐著,盯著灰色的天花板。
没错,目前先静观其变。
「……我好久没被关进牢房了呢。」
「是这样啊……欸!?」
闻言,我的意识瞬间被拉回现实之中,转向了喀喀笑著的亚尔格先生。
「不对,那与其说是牢房,应该算禁闭室吧。」
「就算是禁闭室我也很惊讶啊,因为亚尔格先生不像是那样的人……」
「您太看得起我了,我从以前开始就是个问题人物,和同事引发骚动而被关进禁闭室中反省一整晚这种事,用两手的手指头都数不清呢。」
「老、老实说……我完全无法想像。」
恭敬有礼、正经八百又会做饭,更擅长战斗的亚尔格先生竟然有这种时期,令我相当吃惊。
在这之后,我们也为了转移不安情绪而天南地北地聊著,突然间从通往地面的楼梯那边传来了好几人的脚步声。
当我们停下对话望向阶梯后,见到遭两名士兵抓住的疾风先生。瘫软地被士兵带来的疾风先生与我们一样戴著手铐,并被关进同一间牢房之中。
仔细一看,他的嘴边有著血痕,脸颊也肿起来了。
「疾风先生,您不要紧吗!?」
「唔、唔唔……」
我瞪了一眼带他来的士兵。
士兵们虽然有些动摇,却立即别开视线回到地面上了。
「他们只是遵照仁哉的命令带我来这里罢了,不要太苛责他们。」
疾风先生摀著貌似疼痛的脸颊肿伤,并站了起来。
若我的治愈魔法没被封印的话,便能为他治疗伤势了……
「话说回来,我必须向你们道歉……」
疾风先生这么说完,以几乎要撞上地面的劲势下跪磕头,道:
「对不起!就因为我带你们去见仁哉,造成了这么严重的事态……!」
「这么严重的事态?疾风先生,仁哉族长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疾风先生抬起头后,瞄了看守士兵一眼,压低音量开始道:
「我一直以为歌瑚的研究失败了,但其实不是这样。歌瑚的研究结果虽然和预想的不同,但是成功了,只是除了一人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除了一人……该不会是。」
「没错,就是仁哉,他从歌瑚身上抽出了预知魔法,并据为己有。」
「欸,但永恒不是转移魔法的魔具吗……」
「应该是这样,但不知是什么原理,歌瑚的预知魔法并未转移到永恒上,而是转移到了仁哉身上了。」
此时,我终于察觉到当歌瑚小姐被仁哉族长当作人质时,他为何能不可思议地预料出我的行为背后的解答了。
那并非哈尔发的魔眼,而是他真的能预知我的行动。
我差点被难以言喻的怒火所控制。
他夺走了天瑚的母亲,还将她的魔法据为己有并使用著吗?
夺走了歌瑚小姐的魔法,还将她当成人质,甚至试图杀死她吗?
「然后他现在盯上了天瑚,他志得意满地说『这是很了不起的力量,一人独享太浪费了』。」
听到这里后,连我也能明白。
仁哉族长企图运用天瑚,重新开始那个令歌瑚小姐昏迷不醒的研究了。
说什么『事成之后就放你走』,他的字字句句都是谎言。
「那么,仁哉族长打算怎么从天瑚身上抽取魔法呢?」
当我抱持著难以言喻的怒火时,似乎反而会变得冷静,我头脑清晰地向疾风先生寻求解释。
「仁哉恐怕想和歌瑚那时候一样,再用永恒来抽出预知魔法。」
「原来如此,那只要摧毁那个就行了吧。」
「欸……?不、不一定是这样啦……」
「兔里大人,请您冷静一点。」
我被亚尔格先生劝导了。
即使我头脑保持清醒,但却不禁与过去相同思考著以蛮力解决一切。
我清了清喉咙试图掩饰,接著询问了我所在意的事情。
「那个叫永恒的魔具长什么样子呢?」
「外观是一个黑色的箱子,特徵是比一般魔具远大的多,大概就是……有两间小屋那么大吧。」
我想像了一下,人能进到里面吧?
思及过去所见过的魔具,这相当奇特呢。
「有那么大啊?那就会相当显眼吧。」
「不,那在歌瑚的事件之后就被拆解了,但因为拆解后的零件也是研究成果的一部分,所以就没有处分而一直保留著,其中之一就是你们在宅邸入口处看到的东西。」
于谒见仁哉族长前见到的摆饰便是永恒的零件呀。
事到如今,想到那放在兽人族的大本营,便觉得别有深意。
「那被拆开了就表示要花时间组装吧?」
「对,最少也要花上三天,期间都会受到士兵森严戒备。」
「这样啊……请问天瑚她不要紧吗?」
「她现在住进个人房中……不对,是被监禁了,那只猫头鹰也被判断没什么害处,所以和天瑚在一起喔。」
「这样啊……」
涅雅那家伙顺利潜入敌营了呢。
天瑚直接来接触我们的可能性很低,要说可能性的话应该会藉由涅雅,抑或仁哉族长抱著某些阴谋而安排我们相见。
「要行动的话就要趁现在吗?不对,应该再等一下……」
尽管于永恒完成组装之前还有三天缓冲期,但也无法悠悠哉哉。
就这样砸烂手铐,并即刻冲去抢救天瑚比较好吗?
抑或应该等待天瑚与涅雅来接触我们呢……
「不对,这反而是发挥我这一身经过锻炼的身体能力的时候吧?」
我已经于隐世村落中的腕力大赛中掌握了兽人族平均的腕力,也透过追赶凛夏确认过他们的动作了。
虽然不清楚仁哉族长能预知多远的未来,但只要立即救出天瑚与歌瑚小姐的话,便能瓦解他的计画。
当我的想法渐渐倾向于以蛮力解决事情时,亚尔格先生拍了拍我的肩膀,道:
「兔里大人,我再说一遍,请您冷静下来。」
「……啊,是的,对不起。」
我挨骂了。
这种时候,若有天瑚或涅雅在一旁就好了。
当我感到苦恼时,天瑚或涅雅其中之一总是在身旁,向我提出建议,亚尔格先生也相当值得倚靠,但应在身边的两人不在的话,便会感到寂寞。
我比自己所想像的更加依赖她们呢。
「兔里大人……有人下楼了。」
楼上响起了有人走下阶梯的脚步声,这应该不像疾风先生那时一样是有人被带了下来……是仁哉族长吗?
然而,从楼上走下来的却是我素未谋面的人。
是一名穿著黑色服装的银发男子,以及发丝如烈焰燃烧般绯红的女子。
若仅止如此的话,还属于一般人类,但这两人却有一项共通的特徵。
褐色肌肤以及头上的角。
拥有与菲鲁姆同样特徵的两人望向在牢房中瞠目
结舌的我。
没有错,这两人是……
「……魔族。」
「没错,正是。」
魔族男子肯定了我如同自言自语般的低喃,并蹲了下来与盘坐的我四目相交。
当我们眼神交会时,我回忆起似曾相识的感觉,并顿时理解了。
当我来到兽人国度时,是谁对我投以杀气──
「那还真是吓人的问候呢,这里流行那种问候法吗?」
「……哈哈。」
魔族男子瞬间露出了呆愣的神情,却又随即露出了深感兴趣的笑容。
「唉呀,我只是一时兴起而已,在那之后就被她给骂了,你就原谅我吧。」
「但就是因为那样,害兽人士兵很怕我耶。」
「不,那是你的问题吧,我可看到啰,你露出了有够狰狞的表情呢。」
魔族男子快活地笑著。
这家伙是来做什么的?这两人八成不是什么小角色,光看便知道他们相当强悍,并且不好惹。
亚尔格先生与疾风先生似乎也注意到这一点了,便明显露出警戒神色。
「你们还真惨呢。」
「是你们怂恿仁哉的吗?」
当疾风先生这么说后,男子便摇了摇头,道:
「不对,我们只和他交涉了而已。」
「……喂,这可以说吗?」
魔族女子试图阻止男子,但他却持反对意见。
「又没关系,如果他们觉得这状况是我们造成的话可就让人火大了呀。喂,怪到我们头上可就搞错对象了呀,我们只不过是来提出合作的建议罢了,这里领导人的所作所为和对你们的迫害可都和我们完全没关系呢。」
「那么,仁哉真的是凭自己的意志打算和人类为敌的吗……怎么会这样……」
疾风先生或许今时今刻也依然信任著仁哉族长也说不定。
正因为他们是儿时玩伴,所以应该关系匪浅。
「你们兽人以前都受人类欺压,不敌对才奇怪吧?」
「对,一点儿也不奇怪,但是呀,我们在过去人类和魔族的战争之中,有许多无辜的同胞惨遭杀害!所以我们的祖先为了不再让兽人族去作战,而一直致力于在森林深处中过著和平的日子!但是……现在却演变成要将所有兽人族人民卷入战争之中的事态了!」
听见疾风先生的话后,魔族男子便尴尬地搔了搔头,道:
「真是刺耳呀,但是呢,如刚才所说,我们只不过是提出了合作的建议,也准备好拒绝的选项了,但这么选择的并非他人,而是你们的族长呀。」
「对,我知道的,我也知道我刚才的话只是在迁怒……!但我不得不怨叹啊!?我们可是被卷入了你们之间的战争呀!」
疾风先生虽然没有自觉,但他话中的矛头也指向了身为人类的我们。
「啊──真是抱歉啦,但就像你们有你们的隐情,我们也有呢,那么……」
男子的视线从愤怒的疾风先生身上转向了我。
「我听这里的人说了,你是林格尔王国的治愈魔法使呀?」
「……你是来杀我的吗?」
林格尔王国的救命团应该被魔王军视为眼中钉,即使他打算排除身为罗丝属下与徒弟的我也不足为奇。
事实上,魔族女子便用凌厉的眼神一直瞪视著我。
然而,与我预料的不同,男子感到莫名其妙并摇了摇头,道:
「不是,我并未收到这种命令。」
「那你为什么要来接触我们?」
「我听说抓到被林格尔王国监禁的菲鲁姆的人是治愈魔法使,就很在意……唉呀,看你的表情,你就是那个治愈魔法使没错呢。」
糟了,被他察觉到我的动摇了。
当我听到菲鲁姆的名字后,便不禁吓了一跳。
「本人和我所想像的不同呢,我原本以为会是一个看起来更弱的家伙,但你和外表不同,相当脱离常轨呢,我能明白菲鲁姆为什么不回来了。」
喂喂喂,你说这什么失礼的话呀。
为什么我非得被初次见面的人这么说三道四的啊。
「我和你明明是敌人,你为什么想知道我的事?」
「是我个人对你有兴趣。」
「……」
对我有兴趣,这只会令我浮现不祥的预感啊。
目前的状况便已经令人走投无路了,我还引起了魔族……而且是实力坚强的高手的兴趣,真是过于棘手。
「够了吧,不需要在这里多说了。」
红发女子趁我俩不发一语时,这么说道。
男子虽然有些不甘,但遭红发女子狠瞪后,便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是我的部下的话,稍微通融一下也没关系吧。」
「我只是你暂时的部下。我又不是为了讨好你才来到这里的。」
「唉──我知道了啦。治愈魔法使,再见啦,我会期待下次跟你见面的。」
就我来说已经不想见到你第二次了……
见对方终于要走了,我感到松了一口气,但又察觉到红发女子望著我,便重新绷紧了即将放松的神经。
「眼神相同。」
「……欸?」
「那是充满强烈意志的眼神,原来如此,看来你真的是她的部下……来这里稍微有点意义了。」
她的语气彷佛她认识罗丝,她们之间或许有些恩怨?
红发女子再度看了我的脸后,便尾随在男子身后爬上阶梯。
然而,有人从阶梯上走了下来。
「……您们为什么在这里?」
造访地牢的是仁哉族长。
他见到即将爬上楼梯的两名魔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因为我有点闲,所以就来看看来到这国家的人类了。这样不行吗?」
「两位擅自行动的话会造成困扰。」
「哈哈哈,不好意思,那局外人就乖乖闪边了。」
「我可有阻止过他……」
魔族男女与仁哉族长擦身而过,并爬上了阶梯。
仁哉族长目送他们离开后叹了一口气,再度朝向前方,走到牢房前面。
仔细一看,他背后还有别人。
「天瑚!」
「天瑚大人!」
「……兔里。」
天瑚低垂著头。
仁哉族长默默地往旁一站,让她走到牢房之前。
……涅雅并没有与她在一起。
这是怎么一回事?仁哉族长为什么要带天瑚过来?
「天瑚,涅雅怎么了?」
「我让她留在房间里,我自己就能把话说完了……」
她垂著头,令我无法看到她的表情。
亚尔格先生也担忧地望著她。
「兔里,不要……不要来救我了。」
「什么意思──」
「我用预知魔法见到未来了!」
天瑚打断我的嗓音,身体剧烈颤抖并挤出声音道:
「我珍惜的伙伴……兔里、亚尔格先生……大家都会死的……」
天瑚这么说道,并抬起头只让我见到她的脸,那表情充满著绝非凄怆离情的坚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