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竹荚鱼南蛮渍佐紫苏叶饭团

四月下旬,行动餐车「&」即将迎来开张一周年。

佐和奶奶优闲地坐在食堂里看电视购物节目。她一边滑手机、一边问道:「拓海,明天在哪开店?」

正在处理竹荚鱼的柴田摘下塑胶手套,拉下口罩擤起了鼻涕。只见鼻头立时变得通红,双眼也满布血丝,仿佛痒得难受。

「第一次去的白银公园住宅公寓。」

他带着鼻音回答。

佐和奶奶戴上老花眼镜继续操作手机。

不一会儿,她将手机萤幕朝向孙子,得意地说道:「好了,发文完毕。」水蓝色小鸟的图示旁,是一篇公告开店地点的贴文,文中加入大量的车子和饭团符号,看起来十分活泼。

「佐和奶奶居然会使用社交媒体。」

「当然喽,都是在市民活动中心的电脑课上学的。」

佐和奶奶一次又一次打破我对银发族的刻板印象。此外,她的时尚感也超乎一般人的想像:上身套着一件红白条纹的运动衫,下身是黑白配色的条纹裤,犹如红白幕和鲸幕note的惊人组合,已远远超乎一般人的穿衣品味,应该说是走在时代的尖端。

注:红白幕在日本象征喜庆和吉祥,常用于庆典、婚礼等场合;鲸幕则是黑白相间,通常用于神社等宗教活动,形塑典雅而肃穆的氛围。

隔天,开发中的新社区白银公园附近的停车场里,一辆柑橘色搭配巧克力色的餐车「棕熊厨房note」已经进驻营业。

注:原文「Higu Kitchen」中,「Higu」为北海道代表性动物棕熊(ヒグマ,Higuma)的简称。店名和店家形象都加入让当地人感到亲切的在地特色。

餐车的车身上绘有熊的剪影和店家LOGO,开店没多久,就播放起轻快的背景音乐,吸引了长长的排队人潮。和我们的「&」餐车一样,主打各式美味饭团。

「被抢先一步了。原来『棕熊厨房』在这里开了分店。是那家连锁的『棕熊厨房』没错吧?」

我对柴田说道。

「棕熊厨房」是经营得相当成功的连锁餐饮品牌,在当地和外地共有十多家分店。

柴田盯着「棕熊厨房」的车身,从口罩下闷闷地回答,「嗯,就是那家。」

只见餐车前排满了候餐的客人,车内员工忙碌的身影清晰可见。

旁边立着搭配餐车颜色的双色遮阳伞,下方摆放着桌椅。一旁的招牌上写着「今日店长推荐」,并附上餐点照和华丽的名称,如「摇滚饭团」或「巴西豆饭饭团」,但光看这些名称,实在让人难以想像味道。

一名男店员看向我们的餐车,我微微点头示意,对方则转而看向柴田,眯起了眼睛。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丝不安。

柴田回视着男店员,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带着鼻音开口,「您好,打扰了。」他向对方描述眼前的情况,似乎在抱怨事先并未接到通知,又像在进行谈判。然而,看着那愈发深锁的眉头,以及逐渐鼓起青筋的太阳穴,脑中瞬间浮出「谈判破裂」四个字。果然正如我所想。

柴田结束了通话,转头向我解释,「我刚先向管理员确认状况。」说完又低头拨打手机,再次将手机放在耳边,传来接通的铃声。

「管理员一直在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说什么就友善地共享场地吧。租金同样三千,对社区住户来说,多一辆餐车当然更好。但站在做生意的立场,来了一摊同样卖饭团的餐车抢客人,生意还怎么做。」

「啊,喂喂……您好,我是『&』餐车的店长,一直以来承蒙您的照顾。现在方便通话吗?」

柴田开始和对方交涉。只见他额头冒汗、双肩紧绷、左手反复握紧膝头又放开。看样子他并不擅长这类交涉,但仍非常努力。

「今天方便过去吗?抱歉这么临时……嗯,是的,麻烦您了……啊,好的!非常感谢,我们立刻过去。」

他生硬地结束了交涉后,随即握紧方向盘,调头驶去。

「换地点了?」我问道。

「嗯,大杉公寓住宅的业主同意了。还好平时都会多交些租金给他。」

「这点人情的确很管用啊。」

「跟奶奶学的。正所谓吃亏就是占便宜。」

「前人的智慧。但这样也好,得赶快通知客人改在大杉公寓住宅驻点的消息。借我手机,我来发文。」

「麻烦你了。」

我接过柴田的黑色手机,在社群上发文道歉,并公告变更地点的消息。底下很快就有人回复「会去!」,也有人说「太远了没办法过去,好可惜」,却也有人批评「临时才改地点,根本没考虑到顾客吧」。我打从心底理解这样的评论,客人本来就不需要在意商家所遇到的困难。我只希望常客不会因此流失。

不久,客人陆续留言回馈。像是「这家很好吃!」、「能吃到现做的真不错」这种正面评论就让人忍不住微笑;但也有「餐点没有新意」、「很普」、「我不喜欢梅子」、「以后干脆就去别的地方卖吧」这类看了脸色一沉的负评。虽然不得不认同网友指出了「老板的脸很臭」,但从完全不知道名字和长相的人口中听到这些批评,还是不免令人皱起眉头。

但我并没有主动回应这些留言。

我将手机萤幕稍微转向窗外,同时偷瞄了柴田一眼。

世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各种评价在所难免,但一想到佐和奶奶也会看到那些刺眼的留言,心里便有些郁闷。

我长长叹了口气。柴田从我手中拿回手机。

大杉公寓住宅是市内规模相当大的社区。

柴田下车前,除了平时都会戴的口罩外,又戴上了一副外观如护目镜般的大眼镜。

「花粉症吗?真是辛苦。」

我同情地说。

柴田却强硬地否认。

「才不是。只是碰巧这段期间眼睛比较痒,多流些鼻水而已。」

「这就是大家说的花粉症啊。」

「我可没有花粉症。只是凑巧这些症状发生在这个季节而已。」

「……这就叫花粉……」

「不是。」

「好啦,我是无所谓,但你要这副模样在客人面前捏饭团吗?」

「还是得戴着,要不然在客人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就糟了。」随后又补上一句,「这样可以吗?」现在竟搬出「花粉症的症状」试图取得我的理解。

「没办法,花粉症就是这么麻烦,说不定客人会因此不敢靠过来喔。话说回来,谁叫你老是绷着一张脸,要多练习微笑啦。」

「就跟你说不是花粉症!」

他既然不肯承认是花粉症,想必也没吃药,看样子大概也从来没去过医院。

柴田嘴上边嘟嚷着「全身痒到不行,干脆戴个面具算了」、边摩挲着脸颊。感觉花粉症已经全面侵蚀他的脑袋。

社区的入口处正在铺砖,我们将餐车停在附近,准备开店。客人逐渐聚拢,社区的住户外,也来了不少附近居民和邻近学校的学生。

我将社群上的负评抛在脑后,整个人逐渐被兴奋与期待填满,这种感觉不同于坐在公司电脑前的紧张与躁动,脑中仿佛分泌出另一种化学物质。

我一边准备,不时向路人致意,递上菜单,生怕错过任何一位客人。

虽然有人看完菜单转身就走,也有人提出餐点不合口味的批评,但没有一个人像社群上的留言那样出言攻击。

我乘机宣传新推出的甜点,盛装在杯子蛋糕纸杯里的优格蛋糕。

混入樱花馅、带着淡淡粉桃色的优格蛋糕特别受女性客人青睐。烤成焦糖色的表皮上点缀少许盐渍樱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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