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青色的波浪之间正是地狱。放眼望去不见陆地,沉下去的话就是无尽的黑暗。
灰色的阴天下,衣服像旗子一样随风飞舞的两个男人在海面上相互对视着。暴风雨猛烈地吹打着海面,在无数的波涛上更增添了几道的波纹。波涛汹涌的水面之上,如同站在坚硬的地面上一样站立着的是经过了长途跋涉而来到这里的兄弟。
被驱逐到地底、经受了挫折,如同冬天的旅人一样的弟弟,现在不跨过这道坎的话就无法活下去。而一直走在通往天上的孤独道路上的,如同太阳一般的哥哥,眼中没有任何迷惑。
仁遍体鳞伤,已经没有力气接近两个魔导士了。这位战场中唯一的恶鬼,为了让模糊的视野恢复而闭上了眼睛。
大雨的对面,接近神的男人,发出了平稳却充满威严的声音:
「――弟弟啊。现在的你,惊人地与我“相似”。」
仁的身体前方,对恶鬼之类的毫无兴趣的最强魔导士,也许正如他的异称一样《与神相似》。
那么,跟《接近神的男人》“相似”的弟弟是?
†
武原仁那天早上一醒来,就被从窗户透进的阳光沐浴中,少女满面的笑容所捕获。
不管是像猫看见了老鼠一样眯细着、充满嗜虐性的眼睛,还是优美的鼻子、以及淡桃色的嘴唇,都是仁很熟悉的。一直长到背后的黑发跟绢制丝带被白色的太阳照得闪闪发光。肌肤上有着轻微且健康的日照痕迹,是因为小学最近开始的游泳课。黑发的妖精就在连体温都能感受得到的距离内正坐着,俯视着躺在被子里的他。睡觉时流的虚汗渐渐地变成了另一种冷汗。
「早上好,老师。梦中的人家,要给老师一份像梦一样的早上的礼物。」
眼前坐着的女孩子是私立御陵甲小学六年一班出席号码一号的鸦木梅洁尔。而武原仁是班上的副班主任,所以红着脸打算发表「梦一样的早上的礼物」的黑发少女实际上是他的学生。没睡醒的脑袋恢复正常的瞬间,心脏停止了。
「……你、你这!为什么在我的公寓里!」
「老师,京香给过我备用钥匙这件事,已经忘了吗?」
「不是这个、我、我可是个成年男子兼小学老师!你,是女学生!不要擅自进来,两个月来说过多少次了……喂!」
学子在早上跑到自己家来,要是被学校知道了可是会产生大问题的。正坐在地板上的梅洁尔穿着像向日葵一样鲜艳的黄色连衣裙,上面系着粗布制的围裙。仁一下子坐了起来。甜得发腻的草莓味,一点一点地蚕食着七月闷热的空气。
「……说起来,有一股草莓的味道。」
梅洁尔用发音仍有些微妙不足的日语得意洋洋地开始了说教:
「老师居然不理解草莓味的美好,果然还是小孩子呢。草莓的红色汁液可是神的血哦。」
身体是派做的,全身涂满了纯白色的奶油的甜得发腻的神(草莓味)浮现在脑海中,仁变得非常想喝又热又苦的咖啡了。
作为教师,差不多是冷静地整理状况的时候了。蒸笼一样的闷热早上,一起来就看见红着脸的少女跑到公寓里来。到处飘散着猛烈的草莓味。她本人系着围裙,清凉的眼睛中闪着期待的光辉。就是说――。
「你帮我做了早饭吗?」
「其实啊,今天的早饭,感觉非常好哦!人家也许有料理的才能呢。」
仁用右手扶着额头。似乎心情非常好,她带着很孩子气的咚咚地脚步声,把擦汗的毛巾拿了过来。对于梅洁尔来说,这里已经是熟悉的别人家了。1DK的公寓,由于她整天把她的私有物品拿过来,三成面积已经被布娃娃跟靠垫所填埋,成了她的领地。
仁磨磨蹭蹭地从被窝中钻出来,被梅洁尔推着后背进了卫生间,洗脸刷牙。完全清醒过后,一出来就发现房间里的矮脚桌上貌似是起床时闻到的草莓味道的元凶,粉红色汁液覆盖在米饭上,在汤碗里被堆得满满的。
「这就是“像梦一样的早上的礼物”吗?啊,这个是浇上牛奶吃的吗?砂糖?这可是饭哦,要加砂糖?」
「为什么不?米饭,不就是跟面包一样的吗?」
梅洁尔就像在示范一样往淡粉色的米饭上浇上牛奶,刷刷地往里加糖。完工之后从桌子上的水果盘中拿出橘子跟奇异果,加在了砂糖味牛奶泡草莓盖饭上。简直就像在玩过家家。至少这可不是日本人的感觉。眼前的少女,鸦木梅洁尔是四月中旬经魔导师公馆引渡过来的异世界人。作为罪人,不打倒《协会》认定的一百名敌人就不能获得自由的少女,总算是活到了第一学期结束的七月。
作为《公馆》的专署执行官的他与梅洁尔的关系是从五月中旬开始的,但是现在两人之间的距离感已经变得像现在这样一团糟。仁到现在仍然不是很清楚梅洁尔是不是喜欢自己。不过,如果少女作为刻印魔导师却少有地顺从的理由是这一点的话,仁也感到很高兴。正因为如此吧。包含着好意被握住的手会得出什么答案,还需要时间的验证。
「我开动了。」
少女一副开心的样子,吃饭前合上细小的双手,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养成的习惯。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味觉是被平时的吃饭习惯所养成的,看来眼前小魔女与米饭没有什么缘分。当然也没有用日本人的常识去阻止她。所以,她并不理解加入菜汁做成的“烩饭”跟加入果汁做成的「不知怎么略红的米饭」之间决定性的差别。
首先,把在这个世界新发现的材料与在异世界的故乡吃过的菜式的记忆相结合的做法就是不行的。就像之前梅洁尔从用厨房的煤气灶做烤鱼得到启发,造成的巧克力咸鲑鱼那个惨剧一样。不知为何,光是想起来就想哭了。
「梅洁尔,有洗手吗?」
「真是失礼呢。不要把人家跟连清扫房间都做不到的老师混为一谈。」
仁下定决心,用勺子翻弄那团着红色的物体。用草莓果汁煮的饭味道基本上都跑掉了,牛奶被饭的味道冲淡了,稍微加一点糖也不会盖过米饭跟牛奶的味道。如同这个水果风味的杂烩粥一样,即使努力也不可能变得完全美好的日常,正是他们背负的重要的东西。
梅洁尔拿着勺子说着「今天的一般般啦」,继续吃着冷静下来的话不会觉得好吃的料理。有她在的饭桌会变得快乐,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泳装从肩膀露出来了哦。」
仁指着从梅洁尔的连衣裙的肩膀部分露出的水蓝色学校泳装的肩膀。说起来,今天小学的第二节课是游泳。这个异世界的魔女居然学会了在衣服下面穿泳装省去在更衣室里换衣服这种花招,真是让人感慨。
少女红着脸,向上方偷瞄着仁。天真与害羞的视线将男人绑住了。
「……老师对人家下面只穿了一件泳衣感到兴奋了吗?」
咚的一声,从仁背后的玄关发出了类似购物袋跌在地上的声音。
回头一看,仓本绊像是看见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一样呆站着。
「武、武原先生!对不起!因为梅洁尔拿来的早饭材料很怪,所以想至少带点饭团过来。」
仓本绊是与梅洁尔同住的高中二年生。红色质地、刚到肩膀的半长发,随着她挥手而摇摆。深蓝色的眼瞳在有点天然感觉的眼睛里因惊讶而找不定位置。
「不对!大概跟绊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说、说的也是呢!我还以为……」
然后对话就中断了,莫名产生的沉默在仁与绊之间膨胀起来。仁面对仓本绊时,有时会产生肺部被灌了铅一样沉重、呼吸困难的感觉。她与天生就是魔法使的梅洁尔不同,是生长在这个世界,与魔法没有关联的普通女高中生。就在一个月前,她被判明是继承了六十年前失传了的魔法的魔导师。就连绊是从哪个魔法世界被带过来的,仁他们也完全不知道。
「啊,梅洁尔酱,最后还是没有做普通的杂烩饭啊。」
「绊也可以吃哦,我特许了。这可是相当有自信的作品。」
绊被梅洁尔叫到,斜眼望着发不出声的仁,脱了鞋进了房间。从异世界来的地道小学生魔女在给魔法最近才刚刚觉醒的女高中生盛饭。两人就像清纯温柔的姐姐跟好胜活泼的妹妹一样,让仁忍俊不禁。绊按照梅洁尔得意洋洋的指使,把牛奶跟砂糖混进草莓饭里。
「怎么样?不觉得把厨房交给人家也没问题了吗?」
「那么,我开动了。」
吃了一口,绊的表情变得微妙,望着仁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我觉得今天的很不错哦。」
仁认为只要是能忍受的程度,用不着特意在她们面前露出不高兴的表情。绊也察觉到仁的想法,开始为梅洁尔打气。
「没错。再调整一下材料加入的顺序、加些调料的话就跟加入果肉的杂烩饭差不多了,所以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
十天前结束的巴别塔再演事件中,仓本绊失去了她唯一的亲人父亲,慈雄。仁觉得她经过了痛苦的经历后,变得更加温柔,更有魅力了
。可是在绊的面前感觉不自在,是因为他,武原仁正是杀死她父亲的凶手。努力接受着父亲的死的女儿,仁到现在仍无法将事实传达给她。
「人家把爱情全都送给老师了。……所以比起绊的,老师那边的肯定更好吃。什么呀、不要笑!」
被擅长料理的绊所夸奖,梅洁尔害羞了。
这个一碰即碎的团聚让仁觉得很难得。梅洁尔必须接受的命运依然很残酷,绊也仍没有跨越这道坎。可是两人每天都尽全力充实地渡过,她们的坚强十分耀眼。
「那个、……武原先生?」
发现自己被盯着看,绊重新理了理制服的短裙。为什么夏天的水手服下露出的皮肤比起梅洁尔更光滑更煽情呢,真是不可思议。
「老师,又在用下流的眼神看绊了!」
梅洁尔红着脸,紧握着勺子怒吼道。吊起眉毛的她不知为何闪过另一个日常――战斗的面影。黄色的连衣裙就像活过冬天却无法迎来下一个春天的蝴蝶的翅膀一样,短暂得让人心痛。
「说起来,马上学校就要放暑假了呢。大家一起制造些美好的回忆怎么样?」
「那是指人家的生日礼物那件事吗?」
梅洁尔不打算轻易放过想扯开话题的仁,嘭嘭地敲打着坐垫命令他坐下。明明一大早起来为他做了早饭,可是主角的位置马上就被绊抢走了,梅洁尔觉得很不爽。
「不是说过要带你去旅行吗。不是暑假的话就没有那么长的假期吧。」
在上个月梅洁尔的生日派对上,只有仁到最后都没决定下来到底该送什么礼物,只好约好一起去旅行。
幼小的魔女背负着等同于死刑一般的重罪。不管现在有多么安稳,也不过是踏错一步就会丢掉性命、如履薄冰一般的梦幻而已。所以仁希望她能看着未来。至少在暑假之前大家都活下来,仁想要一个可以相信的希望。
「明明是人家的生日,为什么不是跟老师度过二人世界?」
「那就等明年我们两人一起出国旅游吧。明年小绊还要考试。」
才七月初,天气已经十分炎热,皮肤上浮现了有点油腻的汗水。即使是梦幻也好,这也是宝贵的时间。仁希望像现在这样的时间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梅洁尔笑着说「真的吗?」,绊想起离期末考试只剩下一周而变得失落时,手机连响三次铃声。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
特定的铃声在手机中响了三次。这是不带刻印魔导师,在三十分钟以内集合的暗号。东京二十三区向西,多摩川流域的一栋在明治时代建造、有着广阔面积的洋房。相关人士略称为《公馆》的魔导师公馆,文部科学省文化厅所属的非公开机关的办公楼。
武原仁把梅洁尔跟绊从公寓轰出去之后,慌忙地跑向了徒步十五分钟距离的《公馆》。一边当着小学的冒牌教师,当魔导师公馆有对魔法事件专属执行官的工作时都要慌忙地赶出来。武原仁的二重生活一直艰难地进行了两个月。
推开《公馆》的厚重橡木大门后,第一个碰见的魔法师是披着黑色绢制、上面有很多细小花纹的长袍的自大男人。
「现在才上班啊,《沉默》。你要是收拾掉那个的话,本来是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
一边抚摸着四方形的脸上蓄满的胡须,碰见别人第一眼就先挖苦人的这个男人是调整官贝尔尼基。据说《协会》自日本的神话时代就与这个国家有所交往,而他是《协会》与日本政府之间的魔导师方的管道。
「魔法使这些家伙,总是记不住要说能让人听得懂的日语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相当嘴硬呢。要追究你养的刻印魔导师――梅洁尔•阿瑠希娅的责任也是做得到的哦。」
仁没有追问下去,只是狠狠地瞪着眼前的魔导师。贝尔尼基的眼圈,虽说原因在于每天业务繁忙的职位,但是今天比以往还要不健康而凹了进去。中年魔导师厉斥道。
「浅利卡茨。现在三十四岁。十五年前被驱逐到这个世界,十一年前从日本逃脱的原刻印魔导师。明明逃跑的刻印魔导师会从名单中去除,并成为犯罪魔导师被以前的同类追杀,他却像个白痴一样回到了日本。」
浅利卡茨,这正是那位年幼魔女与仁初次相遇时抓获的犯罪魔导师的名字,仁的心脏开始狂跳。他打算诱拐梅洁尔的嫌疑很大,到现在为止那次事件背后仍有很多谜团。
「快点说核心。《公馆》用非常召集把我们叫过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吧。」
「那个男人在今天早上,经由刻印魔导师《人偶师》的帮助,打破了相似魔导师本来无法突破的自我折叠式井牢。现在,在追捕中。」
武原仁无话可说了。自我折叠式的牢房,是将牢内空间以二倍、四倍、八倍的倍率展开,经过一天的话能让面积超过地球表面积的监狱。因为实际上是什么都没有的空间无限展开,对于魔法必须有特定对象的相似魔术来说理论上是无法脱离的。一了解到事态,仁才注意到今天早上的魔导师公馆里一点生气都没有,简直到了可怕的地步。古老的洋房中,铺着毛毯的宽阔前厅里,一个公馆职员都不见。要么埋头于事件的文书工作,要么就是出外勤。
「我们虽然也遭到不少怨恨,可是想不到居然会被《公馆》管理的刻印魔导师咬了一口。不觉得难以饶恕吗!」
「……真的是《人偶师》吗?」
面对使用刻印魔导师这些罪人来维持治安的系统的弊端,二十四岁的年轻人不禁感到内疚。被公馆接收的六百名刻印魔导师,并非全部都能成为战斗力。不如说,其中九成以上是不接受杀人以外的命令的凶恶罪犯,值得信任到能交予工作的人不到四十人。《人偶师》绫名妮琳就是其中宝贵的一人。
「那个女人,表现得很忠诚,骨子里还是刻印魔导师。」
调整官贝尔尼基从厚重的长袍袖子的口袋里取出了烟管,用魔法点了火。
「牢房被打破时,《协会》那边的被害情况是?」
「你们不得进入的区域里,起了一点小火灾而已。然后《人偶师》跟卡茨两人都用转移魔术逃走了。要烧的话,还不如把这间破房子烧掉算了。」
武原仁讨厌这个名为贝尔尼基的男人。不光把这个世界的人类当作笨蛋,说话从来不曾没有过讽刺的味道。而就在十天前,在巴别事件中被他救了性命,让仁不知该如何对应他好。
又不得不做讨厌的工作,仁叹了口气。当然,光叹气也无法将胸腔里的沉重感解放。魔法使们大多数都不把被称为《恶鬼》的地狱人当作人类来看待。为了不让这里成为真正的地狱,即使要杀掉也必须阻止昨天为止还是这个国家的走狗的《人偶师》。从窗户射进来的七月份的阳光,非常的刺眼。
「――没有在想可以不砍就能结束,这种无聊的想法吧。」
低沉的声音就像魔法一样从正后方传来。只有在战斗中才会以真正速度跳动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将实际上不到两秒的时间延长了不知多少倍。
掩护住姑且算是高官的贝尔尼基,仁一边转身一边将手伸向夹克的靠后背的内侧,从吊在背后的皮套中抽出了短刀。在把刀刃长二十五公分的刀具指向对方前,对方的气息已经消失了。在飘浮的重心被重力拉下去之前,仁下了觉悟向左踏出了一步。刀刃与仁的手肘、肩膀成一条直线,毫不犹豫地突刺。而头上,刀光像雨一样飞速滑落。
身手如同风一样轻快,如同春天的嫩草一样淡绿色的和服,还有灰绿色的夏装和服裤子的男性就在那里。右手握着光滑艳丽的日本刀,刀身在将仁的头从竖直方向砍开的一瞬前停下了。而仁这边的短刀离对方的喉咙还有十厘米。如果这是拼上性命的胜负的话,武原仁的脸跟脑髓就要变成两块了。
「久违了呐。」
背冲着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光,对方优雅地将刀收回刀鞘。这个动作对于仁来说也是无法忘记的回忆。头发全都绑在后方,跟时代剧的流浪武士一样的茶刷式发髻。年纪接近四十岁,可是由于超越常识的锻炼成果使得他的外表看起来顶多三十出头。
「很久不见了,东乡老师。」
东乡永光,《鬼火》,是上限十二名、现在只有七名的专属执行官的其中一人。专属执行官因为公务十分激烈,消耗非常严重,可是他居然持续了长达十九年的时间,在太平洋战争之后他是唯一做到这点的人。专属执行官的业务有:防御作为大本营的魔导师公馆周边以及东京的刻印魔导师的管理,在国内巡回取缔犯罪魔导师,最后是作为预备战斗力待机,这三大任务的轮换交替。由于仁成了冒牌教师,神和瑞希也成了高中生,本来数量就不多的专属执行官们的日程表变得扭曲,《鬼火》一直在日本各地奔波。
「以晚辈自居的态度差不多该扔掉了吧。称呼我《鬼火》就行了。」
仁被他一声喝道,马上就抬头挺胸。在身为专属执行官的格斗技师的他面前,仁至今抬不起头来。
「不用这
么拘谨,武原啊。技术倒是一点点地加强了呢。」
东乡笑的时候,嘴角跟眼角才会微微出现与年龄相符的皱纹,知道这一点的人大概没几个吧。就在笑的时候,几乎没有视力的眼睛也是一直闭着的。在仁直接认识的人当中,他是唯一一位没有视力、背负着如此巨大不利条件的达人。生错时代的剑客。要评价东乡永光这一人物,没有更合适的形容了。
被扔在一旁的贝尔尼基一语不发。《鬼火》积累着大量的实绩,爱挖苦人的调整官就连跟他扯上关系都不愿意。
「我手下的问题给你们造成麻烦了呢。」
《鬼火》的声音,明明是在道歉,听起来却非常刺耳。这个人光是站在那里,就像随时砍过来也不奇怪一样,身边的空气非常冰冷。也许是想解放紧张感,中年的魔导师将烟管吸了又吸,从鼻子呼出长长的一口气。
「《人偶师》的处理,会尽快执行的吧。」
对,正如贝尔尼基所说,这次事件的起因正是《鬼火》所管理的刻印魔导师。长达十九年的职务生涯中,东乡的周围自自然然地聚集着人才,形成了名为《鬼火众》的集团。仁也见过很多次。《人偶师》绫名妮琳也总是在和装武人身后三步的位置,既不远也不近地跟随着,抱着装有被交付给她的一大一小的刀袋。
「不用着急。我不会让魔导师公馆被小看的。」
也不找什么借口,《鬼火》东乡低声笑道。明明是在谈论生死问题,他却如此平静,可是正因如此,才确实有着死的味道。
将犯罪魔导师与从外部入侵的敌对魔导师排除,正是仁他们专署执行官的工作。因此,没有魔导师会用礼貌的官职名称呼他们。虐杀使用奇迹之人的《虐杀战鬼》。像东乡永光这样的男人们,用恐怖来守护这个国家的治安,构建起鲜血淋漓的历史。
仁想起听到浅利卡茨的名字时产生的非常不好的预感,又一次将手机从口袋中取了出来。小学里,第一节课已经差不多结束了。
「武原啊。抓住浅利卡茨的是你吧。他们所在的地方,你有头绪吗。」
†
那时,鸦木梅洁尔正身穿着泳装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伸懒腰。
淋浴过后被打湿的蓝色学校泳装,梅洁尔到现在仍然无法喜欢上。平时穿着私服所以看不出身材的差异,在同样颜色跟设计的泳衣下,一眼就能看出来。说实话,她的身材与同班同学相比,非常平。
「根本就很奇怪吧。让所有人都穿一样的泳衣,比较我们的身体,到底想干什么啊?」
离第二节课上课还有五分钟。私立御陵甲小学的游泳课是男女分开上的,二十五米长的泳池只有六年一班的十八名女生。在成长期的这个时期,每个人的身体都有着惊人的差异。
阳光照在发育好的女生身上,打湿的泳衣包裹的两个圆锥反射着白光,中间产生了阴影。这个立体感,是不是正是区分拥有的人与没有的人的元凶呢。
「别、别这样……鸦木同学。」
女生出席号码六号,佐藤泉美,用手将胸部从放肆的视线下藏起来。说话方式相当乖巧,身为保健委员的她是女生中长得最高的,如果跑去繁华街玩的话也许会被认成高中生。那个只有胸部特别有存在感的女高中生仓本绊,在小学时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呢。
「嘿!」
「呀、不要、啊啊啊啊啊!」
从泳池边上推下了水。当然,忍不住犯下的正是梅洁尔。
「好过分。好过分!」
「对不起。有点想把胸部大的女人推下悬崖的心情。…………预先演习?」
「恶魔的减法运算呢。」
在游泳课上比平时更懒散的天瑞岬,留下了一句话后从背后通过了。抱着浮板的她跟梅洁尔一样是平胸组。
「鸦木同学,老师马上就要来了,请快点排好队。」
班长寒川纪子靠近到了手能够得到的距离。因为泳池中不能戴眼镜,不靠得那么近就看不清人的脸。
佐藤泉美理好打湿的刘海,在泳池边上把身体从沉重的水里拉了出来。六年一班的女孩子们的视线集中在了一点都不适合穿学校泳装的成熟身体上。
「……你不也在盯着看么。」
因为近视而探出身子的寒川认真地否定道:
「人的价值才不是这种东西能决定的!」
「啊啊,真是小孩子呢。男人的眼睛根本就是毫无理性的禽兽。看起来好吃的就立马吃掉,不好吃的就无人问津。」
班长的脸一点一点红起来,不知道她想象了什么。虽然寒川是认真的类型,可是保健课时也会热心地探究。
「男人都是……」
天真无邪的魔女,因为英语单词到了嘴边,不禁结巴起来。《协会》的宿敌神圣骑士团在这个世界与美国是相互协力的关系,所以英语在地狱语中也是作为最下流的语言使用的。
「MotherComplex(恋母情结)?」
「亏你能说出这么不知羞耻的话来呢,值得称赞嘛变态女。男人全都是“那个”。」
当她作为刻印魔导师堕入地狱时,梅洁尔未曾想过人生还会剩下什么乐趣。大概,她现在并不讨厌身处学校的时间。可是如果对“老师”说了这种事情的话,可能又不会让她前往战场了吧,所以才没有告诉他。
「只是假设哦?你们如果有了比自己更成熟的情敌出现的话,要怎么做才能赢。」
梅洁尔将手放在覆盖着平坦的胸部起伏的泳装上。不管什么时候都有问有答,寒川纪子规矩的态度真是让人赞叹。
「心意,或是相同的兴趣之类的――」
「你是说人家的心意不够吗?」
同班同学们为了避免被卷入,都远离了她们。只有佐藤泉美在软弱与无法置之不顾的心情间摇摆不定。
「不要戳我!不要戳我!」
寒川纪子在游泳课中一点迫力都没有。大概是因为没有眼镜,看不清所以不安吧。
「开始哭的时候要好好看着我哦。居然把这样的脸露出给人看,这个变态!到底想被怎么对待?」
同学全都望向别处,好像再说「对这种事感到兴奋的只有你」一样。用凶残的视线盯着同学的她,即使在这个没有奇迹的地狱中也是标准的“魔女”。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被寒川纪子流着眼泪抬头看着的瞬间,梅洁尔的血管里的血变得像瀑布一样猛烈。她陶醉到了背后发抖的地步,紧紧地抓住了寒川颤抖着的肩膀,吐出了炙热的呼吸。
「平常拼命隐藏的真实、原本的形态,就让人家来揭露出来吧。把对方衣服脱光的心情,对哭泣的脸感到兴奋的心情,不觉得很相像吗?」
「不、不要、老师――――!」
就像是回应了惨叫一样,一个影子落在了少女们的背后。
回头望去,是很适合竞赛泳装的班主任祖师堂志津香老师。
「大家好,老师来了。」
可是鸦木梅洁尔既不后退也不谄媚也不顾忌。傲然地挺着胸膛发言道:
「没关系。你虽然胸部很大可是腰跟脚也很粗所以原谅你。」
第二节课上课中,鸦木梅洁尔的指定席是在角落的第六泳道。在使用前五个泳道上课时,作为惩罚,梅洁尔被责令增加游泳距离。
课程结束后,用体育课坐姿等候着的学生们开始起立,敬礼。祖师堂老师一离开泳池,学生们就吵闹地朝着淋浴旁的更衣室走去了。
「……要死啦。」
只有梅洁尔一个人筋疲力尽。课上完了也站不起来,在混凝土的泳池边上躺着。全身的肌肉就像泡在酸奶里一样。
她每次在游泳课上引起问题,作为惩罚要多游二十五米。因为梅洁尔到现在还没有把惩罚全部消化完,已经积累了两百米以上的距离了。
「去洗洗眼睛比较好哦,全红了。」
在天空与她之间,寒川纪子偷偷窥视的脸闯了进来。梅洁尔想要用双手抓住担心她的同学的脚,被逃掉了。在魔法世界中,总是被教育说坏人死后会落入「既没有魔法也没有神的地狱」。可是真的来到这里,恶鬼却亲切得难以置信。
转了个身,泳池边上肩膀跟屁股的地方留下了黑色的水痕。无穷无尽的蓝天对面,太阳在闪耀。鼻子一次又一次地吸入有着水的气味的空气。梅洁尔相当喜欢在清澈见底的泳池里游泳。发冷的身体在混凝土的温暖下感觉非常舒服,这样下去也许会睡着。
淋浴完毕在更衣室换好衣服的女孩子们走向运动场的轻快脚步声,通过脸颊传递过来。
「下一节课是五年级的男生,泳衣会被看见哦。」
戴上眼镜取回冷静的班长,在离开前又向她提醒了一句。
宣告第二节课结束的铃声响起。大家都离开了,梅洁尔被独自占据宽阔的泳池的奢侈感感到满意时――突然的痛苦让身体扭动,她跳了起来。背后突然像是被铅笔狠狠地扎了一下的疼痛感觉。
在她柔软的后背上,有《协会》刻下的
刻印。即使尸体因战斗而损坏到连脸都无法认清,这个标记依然能让人认出刻印魔导师的身份。
「居然敢小看人家……」
年幼的魔女眼角浮现出泪花,咬紧了牙根。是知道她身上有刻印的人用魔法攻击的。就在附近,有人在嘲笑她。
「接近这里,还以为能平安无事的回去吗?来这里,是想把那些孩子当作人质吗?」
让筋疲力尽的身体站起来,是纯粹的愤怒。
某处响起轻轻的金属声。像是在招呼她一样,跌落的细小金属器件滚动着。明明没有人碰触它,金属却不断在混凝土的地面上跳动。
金属跌落到了泳池四面围栏的对面,几乎不怎么有车走过的马路上。少女仿佛在忍受邂逅死亡线的重压,眯起眼睛。灰色脸上气色很差的男人,宛如幽灵一般站在那里。
她从十五米高的游池台子上,看见明明正值夏天却穿着长袖冬装大衣的高个子男人的上身。端正的面孔失去了生气,灰色的瞳孔中,唯有沉积的憎恶从深处闪过。幼小的魔女并不知道,还有这般从人的表情中夺走人情味的方法。气温接近摄氏三十度,对她怒目而视的大男人却好像活在极寒的季节。
「在做什么,阿瑠希娅家的女儿。那身打扮,是在模仿恶鬼吗?」
憔悴已极的人影,用嘶哑的声音问。梅洁尔不可能忘记这个浅利卡茨。
「我想你的打扮才叫真正的奇怪吧。」
因为是夏天才会穿学校泳装的少女和明明是夏天却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在对峙。
在白而强烈的阳光下,犹如被抛弃的影子一样伫立在那里的浅利卡茨,就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战斗的犯罪魔导师。
「看来没有觉得吃惊啊,被交给《协会》的我在这里的理由。本来还想看那张一本正经的脸扭曲起来害怕的样子呐。」
「反正都不是靠实力逃出来的吧。就连高位圣骑士都能关起来的《协会》,你这种程度怎么可能突破嘛。」
仿佛悲伤和喜悦都磨损已尽,卡茨暧昧地扭曲嘴唇当作回答。
这个男人两个月前也来过学校。想必这次的目的也是她吧。是因为被引渡到《协会》的犯罪魔导师一辈子再也无法回到能得到日光照射的地方,才会赌上性命复仇而来吗。在夏天强烈的日照中,面色白皙的人影在长长的大衣下面一定还藏着剑。她也下定决心,不能让凶器指向跟胜负毫无关系的小学校的大家。
「说到决胜负还是魔法吧?现在就去换衣服,给我等三分钟吧。」
在泳池旁边的更衣室换上黄色连衣裙回来的梅洁尔,因为日射眩目,用手遮住眼睛。嘴唇叼着明亮的橘黄色缎带,还残留水气的长发扎到后面,用熟练的手法系好。
卡茨其实穿着大衣热到不能忍耐的程度才对,却只是默默地等待。
「发带没系歪吧?」
「感觉跟第一次见面时,变了一个人呐。」
卡茨像个病人一样满脸是汗。即使如此还不脱大衣,是因为男人至今还没有放弃奇迹的力量。在魔法世界调整体温和周围气温的技术随处可见,所以魔导师们不会根据季节时常换衣服。梅洁尔也为扩散在胸口的苦涩而无法自拔。
「你才是死缠着不放呢。这里可是没有魔法的世界哟。」
「把手机给我。」
贴满从六年一班的朋友那里要来的贴纸的手机,梅洁尔取出来之后沿着混凝土地板滑出去交给男人。多数魔导师不认可不会使用奇迹的地狱人为人类,如果拒绝的话很难想象会做出什么事。卡茨在空虚的面孔中浮现出恶意,把手机丢在地面上。男人踩在梅洁尔的持有物上,响起“喀吱”的,让人牙根发痒的声音。
然后一切都是虚幻一般黑衣的人影消失了。从一开始就打算用魔法移动的。
「像个傻瓜一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这个世界的人观测,奇迹被夺走呢。」
但是,话虽如此她非常理解,在这个世界还无法舍弃魔法的欲望。特别是在都市部分,逃脱消去的影响能用魔法决胜负的场所,只有不会被恶鬼看见的隔离的地方。所以,幼小的魔女对于浅利卡茨选择的对决场所非常清楚。
「对不起,老师。一定会打赢了再回来。」
她转移到夹在生了锈的冰箱和小型汽车之间的,宽度有三米程度、露出泥土的道路上。被选作战场的这里,视线所及之处都是些堆积起来的废品山丘。少女知道这个被微波炉和电视、变成废铁的汽车、堆积如山的垃圾围成的迷宫。最初来这里是何时呢。曾经跟浅利卡茨战斗过的废品堆积场,即使在经过两个月、季节移到夏天也没有任何改变。
「怎么样?想起来了吧。这里的气味让人十分清爽。」
如果是一般程度的高位魔导师,利用魔法移动位置并不是什么难事。对于鸦木梅洁尔亦是如此。从私立御陵甲小学校到步行能花上三十分钟以上的这个废品处理工场移动时间只要一瞬间。
「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冰冷的雨夜。第二次是在傍晚,今天终于是在上午了呢。」
个子低的梅洁尔用魔法探查,在墙壁对面的死角身材高的男人有没有插着剑。从正上方受到马上就要中天的太阳光,废品墙壁强烈的反射或留下浓重的影子。
孩子气的魔女,在身高超过一百八十厘米的卡茨面前,犹如发现兔子的狼一般微微一笑。
「好不容易变得自由,待在哪个地底下面颤抖,也许能像知了的幼虫一样活得久一点哦。」
卷起沙尘,强风吹过。黄色连衣裙的下摆随之飘舞。
黑衣男人把手伸进大衣里。用力拔出来时握在无血色的手上的,是吊在更加闷热的衣服下的白刃。
「也许小姑娘不会知道,这边还有契约。做好失去一两条胳膊的觉悟吧,阿瑠希娅家的女儿。」
「在这个世界待太久变傻了吗?就算是同样身为魔导师,出生的世界不一样的你和人家,没道理能简单的相互理解吧?」
唯一发生变化的,是反射炽烈阳光的云朵,从天空缓缓流去。在盛夏的白色风景中,梅洁尔用收束在手边的庞大电子编织出人工闪电,缠绕在右手上。
卡茨苍白的脸,看到放电的闪耀时睁大眼睛笑出声说。
「是啊。我们是雷劈愚蠢恶鬼的神祇。曾经的我们,是神!」
「那又怎样?现在在这里的你又是什么人?别用『我们』来扯在一起!」
「这个世界是错误的。」
这时,少女感觉到年近中年的原刻印魔导师在哭泣。坠入地狱生存了十五年的前辈卑微的姿态,仿佛在为她展示即使生存下来也是会落得这种下场一般,不禁咬紧牙根。
「才不是呢。你的错误在于逃避战斗。抛弃责任和义务才存活下来,还打算只把荣誉留下来吗?」
对于残酷的未来幼小的魔女没有胆怯,只是付之一笑。虽然不向《公馆》求救独自一人战斗,会让“老师”生气。
「你这种小孩子能明白什么!」
「在这里见到的魔法使虽然一个个都像只怪物,但是没有像你这么无聊的男人。」
身为刻印魔导师被迫使进行厮杀的少女,没闲暇去认同对懦弱产生共鸣的自己。她还不知道,在内心深处灼烧身体般的愤怒意味着什么。
「别再说下去!」
随着男人的怒号,梅洁的脸颊仿佛挨了一拳一样受到冲击。被大人的力道痛打一拳险些踉跄着跌倒,叉开脚用力站稳。跟犯罪魔导师还隔着十米以上的距离。卡茨使用了让世界产生彼此相似之物即是“同一事物”的错觉,并操纵对方的魔法――相似魔法。
「表情变得不错嘛。这次就让人家来踹飞你的屁股,记得要汪汪叫哟。」
瞄准梅洁尔的心脏,半空中浮着一把剑。是那剑把的末端打在梅洁尔的脸上。这次是混在废弃物墙壁里的悬浮的剑,跟卡茨右手上的剑“相似”。就像那个五月天一样,在十米对面,卡茨把剑刺出去。空中的凶器在《魔力》弦的带动下,剑尖逼近离个子低的少女几厘米的位置。在小学的泳池边,令少女跳起来的剧痛机关也是这个。拥有相同“刻印”的原刻印魔导师,使刻在自己身上的刻印和梅洁尔背后同步,并刺在自己身上。
「再怎么说大话也只是小孩子啊。做得不够明显就无法识破状况。」
男人扬起干燥的嘴唇露出喜色。难得掉落在干枯表情上的一滴感情居然是这样,卑劣到什么程度啊。
「觉悟竟然连小孩子都不如,你活着很羞耻吧。」
少女展开的圆环世界强度支配领域(过敏领域),以白靴脚下为中心将看似魔法阵的圆形可视化。《圆环大系》会把周期运动的事物作为《魔力》进行观测和支配。梅洁尔有着连气体分子的电子也能作为《魔力》抽出来的魔力源。在展开的魔法阵上,线圈仿佛要缠在空中的剑上一般,渐渐盘绕的电子之影构成黑色奔流。被磁化的金属和她的身体将魔力的旋转指向同一个方向的瞬间――。
黄色连衣裙的少女和剑,化为强力的同极电磁石,相互排斥而弹开。体重有三
十千克的梅洁尔将近弹出了两米,而更轻的剑就如文面上的意思被吹飞。被磁化的铁刃撞在小巴士的车门,粘在上面没有剥落。
「相当痛哦。」
少女如跳舞般翻转,把仍握有紫电的右手指过去。仿佛水从高处流向低处一般,伴随着雷的轰鸣打在犯罪魔导师的大腿上。
由于腿筋肉的反射卡茨被弹飞滚落在地面上。因剧痛而挤出来的悲鸣,在男人意识到自己状况的瞬间发出。不是因为梅洁尔张开的大气外壳,外部没有漏出任何破裂音和声音,魔法也没有因恶鬼的观测而破坏。
「所以说过会很痛啦。」
用高压电流麻痹了筋肉的犯罪魔导师,如今连站直都成问题。由于是从目标手中夺取《魔力》并带上正电荷强行引起静电诱导,大衣和下身的电气抵抗无限接近零。雷击的全能量尽数穿透卡茨。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梅洁尔天真无邪的眼睛,因嗜虐的预感而心荡神驰。
「人家知道相似魔法的弱点哟。不管是剑还是什么,只要阻止能使物体移动的《原物》就什么都做不了。比方说,看――」
第二个人工闪电打在卡茨握在手中的铁剑上。《魔力》被夺去,传导在绝缘遭到破坏的剑上的电流,再次让大男人痛苦得翻滚。如果说相似魔导师在用手上的剑连接并操纵《形状相似的剑》,只要手腕动弹不得,用魔力连接的所有剑也会停止。
「……男人像那样拼命忍耐的脸,很有魅力人家喜欢哟。不过,忍受不住而不甘心的脸,想必会更可爱呢。」
然而被逼到绝路的卡茨,在那份恶意下扬起微带灰色的嘴唇。
「圆环魔法有个弱点。《圆环魔力(电磁气力)》的力量没有经过加工,不能随意使用。所以防御时不能临机应变。」
「那又怎么样?那种状态下,到底还想做什么?」
「当然可以。……没发现这里是充满相似魔力的场所吗?」
突然,有如斜潲的雨,数量超百的银色小东西袭击少女。猛然甩过去的暴风防御在毫无削减的情况下被攻击射穿,仿佛被散弹枪击中一般把她弹飞。
然后,只护住头的梅洁尔咬牙想对卡茨打出电击时,银色的雨这次从右侧折返逼近少女。比起人工闪电,卡茨使用的更加简单的相似魔法能更快地击败她。能够做出反应,是因为小魔女天生的战斗天分。利用圆环魔法将不远处的大型冰箱“滚过来”当作盾牌。用空易拉罐打翻堆满垃圾的箱子一般巨大轰鸣,麻痹她的鼓膜。脏兮兮的冰箱门上,险些打在她身上的凶器钉在上面。
重量不及五十克的小螺丝。密密麻麻地刺入三厘米程度。从所有金属零件连接着《魔力》弦,集中在卡茨攥紧的左拳里。
下一个瞬间,螺丝群从冰箱上剥落,下一个瞬间又拖曳着残像从视界飞出去。几乎同时,少女背后柔软的皮肤被从头顶上飞来的打击刺痛。卡茨的小型凶器巧妙地迂回了废品盾牌。
「只要没有那些可恶的恶鬼,这个世界就充满了《魔力》。毕竟,在工场大量生产的规格品全都是“相似”的。」
威力只有操作源的卡茨的腕力相同的螺丝,身为圆环魔导师的梅洁尔无法应对。圆环魔法只能操纵进行周期运动的东西,对并非如此的――比如说不能自在的操纵周围的垃圾作为盾牌。圆环魔法的操纵,除了旋转、震动、波动、描绘圆弧以外,无法变通利用。
受相似魔法操控的金属部件,在大人没有任何分寸的全力下痛打小魔女。漂亮的黄色连衣裙上渗出血来。全身伤疤就不好上学校――即使在痛苦和吐意下摇晃的视界里,仍隐约考虑着回到那个日常的事情。
「失策了呢……。利用对手的魔法大系不擅长的东西决胜负才是魔法战的基本啊。」
全身出现无数细小的伤疤,剧痛令梅洁尔没有比站起来更痛苦的。凭靠在只剩下泥泞的垃圾上,喘着粗气。金属部件的集团不仅难以用肉眼辨别,覆盖的范围也很广,不管她再怎么灵敏也难以躲过。因热量而变形,被“相似”消除的大规模魔法,被生活在工场用地外的恶鬼居民的观测下消除。
「胜负已决。剩下的就看你想保住性命还是保住心智,阿瑠希娅家的女儿。」
但是正因为没有希望,在这个世界存活了两个月的鸦木梅洁尔,断然拒绝恐怖的屈服。
「所谓的刻印魔导师,只有在死的时候才会分出胜负。」
然后仰望湛蓝的天空。即使在这生死的一刹那,世界也充满阳光。汗湿的衣料粘在皮肤上,拉肩带把衣服揭开。被老师发现时,不想让他看见自己遍体鳞伤的样子。
一阵风从远处吹过。浅利卡茨也不去掸下大衣上的土尘,用剑当作拐杖站起身。
「有点累啦。用一二三的方式结束吧。」
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这让梅洁尔自己都觉得吃惊。她突然注意到,自己正面对着一切的终结――死亡。如同跌入深不见底的洞穴一般的恐怖,令幼小的她在心底深处求救。明明是从有着神与奇迹的异世界而来的,在最后关头呼叫的名字却是离自己很近的人。为什么会想叫他的名字,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们是地狱的异邦人,为了战斗而堕入地狱,什么都得不到,最后消失。――大概会如此放弃希望吧,如果没有和“他”相遇的话。
卡茨本应麻痹的右手紧紧地握着剑。从那把剑上延伸出的银弦连接着空中的剑,震动着穿过风,剑锋微微刺入了她的喉咙。
「……不许动!不然我杀了这个女孩。」
犯罪魔导师应该已经将梅洁尔逼到了连气都喘不过来的状态,可是不知为何拼命地喊道。
接下来她的耳朵听见的是她非常熟悉的声音。
「要是认得我的脸的话,就该将“那”是毫无疑义的这件事刻在脑髓里。」
――然后,一切的奇迹都燃烧起来。
燃起鲜艳的橙色火焰,剑失去了魔法,跌落下来。相似魔术的银弦被火蛇包住,烧得灰都不剩。折磨梅洁尔的螺丝钉扬起火粉,纷纷跌落在地。被没有热量的劫火燃烧的浅利卡茨,虽然手脚的麻痹也因为魔术消失而解除,本人却痛苦地下巴痉挛,依靠在垃圾山旁。
少女因心中涌出的温暖而哽住喉咙,回头望去。盛夏的阳炎中,他在那里。
在烈日下奔跑的原因吧,硬质头发被汗水沾湿。总是因爱操心而疲劳的轮廓,由于尖锐的目光变得犹如出鞘的刀刃。就连透彻的碧蓝天空,由于在他身后展开,仿佛处于生死线的对面一样遥远,让人恐惧。
温热的南风吹起。夏装夹克被风吹起,露出了吊在肩膀上的短刀皮套。
「我是《魔导师公馆》专署执行官,武原仁。原刻印魔导师,浅利卡茨。按照《协会》的要求,我要将你抓捕。」
其宣告如同没有考虑过对方有成功抵抗的可能一样,只是淡淡地叙述着结果。
卡茨仍不放弃自己的魔法。犯罪魔导师用尽浑身力气挥动左拳,隐藏在垃圾山里的数百螺丝袭从仁的后背袭来。灼热的视线烧尽了魔力银丝,破坏了控制,螺丝就像玩具一样纷纷跌在地上。
那是能将神一般的自负归于灰烬,让一切魔导师明白自己的无力的绝望之炎。
可是,梅洁尔已经不害怕魔炎了。因为那就是他的目光。
「你已经很努力了,可以休息一会。」
仁从背后抱住了快要倒下的梅洁尔,支撑着她。
「……老师。」
眼泪几乎要涌出来,少女沉默了。在这个世界上不管被谁舍弃也好,只有他一定会是伙伴。这个单纯的事实点燃了身体里的灯芯,照亮了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狭窄的小路。每次痛苦得快要撑不下去时,鸦木梅洁尔就会在幼小的胸中确认这份灼热的感觉。
对于武原仁来说,梅洁尔就是映照着他与他的故乡的镜子。
自两个月前,与这位正直、有着高尚自尊心的异邦人相遇以来,一直没有变。
仁的怀里,仍然是小学生的女孩子浑身是瘀伤,却仍微笑着。她发抖的肩膀与受到的伤痛,深深地绞痛他的心。早上如同向日葵一样的连衣裙变得破破烂烂,柔滑的皮肤因内出血而变黑,嘴唇失去了血色。仁的理性随时都要被撕的粉碎。
「……又一次、又一次,区区恶鬼,却来过问魔导师之间的问题吗!」
盛夏中,脸却像被冻过一样铁青,三十多年的人生中一半在逃亡的魔导师呻吟着。武原仁瞪着今天早上从《协会》的监狱逃掉的男人。对于他来说,浅利卡茨不只是不得不抓捕的逃狱犯,更是明确的敌人。
「别一副普通人的口气。殴打孩子让你很爽吗?」
仁不禁回嘴,最讨厌别人把她当作小孩子对待的梅洁尔身体僵硬起来。仁想告诉她他不是那个意思,可是找不到该说的话,只是用力地抱住年幼的魔女。
脚边跌落的银色螺丝上沾着血。那是梅洁尔的血。每次她受到恶意或是暴力的对待,仁就痛苦得无法忍受。而她露出如同普通的孩子一样天真无邪的表情时,仁便有种帮助了
别人的感觉,心里十分舒畅。对于武原仁来说,这位异世界的少女是他必须无条件守护的对象。
「……你一点都不明白,恶鬼。不管是不是孩子。堕入地狱的刻印魔导师,只有是否拥有活下去的力量的区别。」
「逃跑的家伙装什么威风。这里就连《协会》的探知魔法也会被消去。这在魔法世界里与死划等号,你不也苟延残喘了十一年吗!」
仁让无法抛下同级生与下级生熙熙攘攘的学校而逃跑的责任心强的少女坐在地面上。艳丽的黑发的缝隙间一瞬间露出的侧脸,加剧了仁的心痛。
仁联络御陵甲小学的祖师堂老师确认时,梅洁尔已经不在泳池了。所以他来到了这里。逃亡的卡茨与行踪不明的梅洁尔。联系两人的地方就是这里。
「想随心所欲地拿起自尊或是抛弃自尊都随你便,可是不要把小孩子卷进去。」
「不要……太小看我。」
在某个地方犯下绝对错误的犯罪魔导师以剑为杖站了起来,扭曲着失去了活气的脸,左手伸进了黑色大衣的口袋。各种各样大小不一的螺丝与零件被掏出来,其中有着长五厘米的钉子。
「哼、哈、哈哈哈哈哈,去死!别把在这个地狱活了十五年的我跟那些无力的魔导师混为一谈。……对了,……哈哈哈、哈哈。你给我去死!去死!后悔已经晚了。……现在马上去死!」
这次的钉子如果刺入要害的话足以致命。可是,作为犯罪魔导师,至今为止只用了即使打中也只会瘀伤的小螺丝,这才是规格外的天真。
武原仁停止了魔法消除。
卡茨的银弦这次避开了仁的视野绕到了他背后。连接的是浅埋地里的三十根左右的金属零件。
仁的视线集中在裸露的魔力弦上,解放了魔法消除。明明已经看过一次了,天真的犯罪魔导师却惊讶地咽下了口水。
武原仁是现在被确认的唯一能停止魔法消去,能观察到奇迹的恶鬼。正因为他能把握住秘术的全貌,才能攻击弱点,成为以最高效率破坏奇迹的恶鬼。
与仁视线相交的卡茨的憔悴干枯的灵魂,由于憎恶而轻易地点燃了。
「别得意过头了,渣子。一副什么都看透的样子,让我想吐。魔导师的技巧,绝对不会是你靠自己掌握的,是谁教给你的吧!区区恶鬼,明白我什么!」
确实仁在《公馆》里得到了优秀而严厉的老师的锻炼。因此,生长在没有奇迹的世界里身为恶鬼的仁,知道打倒魔导师的最有效率的方法。仁久违地想起了现在已经不在魔导师公馆的对魔导师战的指导教官。
「若是没有接受正式教育而做到的话,确实了不起。不过你的肤浅并不是力量的原因。即使你得到莫大的力量,也不过是很强的流氓而已。」
「――老师!」
将看见的奇迹破坏,处于眼中无法映出魔法的状态的仁,梅洁尔急迫的喊声传了过来。切断消去能力的他看见了明显不是卡茨的相似魔术的无数银弦。如同白天出现的天上的河一样的银弦,在下一瞬间,压了过来。
切入战场的第二位相似魔导师,毫不留情。
「呀、啊啊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梅洁尔的惨叫声被从上方压了下去。冰箱、车、洗衣机、电视等,堆积得比成年人的身高还高,被置之不理的大型垃圾像瀑布一样崩落下来。仁把双手伸到惨叫中的梅洁尔的腋下将她抱起来,全力奔走寻找安全的地方。
可是大概需要十辆十吨级卡车运载的家电之山,如同追赶他们一样雪崩而来。就算用魔法消去破坏魔术,已经在飞的仍因为惯性力继续飞着,受到重力牵引而落下的东西不可能回到原来的位置。仁跳过倒下的吸尘器,踩在了电炉的板子上。
「给我记住!我可没有输。我不是败北者!」
过了十一年仍无法认识自己的软弱的男人,在轰鸣的墙壁对面大叫道。可是已经不是理会卡茨的时候了。直到废品的洪水收敛为止这数十秒,仁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如同余音绕绕一般,大量的尘土卷起,遮蔽了视野。
而当尘幕被风吹散时,犯罪魔导师浅利卡茨的身影已经找不到了。
「……《人偶师》吗」
仁想起了从《协会》的监狱把卡茨救出来的刻印魔导师。两人同行的状况是意料之内。可是,在如此绝妙的时机进行了掩护,实在是束手无策。《鬼火》管理下得到锻炼的《人偶师》的实力也真是值得称赞。
「可是,有着那么强的实力,为什么要为比自己更下等的卡茨拼命呢?有必要允许他的愚蠢任性吗?」
†
「于是,难得两名追捕对象聚在一起,眼睁睁看着他们逃掉了~?」
从休业中的垃圾废弃场回到车子里之后,迎面迎接仁的是某种意义上非常合理的质问。
身穿夏季西装,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女强人的美女十崎京香,是比仁大一岁的年轻高级官员。作为政府组织《公馆》的事务官,她既是专署执行官的监督者,也是仁的青梅竹马。
「《人偶师》真不是徒有其名的。」
「这不是连浅利卡茨都放跑的理由。」
空气冰冷得让七月的热气如同假象一样,这并非是冷气的原因。十崎京香的口吻,在跟无需客套的仁说话时会变得很随便,但是内容没有一丝松软。而实际上,至少应该捕获已经逼到走投无路的卡茨。
「绫名妮琳,即使在《公馆》拥有的相似魔导师里面也可以进入前三。如果是从最开始就打算打完就跑的魔法使,想留住也难啦――」
身为事务官的她,百忙之中开车把他从魔导师公馆送到了小学。知道梅洁尔没在泳池之后,还特意赶到这边来。结果还是让他们抢占了先机,自然会如坐针毡吧。
「换我开车吗。一大早的,很辛苦吧。」
「不用。仁开车不稳。」
梅洁尔在后座席上横躺着,已经发出香甜的睡息声。
「梅洁尔酱,现在,没使用魔法吧?」
「只是正常的睡着了而已。可以看啦。」
身为无法停止消除的普通《恶鬼》的京香,战战兢兢地隔着座席回头朝后面看去。十崎京香同时也是将没有归所的鸦木梅洁尔和仓本绊留在自己家里的房主。而且,至今还在不断犹豫,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少女们。
「不用太担心。两、三天就伤口就会消失,连痕迹都不会留下。以梅洁尔这个年龄,瘀伤不用半天就会好的。圆环魔术里面,还确保了用维持魔术阻止恶化,自然治愈疾病和伤口的技术。」
「毕竟是女孩子。浑身是伤就不好了。」
细长的眼睛如释重负一般松缓下来,竹马之友踩下油门。如果不是京香说要收养,梅洁尔将会被丢在收容危险罪人,由旧精神病院改装的机关宿舍里。对于公馆来说,把刻印魔导师当成走狗打败犯罪魔导师的规定,虽为非人道的行为却也当作不得已的恶行来看待。本来只收容成年人的刻印魔导师里,如今竟由不能小小年纪就战死的女孩子当上,没有一个公馆职员不感到痛心的。在身处组织最上层的京香眼里,想必梅洁尔就像必需背负的十字架吧。
「不要全都一个人承担啊。这也是我的问题。」
车子渐渐驶入十七号线。望着车水马龙的风景,刚才异世界人之间利用奇迹战斗过的事实,好像说谎一样。和京香相仿的年轻母亲牵着小孩子的手走在路上。
「我知道,浅利卡茨在五月份盯上梅洁尔酱的理由。仁也知道吧。以美国为据点,聚集原刻印魔导师和没落的研究者,给犯罪和恐怖行为提供帮助的公司。」
京香只是盯着《公馆》应该守护的白昼的街道。
「卡茨,是遵从那边的指示盯上梅洁尔……不,应该说梅洁尔是见面礼吗。」
美国管制的犯罪魔导师,是在巴别塔事件中发生冲突的神圣骑士团。以卡茨的那点身手,只会成为累赘吧。
「还有啊。相似大系的转移术是《与“跟自己相似”的人偶或魔法使交换位置》吧。不过,《协会》通常会彻底摧毁魔法使从牢狱逃脱的可能性。卡茨留在美国的转移目标点已经全部回收才对。如今他却怎么逃出去的呢。就算是《人偶师》也办不到吧。」
「如果要用相似魔术转移,不单要准备转移目标的人偶,魔法使还要明确的想象出身处“目的地”时的自己的状态。实际去过的场所啦,到时候能看见的场所之类的。没有专属执行官同行的刻印魔导师又不能出国,管理人的东乡先生也一直都在日本。《人偶师》也不可能到海外去。」
「这样看来,既然不能用魔法逃出日本,想必是有人给卡茨准备了飞机或船,协助他逃跑了呢。」
她的侧脸,回到魔导师公馆铁娘子事务官的严厉表情。
「也就是说,《人偶师》能够确切实行是因为那家伙就在附近,不对,猜到不久就会过来了吗。真是麻烦啊。」
「通过入国管理局的录像,昨天晚上看见『怀斯曼警备调查公司(wisemanSesu-ri
ty&ResearchInc.)』的干部。叫作王子护豪森的,三年前离开《公馆》的原专属执行官……话说,这些仁比我更清楚吧。」
仁非常怀念,又好像非常悲伤似地,把体重施加在助手席的座位上。王子护豪森是从《协会》的魔导师改行为专属执行官,同时也是给还是学生的仁等人教导对魔导师战斗的教官。浅利卡茨所指的“给仁教导魔导师的本事”的正是此人。怀斯曼警备调查公司是不问手段只为赚钱的魔导师们在美国创业,被视为最可疑的民间警备公司。而他竟然加入了那里。
「如果真是这样,让他逃掉显得更痛心了。」
然后,仁茫然望着车窗外不知魔法使们的战斗为何物的人们。跟对于付出或倾注牺牲毫不在乎的异世界人们牵扯太多,仿佛自己也被“对面”感化一般,仁不禁打哆嗦。京香同样在用寻找归所一般悲伤的眼神,投向在花店和便当屋工作的女性们。
不是以铁之事务官,而是用他那竹马之交的脸,十崎京香叹着气趴在方向盘上。信号变成红灯。
「啊啊!今年一定要请暑假!绝对要请!」
「是啊。这里又不是地狱,我们不是恶鬼。」
这里是仁等人出生的故乡,同时非但不是《地狱》,还是生长并埋骨的世界。而且就算是如意算盘,也希望后部座席上疲惫不堪的梅洁尔也能这样想。
「……老师……」
在做什么样的梦啊。虽然性格被嗜虐的嗜好扭曲、太过主动也有个限度,现在,嘴里反复说梦话的梅洁尔根本就是个小孩子。睡得迷迷糊糊,好像叫唤狗一样用手拍着后部座席。
「老师……趴下。」
说真的,在做什么样的梦啊。
†
事后想来对于仓本绊,七月四日也是一个开始。
上学前,就在吃梅洁尔的自信作时武原仁的手机响了。当注意到变了脸色的他走后的公寓里,只有自己跟梅洁尔两个人的瞬间,莫名地尴尬起来。
幼小的魔女从「牛乳草莓盖饭配砂糖满满水果」放下勺子时,空气像明胶一样凝固。
「绊,这个真的好吃吗?」
就算事到如今味觉判断才回复正常,对于昨天教她什锦饭的绊来说,只会感到为难。
「对不起。不怎么样。」
「算啦。这也是赌一下而已。」
「料理每天都好吃才可以,冒险偶然成功的作法是不行的啦。」
草莓饭的味道已经散的差不多的房间里,绊和异世界人的少女对望着彼此的脸。不禁让人看得入神的亮泽黑发,用具有夏日风情的橘黄色发带扎起来,像会动的人偶一样可爱至极。
仓本绊住在《公馆》的十崎京香家是从六月中旬开始,所以跟这个幼小的魔女打交道已经过了半个月。对于绊来说发生了很多事情。即便把得到梅洁尔帮助的事情去掉,还是觉得她是个不会对家务厌烦的好孩子。
「剩下的米饭比起让我来帮着做,好好按照食谱做比较好哦。」
「你叫人家在厨房充满绊的味道吗?」
只是,跟梅洁尔的关系,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因为巴别塔事件中发生过一些误会,绊在鸦木梅洁尔眼里是“情敌”。当时想到马上就要死,情急之下说出告白的话,而且每当记忆苏醒过来时脸都不自觉地红起来。
「武原先生对味道不会挑剔,吃不出有什么不同的。」
「为什么是用长辈对孩子的口气啊?你当自己是母亲吗?」
但是绊身为独生子憧憬着姐妹关系,才会想多管些闲事。如果被梅洁尔看作“与自己无关的女人”,会感到非常难过。
「至少在做饭时,把我当成这个世界的妈妈吧。」
梅洁尔莞尔一笑,蔷薇色的嘴唇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
「母亲大人,把老师让给人家吧。」
「把草莓果汁洒进电饭煲里面的媳妇,到底想给孩子吃什么啊……咦,对不起!这样说话的婆婆好像在哪个电视节目里见过。别露出那种厌恶的表情嘛。我,会成为好婆婆的!」
「别想敷衍了事。看起来像是开玩笑吗?跟绊不一样,人家是认真的!」
那句话滑过肋骨之间尖利地刺入心脏,绊不禁失去言语。一瞬间愕然地睁大眼睛,梅洁尔不甘心似地低头起身。
「……对不起。刚才的忘了吧。」
随后幼小的魔女为了收拾自己的份,快步走向洗碗池。把餐具放进洗碗桶里之后,抓起双肩书包走出玄关。
的确,虽然称不上让人满意的作品,但是对于梅洁尔来说是用爱心制作的料理,不应该开玩笑的。绊以前的手艺也很差,让爸爸吃了难以下咽的食物。
「啊~,这样可不行啊。明明是个高中生!」
胳膊肘支在矮脚饭桌上抱住头。
吃完剩下的草莓盖饭收拾餐具,检查门锁和火的使用之后绊奔出公寓,几近迟到的时间跑进教室。东富士见高中是一所偏差值在五十加的悠闲的公立高中,规章制度并不是很严格。所以在上课前,跟同班同学们一样偷偷地给梅洁尔的手机发道歉短信。第一学期期末考试将近,考试前一周的现在上课自然也会专心。不、更正一下,虽然教师们觉得事到如今才努力,学生们却是拼上了命。
结果,梅洁尔的回复直到午休结束也没有来。第五节课上到一半的时候,神和瑞希才总算出现在教室。身为绊新朋友的她,跟武原仁一样是《公馆》的专属执行官。也就是说,仁慌忙跑出去、瑞希直到午休都不能出来的事件发生了。
「……肚子,饿了。」
明明还在上课中,神和瑞希却趴在桌子上。扎在左右两边的漂亮长黑发,有如瀑布一般从桌子上洒落下来。与即使在盛夏也不会晒黑、有如透明般白皙的皮肤相搭配,就像饿瘪的幽灵。偏偏又有着完美清秀的容貌,这种时候会显得更加可怕。
瑞希漆黑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斜后方绊的坐位。即便投来灼热的视线,她也无可奈何。由于不久就要考试,老师就像没有看见瑞希一样,漠不关心地继续上课。
对什么气息做出反应似的,瑞希拖拉着长发抬起身。迟了一瞬间第五节课结束的铃声响了。本来就是为保护绊而登校的她,即使现在工作上有不便也仍要来教室。
绊知道自己当上魔法使才一个月,如果没有瑞希在身边,不知道自己会多么忐忑不安。回过头,像人偶一样面无表情的瑞希就在身边。
「――――――――」
清澈的眼瞳,仿佛在对绊诉说什么。
「唔……今天很晚才来呢,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各方各面……有点、事情。」
虽然很擅长活动身体,可是说起话来瑞希就有点棘手了。
「是吗,没有受伤之类的真是太好了。」
「……便当。」
「啊,对了。对不起。午休结束后才来,还以为早就吃完了呢。」
绊把手伸进桌子里面,拉出用白布包裹的便当盒。瑞希就像乖顺的大型犬,一脸开心的凑近到让人吃惊的距离。两束马尾黑发,也像摆动长长的尾巴一样弹起。
「……我开动了。」
随后,瑞希擅自占领绊前面的座位解开白布,毕恭毕敬地用双手打开便当盒的盖子。用昨晚剩下的鸡肉做的什锦饭和放入鸭儿芹的煎鸡蛋,熏上香味挟着西红柿和蔬菜的茄子形成漂亮的三色,连制作的本人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哦,今天的菜味道都有点重。」
友人用微妙不一般的手法握着筷子,把留有切口的烧茄子搬进嘴里。露出很幸福的样子染红脸颊,连绊也感到害羞起来。拥有端正的姿容和不可思议的气质的她,吃一心一意亲手制作的便当,不停歇地动用筷子的样子,让人百看不厌。
「好吃吗?」
什锦饭吃得两颊鼓鼓的,瑞希默默地点头。
给她做便当带学校来并不是为了喂养同班同学,而是因为神和瑞希的便当是给足不出户的大小姐准备的豪华午餐。想吃家庭风味料理的她和,想体验专业口味的绊利害一致,所以频繁地交换点心。后来想到与其每天交换,不如交替着带两人份的便当更有效率。确切地说,做一个人的份或做两个人的份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绊可以每回少做一次便当。
「还在玩呀。这对好姐妹。」
班里的朋友花崎久乃,座在旁边的空位上。短发下的每一个器官,眼睛、嘴巴、鼻子都彰显出强烈的自我主张,不论是谁只要看了那张脸就能让人认同的御姐气质。顺带一提,她就是现在瑞希所占据的位子的主人。
「啊,这样啊。花崎同学不能坐呢。要不我让开吧?」
「不用啦不用啦。小仓亲总是顾虑太多了。」
花崎久乃是从高中一年级开始同一个班级的朋友。虽然很少在外面一起玩,但是在学校经常说话。
「平时跟没兴趣的家伙完全不说话,学校也想来就来的,还以为很难相处呢,结果内在居然是这样的啊。瑞希亲。」
「瑞希亲?」
与歪着头的绊面对面的当事人,似乎还没发觉在说自己。
「感觉很亲切吧。自从转学以来在教室里总是独来独入往,这种程度不算什么啦。」
「花崎同学,说得有点过分了。」
「没关系!本人根本不介意。是吧,瑞希亲?」
「…………再来一碗。」
对只专注于便当盒的天然不知该如何回答,绊和花崎久乃都张口结舌。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经过,上课铃声响起,已经到了今天的第六节课。快到退休年龄的数学老师开门走进教室。起立敬礼入座之后,大大地吸了一口气打算点名的老师却打了个大喷嚏。
开始上课以后学生们都坐在课桌前,班里即便有四十名学生也会变成孤身一人。变成一个人的同时比起完全记不住的公式和解法,只会考虑一些切身的问题。
距离绊的父亲仓本慈雄死才过了十一天。昨天,因为初七日*已经结束,在整理的最后,解约了跟父亲两人生活十七年的仓本家公寓。花了星期日一整天,只把真正需要的东西和最小限度无法扔掉的东西搬出来,最后再一次打扫干净之后才告别。原本还以为会哭,但是居然安安静静地结束了全部作业。在父亲被刺的傍晚的车站里,总觉得自己把什么东西忘在了那里。(译注:初七日,在日本人死后的第七天进行法事。)
黑板上写算式的声音,静静地回荡在教室里。
绊直直地看着成为一切开端的手。慢慢地握紧,用力拉到手边。在上个月令人难过的事件中觉醒的,据说遗失了六十年的叫作再演大系的魔术。突然很想尝试当时第一次使用过的操作术。然后今天也一样,魔法被教室里众多的恶鬼们观测,世界陷入火海。
就连离自己最近的花崎和其他同学都没有觉察的魔炎之光,只有瑞希有了反应回过头。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朋友表情变得黯淡。想必绊也用担心的眼神看着她。就像梅洁尔身为刻印魔导师不能停止战斗一样,绊对于朋友的瑞希继续当专属执行官的事情不能说三道四。她们《公馆》,是在守护这种安静的时光。虽然很欣慰,但是牵扯在里面的都是自己身边的人,每天都在为会不会受伤、会不会像父亲一样而担惊受怕。
「在干什么呢。」
花崎同学躲过老师的视线回头道。并不是因为看见了魔法。但是就算没有奇迹,正因为是同班同学可以看出绊的样子有点古怪。
为什么呢,那种理所当然的事情渗进心里,鼻头一阵发酸。
「好厉害,花崎同学,好像魔法一样。」
「怎么会呐,又不是童话故事。不好好听讲的话,小仓亲考试会挂红灯哦。」
就算没有奇迹也能变得温柔。就算绊成为了魔法使,也不会从原来的世界赶出去。
「仓本!来解一下这――道――题。仓本!」
反射性的站起身,因为没有好好听讲所以老实回答道。
「……那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老师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教室里沉浸在爆笑声中。连花崎同学也颤动肩膀笑个不停。只有瑞希用强有力的眼神望着绊。
「没关系。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暗暗下决心要认真学习。
放学后,绊因为没有参加社团活动,又没有特别的事情就直接回家。直到上个月途中去买晚饭的材料再到仓本家。而如今,一边考虑小学生的梅洁尔喜欢什么,一边提着购物袋朝十崎家走去。
七月初的五点钟,还不能说天黑了。比白天要带上少许橘黄色的住宅街直路上,只是走路便浑身是汗。
「……我拿。」
在附近的超市买了东西,顺便跟来的神和瑞希帮着提一半。最近,一方面也是因为十崎家离《公馆》近的关系,回家时瑞希会陪在身边。
今天由于武原先生也会来,加上十崎京香和梅洁尔和绊有四人,材料也买了住在公寓时的两倍。
「神和同学也吃完再走吧?」
「――――」
默默地,好友用两束黑发跳起来的气势点了点头。
「现在,最想吃的点心是什么呢?」
「…………大豆。」
在仓本家,自幼儿园时代起就一直禁止带朋友到家里玩,所以非常喜欢热闹的饭桌。
抬起头,上空似乎风很大,黄色的云朵快速向东边流去。落在裂痕累累的柏油路上的长长的影子,用视线追逐起来也很愉快。忽然感觉到身处影子与云朵之间的绊所生活的世界,像漂泊在梦幻大海里的小船一样渺小,不由得止住了脚步。因为觉得,如果现在稍有动作,这个不安定的立足处会因为摇晃而翻倒。
一股寒气划过背脊。以犹如疾风般敏捷的动作,瑞希从她右边站出来。
明明没有任何人的路边,不自然地站着跟父亲年纪相仿、身穿白色西装的绅士。
「午安,再演大系的小姑娘。我是王子护豪森。」
面对目瞪口呆的绊,戴白色帽子的他,用有很多小伤口的手伸出名片。是英语。
「wiseman、Sesu、Sesu……」
「背面印有日语哦。」
就如他无奈地发言,翻过来真的写有日语。
怀斯曼警备调查(有限)公司人事部高级主管
王子护豪森
即便是日语也不知道高级主管的意思,绊直冒冷汗。脸颊微显憔悴、消瘦型的男性和夏装麻制西服相搭配,除了唯一一点违和感就像研究昆虫的学者一样。所谓协调性差的一点是指,戴在右眼上的银制眼罩。他那文静的氛围被它完全破坏,连微笑眯缝的左眼深处,也能感觉到幼小而深邃的扭曲。
「…………王子护!」
把绊护在背后的瑞希敏锐地挥动右腕。像蜡烛一样握在白皙的右手上的、赤热的水沫向王子护的脸上射去。那暗淡的光被手掌轻易的拂去。
泛着红光的液体洒在路旁的白车轴草上,冒烟燃起。瑞希在手掌中生成熔岩掷向王子护,访问者却空手将其掸落。神和瑞希所使用的魔术《魔兽使》,是能将存在于自然界的万物唤出并加以操纵,只存在于地狱的特殊魔法。
「遇到力量强大的对手时,在敌方使出第一击之前不能擅自出手。知道为什么不行吗?《魔兽使》。」
男人从白得令人生厌的西服取出手帕,擦拭手掌。只因他一个人的存在感,习以为常的上学路仿佛有一半变成虚幻。
如今,这里不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理所当然地发生的场所。在烧尽一切魔法的这个世界,进入中年的男性的紫色瞳孔就像做梦一样只看着奇迹。正因为与不用魔法也能成立的东京景色太过偏离,使得现实格格不入。这就是高纯度、“真正”的魔法使。
「抱歉。以前当过像你这种年轻人的指导教官,不由自主地开始了说教。」
“魔法使”王子护豪森摘下帽子,一边用手梳整理剃成背头的金发一边苦笑道。
绊觉得他很可怕。
瑞希如同马上就要扑向猎物的猎犬一样压低身体。
这条道路上,立着附近有幼儿园的标识。路边有一户人打开房门,从那里对魔法一无所知的人探出脸来。就像绊的家族被迫四分五散一样,魔法使会把战斗强加于平稳的日常。不甘心的感觉仿佛在腹底燃烧。
「――您到这里来,是为了伤害什么人吗?」
「真是率直的小姑娘。」
没有戴眼罩的左眼,用敬佩的样子看着绊。
「……绊。……这家伙、敌人。」
神和瑞希的背影,不再是她的同班同学,而是魔导师公馆的专属执行官《魔兽使》。两束系成马尾的长发,在魔法卷起的强风扇动下如黑翼般飘荡。现在,这里即将成为战场。按住随之起伏的裙子,绊被迫向后退。
王子护豪森对飓风眯起眼睛,但是仍没有动作。脚下刚才在熔岩下燃烧的草,在风吹下更加激烈的燃烧起来。
「…………太瞧不起人。」
瑞希的手上生出七色薄雾时,所有奇迹再次被魔炎笼罩烧尽。发现冒烟,住宅街的居民们打开窗户看着这边。
「烟!烧起来了,快用脚踩灭,烧起来了!大叔!!」
对居民的声音耸了耸肩,王子护用鞋底踩灭路边的火。至于由《魔兽使》的魔法生成的熔岩,已经在观测下消灭。
「熄灭了哦。真是对不起。」
仿佛从最开始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他给住宅街的太太们低下金发的头。没想到对方是外国人的日本女性们,气势不由得减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如你所见,这里是恶鬼的世界。但是,所以不能对现实视而不见。请不要忘记哦,再演大系的小姑娘,“最后的魔法使”。」
说完不顾困惑的绊和周围的人,纯血的魔法使重新戴好帽子。
「能见你一面,是我的荣幸。如果见到仁,记得替我向他问好。在远方听说了各种传闻,期待与他再次相会。」
在绊的眼中,他的白色西装在夏日
余火的黄色中逐渐透明,直至消失不见。
「在这个世界……待久了的……魔法使,真是……很擅长……寻找……不被观测的、瞬间。」
王子护豪森大概是在所有人的视线同时转向别处的仅仅一瞬间,用魔法转移离去的。如今那里已是司空见惯的道路,没有任何神奇或危险。不,也不见得。就在刚才,仓本绊的附近只是有一个纯度高的魔导师而已,仿佛就站在“那边”的世界一般,拉近了与魔法使的距离。
「没关系哦。那种事,不会再发生的吧。」
再演魔术展现出的幻象,令她感到不安。地狱的魔导师和绊成为好朋友,大概是因为彼此都是看得见奇迹的魔法使。
「绊是……魔法使,……所以,绝对……逃不出魔法。」
好友紧紧握住夏装的袖子。仿佛在诉说普通高中生的仓本绊如今是魔法使,是属于瑞希这一方的人。是的,这一天果然是个转折点。
「…………大概,……是从现在开始。」
她知道。奇迹在考验她,一定又要面临迫不得已的选择。
†
七月四日,夜晚。逃亡者浅利卡茨隐藏在黑暗深处。几年前停止运作的小街道工场旧房子里也不点灯,明明还是夏天牙齿却不时的格格打颤。对于逃亡的原刻印魔导师被《协会》捕获时会怎么样,因为没有生还者没有人知道。若不是昨天有人救他,一切都结束了。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卡茨逃脱了这个地狱。何止如此,猎杀魔导师的《公馆》近在眼前。浅利卡茨在等待有人来救他。原本,在五月份袭击鸦木梅洁尔就是有人给钱托付的工作。曾经约好不论成功还是失败只要在这个仓库跟怀斯曼警备调查公司的人汇合,然后就会送他逃往国外。
「……王子护。在干什么。我的事件应该有所耳闻,这都第二天了。」
诅咒那个用花言巧语将险些冻死在寒冷季节的纽约的卡茨,偏偏又送入东京的男人。如同在鼓膜给予刺激一般,滴滴答答的从黑暗中像漏雨一样落下生硬的声音。有着节奏感的声音持续了一会儿,只有一道好像沉入沙子里一样钝重的声音。掉在逃亡者脚边的那是装有大型螺丝的金属部件。眼睛充血、嘴中诅咒着世界的一切,难道精神失常了吗,浅利卡茨分解了自己在屋檐下的仓库。
生来就很胆小的男人。相似魔导师浅利卡茨没有姓氏,也就是所谓的家名。自懂事起就被丢弃在不是相似世界的其它魔法世界。没有姓氏连父母的脸都没见过的卡茨,能表示他是谁的线索只有夹在襁褓上写有「卡茨」名字的纸和,刻有家名的部分被毁得完全看不清、封装剑模型的垂饰而已。而作为相似魔术的操作源的那个垂饰也在被逮捕时,未能留在连刻印魔导师都不是的男人手中而被夺去。
在故乡以外的世界成长的魔法使,很难受到魔法的教育。因为,既然魔法的根源来自出生的世界自然法则的扭曲,不能得到其它大系的教导。对观测到的东西连接相似大系的银弦的卡茨,被当作外行轻蔑,成为魔导师也只达到二流的程度。也不知道自己被丢弃在其它世界的理由,自幼一肚子怨气。
「总是这样!命运在这种关键时刻弃我不顾!一次又一次,只是因为被其它世界抛弃所有人都在怀疑我。所有罪都强加在我身上!现在又这样走投无路。」
抑制声音厉斥道。连自大的语气,也是从吝啬的欺诈行为中学到的故弄玄虚。说得越多越是原形毕露,现出本性。浅利卡茨本来就没有从正面向魔导师公馆和《协会》寻衅的器量。
没有灯光,能驶入四吨级卡车、深度足有二十米的仓库里藏着的并不是一个人。一边注意与卡茨的瞳孔一样是灰色的灰尘,女人在钢材上面铺一枚手帕坐着。
她在头上戴着宽帽檐的白色帽子,用无袖连衣裙包裹着瘦弱的身体。肤色苍白的双腕上,刺着圆形、三角、四角和星形等各种“形状”的纹身。不但如此手饰、纽扣、衣服的花纹都在各个部位保持着“形状”。善于查找相似物之间的魔力的相似魔导师,会通过这种方式扩大魔法源,提高联系世界的效率。
但是异文化的装束,跟她的脸比起来要朴素得多。把苍白的面具整个蒙在头上一样,没有眼睛、鼻子和嘴。不,女人从脖子上面连皮肤也完全看不见的程度,毫无间隙地用绷带蒙着。
那就是相似大系魔导师、《人偶师》绫名妮琳。在专属执行官《鬼火》东乡永光管理下的原刻印魔导师,同时也是将浅利卡茨从《协会》的牢狱中解救出来的魔女。
「妈~~~妈~~~~~~」
不,还有两个人。邋遢地穿着半截袖T恤衫的男人们,从没有灯光的仓库里面晃晃悠悠地走出来。年龄在三十岁前后,体格很好的男人们眼中没有知性的光芒。只是纯粹的敬爱,没有半点邪心。
「妈妈。我要吃饭~~~~」
流着口水的男人们,像小狗一样把脸靠在《人偶师》身上。接着,她向用小刀雕刻的、木雕人偶看去。
「妈~~~妈~~~。也给我做嘛。」
「哎呀哎呀,塞尔伦斯酱,前几天不是给过了吗。」
脸上缠着绷带的魔女,从迪奥牌子的手提包里取出糖球,轻轻放在男人们捧起来的手中。
「你也忍耐一下吧。如果是命运女神微笑对待的人,就不会堕入《地狱》里。」
从绷带下面责备卡茨的女人的声音,正因为抱持着痛苦,言语中透着强烈的关怀。然而卡茨却是得到别人的关怀时反而会受伤的男人。
「忍耐能解决什么啊。刻印魔导师,要么为了成为魔法使而殉职,要么犯罪之后得到处分。如果觉得死得太愚蠢,只有混杂在恶鬼们之间舍弃自己。这里是刻印魔导师的终点,你很快就知道了。」
卡茨在炎天下连温暖发冷的肉体的方法都不知道,仿佛连人偶师也要拉到跟自己一样的处境一般嘲笑她。就像她使男人逃狱一样,刻印魔导师们即使赌上如此鲁莽的行动也要选择魔法。对于魔法使而言,不允许使用魔法就跟不要做人是同义的。善于改变生存方式的人,是不会堕入地狱的。
「事到如今就算装出一副高雅的样子,跟我是“相似”的。把我救出来,不过是为了得到从这个国家逃出去的门路吧。但是那种选择本身只不过是像在传送带上搬过去的废铁一样受到处分,对于我们来说是常有的毁灭方式。」
不去理会他那不痛不痒的恶意发言,《人偶师》用指尖捏起一个卡茨卸下来的螺丝,轻轻挥动。曾经固定这个仓库的柱子、屋顶的几百个金属像生物一样聚集在她的脚边。没有多余动作的熟练本领卡茨没道理不嫉妒。如果自己接受了教育也能做到这种程度,用这样的话从心底压住怒气。
相似银弦突然在卡茨的左眼和妮琳绷带下面的左眼之间连接起来。在相似世界,形状相似的东西的区别会变得暧昧。因为眼球的形状“相似”,卡茨遵循的相似世界的秩序将两者视作相等。表露出愤怒的《人偶师》切断相等化。虽然是远远复杂于连接的技术,正常接受过教育的相似魔导师,可以通过干涉原来的魔力弦将其切断。
「先提高魔法的制御能力吧。」
「以为自己掌握了主导权吗。直到临死还能那么悠哉吗。」
从那变得空洞的内心划过的,是反射性的愤怒和无处发泄的憎恶。
「妈~~妈~~。这家伙,可以干掉吗~?」
嘴里含着糖球,称呼《人偶师》为妈妈的男人们逼近卡茨。连降低声音的智能都没有,好像要触碰玩具一样随便伸出手的魔导师,被卡茨狠狠地打了一拳。鼻骨被打断鼻血染红了脸的下半部,一个大男人哭了起来。
「妈~~~~妈――――――」
身长一百六十厘米的《人偶师》,被身长足足高了十厘米、体重怎么看都有一倍以上的大男人抱住。另一个也洒同情泪,把满脸的泪水挤压在她身上。
卡茨茫然看了一会儿畸形的虚拟家族,烦躁似地吐了口唾液。
「……垃圾。」
「想拿我出气的话,随你便就好。但是不允许瞧不起“家族”。」
卡茨没有放过,绫名妮琳的口吻中隐含的极微弱的侮辱。然而,当他发觉绫名妮琳的愤怒在静静升温的瞬间,卡茨的世界扭曲了。男人喷发的愤怒,被早已盯上的《人偶师》的魔术捕获。可以说以脑神经的愤怒相似、感情相似为着手点,给受害者体验术者自身的绝望和恐怖的相似魔术。曾经他自己想破坏梅洁尔的心的魔术,现在让卡茨头朝下的坠落到仿佛被无限黑暗吞没一般的劣等感和孤独的深渊。
即使挣扎着想逃脱,坠落的意识不论是手还是脚都没有什么地方可抓。甚至连软弱和脆弱也被移植的绝望体验否定了自己的整个存在,犹如火刑拷问。在绞碎心脏一般的刺激下大脑为了合乎条理,擅自激发能与那份感情有关的记忆。如字面上的意思被孩子们用石头追打的幼小卡茨,没有任何朋友没有人没有任何人相信使用其它世界魔法的小鬼杀掉破坏掉拖下来把不幸分给他们愤怒吧。即使抵抗也没
有任何改善。逃脱的方法只有一个,服从。服从《人偶师》的规则。这样就能变成共有相同扭曲的她的“家族”。流着口水叫绷带女为妈妈的“家族”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相似大系的魔导师,会这样让牺牲者的全神经在毒刺中打滚不能得到解放,进行洗脑。那样像是挂在折磨的延续与死亡的天平上一般的地狱,一次也没有目睹过的人真是值得庆幸。即使绝望无休止地延长,基本都是余韵和等待再来的时间,体验真正深处的时间十分短暂。但是相似魔术会不断地重复“最底处”来折磨对方。达到一定程度的高位魔导师,如果心底深处怀着“其他人绝对无法忍受”的苦痛,任谁都能操控的恸哭之槛。
但是在这一瞬间,互相把魔法施展于对方的两个相似魔导师,彼此行使了奇迹的力量。然而,只有卡茨一方面的变成魔法的牺牲品。身为魔法使,他们之间有明显的实力差距。
「你是一个小混混,总要跟比自己强的人闹别扭,虽然装出一副大人物的样子但很快就会败露出肤浅的无聊男人。」
边流口水,卡茨的额头撞击在灰尘蒙蒙的地板上,抑制住因生理反应浮现出的泪水忍受猛烈的呕吐感。
「别太嚣张!你……比我擅长术式,只不过是因为接受了教育!没受到教育就达到了这种程度。要说才能我在你之上!」
现在,浅利卡茨不论是从精神方面还是本领方面都像个鼠辈。由于知道魔术的本质,将勉强压抑的苦痛之刺,仿佛一根一根从皮肤上拔出来一般调整呼吸。
男人拼死拒绝,《人偶师》自懂事起感受到的悲伤和寂寞渗入脑子里的感觉。从内心深处希望被人爱的渴盼,把全身的内侧和外侧好像糖稀一样缠在一起。只有呼吸之间爆发的愤怒,勉强还是他自己的。卡茨本应不抱任何期待。但是却对浸透绫名妮琳的意志涂改他的一切,既感到悔恨又觉得可怕。
「为什么!臭人渣!不要!为什么!」
如愿以偿的活着逃到外面,却再次对魔导师公馆挑战失败,如今只是想静静地消失在黑暗深处。明明没有得到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然而连自己也感到意外,现在如钢铁一般强烈地想保持浅利卡茨。
在痛苦中几近崩溃的他,连充分品尝解放感的空闲都没有,只为寻求新鲜空气而喘息。《人偶师》的魔法突然消失,探进神经里的极小触手剥落。为那份微薄的拯救感到高兴。像青虫一样爬在地上的身体翻过来仰面朝上,把汗湿的眼睑睁开。
仿佛绯色的樱花飞舞一般,仓库内被染上朱色。眼前就像萤火一样,火花飞扬飘落。那是无声无热,只为烧尽奇迹的地狱业火。
黑暗中,魔法确实没有前兆地燃烧。不,魔炎燃烧的是想要破坏卡茨人格的《人偶师》的魔术。卡茨的悲鸣被恶鬼听见,因为这个原因魔法被追本溯源化为火焰消失。想到是被恶鬼拯救的一瞬间,「为什么」的疑问撕咬他的心脏。
《人偶师》仿佛忘记了肉体的重量,缓缓地站起身。
「……大人、大人来了。」
在有一半灵魂脱壳一般的声音下,卡茨嗅到浓密的死亡气息。
――仓库的入口在不知不觉间打开,看见身上缠绕着红莲火焰的男人。
「噢。」
起鸡皮疙瘩。没想到,那竟然是让浅利卡茨在十一年前不得不从这个国家逃亡的男人。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是不会交给你的!」
依偎着《人偶师》的魔导师之一,发现由视线的魔法消除不会发动,不屑一顾地行使奇迹。
那是因果大系,从现象的因果关系中找出《魔力》并加以操纵的魔法。比如,当点上火的纸燃烧起来时,因果大系的魔法使会从那个现象的「火把热量传递到纸上」的因果中找出魔力。而因果魔导师会用这个魔力联系替换为「火只在空气传递热量」,可以让纸不会燃烧「温度从纸逆流到火,令火变冷而消失」――――――
疾风闪过。《鬼火》就像魔法一样,眨眼间站在了本想阻挡在前面的魔导师跟前。风声即止,挥去刀上的血。仿佛,已经斩了一个人似的。
「妈――――――――唔!!」
鲜血飞溅。从胸口到腹部被切开的异世界人发出悲鸣,抄起从胴体的伤口溢出的脏器。因为失血过多动作迟钝,离完全静止仅仅数秒。
那是除了唯一一个例外无法得到魔法治愈的恩惠,轻易就能夺走手脚的自由而死去的恶鬼的技术。修练与生俱来的身体战胜敌人。正因为不得不用既不是防御魔术也不是强化魔术的肉身与敌人战斗,负伤了也不好医治,最低的条件即是恶鬼精深的武术,相比魔法世界的魔导师正可谓鬼之子。人的身上没有任何奇迹,在锻炼中发生的魔术。
这不再是魔法消去的问题了。在场的任何一个魔导师,都没有做出反应。
想必是《人偶师》想用魔法转移逃跑,突然被猛烈的魔焰包裹。
「休想逃。」
奇迹之力被消去,用肉身对峙也没有胜算。专属执行官的定员十二名中近一半空席,是因为将管理下的刻印魔导师在反抗时确实进行处分的战斗能力也是要求之一。仅靠七个人就能威慑留在这个国家的魔导师们的杀戮战鬼。担负恐怖和恶名的魔导师公馆,不允许败北的执行人们。
「“人偶”只有两具吗。」
因为脑神经相似记忆断片性地传了过来,所以卡茨也知道。所谓的“人偶”,是指叫《人偶师》为妈妈,就在刚才死去的魔导师。绫名妮琳用自己擅长的洗脑术扭曲意志,然后把牺牲者们当作“家族”。
「……大人,请饶恕。请饶恕。」
鬼火尚且缠在女人身上,灼烧为逃跑时准备的魔术。恶鬼用视觉消去魔法时,会燃烧视界范围内的一切,所以魔炎仿佛被巨大火焰的奔流吞没一般升起。但是东乡所用的听觉、触觉、嗅觉的魔法消去,拥有只会燃烧感觉到的事物的选择性。察觉空气的晃荡和温度的变化,只捕捉对于魔法使最重要的奇迹的魔焰,将魔导师引向破灭的、充满恶意的鬼火。
「还在当杀戮战鬼啊。从差遣我的时候开始,已经几年了?」
《鬼火》把闭上的眼睛睁开一边,瞪视已经有三十多岁的卡茨。这个男人,对于浅利卡茨也是刻印魔导师时代的管理者。
「变化真大啊,小子。」
开始在地狱里逃窜躲藏的起端,是这个东乡永光。
「是啊,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没资格说别人啊东乡!你的眼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正看不见了?」
不予理采直接去取卡茨首级的炎之魔人,反弹一般向后跳去。迟了一瞬间,被魔炎的闪耀染成赤红的暴雨击打混凝土地面。乘在高速风上的玻璃粉末,瞄准了《人偶师》的敌人东乡。
「妈妈、我、这里、我、我?会加油的!」
一边用兴奋的声音带着结巴说,另一个被操纵的“人偶”把装在塑料袋里的玻璃粉撒向空中。将微小的空气流动和像断断续续啃噬世界的蛀虫一样的淡绿色斑点,由因果大系的《魔力》连接起来。从现象的因果关系中发现《魔力》并不断进行连接替换,从而令因果魔导师引发称心如意的自然现象。
被因果魔术盯上的场所流入空气时对此进行反转,就会使局部的气压下降。就这样在魔法制造的真空气缸上开个洞,为了使压力保持平衡空气急速地流进来。在这个喷气流里洒上铁矿砂和玻璃粉,应该能把敌人撕破衣服削掉肉才对。
然而,在不存在神的世界,锻炼出来的一击之中寄宿着神。
即便魔法消去,玻璃粉已经得到的速度在惯性力下还在继续,是让恶鬼的能力无效化的打算。因为从没想过会有恶鬼能躲过疾风。
「你们这些家伙好不容易有个魔术却只会从直线攻击。在打到目标以前,会被预示的风察觉出轨道。」
只有看过身体极限的人才能理解的话语,因果魔导师从未听人说过。因为他的头已经不在了。随着「咚」的声音,被斩首的身体倒在黑暗深处。闭上眼睛的《鬼火》,没有丝毫同情静静地说。
「如果投胎,下次转生为跟我们一样的人吧。」
令人难以忍受的血腥味充满了仓库,《人偶师》终于恢复神智。
「对不起,都怪妈妈……。塞尔伦斯,马克罗德。」
她对仰慕自己为妈妈的两个死者,仿佛丧失了重要的家族一般尖叫道。但是不会回来。不论是恶鬼还是魔法使,死去的人不会回来。缠在她脸上的绷带,濡湿从内侧蔓延。是在哭泣。
然而,既使现在想逃,东乡永光的存在感犹如巨大的磐石。仓库的入口,唯一的脱身之处看起来太过遥远。
「选择死吗。」
鬼火问道。
「我还……」
浅利卡茨回应道。我还,到底能怎么样啊。
行云流水般拖曳着银白色的残像,斩杀了两名魔导师的刀身摆出下段的姿势。可以有这么漂亮的死法吗,胸口激荡起奇妙的震颤,不禁想认同一切。
在否定这些的莫名的愤怒所支配
下,把手插进大衣口袋时,卡茨的手碰到了。地面上卸下来的螺丝散乱地展开在眼前,对这一点可能性死缠烂打。
「还没完!在地狱的深渊里这种最坏的结束我怎么能认同!」
卡茨抓在手中的,是支撑仓库柱子和屋顶、建筑物骨格的三种螺丝。相似魔术的银弦与尽可能得以感知的相似物相连续,拔出。卡茨和《鬼火》的头顶上,被魔炎燃烧奇迹的同时组成仓库本身的规格品螺丝一齐卸下来。
对,这个世界因工场生产的规格品而――充满了相似。
在世界燃烧坠落一般的瞬间,卡茨拉起《人偶师》比外观看起来要柔软的手奔驰。也许是觉得这个女人还有利用价值,又或者是因为一个人逃跑感到害怕也说不定。
遭到一直充当败家犬的男人的反击,东乡惊讶地喃喃道。
「想不到还挺能干的。」
于是在西东京的一角,有一家停止运作的小街道工场崩塌。
白铁皮屋顶下,被建材的坠落音和回响埋没。在倒塌的工厂轰隆作响的夜晚中,声音也好皮肤感觉也罢,无法准确捕捉魔法的存在。所以两个相似魔导师像虚幻般消失,无法追逐他们的行踪。
†
武原仁刚开始在魔导师公馆接受训练的时候,年仅十五岁。当时的他只是作为妹妹的附属品,《协会》也只不过拿他当作一个少见的样本而已。
然而只有一个人,发现了武原仁潜在的可能性,那就是王子护豪森。仅凭可考记录,王子护作为高阶魔导师,在《协会》中枢担任要人警卫之职就已有百年之久。在这个世界现存的魔导师中,他恐怕是对魔法战斗最有经验的男人。就是这个人,昨天于神和瑞希、也就是追踪者一方的面前现身了。如果是怀斯曼警备调查公司将浅利卡茨送入了日本,那么身为该公司职员的王子护,他的行动反而是在干扰越狱犯逃亡国外。明明为了避开《协会》的探知才特意没有使用魔法,而是用恶鬼的交通机构进入日本,现在却对亲自送进日本的卡茨使坏到底又是为什么。
这样看来,仿佛别有用心――。
「老师,请讲课吧。」
学级委员寒川纪子的声音,打断了仁的思考。昨天,仁因为与越狱的卡茨之间的交战,以及神和瑞希、仓本绊与王子护豪森的接触等等一系列事情而慌张了一天。感觉一觉醒来,就已经站在御陵甲小学六年一班的讲台上,开始教英语课了。这座御陵甲小学,与仁他们小时候所上的小学不同,是有英语课的。
「啊,是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好,老师从现在起,要把手伸进这个上面开了洞的瓦楞纸箱里去,一样一样地拿出各种东西。就请老师点到名的同学起来回答!」
大声让正在小声窃笑的学生们集中注意力。梅洁尔昨天受的伤和淤青似乎已经痊愈。仁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把手伸进瓦楞纸箱的洞里,哗啦哗啦地搅动里面的东西。
「好。鸦木,这是什么――」
取出塑料制苹果玩具,并指名梅洁尔之后,忽然意识到,糟了。就连坐在教室后面看自己上课的班主任祖师堂志津香老师,在此时也不禁紧张得僵住了。
在英语课上,梅洁尔非常老实。因为就连在小魔女的故乡、圆环世界中,英语也被当作侮辱性语言和下流话来用的。所以对于她来说,英语课就像是大家一起发神经一样,用粗俗的脏话来进行合唱的时间。
「……」
脸烧得通红,害羞地不时瞄仁一眼。让她如此踌躇不定的Apple(苹果)这个单词,在魔导师之间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加油,鸦木同学!」
不知内情的祖师堂老师,紧握双拳为她加油。结果昨天和卡茨战斗之后梅洁尔就早退了,这让她非常担心。
班上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她,自尊心极强的少女因羞耻心而全身发抖。
「没关系。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根本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老师是想让鸦木回答问题才拿出这个来的。」
回想一下这两个月以来鸦木虽然在渐渐适应,但是在英语课上总会做一些过分的事情。仁当上冒牌教师之后第一次上英语课时,她可是一边叫着「读这么不要脸的话,你想让人家做什么啦!」一边将教科书扔到了他的脸上。直到五月末的时候,她第一次自暴自弃地,开始能够结结巴巴地说英语了。
仁发觉到自己在走神,并开始回忆这一路的心酸历程,慌忙集中精神回到课堂。
梅洁尔今天穿的是无袖白衬衣,与迷你裙搭配得十分得体。而且她今天十分老实,看起来就好像是仁在欺负她一样。起初明明会露出更加强硬的反应,是从何时开始用这种奇怪的气氛看着仁了呢。
「……就那么想听人家说么?」
「不是想听你说,而是老师的命令。鸦木已经上了两个月的英语课了,所以应该能够答得上来的。到了明年上中学就不只是这种程度了,趁现在应该完全地抛弃掉羞耻感之类的。」
仁直视着少女的眼睛明确地说道。就算有文化差异也希望她能够努力克服,也身为冒牌教师,希望能够帮助她克服。
梅洁尔湿润的眼瞳中摇曳着妖艳的光泽。
「……艾普鲁。」
仿佛是从羞耻心的底线浮上来,气若游丝的声音让整个教室的气氛向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于是乎,明明只是个苹果,却让人感觉它更像是那种“不要给小学生看比较好”的糟糕物。
梅洁尔的答案一出,六年一班的所有学生都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一下子哄堂大笑起来。只是说个的英语单词,就弄到了如此地步,要是不知道其中原因的话,肯定感觉很奇怪吧。仁就是一只在同一件事上重复失败很多次的猴子。然而,他相信正因为猴子一直进行着这种不接受教训的愚蠢行为,才能从中获得一些重要的东西。
「好啦!你们别笑啦!下一个了,啊嘞?怪了,啊嘞?啊嘞?」
武原仁的手在箱子里抓到什么东西却拿不出来,就像重复失败的猴子一样不停地拉扯着。瓦楞纸箱哧啦地一声被他笨拙地弄坏,仁的手上连同纸箱的盖子展示在众目睽睽之下。
六年一班所有学生都开始爆笑,只有梅洁尔一人双手捂着已经红透的脸。
「老师,你很帅气地把塑料香蕉举到天上去了……」
坐在讲台正对面的天瑞岬,不冷不热地微笑着告诉他。
「还有,老师和香蕉挺般配的。」
结果,英语课还是像往常一样变得一团糟。
午休时间在职员室里吃供餐的时候,又被教务老师骂了一顿。与做本职工作的专署执行官时的劳累相比这又是另外一种劳累,已经快到累倒的程度了。即便提醒他们别吵,小学生们仍然自顾自地在走廊中乱跑、吵闹的午休也即将结束。
仁单手拿着点名簿,准备到六年一班的教室去上算术课。从走廊的窗户看到中庭里,即便在看似马上就要来一场大雨的阴天下也闲不住的孩子们,还在用塑胶长绳玩着跳绳。据说最近在四年级,似乎正在流行跳绳。
在小学里,只要环顾四周总有几个精神饱满的,所以倒不是什么会让人失落的地方。而且要是被学生看见自己垂头丧气未免太丢脸,所以仁又重新打起精神来。
不知不觉间,正走在走廊中的仁,发现在他腰部高度附近,出现了一条红色的缎带,还在那里跳来跳去。
身着夏装的小女孩,将她及背的黑色长发甩到身后。
「老~师!」
笑容满面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的,是鸦木梅洁尔。
「快要上课了啊。不赶快回教室里去做准备可不行哦。」
配合着仁的步伐,梅洁尔仿佛是在蹦蹦跳跳一样地大步走着。从头顶上看下去,红色的缎带就像一支南国之花。
「因为怪你午休的时候都没来教室嘛。人家明明有话要对你说的。」
虽然太阳躲到了厚厚的云层的另一侧去,但因为有她在这里,空气中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昨天,和那个家伙战斗,被老师救的时候想起来的。还记得吗?我们刚刚相遇不久的那个时候,老师也是像这次一样,赶过来救人家的吧。」
确实,昨天与最开始逮捕浅利卡茨的那次,流程都是一样的。想要一对一分个胜负的梅洁尔被打败,仁去救了她。然后在第二天,幼小的魔女第一次擅自进入他的屋子并为他做早饭。
「大概人家就是在看到那成熟的男人背影之时,开始喜欢上的。」
「在学校不要说那些。我们说好了只是师生关系吧。」
情绪高涨的梅洁尔声音也渐渐大起来,仁小声地提醒她。带着一年级藏蓝色名牌的两个男孩子,正从他们身边经过。仁心想,这话要是被谁听到怎么办,紧张的又出了一身冷汗。
「没关系哦。人家想说的,并不是那种事情,只是心情。」
梅洁尔拿着一缕头发一圈一圈地缠在手指上,同时抬头看着他,脸上有些害羞似地泛着红晕。
「……那个,刚才在英语课上,让人家说出那么害羞的话的老师,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