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为明治末期。
先代龙胆既逝,其女继承家业,而我们正等待着人力车的到来。
华丽之极的大门敞开,而我们在里头翘首以盼,等待着兼任车夫的男仆之一白桦那如同歌唱般的「大驾光临」的声音,可反而是庭院那边传来了声响,我们只好失望地往庭院走去。
「小姐,这太危险了,您别爬了。」
「哎呀,你太爱操心了,我在女校里可是家务、裁缝、音乐以及爬树样样精通,科科优秀,哪能让你小看了。」
「女校哪有教爬树的呀。」
「最近的女校就会教哦。」
「那怎么可能。」
我们接二连三地移动到了大广间的宴会厅,透过琉璃门眺望庭院。
(译注:大广间,近似于大厅,通常指可同时宴请多人且面积极大的房间或厅堂。)
这个庭院是为招待客人而修建的,无论何时看起来都相当漂亮。红桥下的宽阔池塘中,金鱼绯鲤悠然嬉戏,庭院深处则有个小巧却持续泻出清流的瀑布。男仆桧叶每日都会打扫清洁,因此石板路上一尘不染,杜鹃、全缘冬青等,院中各种各样的树木也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
然而在这饱含情趣的庭院中,最为醒目高耸的松树上,正有一名少女紧紧攀住树干,一点一点地向上爬,相照之下更显珍奇。大伙面面相觑,脸上露出苦笑。
「最近的女子都是那番德性吗。」
「唔,谁知道呢。说不定东京确实流行女子爬树,不过金泽内倒是不见迹象。」
惜堇回答了藤潜的提问。他们两人均是令人眼前一亮的美男子。一旁的八十椿插嘴道,
「啊,他们好像在说有只猫怎么了。」
我们打开玻璃门,走到檐廊上,侧耳倾听。确实能听到有人猫啊猫啊地高声呼叫。看来,少女似乎是想拯救一只爬到了松树顶端的小猫。我们无时不刻不在担心着少女是否会惨叫着从松树上跌落,不过少女坚强地持续攀登,最终抵达了松树的顶端。
随后,少女抱着小猫安全地从松树上下来了,只是她落地的场所在庭院的围墙外侧,从我们这边看不清楚。不过,少女欢快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我们由此得知少女并没有受伤。
「小姐回来啦。」
不久后,玄关传来白桦那仿佛歌唱般的声音。我们回到室内,关上玻璃门,向玄关的方向走去。
玄关一幅热闹的样子,平日里就情绪阴郁的我们一个个迈着沉重的步伐,不情不愿地前来迎接少女。
少女脱了鞋,站在地板上大笑着挥舞手中的白色物体。看起来是一条破了洞的毛巾。
「啊呀,实在是太过分了。明明我以为这是小猫才那么努力的,结果却只是条白色毛巾。不过这也未免过于好笑,从刚才开始,我就笑得停不下来呢。」
看来,在树梢上下不来的似乎并非是小猫,而是这条毛巾。只是少女将缠在树上的白色毛巾误认成了一只可怜的小猫咪,才爬上了树。
少女卷起的和服下摆染上了脏污,白皙的脸颊似乎蹭到过松叶,留下了些擦伤,不过少女对此毫不在意。可爱的玛格丽特辫上扎着许多松针,仿佛插满了发簪似的。真是个不得了的野丫头。
(译注:「玛格丽特辫」,明治大正时期流行的发型之一。编法为将脑后头发编成三股辫再绕回来绑住。)
我们惊呆了,面面相觑,少女朝气蓬勃的笑声响彻耳边。
不过,男仆立山与桧叶表情阴翳地窃窃私语起来。
「挂在松树上的毛巾,不会是来自桔梗的信号吧。」
「怎么会,爱好风流的桔梗怎么可能送来这么肮脏的毛巾呢。」
接着,立山向收拾好人力车后回来的白桦搭话。这座宅邸中的男仆有桧叶、白桦以及立山三人。
男仆们均是青年,不过只有桧叶格外娇小,如同夜空般的黑发长至脖颈,乍看之下仿佛孩童。而白桦与立山则是如同双胞胎般十分相似,身材高大,体格健壮。两人的刘海长至眼前,只露出一只眼睛。露出右眼的是白桦,露出左眼的则是立山。
不过最为引人注目的,果然还是三人端正的容颜。三人的脸庞都俊秀得令人讶异,仿佛人工雕琢而成,看着他们,就像是在美男子的皮囊之下有不明之物在说话,在动作般,给人以奇妙的感觉。
三名男仆还是一幅阴翳的表情,低声密谈。
「那条毛巾并非桔梗的物品。」
最终得出这个结论,结束了话题。
桧叶将少女带到宅邸中的前厅。呆呆站在玄关前台阶上的我们也跟着移动。见到所有人都在座垫上坐下后,桧叶见机说道,
「这位是已逝的先代龙胆的千金。」
惜堇、八十椿与藤潜散散漫漫地稍微低头行了个礼,少女也轻轻倾斜点缀着松针发簪的玛格丽特辫,这样说道。
「各位好,我是菖子。」
看似毫无问题的寒暄,在这里就并非如此了。所有人都一齐变了脸色,身体紧绷。桧叶大惊失色,急忙叱责少女。叱责声如同低声细语般,还颤抖个不停。
「万万不可,从进到这座宅邸开始,小姐您的名字就是龙胆了。今后还请不要在宅邸中说出自己真正的名字」
「啊呀,为什么?报上自己的名字有什么错呢。这可是父亲大人给予我的重要名字。」
「既然如此,您就更要小心注意了。在宅邸中报出自己的名字,便会被桔梗找到。」
「桔梗?」
少女似乎对突然冒出来的名字兴致勃勃,表情如同太阳般明亮。然而桧叶的表情却不甚明朗。提起这个令人忌讳的名字,他端整的眉头都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所谓的桔梗,是小姐您从今天开始要招待的客人们的通称。之后我会仔细说明的,您无需着急。总而言之,小姐您从今日起就名为龙胆,是从已逝的令尊处继承的名号,请对此抱有自觉。」
「龙胆,这是父亲大人在宅邸中使用的名字吗。是雅号吗,总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呢。」
少女,或者说龙胆,兴致盎然似的说完后,八十椿就发表了带刺的言论。
「你还真是一无所知呢。」
「没错,我从出生起就待在东京,父亲大人又一直留在金泽,本就很少见面。先日父亲大人逝世,我收到通知前来继承家业,可从未有人告诉过我,父亲大人在金泽究竟从事着什么样的工作。不过,我也倒没有什么不满,这里的一切都很新奇,感觉也不坏。你有什么问题吗?」
真是位要强的少女。八十椿的挖苦非但没能伤害到龙胆分毫,反而被她还以锐利的目光。他稍微怯缩了一下,伸长原本盘坐在座垫上的双腿,背过身去。八十椿在三人中也格外年轻,看起来也就与龙胆差不多年纪。他的容貌与藤潜及惜堇同样俊美,背过身后露出来的白皙脖颈也如同琉璃工艺品般细腻。
「那你们呢?是在这个宅邸里工作的吗?」
接着,龙胆向眼前的三名美男子,惜堇、八十椿以及藤潜提问。不过,男仆桧叶代替三人回答了龙胆的问题。
「这些家伙是我们的商品。」
预料之外的回答使龙胆稍微吃了一惊。不过,她又迅速认定这是个玩笑,露出明朗的笑容。
「呀,将人说成什么商品,还真是个性质恶劣的玩笑呢。」
与在玄关时豪爽的笑法不同,这次是与年轻女孩相称的,仿佛敲响铃铛般的清脆笑声。只是,那副笑容,看起来就像是装出来的假笑般。
桧叶没有附和龙胆的笑声,而是表情沉重地继续说明,
「这并非玩笑话,这些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