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八张榻榻米大小的里间中,矮脚餐桌由于碍事被收在一旁,男仆三人围坐在餐桌附近一起讨论,而龙胆则是坐在稍远处的座垫上注视他们。

「惜堇原本的主人将他接走了,那剩下的藤潜和八十椿两人想必也无法幸免于难吧。」

「若是真变成那样,连藤潜和八十椿都不在了的话,今后我们该何去何从呢。缺了商品,生意也就做不成了。」

「桔梗们说的是谢幕,那是否意味着我们能就此正式辞去职务,恢复自由身呢。」

「要真是如此就皆大欢喜了,可实际上应该不太可能吧。」

龙胆没有加入对话,在三人讨论得如火如荼时,龙胆反而一脸落寞,静静打开了从自己的房间里带来的画轴。

坐在椅子上的美丽少女,趴伏在膝上的一只黑猫,嬉戏于枝头的两只金丝雀,画轴内的景色在里间陈旧的榻榻米上徐徐展开。

少女编成厢发的艳丽黑发,挺得笔直的脊背,以及轻搭在膝上的白皙细腻手指。无论如何翻来覆去地观看,少女身上散发出的温暖柔和氛围都令人感到安心,但龙胆从未设想过这名少女就是自己的母亲。

据桔梗们的说法,梗子是桔梗们的绝对存在——「主人」的所有物,可父亲却与这样的梗子发生了禁忌之恋。

父亲大人究竟是经历过何番曲折,才做出了这般行为的呢,而自己又究竟是谁呢。越是渴望了解其中经过,就越是对已经化为灰烬的书信感到惋惜。

对才去世不久的父亲与未曾谋面的母亲的思念之情愈演愈烈,终于难以自已,龙胆猛地抬起头,向男仆们说道。

「画轴上的这位少女就是我的母亲大人。可我不仅自出生以来便没见过母亲大人,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曾听闻。各位似乎与家母关系匪浅,家父家母与各位之间究竟有何关联,无论是多么细微的小事也好,各位能否回忆起来呢?若是有的话,还请务必告诉我。」

男仆们的会话戛然而止。

龙胆被男仆们先前激烈的讨论与突如其来的静寂之间的落差吓到,突然想起他们首次见到画轴时的光景。见到画轴时,男仆三人直喘不过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似的。之后他们还恳求龙胆,不要再让画轴出现在他们面前,那副模样实在过于可怜,给龙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意识到自己言辞冒失后,龙胆慌忙撤回言论,

「不,请当作没发生过这回事吧,那样太伤害你们的身体了。」

龙胆像是要将美人画藏起来似的,慌慌张张地将其从三人的视野里拿开。不过男仆们默默地站起身来,从龙胆手中抽走画轴。

再次目睹少女的身姿,三人的脸上浮现出的却并非紧张,而是泪水。他们举着画轴,无声地哭泣起来。

「龙胆,请您去询问八十椿吧。那家伙知道先代龙胆留下的书信的内容,或许其中也包含着这位大人的事情。于龙胆而言,她是您重要的母亲大人,不过恐怕她同时也是我们珍视的对象。我们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开宅邸,想必就是为了这位大人吧。」

三人的容貌如标本般端整得不自然,可他们眼中不停流下的悲伤泪水却带着真实的温度。

我与龙胆一同离开了里间。里间仿佛火焰燃尽般寂静,刚才那热烈的讨论似乎都随之熄灭,没有复燃的迹象。

得知惜堇与未婚妻彻子一同被原先的主人带回异界后,剩下的两名商品中,只有藤潜格外动摇。

他开始惧怕自己是否也会被原主前来接走。

龙胆前来别馆时的脚步声、隔扇拉开的声音、榻榻米的摩擦声,无一不令桔梗惊惧不已,对话迟迟无法成立。

「藤潜,请冷静点,今天的松树上并没有出现来访通知呀。至少今明两日是不会有桔梗前来的,没什么好害怕的。」

可即使龙胆这么说,藤潜也无法接受,显得六神无主,缄口不言。

「他这是害怕万一祸从口出,会被桔梗找到啦。毕竟被找到之后,桔梗就会像惜堇那时一样前来迎接他。」

八十椿注视着两个食案,冷淡地说道。

其中一个食案上的餐具已经空了,可另一边的味噌汤和炖菜却连动都没动过,已经彻底凉了。当见到送来的食案从往常的三个变成两个时,藤潜便失去冷静,一口都不愿意吃。

「八十椿,你就不像藤潜那样惊惧。如此堂堂正正的,难道你就不怕会被桔梗接走吗?」

「嗯,差不多吧。」

「多亏了你提前读过父亲大人留下的书信,只有你知道信上写了该怎么做,所以才能如此从容不迫,不是吗?」

「别说这么坏心眼的话嘛。」

八十椿悠哉地打断了龙胆情绪化的指责。

「我确实什么都知道,可那也不代表我能够解决问题呀。」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的话,那母亲大人的,梗子的事情你也知道吧。」

「嗯,知道啊。无论是你父亲的事情,还是你母亲的事情,我都一清二楚。」

在八十椿的挑衅之下,龙胆愈发激动。

「那能请你尽快告诉我吗?大家都很为难,不仅是我,男仆桧叶、立山和白桦也是,就连藤潜都那样害怕了。尽管惜堇是心甘情愿跟着桔梗走的,可藤潜就害怕得不得了呀!」

龙胆怒火中烧地喊道。但八十椿只是泼冷水似的,冷淡地回复她,

「可我是不会告诉你的,龙胆。我之前说过了吧,我就是想见到你失败的样子,仅此而已。」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你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让我失败呢?我害你失去了手臂,可你也说过并没有因此恨我,你也并不憎恨父亲大人,那么,究竟是什么才让你如此执着于我的失败呢?」

龙胆平静地质问。

「你似乎独自怀抱着一个相当大的秘密呢。而且你还试图把我也卷入其中。」

八十椿似乎有些胆怯。

「只有知晓了这个秘密,才能认识到真正的你。尽管现在还如同雾霭般模糊不清,可八十椿,有朝一日我是否能与真正的你相见呢?自从在庭院里捡拾金平糖那时以来,我就一直很在意你那落寞的眼神。」

八十椿的表情愈发扭曲。

「寂寞的眼神?那时候的我?」

仿佛被看穿恶作剧后闹起别扭的孩子似的。八十椿拼命思考着该如何反驳,可最终还是无言以对。

接着,八十椿苦涩地问道,

「你憎恨将书信付之一炬的我吗?」

龙胆没有回答。

「你也想像桔梗一样,残忍地折磨我吗?」

龙胆依旧没有回答。

一片沉默之中,龙胆静静地收拾着食案。平时都是男仆们——通常是立山与白桦,会在固定的时间前来,将食案拿回厨房,可今天与计划不同,藤潜没有用餐。我们判断,藤潜今晚也不会再吃东西了。

龙胆拿着食案正要离开别馆时,八十椿忽然大声叫喊。

「等等!」

煤油灯闪烁个不停。

藤潜发出几近尖叫的哀嚎。

环顾四周,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仿佛有什么正在悄悄接近,四周传来微不可闻的声响。龙胆放下食案,探头看向走廊,可还是没有任何异常。

「客人到了。」

八十椿说。

八十椿的视线投向藤潜剩下的味噌汤,水面上萌生出一株不知是什么植物的嫩芽。嫩芽伸展茎秆,拔出新叶,形成圆帽状的花蕾后,紧接着便开出一朵桔梗花。桔梗花悠悠摇曳,不经意间化作紫色的蝴蝶,拍打着翅膀向窗户飞去,可转眼又在透过玻璃窗洒进室内的月光中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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