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保持魔法消除破坏针对绊的再演干涉,让她倚着自己的肩膀慢慢前进。
圣骑士直到最后都没有回来。在巨大石材接连坠落的轰响中,沙尘飞扬,不用手捂着嘴都没办法正常呼吸。仁不知道《竖井》最底部的崩塌要到何时才能停止,刚才的《螺旋化身》扰乱了时间流,《音乐厅》所在的这一片空间,地球自转产生的恒常地壳作用力已经无法维持平衡。
《竖井》的震动已经达到了几乎令人无法站稳的烈度,整座设施都因为地基部分的摇动面临着崩塌的危险。
凯兹挖出的通道,截面是宽高三米的正方形,墙壁和地面都像装修过一般平整光滑。但毕竟不是能够承载压力的结构,在震动中频繁有小石块落下。而且,更大的问题是,墙壁和地面都很热。在地下四千米的深度,岩石的温度超过了一百摄氏度。
「梅洁尔,给这附近降降温。要是把人热得晕晕乎乎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反应不过来就危险了。」
感觉就像进入了桑拿房一样热得喘不过气,仁的肩膀能感觉到绊身上也是大汗淋漓。
走在前面的凯兹似乎很不高兴地回头说:
「这不是马上就要走出那个什么转移封印了吗?」
凯兹虽然嘴上硬气,但其实也热得两腿发软。
「小绊,用《书》能看到《竖井》里的状况吗?崩塌会不会波及到那里的人?」
她正在大口喘气。凭身体力气和魔法不停对抗来自『未来』的干涉已经耗尽了她的精力。
她温柔的下垂眼的眼睑令人痛心地微微颤动。
「没事的。我们相当于从这个世界的时间上暂时消失了一次,那时所有的再演干涉都停止了,《公馆》的人都逃掉了——」
随后绊有些抱歉地补充道:
「——除了八咬先生。」
「啊……」
《破坏》八咬诚志郎由于会破坏移动魔术,基本上只能靠自己的身体移动。
「《书》里的反应正在一点点向上移动,他好像是在墙上挖了一个洞,靠自己一步步往上走。」
仁只能祈祷,但愿再演法则因为《增幅器》受到强化能顺带削弱《破坏》魔法。
「靠这种方法往上爬至少两千米吗,那家伙会不会饿死啊。」
不过毕竟是八咬,应该总会有办法的。身为《破坏》魔法使的他,至今为止执行任务时的难点大多都是移动和滞留花费的工夫,而不是战斗本身。
「老师,已经走出转印封印的有效范围了。」
一场战斗结束了。他们的战争接下来将迎来新的局面。
「用梅洁尔的魔法转移。能不能阻止一下『未来』的干涉,哪怕只有一秒也好?」
他转头向绊望去,绊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眼前的景色一瞬间彻底改变。
他们出现在了十分熟悉的房间内,一间铺着黄色榻榻米的老旧公寓。
只是,墙上满是坑洞,电器翻倒在地,家具被翻得一团乱,里面装的东西都散落在了榻榻米上。
仁看到这幅令人心痛的景象只觉得胸口发闷。这里是他从初中开始已经住了九年的公寓,是他生活的房间。
一个月前,他们在这个房间受到神圣骑士团的袭击,然后便彻底搬离了这个地方。在那之后,考虑到应该已经被骑士团重点监视,他们再也没有回过这里。
大概是疲惫已经积累到了极限,绊和梅洁尔几乎同时瘫坐下来。
窗户之前被打碎了,到现在还没修理,外面的景象一览无余。
送出《增幅器》之后,再演法则稳定下来的这个世界,看起来几乎就是魔法世界了。
魔法使就像是稀松平常似的在空中飞行,魔法构造体化作妖精或是巨大飞龙的外形,将街头的风景彻底变作了异世界。
这是再演世界这一新世界的胜利光景,接下来,这些都会成为这个世界的日常。仁再次深切意识到自己已经输了。
「这下更不好办了。」
仁长叹一声。虽然全身还残留着疲倦,但他绝对不能停止行动。
他向市中心方向望去,没有看到任何魔法消除的《魔炎》。没有经过训练的魔法消除已经全部停止了。
「这里是我和老师的房间吧。」
好像是觉得总是瘫在地上不好意思,梅洁尔用力一蹬小细腿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裙子。
她麦芽糖色的眼瞳坚决得仿佛只能看得见前方。
「老师,你在找什么呢?」
「我在想怎么不见凯兹和那个女仆。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啊。绊在我转移的时候操纵了一下,让我一瞬间发动《破灭化身》把他们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再演大系方便是方便,但我有点不太想自己去用这种魔法。」
梅洁尔若无其事地说。仁意识到自己之前还是太小看再演大系这种魔法了。
「连这种事都办得到吗?」
「再演大系可比老师想象的要危险得多。操纵别人的时候,好像连对方本人不会使用的魔法都能使得出来。」
随后梅洁尔在榻榻米上蹲下。
「看,老师。掉下来一个好东西。」
梅洁尔白皙的手握住了一块落在窗边的锐利玻璃碎片。
她将好似人偶一般精致的左手向利如刀片的玻璃伸了过去,仁还没来得及阻止,少女就毫不犹豫地将玻璃扎中了手掌。
尖利的玻璃足以刺穿皮肉,然而实际却停在了手掌表面。梅洁尔像雕刻一样使劲拉动握着玻璃的手。
仁想起少女在之前的决战中使用了这个魔法。
「这是……自我圆环?」
「看吧。」她张开手掌,上面没有留下一道伤痕。未来的魔女之王,就是用这种防御魔术承受了枪林弹雨和火箭炮的轰炸。
「我学这个魔法的时候,是专门让绊帮忙操纵我才学会的。我早就知道,如果我要使用《螺旋化身》,圣骑士肯定会盯着我攻击。所以呢,我就想,如果让绊操纵我使用自我圆环的防御魔术,说不定就能记住使用时的感觉和诀窍。要是能学会,不就再也不怕集中轰炸了嘛。」
「结果还真成功了。」梅洁尔说道。但是,从另一方面讲,这也就意味着,魔法已经不再是需要个人辛苦钻研才能学会的东西。
「再演魔术有这么方便吗?」
「这次我还是蛮辛苦的,不过再过不久应该就能轻松不少。在《竖井》里《九位》和《雷神》不是稍微用过几次自我圆环嘛。我就让绊以他们为范本,把同样的变化引发在我的身体上,就这样而已。然后呢,就是感觉《魔力》的活动,倒推魔法的机制不就行了嘛。」
仁理解了舞花为什么要赞扬梅洁尔的天赋。
「原来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到,这下我就放心了。如果任何魔法使只要和再演大系配合就能学会本来不会用的魔法,那这个世界真的会大变样。对于『未来』的那帮人而言,与其让魔法使学习各种高等技术结果无法完全控制,不如让他们远离技术作为简单劳动力加以管理更加安全。」
「或许将来真的会变成这样吧。」少女捂住胸口低声说道。而仁确信这必然会是再演世界将来的图景。
但是,被声名远扬的超高位魔导师们和舞花称赞为天才的少女整理情绪的速度快得令他觉得无比耀眼。
「老师,你难道不觉得,我不用再总是被保护在后面,已经可以和你并肩作战了吗?」
「你、还有绊,都真的好厉害。」
梅洁尔把用完的玻璃碎片搁在榻榻米上,将光滑的手递到仁的面前,像是要让他好好确认没有留下伤口。仁牵住在窗外射入的阳光照射下显得格外清晰的那只手时,少女羞涩地染红了脸。
「刚才,老师不知不觉间就牵住我的手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指的是《螺旋化身》发动后、这个世界的时间被毁坏时发生的事。回想起来,仁只觉得血液一下子冲上了脑袋。
「还能怎么想,就是觉得幸好没走散呗。」
对梅洁尔,仁打算守住大人和孩子之间的底线。至今为止他还未曾想到过这一层。
少女说着要出去练习一下魔法,便轻快地离开了房间。
活泼的她一旦离开,只剩下仁和绊两人的房间便迎来了温和的沉默。
「谢谢你啊,小绊。多亏了你,梅洁尔才能活下来。」
现在周围已经没有其他人,是个向绊询问和再演大系的战况到底如何了的好机会。
「我们的战斗还有希望吗?如果把《幻影城》里的《神之门》毁掉是不是能起一点作用?」
绊似乎疲惫不堪,一直盯着榻榻米。相比之下,脑子里不停想着要打败敌人的他已经显得有些不正常了。
「……按照再演法则,越是活在未来的魔法使就越有利。所以,现在《增幅器》已经送到了人类灭绝的遥远未来,我们的不利已经没办法逆转了。」
「这样啊。刚才的失败果然很致命,神圣骑士团真是不好对付。」
他膝盖发软,大脑里充满
了悔恨,已经无法顺畅思考。
「还有办法用魔法追到『未来』去吗?」
「再演法则支配的是『过去』,所以我也不清楚未来。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增幅器》是被送到了对于人类整体而言的『世界这本书的最后一页』。并不是所有国家灭亡,而是人类真的全部死掉一个都不剩的那个时候,说不定已经是上百万年以后了。」
这就像是在逼迫他们从根本上改变战斗方法。
「如果不破坏《增幅器》,再演大系就可以为所欲为。但是又有时间作为屏障,我们根本没办法出手。是这样吗……」
他试着整理自己能够保护的东西。他能够明确的事只有一件。
「如果接下来是要像齿轮一样被人使用的同时设法保护自己珍视的东西,那这和我至今为止干的事也没什么区别啊。」
这是一种模糊的断念之感。仁过去就一直在社会的对立中渐渐磨耗,在遇见梅洁尔之前,他的生活一向如此。
他意识到自己自顾自地说了太多,重新朝绊看去。她的脸色依然很差,眼中也黯淡无神。
「正常来说,除非脑子有病,不然的确是想不到能推翻这种状况的办法啊。」
「小绊,你这是怎么了?」
这个房间遭到圣骑士袭击已经是一个月以前了,但战斗痕迹依然触目惊心。
「就这样当作一切都结束了不也挺好吗……」
绊坐在榻榻米上,低垂着头,似乎在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但她还是清清楚楚地对仁说:
「我觉得『未来』的魔法使应该已经不会再针对我们了。难道不是吗!只要舞花在『未来』不管我们做什么都没有用,像我这样的再演魔导师比起杀了当然还是好好利用更好啊。……我已经受够了。」
「小绊是想放弃了吗?」
她抬起头,柔和的脸颊强行挤出了一个僵硬得令人心痛的微笑。
「我有一些话……必须要告诉武原先生。」
「我会听的。现在这种情况,也没时间等下去了。」
绊和夜空同色的藏青眼瞳深不见底。
「武原先生,你想获得幸福吗?」
过去执着于普通高中生身份的她,如今以作为魔女的意志向他摆出笑容。
「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获得幸福。如果不相信会有幸福的结局等着自己,很可能在途中就丧失目标。」
她吟出柔和的声音。
「我也是,真希望能幸福啊。」
无力的她显得格外脆弱缥缈,仁感到体内涌出了强烈的羞耻心。他虽然决定了要战斗,却还打算依赖绊的帮助。
「是啊。但愿能有个美好的结局。」
就在此时,公寓里的电话响了,仁和绊都一瞬间绷紧了身体。按理来说应该没有人知道他们正在这里,毫无疑问,这只可能是『未来』的再演干涉造成的结果。
只是,熟悉的电话铃声抓挠他们的感伤,将他们的心带回了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日子。
「武原先生。」
绊带着少许伤痕的手,盖住了仁正要去拿起落在榻榻米上的电话机的手。
「——能不能不要去接那个电话?」
疲惫的她幽幽叹出一口气。
「武原先生,如果接了那个电话,你会死的。」
在电灯已经损坏的昏暗房间里,绊的坐姿毫不拘束。总是帮仁把家里打扫得干净整齐的她,似乎只要坐在榻榻米上静下心,就会变得强势起来。
电话铃声中断了。
「看看窗外,不就大概能明白了吗。相比我们去阻止舞花的那个时候,现在外面都已经成这副模样了。」
仁意识到自己内心里有那么一部分,在听到有人指出状况已经糟得不能更糟的时候,反倒松了一口气。就算打倒敌人也无法获得一时的安宁,和『未来』永不间断的干涉战斗不会有任何成果。
「这就是再演世界这个社会的姿态吧。说实话,的确很难办。虽然这种社会确实存在问题,但我也不想落到和国城田一样的地步。」
既然他对这个世界抱有希望,那么不管最终落得什么下场都是他应得的报应。只是,他已经决定要相信世界,所以内心正在大声嘶嚎:我不想死。
仁深深叹了一口气。发小十崎京香派他去小学照顾梅洁尔,大概就是想让他体会这种感觉。
「你是因为我看起来不像是能获得幸福,所以在担心我吗?」
「我不是一直都在说,武原先生可以不用再战斗了吗。」
正因为他终于开始脚踏实地活着,如今眼前的世界显得澄澈无垠。
「你为什么不能早点注意到呢,哪怕只是三个月也好……」
身为魔法使的传说——《神人》的绊,眼中盈满了泪花。
「这些事,其实真的不是非得由我们去做不可啊。世界这么大,肯定会有别人去做的,而且还有下一个时代的人,他们说不定也会去战斗啊。」
窗外铺展开去的白日天空中,浮着一台巨大的构造体。全高超过一百米,四肢棱角分明颇为怪异,整体上有着类似人类的外形,看起来像是和《逆天》尤利娅的《逆天王》一样的因果巨兵。还有一支全裸的飞行小队围绕着那台构造体整编队形。仁他们脚下几千米深的地方,就是与异世界相连的《门扉》所在的《协会》中枢,其中正在不断向外放出高位魔导师。
「小绊你可能需要稍微休息一阵子。这一个月里小绊周围实在是发生太多事了。」
「现在,我只想把其他所有事情都抛下,好好让自己变得幸福。」
仿佛紧张达到极限最终决堤,绊扬起嘴角露出微笑。仁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看到过她柔和的表情了。
他不愿破坏这张笑容,没有继续说下去。
绊用手指擦了擦两眼附近的泪痕。
「像现在这样的时间,感觉好舒服啊。」
仁站起来走到衣柜边,回想了一下,在坏掉的抽屉底部摸索。手帕还在。
「小绊,你用这个吧。」
他拍了拍上面的灰,将男用手帕递给了绊。绊两手紧紧地将它握住,却没有使用。
「请帮我一个忙吧。这样的话,即使被支配,我也能好好活下去。」
仁感觉周围的空气变得像软糖一样黏腻。
他有些畏缩地坐下。破破烂烂的房间中射入的阳光,将绊认真的面庞照得清晰而锐利,令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我想和武原先生在一起。」
绊对他说过要直面现实去战斗,也说过要得出与仁之间的关系的答案。她如今的话语中,蕴含着如同祈祷一般的迫切愿望。
「我喜欢武原先生,你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仁与她对上视线,觉得心脏已经停了。
「请和我,一起获得幸福吧。」
仁被她的气势压倒,光是待在仿佛全身都扑过来的她面前,身体就开始发热。
然而,他却怎么也无法抑制内心深处的痛楚。
仁不能敷衍她的心意,他想要好好面对,然后在此基础上认真得出答案。
「小绊,我不能回应你的这些话。」
他拒绝了她全身心的表白。
然而,脑中却不停涌现出和绊的回忆。绊在灶台前为他做饭的身姿,作为男人无法不抱有欲望的女性魅力,还有迎接他回家的温柔笑容。除此之外,还有她不断被蛮不讲理地夺走珍惜事物时泪眼涟涟的面容,受伤倒下时的躯体,以及毫不留情指责仁软弱的怒火。至今仍活灵活现,如同深深扎入大地的树根,顽强地占据着他的内心。
「你是觉得,我现在受到了再演干涉对吧。」
绊的话语总是能轻易痛击仁的要害。
「我当然是被干涉了啊,这还用说吗。但是,我怎么可能光是因为这样就表白呢。」
仁无法开口道歉,因为他能够感受到绊的痛楚。
绊在这种时候,总是会一边哭一边紧紧揪住什么东西。
「……如果我说,除此以外的任何未来武原先生都无法获得幸福,也还是不行吗?」
「小绊你能知道『未来』吗?」
仁以为他们只是在谈关于恋爱的事,稍微有点跟不上绊说的话。然而,绊早已是生命的任何部分都和魔法紧密纠缠难以分离的魔法使了。
「照这样下去,武原先生会被『最后的魔法使』带到时间的尽头。而我只能去成为『最后的魔法使』,一直活下去度过十万年甚至一百万年,直到舞花所在的《人类历史》这本书的最后一页。」
一直以来被称为『最后的魔法使』的,都是绊自己,然而她用的却是仿佛事不关己的口吻。
「我不愿意。艾丽瑟小姐不是说过吗,长生不死的魔法使总有一天会疯掉,然后永远也无法恢复理智。我要是去当『最后的魔法使』活得脑子出问题,肯定会变成一个疯子魔女在几十万年里不停杀人。」
「也不一定就会变成这样啊,小绊的人生是由小绊你自己决定的吧。」
「武原先生,你现在没有发动魔法消
除吧。然而我现在却没有受到『未来』再演魔导师的操控,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被她一提醒,仁才注意到这一点。《神人》一直注视着再演大系的真正黑暗,它可能足以摧毁对人类意志的信任。
「《神》出现后的分支世界,大概有两种。武原先生你们称之为『未来』的魔法使的人,活在很多个再演世界的时间流上,都希望我能够生出他们。但与此同时,『最后的魔法使』一直活下去的时间流,为了破坏抵达时间尽头的《增幅器》也在擅自操纵我。」
接下来的『未来』,既有希望构筑再演世界的时间流,也有希望毁灭再演世界的时间流。而受到操纵的一方无法正确得知是谁在操纵自己。所以,『最后的魔法使』隐藏在众多从『未来』谋划《降临》的再演世界之中,也同样一直在操纵世界。
「这不就是说,两种未来正在通过小绊的身体打仗吗。你还能承受得住吗?」
这个问题蠢得无以复加,她刚刚才说过自己办不到。
「或许是我和武原先生的子孙后代的『未来的魔法使』、还有一直活下去变成『最后的魔法使』的未来的我,如果一定要选,我希望选更加幸福的那一个。这里就是分歧点了。武原先生你,比起被『最后的魔法使』带到未来,肯定也觉得还是这边更好吧。那条路,一旦去了就再也回不来,和死没有区别。」
如果不接受表白,仁就会死。一旦他拒绝绊,遥远未来活得太久失去理智的她,就会为了杀死舞花把他送到时间的尽头,即使获胜也不可能再回来。
「我知道这样威胁你非常无耻。但我也想要得到幸福啊。」
存在于他们之间的不是奇迹,而是庸俗的欲望。毕竟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只要能和最重要的人在一起,就算被操纵一辈子也无妨。拜托你喜欢上我吧……这样的话,就算再辛苦我也能忍受。」
绊将她美好和不美好的地方,都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对不起,就算这样,我还是不能和小绊在一起。」
仁并非是因为事出突然想要一点考虑时间,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已经确定下来了。
绊先说出了理由。
「因为有小梅在吗?」
仁自然而然说出了以他和梅洁尔的关系必然为世俗所不容的话。
「是的。」
「小梅已经不需要别人保护了,她从武原先生这里毕业的时候马上就要来了。」
「我知道。用不了多久,梅洁尔就会真的再也不需要我。」
即便如此,本该孤身在这个世上迷茫的仁,不知不觉间就和梅洁尔两个人走在了荒野之上。仁的人际关系,一直都是一旦出现问题就各自收拾,然而和梅洁尔的关系却总是两个人一起解决。
两个人一起跨越问题,那么答案必然就会在两个人之间诞生。他们相牵的手,的确如同是世界中心。
「我想要陪在梅洁尔身边。」
「为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最初的时候,我只是满腔愤怒。像个傻子一样怀着远大的愿望,却不知道怎么才能实现,随波逐流地一直战斗到最近。然后,就遇见了你们。」
一旦谈起那个自尊心奇高的少女,她的耀眼就仿佛从回忆中来到现实,令他不由自主眯起了眼睛,心情也愉快了起来。
「我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有了自己的归处,得到了很多很多珍惜的东西。在这过程中,我就变得能够相信更广大的世界,而不是只相信自己手边的那么几件事。」
仁和一年前的他相比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想到这一点,即使他闭上眼梅洁尔的身影也会烙在眼皮上挥之不去。
「现在我有了很多珍惜的东西,然后,我也有了自己最重要的宝物。或许不会被世人接受,但在我心中就是如此。」
「武原先生心里已经有小梅了啊。」
绊涕泪横流的脸显得愈发疲惫。
她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意,并向仁诉诸于话语。是仁拒绝了她,是仁在折磨她,所以他就算陪在她身旁也无法缓和她的痛苦。
「我的心已经属于梅洁尔。我希望能和她分开一次,不再是监护人和孩子的这种半吊子的关系,然后和她重新开始。当然这只是我自说自话罢了。」
「到那时,说不定在小梅眼里武原先生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了。『最后的魔法使』会把最强的武原先生送到舞花那里,肯定不会留给你们等待的时间。」
今后的再演世界里不会再有和强敌的战斗,作为一名战士,现在的仁极有可能就是巅峰状态。这是总肆意妄为的他甘愿接受的报应。但在这个他已经懂得看到世界之美的时候,这种未来令他痛苦难耐。
「这都是我过去的所作所为种下的恶果。」
仁实在忍不住要将胸中盘踞的不安化作话语。
「先不管我的心意如何。梅洁尔接下来肯定会被『未来』的魔法使视作目标。《螺旋化身》是不容小视的威胁,而且要是放着梅洁尔不管她会成为一个过于强大的魔法使。我想,为了让我好好完成工作,『最后的魔法使』应该不会让梅洁尔死掉吧。」
总有一天会成为『最后的魔法使』的绊吸了吸鼻涕。
「你这么说实在是太狡猾了。」
「对不起,到头来,还是把难受的职责都推给了小绊。」
绊的泪水滴滴答答地落在榻榻米上。
「没关系。……就算武原先生不在了,我就权当给爸爸报了仇就好。」
仁无言以对。回想起他给绊带去的诸多悲惨命运,就算遭到复仇也是理所应当。
然而,未来的自己会给仁带来等同于死亡的命运,心地善良的绊不可能不烦恼。『最后的魔法使』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在拉上仁给自己陪葬。仁明白,这种情况越是细想就越是难受。
他想要擦干她的眼泪,但手帕已经给了她。他觉得,似乎只要自己还待在她的视野范围内,她就不会有喘息的机会。
「我去买点饮料,大概十分钟左右就回来。」
绊慌忙站了起来。
「饮料的话,还是我去买吧。给你买咖啡就行了吧?」
随后,她用袖口轻轻抹了抹眼睛,离开了房间。仁挠了挠头,打算等她回来再把钱给她。
他的房间似乎稍微变大了一点。
听取对方认真的话语,消耗的能量比想象的大得多。他随地一坐,架起胳膊撑住上半身。窗外的天空无比明亮,魔法使和童话中的幻兽好像很畅快地飞在天上,仿佛这已经成了稀松平常的事。
他察觉到气息,向打开着的房门望去,看到黑色长发的妖精站在门口。
「老师,你是打算去哪里买东西吗?明明都没带钱包。」
随后,她娇小的手捂住脸,好像大失所望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仁是因为担心绊,但他似乎也同样失去了从容。
「说起来,我的钱包还在你手里啊。」
她之前说是出去练习魔法,回来后却完全没有提起这件事。大概是早熟的她特意给仁和绊留出了两人独处的时间。
虽然家里也是遍地灰尘,但梅洁尔还是规矩地在玄关脱下了鞋子。
「老师你也真是的。这里可是我们的家,穿着鞋在里面跑也太不像话了。」
「对不起。」
仁感觉站起来就会挨骂,便坐着脱掉了鞋子。在此期间梅洁尔已经走了过来,然后把仁的鞋子拎到了玄关摆好。
等了一会儿,少女走过来,往仁的手里丢了一百日元和五十日元硬币各一枚。然后又把钱包塞回了自己的裙子口袋。
「只给我要用的钱啊。」
「谁让老师总是乱花钱。」
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少女还是一个像是跟世界闹别扭的幼小女孩。而如今她柔美而强大,如同刚刚开始绽放色彩的花蕾。但其实真正改变的,是见证了这一切的仁。
她向忘记了怎么站起来的仁伸出手来。
「谢谢啊。」
他实在不好意思让她用力拽自己,便只是握着她的手自己站了起来。当初那个向他伸来仿佛随时都会折断的寂寥小手的少女已经长大了。
「这里也太脏太乱,心情都变差了,还是打扫一下吧。」
「算了吧。放了一个月的冰箱,我实在是不想打开。」
一不留神,他的周围就好像都染上了梅洁尔的颜色。她没有问哪怕一句他和绊之间发生了什么。仁一瞬间还心想会不会是因为她其实一直在偷听屋内的讲话声,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自尊心极强的她不会允许自己做这种事。
「不过,这个房间的窗帘是我最喜欢的那种。」
她好像很愉快地拉动窗帘。
仁来到了个子比他矮许多的少女身旁。有些话如果不说出来他一定会后悔,即使那不被世俗所容。
「再过两三年、不、等你初中毕业,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刚一说出口,他就觉得自己可悲得令人作呕。仁一直是以一种保护欲和男性视点混淆在一起难以
分辨的状态构筑和梅洁尔的关系,而他现在要亲自毁掉这一切。他不知道这番沉重的吐露会把他过去说过的多少『作为一个大人』的话变成谎言,这就如同在他们的关系上留下伤痕。
即便如此,他还是像中了魔咒一般情不自禁地注视梅洁尔的脸。
「老师,那件事,是表白吧。」
仁全身的肌肉顿时紧绷得仿佛连呼吸都要予以拒绝。他干了不可挽回的事,如同飞身跃入黄泉深渊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心脏。但与此同时,他也满足地觉得,这样也好。
「是的。」
他不禁感叹,和别人接触相处,难道是这么恐怖的一件事吗。难道非要内脏承受触及禁忌的实感灼烤、全身都被痛苦逼出冷汗才行吗。
总是向他宣泄激烈感情的梅洁尔如今脸色苍白,嘴唇半张。
「不过,为了把这件事做好,等你上了初中,我们就暂时拉开距离吧。我会去拜托京香姐安排让我们分开住的地方。一定要从现在的关系彻底毕业,不然我们大概无法开始真正对等的关系。」
小小的胸膛深深吸气、吐气。仁一直牢牢注视着她的动作。
随后,少女的整个身体扑了过来,脸压在仁的腹部,全力将他抱紧。
她的热量令他畏缩。梅洁尔没有告诉他这是什么意思,但她精巧的耳朵已经红若滴血。
「我、不用现在就回答吧?」
她的嘴唇贴着仁的衬衫吐出话语。
梅洁尔抬起头,她的脸和眼圈都已经不止是樱色,称得上是仁见过的最红的一次。然而,少女就好像不知道她的孩童气质令他焦心一样,抬起嗜虐的嘴唇露出微笑。
「等到我初中毕业了,老师会再对我好好表白一次的吧?」
他心里某一部分希望能获得一个放心的答案,所以一想到这种沉重感还要继续下去就觉得痛苦难耐。但这是他应当背负的重担,少女也十分理解这一点——在『通过一直持续的痛苦,切实体会彼此之间的关系』这一层意义上。
他明白少女是不会让他轻易解脱了。看到他认命的样子,小恶魔十分愉快地笑出了声。
「老师呀,我觉得,你都做了这种事,我们的关系也不可能还跟原来一样了。」
「就算你这么说,我是个成年人的事实也不会变。」
面对心怀痛楚的仁,梅洁尔张开了和身高相符的两条小胳膊。
「老师,跪下来……不对。你给我跪下。」
仁被梅洁尔绝对不接受拒绝的自信压倒,在她面前跪了下来。于是少女温柔地将他的头抱在胸前。事发突然,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梅洁尔抚摸着仁的头轻声说道:
「因为想两个人对等所以才要毕业对吧?既然如此,老师可以在我的怀里哭出来哦。」
他几乎要融化在她的温暖之中。说来可耻,被刚见面时就是个小孩子的梅洁尔当作小孩子对待,竟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当初她决心要以刻印魔导师的身份战死,却还是向他伸出了手。仁不禁觉得,会不会想要牵手的其实是自己。他的手实在是寂寞得无处安放,便环住了少女纤细的腰。
「你做得很棒。」她在他耳边细语,随后柔软的牙齿用力咬住了仁的耳朵。
「是老师教给我,一个人没办法变得完美无缺。哪怕是和世界为敌的母亲大人,肯定也是因为是一个人才会输。一个人不管变得再强也无法得到的答案,如果牵起手来就能找得到。」
他们之间的露骨行为让仁深感战栗,他喘不过气,按理来说在战斗中已经感受过很多次的少女体温,甜美得几乎令他昏厥。
「所以呢,老师就在我怀里痛痛快快哭出来就好了。」
既是欲望又是罪孽亦是过失的兴奋,与仁至今为止走过的阴暗孤独混为一体。但是,他还是哭不出来。他不指望自己能得到原谅获得解脱,也不指望理想的『未来』能够来临。答案只能由他自己不断思考,以及与眼前的少女交流得到。
仁沉溺于沉重与甘美之间,一直动弹不得。
最后他们分开,是因为有不得不告诉她的事。
他把从绊那里得知的关于『最后的魔法使』的事告诉梅洁尔,结果她无畏地回应道:「反正至今为止也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这个回答的确很符合她的个性。
即便仁站起身来,梅洁尔还是保持和他之间微妙的距离不愿分开。酥痒的羞耻心令他情愁满胸。
「缎带怎么办?」
少女露出魅惑的微笑。
「没关系。因为,好像不戴缎带的时候,老师更把我当一个女人看。」
也不知道是谁伸出的手,他们再次两手相牵。
他们在玄关穿好鞋,来到公寓外的道路上。
和他们当初在这里生活时截然不同,外面已经充满了魔法。
简直就像是世界迎来了终结。
市中心核心区域的上空浮着巨大的魔法阵,那是直径达到一公里的圆环大系魔法阵。
仁没有听说《雷神》、《九位》、以及艾丽瑟死在了《竖井》里。当然,他也没接到《公馆》专任官的死亡报告,但这并不能让形势变好。毕竟,现在附近有三个一天就能将东京夷为平地的超高位魔导师。
有手机响了。梅洁尔的裙子里传出的铃声,是仁的手机发出来的。
「老师,有你的电话。」
「这个也交给你包办了啊。」
他接过手机,发现是《鬼火众》虎坂井雷伊打来的。
<老大你们没事吗?>
仁大致能想象对方找自己有什么事。之前仁指示他们紧急情况下撤到公馆本馆遗迹,但现在飞在天上的敌人大大增多,这个位置已经不再合适了。
「你是想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吧。情况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吗?没有的话,就带上非战斗人员,躲到武藏野迷宫里去。」
<地下的话,要是被追上来都没地方逃啊。>
「你们现在待的地方,只有在魔法消除还存在的情况下才适合防御。马上去地下避难。集中在地面上,只会被天上的魔法炮击炸死。」
<刚才来了一个叫凯兹的魔法医生,给他点小钱就会帮我们治疗。那个人不知道会不会跟我们一起去地下啊。>
看来绊把凯兹送到了最合适的地方,得感谢她的正确安排。
「凯兹也在被人追杀。要是情况糟糕,他虽然嘴上抱怨,但还是会跟你们一起走。还有,要是有刺客出现,你们就丢下他快跑。因为官方说法是他杀了葛兰,相似大系斯赛拉米斯派的高位魔导师一直在追杀他,你们敌不过那帮人的。」
浅利凯兹和仁好多次被表示相似的相似弦连在一起,但如今会去治疗别人的凯兹,肯定不会再和他相连了。
「其他刻印魔导师的家人肯定已经不高兴了吧。你们《鬼火众》在刻印魔导师里待遇特殊,他们都不信任你们,他们要是有什么抱怨的话就让他们说,不要威逼人家。还有,不要直接告诉他们是要躲到地下去不出来。就说有逃脱路线,先进到地下再说。等下去之后过一阵,再说明情况让大家表决,想出去的人就送他们去地下战壕,剩下的人就告诉他们要躲到地下都市。至少原来的地下都市居民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地下都市遗迹能够收容大量的人员,而且还有方便的水源。《鬼火众》在攻打地下都市时得知了通往那里的路线,而且还能让地下都市居民带路。
「只要确保有一定数量的人赞成,反对者就不会达到能让集团解体的比例。反正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他们不愿意,也想不到该往哪逃。」
<老大,真亏你总是能把自己压根不在的地方的状况都搞得这么清楚。>
仁挂断电话,不禁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也跟着一起去。但如果真去了,反而有可能把其他人卷进以他为目标的总攻击。
现在,感觉似乎稍微有一点动静就会引发大爆炸,推翻目前的一切状况。
「老师,手机呢?」
梅洁尔像主张理所应当的权利一样朝打完电话的仁伸出手。
「手机就免了吧。」
在把手机塞进口袋里之前,他看了一下还有没有其他的未接电话和短信。虎坂井刚才的电话已经是第三次了。虽然没收到短信,但是却在发件箱里找到了一封他没有印象的草稿,收件人填的是梅洁尔的手机。他打开来一看:
<梅洁尔,我喜欢你。在学校,我一直在讲台上看着你。我是被人管理才能发光的男人,给我戴上项圈把我掌控在手中吧,我想让你支配我啊。>
看到这篇出乎意料少女心爆棚的捏造文章,他羞耻得全身的血都涌上了脑门。
「别乱玩我的手机。」
就在此时,一道光箭从空中射下。仁在和魔法使的战斗中屡次见到的巨大土柱,直接在市区中扬起了近百米高。命中地点完全就是市中心内。
「不是吧,居然真的动手了。」
他发动魔法消除。只是想象一下如果那一击是超高位魔导师发出的会如何,他浑身的鸡皮疙瘩就再
也消不下去了。看起来像是圆环大系的光弹,但现在有这么多魔法使,根本无法确定到底是谁干的。只有一点可以明确:再演大系终于扣下了禁忌的扳机。
第二道光箭没有出现,但仁的视野之外发生了大爆炸。
「他们疯了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能认为是失去理智的冲动行为,但现在再演大系已经胜利,他们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
他为了确认状况暂时停止魔法消除。正好一群背后生有巨大蝙蝠翅膀的生物就从公馆本馆附近的街区里起飞,向本馆所在的小山丘上群集而去。
「斯赛拉米斯派的吸血鬼。连这种东西都送过来了吗。」
在相似大系世界被英雄葛兰·阿萨雷击毙的《不死王》斯赛拉米斯·艾拉德·玛那的部下,曾经在这个世界将欧洲搅得天翻地覆。他们滥用相似大系的魔法医疗技术,复制各种世界的魔法使对身体施加的强化,然后再杀死原本的使用者。被阳光照到就会死的各种妖魔鬼怪的传说中,有好几成原型都是会被魔法消除烧毁身体的斯赛拉米斯派魔法使。
仁二话不说发动魔法消除,光天化日之下的怪物应该已经化作了飞灰。
但他还是不知道受到再演大系操纵的《协会》到底送来了多少高位魔导师。征服《地狱》,不只是英雄葛兰,也是全体魔法世界的夙愿。
魔法使一般而言都完全不愿意遵守这个世界的法律和规则,这是仁在魔导师公馆与犯罪魔导师战斗多年认识到的事实。只要这个世界还被蔑称为《地狱》,就没有什么能阻止魔法使把这个世界的居民当作非人之物蹂躏。
发生了如此规模的爆炸声和地面震动,附近的人家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看样子应该是已经撤离避难了,想到这里他松了一口气。
「老师,怎么办?」
梅洁尔本来想抓仁的衣服,中途又下定决心牵住了他的手。她小小的手掌已经被紧张的汗水浸湿。
「我明白的,老师肯定是要去战斗吧?」
在魔法世界长大的她十分清楚,魔法使们对这个过去没有奇迹的世界的蔑视非同寻常。从魔法世界最初的《流浪者》通过《门扉》来到这里的时候开始,这个世界就被称为《地狱》。伟大的《流浪者》遭到魔法消除被长矛捅死后,当地居民就成了《恶鬼》。数万年的憎恨、恐惧、和轻蔑,现在终于露出了獠牙。
仁的视野外又喷出了火柱。不管他的魔法消除有多强,不成规模的《魔炎》,还是无法压制快要变成暴徒的整个魔法使集团。
「交给我吧。」
按说应该去买饮料了的仓本绊回来了。
「小绊!」
「绊。」
绊的眼睛还是红的,但她清晰地开口说道:
「武原先生,这是我的职责。」
「这种规模靠一个人怎么对付啊。而且,没能阻止舞花都得怪我。」
「不,由我来对付。我有能力对付。」
仁为了阻拦绊差点说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但他的常识转眼间就被《神人》打得粉碎。
绊的手中打开了再演魔导师眼中世界的化身《书》。
「我会实现你们的愿望,也请各位在此履行约定!」
她如同在喝令世界的声音,得到了世界的回应。
仁觉得,最强的魔法使,指的应该就是眼前的仓本绊。
「……这是、怎么回事?」
他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
绊的身旁突然出现了另外的『绊』,数量多达二十余人,却和《破灭化身》有明显的不一样:她们全员的年龄看起来都各不相同。
「难道、是《化身》?」
就算是以魔法形式记述自身的《化身》魔术,仁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但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名称来描述这种现象。
一位年龄格外小、看起来最多也就是小学中年级的绊,注意到了仁说的话。
「《化身》吗……这样啊,原来看起来像是《化身》啊。」
『她』穿着像是溺爱孩子的家长选的高档大衣,他们的视线刚一交汇,『她』便优雅地向仁低头行了一礼,留至肩头的发梢随之晃动。
「初次见面,这个世界的武原先生。『我们』是与这个时间流不同的其他历史上的『仓本绊』哦。打个比方的话……就类似《圣灵骑士》可以召唤其他时间流上的《骑士》,只不过我们是通过『世界的尽头』来到这里,所以自由度要比《圣灵骑士》高得多……嗯……」
仁已经不知道该回应什么话才好了。这个幼小的『她』,似乎比真正的绊要聪明得多,导致他没办法把『她』当作小孩子对待。
『绊』像在掩饰什么一样,对目瞪口呆的仁露出笑容。
「不过,考虑到正是再演大系的历史改变制造了历史的《化身》,『我们』也可以算作是一种《化身》吧。」
梅洁尔似乎领悟到了什么。
「也就是说,再演大系的历史改变,其实是在出现自己想要的结果之前不停重复改变,说白了就是在靠蛮力硬来?」
「不愧是梅洁尔姐姐,这么小的时候就很厉害了啊。」
比梅洁尔还小的『绊』称她为姐姐。这个『绊』生活的历史上,大概是梅洁尔在照顾『她』。
然而,真正的绊本人却无言地躲开了视线。
幼童『绊』没想到当事人居然这么不争气,显得非常苦恼。
「那个,其实呢,为了引发《降临》,『未来』的魔法使一直在不断扔骰子,直到中大奖。到《神》降临的历史诞生为止,不论历史改变造成了多少个新的分支历史都无所谓。《神》是魔法世界全部自然秩序的监视者,不管分出多少个时间流,也都在《神》的支配范围内。」
「呃、嗯……这次、我应该是懂了……」
还好『她』心地善良,没有揪住这一点不放。
比梅洁尔个子还矮的幼童『绊』,以仰慕的眼神抬头望向梅洁尔。
「现在能大概明白『我们』是怎么回事了吧?我是绊出生时,没有被托付给仓本慈雄、而是被带到圆环世界的历史上的『仓本绊』。在我的历史上,伊利斯阿姨赢得了圆环世界的战争。伊利斯阿姨和梅洁尔姐姐都教过我魔法,『我们』之中最懂魔法的应该就是我。」
根据仁对梅洁尔的母亲伊利斯的了解,很容易想象在那个历史上她会有多热心地研究『绊』的再演魔术。
就在紧挨着仁的地方,不知不觉间出现了人的气息。那是一位身披灰色长袍,虽然年龄和绊没有区别,却有着复仇者的阴暗眼神的『绊』。
「『我』是在与《近神者》葛兰战斗中,你被浅利凯兹从背后刺杀的历史上的『仓本绊』。放心吧,我绝不会再让《协会》那帮该死的魔法使杀了你。」
一位待在梅洁尔旁边似乎很是难堪、年龄大约二十多岁、有着轻飘飘的女性气质的『绊』,被推到了仁的面前。
「『我』、那个……要说是从哪个历史过来的话……」
随后,栗色的头发已经长到盖住后背的『她』,对仁深深低下头。
「对不起!我说不出口。」
这些『绊』之中,还有三十多岁的绊,甚至还有孩子估计都和仁一样大了的绊。但是,她们没有过来搭话,只是温柔地在远处注视着他。
将『她们』召唤过来的绊时而好像很寂寞地垂下视线,时而往手上吐出白气驱赶严寒,看起来显得无所事事。其他的『绊』都温柔地和她保持着一定距离,『她们』似乎都知道绊的表白以及她刚刚哭过。
只有最小的那个『绊』,靠近到了绊的身后。
「没事的。」
接着『她』以天真无邪的表情轻轻拍了一下绊的屁股。
于是正在吸鼻涕的绊往对方的小脑袋上重重锤了一拳。
「好疼!你这不是拿我撒气嘛!亏我对你这么亲切!」
抱着脑袋的幼童『绊』抬头朝绊投去幽怨的眼神。
绊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啊哈哈,我真是丢人现眼啊。」
灰色的『绊』补充了一句:
「即便如此,能说出口也是一件好事。毕竟还有像我这样的,连丢人现眼的机会都没有。」
随后,『她们』开始行动,去完成自己原本的任务。
灰色的『绊』以英气十足的声音发出号令。
「好了,集中在此处的『现在』,去给从『未来』改变世界的再演干涉一点教训吧。向操纵『过去』的那些人降下来自历史的制裁!告诉她们不断迷茫战斗的人生也绝不是没有意义!」
幼童『绊』手中的《书》发出耀眼的光芒。『她』高声发出与年龄不符颇有气势的大吼,显露出了『她』经历过的苦难。
「二十六个历史,二十六名《神人》的力量。这就是『我们』的愤怒,『我们』活过的证明!」
二十六本《书》释放的魔法扭曲了世界,仿佛降下了二十六颗太阳。
在光芒的洪水中,绊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向『她们』说
道:
「之前是不是说这是《化身》来着?」
还是个孩子的『绊』将荣誉让给了绊。
「由你来起名字吧。这可是在全魔法世界头一次发动的,再演大系的《化身》。」
于是绊闭上眼,深深吸进一口气,说出了那个已经决定下来的名字。
「《命运化身》——」
「不会吧……这……」
梅洁尔震惊得说不出话。
那是真正的奇迹。
仁也无法用言语形容眼前发生的事。
「刚才的那个、喂、等一下……」
他应该没有看错。在灰色的『绊』身旁出现、然后一瞬间便消失了的魔法使,是《近神者》葛兰·阿萨雷。
梅洁尔仰望天空,眼中盈满了泪水。
「这完全是在作弊了吧……」
首都上空展开的直径一公里巨大魔法阵的更高处,又展开了一道直径十公里的超巨大魔法阵。而且,在大了一个数量级的主魔法阵周围,还有七道辅助魔法阵正在自旋。这种魔法阵证明施术者扭曲了魔法的根基——认知,能展开这种魔法阵的人,在圆环大系的历史上也仅有一人。
「伊利斯阿姨!」
幼小的『绊』快乐地挥舞双手。
这个世界上,无法同时出现同一人物的两个个体。就如同被魔法化的人类《圣灵骑士》,同一位《骑士》也不能同时召唤出复数。
然而,葛兰和伊利斯,在这个时间流上都已经不存在了,他们在这里早已是死者。
除去绊自身的其他二十五个『绊』——《命运化身》们唤来这个世界的魔法使,都是『她们』在各自的时间流上的同盟者或是利益相关者。这是『她们』在各自的世界里拼命活下去,不是靠魔法、而是靠人际关系建立的『牵绊』。
『未来』的再演魔导师无法操纵这些『同盟者』,因为他们是不同时间流上的人。
在各自不同的历史上,『她』自身都采取了行动,于是便与不同的人产生关联,诞生人与人之间的结系。出现在这里的,是一个又一个的世界。
当然,『未来』的干涉者也察觉到了这些援军的危险。一道和刚才同样的光箭,精确地瞄准仁和这一群『绊』射了过来。
「呵。」
身为战士的灰色『绊』哼笑一声讥讽对方的浅薄。
『她』从长袍袖口中拔出一柄古剑,扫清了魔法炮击。后续不断射出、足以将这附近一带全部化为焦土的超高威力魔弹,也全部被她长剑一挥便彻底抹消。
「《神人》身上怎么可能没有一两个自己历史上的《神人遗物》呢。」
再演魔导师展现出的未知技术体系让仁震撼得难以呼吸。不过,巴比伦事件中的《幻影城》,也发挥了如果仅仅是操纵在场的魔法使就无法解释的魔法功能。再演魔导师从各种《神人遗物》中引出魔法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
据说在『她』的历史上仁已经死了的这位灰色『绊』,腼腆地羞红了脸。
「看来这个时间流的我,还没有学会从《神人遗物》中引出里面包含的魔法。」
从虚空中涌现的魔法使们一个又一个地越过他们向前。
这些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死去的人们组成的大军中,有《鬼火众》魔法使和仁以前未能拯救的人,有和他厮杀过的敌人,还有和他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们。
好似在鼓舞他对所有悲剧放声大笑。
仿佛浪潮要将一切冲上善恶的彼岸。
✝
从公馆本馆撤退到地下的人们,都是一些社会地位最为弱小的魔法使。作为罪人被流放到这个世界的刻印魔导师,不受代表魔法使利益的《协会》保护。另外对于日本政府而言,他们也是需要耗费大量资金、难以和其他国民同等对待的负担。不论是在这个世界扎根生活的刻印魔导师及其家人,还是在六十年前就移居到地下都市的刻印魔导师的后代,都处于孤立的状态。
会保护他们的,只有将刻印魔导师视作工具的魔导师公馆相关人员。如今这种援助,完全是出于责任感、以及希望同样的弱势群体之间互相帮助的盘算。
「我凭什么就得落到这种下场!」
浅利凯兹曾经也是刻印魔导师,虽然依靠杀死哥哥葛兰的功绩重获自由之身,但盯上他的麻烦还是持续不断。
他们逃进地下战壕,身后的追兵还是穷追不舍。敌人从黑暗中伸出的相似大系魔力弦向众人捕去,凯兹一直忙于一个个切断这些连着必杀魔术的相似弦。
「我在保护你们,可你们为什么不保护我!」
「凯兹大人,请您退后。」
女仆少年接连投掷出藏在迷你裙下的匕首,利刃不断扎进身穿燕尾服的魔法使追兵的脖子。少年将手中的匕首和刺中目标的匕首用相似弦连在一起,然后扭动手腕。一众魔法使的脖颈高高喷出鲜血,但却没有一人倒下。
改造过自己身体的斯赛拉米斯派高位魔导师,是货真价实的不死生物。
「琉华华华华……」
一道仿佛已经锈蚀的怨恨之声呼唤女仆少年的名字。琉华·艾拉德·玛那倒吸一口凉气。追兵的魔法一口气将少年的连身围裙从胸口到腹部完全撕开。
少年泛着光泽的丝质内衣又被不可视的力量狠狠拽开,仿佛要戏弄因羞耻而咬紧嘴唇的琉华,他的裙子也缓缓地自行向上掀起。
突然,这名不死绅士的脖子,在蝴蝶结上方的位置被人一刀两断,脑袋高高飞到了空中。《笑脸郎》虎坂井雷伊手握刀背处刻有鬼面纹的魔剑,悄无声息地绕到了相似魔导师的背后。
「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们挪到队伍最后面去?要是盯上凯兹先生的敌人从前面过来,整个队伍都得停下来。」
「什么,这是要抛弃我了是吧……你们就是打算趁我被袭击的时候自己逃跑对吧!」
《笑脸郎》依然像在微笑一般眯着眼睛,回复凯兹的不满。
「没有那么简单。这看起来估计是肃清了。『未来』的那帮人已经抑制不住魔法使的暴动,所以就打算把有可能阻碍今后历史的人全部杀光。」
「那我们要怎么办?《沉默》是怎么说的?」
凯兹自然会发出诘问。虎坂井浅笑着应付道:
「老大的判断很准确。还好我们行动得早,追兵只有盯上凯兹先生脑袋的相似魔导师,这已经是相对最好的情况了。当然,好虽然是好,但如果用《书》追踪我们,我们还是会轻易输掉。现在这种程度要是都赢不了,那就更别谈之后了。」
在说话期间,虎坂井也在闪躲从阴影中渗出的追兵的魔法、挥动兵刃将敌人逼退。避难民们没有管凯兹和琉华,开始向后退。前方传来了枪声,队伍放弃了继续沿这条路前进,打算绕路迂回。
「等等、我也要逃。」
就在他回过头的时候,凯兹看到自己、琉华、以及虎坂井都连上了多达几十根相似弦。
从结果来看,他的勇气没有意义。凯兹从附近开始切断相似魔术的银弦,但他没能切断全部。相似大系的《化身》《原型化身》,能够针对本来难以受到魔法直接作用的人体,直接引发变化。
凯兹的体内迸出数道冲击。有温热的东西从喉头涌出,吐在地上,全部都是血。
他的数个脏器都在一瞬间遭到破坏,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全身失去力气瘫倒在地。
他的眼前一片模糊。黑暗中只有微弱的魔法照明,他什么都看不清。相似大系的魔法治疗,是通过《原型化身》使自己的身体与健康的人体相似,因此,感觉出现异常的相似魔导师无法救治自己。他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自己会死。
「凯兹大人!凯兹大人……」
黑暗中传来奔跑的声音,是那位说自己尊敬他,所以他就一直带在身边的少年。
但是,琉华身上也缠绕着无数的『魔法』。那不是相似弦,而是仿佛从并非这个世界的地方垂下的操纵提线。琉琉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就被那些魔法引了过来,引向和凯兹同样的死地。
「……别这样。」
凯兹伸出麻痹冰冷的手。明明自己已经注定要死,让他愤怒的却是尊敬他的人要被杀死在他的眼前。
当他抓住那些『魔法』的时候,他领悟到了那是何等规模的庞大之物。即便如此,一路摸爬滚打走来的愤怒,总是被肆意摆弄的憎恨,还是给了他最后的力量。
「抓住你了……你也给我、栽下来……吃土吧……」
抱住浅利凯兹身体的琉华·艾拉德·玛那毫发无伤。凯兹一瞬间解除了全部的相似弦。而代价,就是他自己倒在了血泊中。
又有相似大系高位魔导师陆陆续续从通道深处的黑暗中现身。相似世界斯赛拉米斯派的魔法使之间存在协议,杀死凯兹的人就会成为下一任领导者。
「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果然是愚蠢的野狗。」
因此他们纷纷嘲笑这个男人碌碌无为的最后。十个人、二十个人,为了争抢那个刺下最后一击的角色,如同看到尸肉的
猛禽一般包围了倒地的凯兹。
就在这时,相似魔导师们的动作突然全部停止。
就仿佛出现在这里理所当然一样,一名魔法使现身了。
这名男人身穿缀有精致饰纹的黑色长袍,由于完全处于另一个层次的存在感,使得他整个人都像是从背景中凸显而出。
高位魔导师们看到这个男人的一瞬间,便爆发出一阵喧哗。
「不可能……《近神者》……」
躲在通道里的八名高位魔导师连忙后退。头被砍掉依然活着的魔导师,也捡起了自己的脑袋。
《近神者》葛兰·阿萨雷击杀了相似大系曾经的最高位魔导师《不死王》斯赛拉米斯·艾拉德·玛那,包括在场的数百名支持者也无一活口。
「看来在这个历史上,我也将你们这些死人送回了应该待的地方。」
本来如神一般大逞威风的魔法使们发出绝望的尖叫。他们的夜视眼就好像一下子不再起效,令他们不知所措。怀抱着自己脑袋的魔法使突然就失去全身力气瘫倒在了地上。
葛兰肉身的躯体没有受到任何强化,他使用了被畏称为《再诞祝福》的防御破坏魔法。葛兰让敌人与自己原原本本的肉体『相似』,便能让敌人身体上施加的一切强化和改造强制清零。
如同重新出生了一次、失去了不死肉体的高位魔导师,所有人都在同一瞬间倒地。葛兰的魔法破坏了他们恢复肉身的心脏,于是他们全部当场死亡。
「你救了我一命,我才能站在这里。我也时常会想,我刚一重逢就马上失去了的弟弟,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人。」
这位葛兰所在的历史上,他的弟弟死后,他便将服装的颜色从过去的灰变成了弟弟的颜色。他已决定要一直背负这个颜色,直到将《恶鬼》彻底驱逐出《地狱》。
然而,对于英雄而言,从今天开始,他的黑色长袍就不再仅仅是复仇的象征。
「我在生命的初始之时见到了神,那么你,在生命的最后可有看到神的尊容?」
葛兰还没施展治疗,背后就有许多脚步声靠近了过来。凯兹治疗过的人们,都围到了倒地的男人身旁。
「所谓魔法使,不是凭力量逞威之人。匍匐在地面之上,不断挑战生存本身的,才是真正的魔法使。」
连不认识英雄容貌的人们,都抱住葛兰恳求他救救凯兹。
「弟弟,你是我的骄傲。」
✝
与此同时,炼金大系高位魔导师《无双剑》赛拉·巴勒德正飞在空中。
已经有大量魔法使来到了地面上空间紧促的城镇中,因此她选择了天空。
她就如同刚刚抵达这个世界、未曾体验过《魔炎》恐怖的魔法使一般无所顾忌地在蓝天上飞翔。
「能在天上赴死,正是我的夙愿!」
她毫不遮掩的肌肤反射着太阳光,在空中划过闪亮的白影。
将要迎击数不胜数的敌人的她,正下方有一座小学。她想起梅洁尔就在上这个世界的小学。有一段时间,她还在一个《恶鬼》小学生的家里叨扰。她全裸的胸膛中涌现出了怀念之情。
在小学操场上避难的孩子和附近的家人向赛拉挥手。
她并没有义务为这个世界舍命。只是,正因为和眼下的都市居民们以赤裸的肉身接触交流至今,她难以抑制自己的愤怒。
「要是让一帮趁着混乱闯进人家地盘的东西在自己面前嚣张跋扈,那简直是女人的耻辱。虽然时间不长,但我好歹在这里生活过,搞得当地人觉得魔法使就是趁火打劫的强盗,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由于《协会》的中枢就在地下极深处,魔法使们正不加控制地从魔法世界流入。本来,这个世界在魔法世界看来就是最优的实验环境,掌管它所带来的利益就是《协会》权力的源泉。
数千发魔弹瞄准赛拉扑来,全裸魔女一个急加速便将其全部甩开。
「太慢、太慢了!」
在空中,炼金魔导师同时拥有超越音速的战斗机动所带来的回避能力、以及能用肉身弹开攻击的高超防御力,一群高位魔导师想要杀死一个炼金魔导师也并不容易。然而赛拉的全部精力都耗费在了防御和回避上,只能单方面承受敌人的攻击。
几乎没有魔法使对破坏当地居民的生活心怀犹疑,想要阻止这种蛮行的赛拉是孤独的。对方只需要简单地开火,她却必须一边牵制一边在生死边缘躲闪。她就是一场狩猎中的猎物。
<玩腻了。毁灭吧。>
赛拉的脑内响起了声音,她突然无法呼吸,失速坠落。操纵环境的魔术虽然难以回避,但大多并不致命。
——除非还有追击。
紧追着咳嗽不止的赛拉,数千枚魔弹的风暴要将她吞没。
她知道这次躲不过去。
她闭上眼,看来这辈子就到此为止了。
就在此时,远处响起了一个声音。这足以让她已经放弃的双眼骤然瞪大。
「不在天上飞又算是什么魔法使!」
那是赛拉十分怀念的气息。
它如暴风一般狂野,从她身旁倏然刮过,抱走了她的身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居然还能有再次一起飞翔的这一天!」
「史皮兹!?是史皮兹吗?」
掠走她的人,不论是饱经锻炼的斜方肌,还是养眼的肱二头肌,她都十分熟悉。当她看到剃光的脑门反射出阳光的时候,只觉得哪怕这是幻觉也无妨。
「真是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啊,大姐。」
兼具优雅和健壮的面孔上留着浓密小胡子的大好男儿将她搂在结实的臂膀之中。他是在这个时间流的历史上早在巴比伦事件之前就已战死殉职的《大气泳者》史皮兹·莫德,赛拉的义弟。
她也再次开始飞行,如同和他组成了飞行编队。
史皮兹如飞机般平展双臂,漂亮的飞行姿势让健壮的躯体一览无余,当然,是全裸。
义弟低头俯视地面上的人们,随后露出灿烂的白牙向她一笑。
「大姐!我们来次那个吧!」
赛拉马上回应他,调整相对速度,让白色裸足落在义弟涂了油的背阔肌上。
全裸的赛拉将史皮兹肌肉发达的肉体当作冲浪板,在蓝天中乘风破浪。
「就像做梦一样!我记得小时候经常和大姐这么玩。」
赛拉的手中便是《无双剑》称号的由来《圣别化身》,她将其扩张到两百米长,端在手中有如持剑作势。她未曾想过,往日将战斗机动托付给史皮兹、自己全力挥舞《无双剑》的时光,居然还能再次到来。
「好了,我们上,史皮兹。今天,我们就是姐弟合一全裸骑士。」
赛拉知道这是奇迹,不会长久。从不同历史上来到此处的史皮兹也清楚这是片刻即逝的梦幻。
跨越生死重逢的姐弟向着密如云霞的敌人高声报上姓名。
「《无双剑》赛拉·巴勒德!」
「刻印魔导师史皮兹·莫德。」
全裸的疾风呼啸而起。
「「来吧,决一死战!!」」
✝
「这可太厉害了,那真的是《大气泳者》。」
在避难者都已离去的公馆本馆遗迹,魔法学者沟吕木京也高声欢呼。
他放下望远镜,因为没有可以写字的地方,就用圆珠笔在白大褂衣袖上写下笔记。
对他而言,这场魔法使暴动,以及似乎是再演魔术造成的死者复活,就是数据的宝山。他只恨自己居然没有带摄像机。
「好痛、好冷、好舒服……」
《荆棘姬》欧尔嘉明明已经用魔法治好了伤,却还是抱着双腿身体抖个不停。看样子是神经还没有完全恢复,毕竟圣痕大系的治愈魔术不会消除记忆,这也可以预料。
自从接到阻止安装《增幅器》的行动已经失败的报告,魔法使就如同雪崩一般涌入这个世界,完全不见停歇。根据沟吕木在山丘上的观察和估算,地面上的异世界人在这一个小时里至少增加了五千人。
「估计是『未来』的再演魔导师操纵了《协会》的负责人,在随意分发来到这个世界的入境许可吧。」
即使取得一定程度的缓和,恐怕异世界人还是会充满这个世界。毕竟,整个《协会》圈一千个魔法世界希望入境的人都会来到这里。
应当保护秩序的专任官们,虽然在《竖井》中没有出现牺牲,但全都分散到了不同的地方。
而且,之前与他们交战的三名超高位魔导师全部生存,不知跑到了何处。沟吕木强烈地体会到,如此看来失去《鬼火》东乡造成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真的是,要是有你在就好了。这就是通往新世界的阵痛吗。」
就在此时,市区响起了如同大炮发射的轰鸣。沟吕木拿起望远镜观察发生了什么事,结果看到有坦克开在了国道上。这些坦克不属于自卫队也不是驻日美军,炮塔上印着他曾经见过的纹章。
「这上面写的是——怀斯曼狩猎魔导师大队。王子护君
属下的佣兵,什么时候从中队扩张到大队了?」
头顶上响起了螺旋桨声。
不知从哪里出现的运输直升机从低空飞过进入战场,手持枪支的魔法使部队接二连三地以肉身从直升机中跃下空降,随后在空中迅速组成阵型发动大型魔术,将周围的敌人一齐扫清。他们的做法与圆环大系电磁骑士团袭击国际展览中心时施展的都市魔法阵集团魔术颇为相似。
沟吕木看到这群轻易镇压了周围的次世代机械化魔导师,如同孩子一样大声欢呼。
「真了不起!正是因为魔法使和这个世界接触、以各种形式冲突,技术发展才能如此迅速啊!」
✝
新世界的洪流,对于自古以来就在这个世界工作的魔法使而言就是穷途末路。若对眼前的无秩序视若无睹,《协会》温和派至今为止与魔导师公馆构建关系的多年工作就会受到否定。
因此《逆天》尤利娅和报应骑士们拼尽全力不被浪潮裹挟。如果《协会》温和派被认定为没有价值遭到放逐,那么已经在这个世界培育出的魔法使文化会和新世界的文化之间产生断层,这将会成为未来千年的祸根。正因为是长寿的魔法使,她们无法忍受在今后的千年里每当发生问题就得承受问责。
「本人是因果大系报应骑士团次席、《逆天》尤利娅·苏瓦尔。《协会》绝不会容许你们的破坏活动。」
尤利娅和部下创造的合体因果巨兵《大逆天王》,以全高超过十二米的威容拦在了一众魔法使面前。
刚刚现身的一众《协会》魔导师,面对此等的巨人却没有丝毫畏怯。
因为有一尊比《大逆天王》还要巨大、全高达到百米的超大型人形构造体正在他们身后整装待命。它在市区中行走,踩过之处皆是一片狼借。由于它的重量,每踏出一步,周围便地动山摇无人能够站立,道路陷没,房屋塌陷,电线杆接连倒下。
四肢棱角分明的巨人发出庄重的声音:
<《逆天》尤利娅,就是你们温和派削弱了《协会》的力量。就因为你们要和这个世界的国家建立关系扩展势力的方针,我们不得不在漫长的时间里只能躲避《恶鬼》的耳目才能使用魔法。这个责任要由谁来负?>
因果大系的超高位魔导师构建的因果巨兵远比尤利娅的雄伟精巧,足以称之为因果巨神。
尤利娅她们温和派毕竟没有留下实际的功绩,在《协会》的地位只是越来越弱。
词穷的她眼看着对方巨大构造体的头部射出高压水流直接击中了她的《大逆天王》。因果巨兵被一击击飞,巨大的躯体碾过一片周围的建筑物落入了多摩川之中。
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温和派就一直饱受苦难。她们在葛兰事件中失去了重要人物,被怀斯曼安保调查公司搅乱了事业,又被《九位》发起的致力于全面战争的政治运动逼入绝境。
如今的《协会》被『未来』的再演干涉任意摆布。若追根溯源,这也是因为温和派的急剧削弱使得政局混乱,导致《协会》自身也看不到未来的方向。
然而,即使新世界来临,也不能将旧世界的谢幕交给混乱和破坏。
「你们好像陷入苦战了嘛。」
脚踩河底重新站起身来的《大逆天王》,收到了一个快活的声音。
在河边,一名身穿缝有黄金饰纹的毛皮民族服饰的年轻美男子,正注视着她的因果巨兵。尤利娅认得这名总是将卷发用魔法拉直的男人,她知道她们已经不会再见,所以此时的震惊无以复加。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尤利娅大人你们实在是太不争气了,所以我就来了。好好感谢我吧。」
因果大系高位魔导师《百手巨人》菲利浦·艾瑞哥尔,在这个时间流的历史上,痴迷于功名的他被《九位》欺骗,背叛了尤利娅她们,在葛兰战争中失踪,从此再无任何消息。
「真是个实验的好机会,看看我的《因果巨人三十五号》能不能适用于因果巨神!」
就好像敌人和自己人都已经不存在了一样。菲利浦轻盈地飞上空中,抽起的河水如同将他包裹住一样构成了半透明魔法机械,那是一只有五根手指的巨大连腕手掌。
《大逆天王》郑重地向那只神秘护手举起右拳。
「那我就心怀感激接受你的帮助吧!」
菲利浦的《因果巨人三十五号》和《大逆天王》高举向天的右手缓缓靠近、合为一体。
只有肘部之前比原先大了两圈的右手,如同要抓住天空一般,缓缓将五指握紧成拳。
《大逆天王》的机体中探出的吸水管喷出蒸汽,巨人隔空向敌人挥出右直拳,似要将右手带来的力量送往全身。随后,尤利娅高声唤出了她们『力量』的真名。
「《优胜·大逆天王》!」
她们面前的魔法使无一回应,甚至都没有人批评『优胜是什么鬼』。
因果巨神的头部再次射出犹如神剑的水流。
然而强势复活的巨人抬起右手,压榨空气构成盾牌弹开了魔弹。《逆天》尤利娅的重力控制催生的巨大火力,即便是《大逆天王》也还是太过脆弱无法直接承受。因此当有了《百手巨人》的力量之后,尤利娅的因果巨兵才第一次真正成为了完全形态。
「新世界的到来已经不可逆转。但正因为如此,至今为止的过去和新世界必须在今天交汇,然后才能真正开始。请各位不要妨碍!」
这是尤利娅发自内心的诉求。
牢牢承受了水流攻击的《大逆天王》,右手向紧随而来的烈焰擒去。
✝
「你们怎么搞得这么灰头土脸。」
面对突然现身的对手,她似乎深感无趣地嘟囔道。
浮在首都核心区域霞关上空的她,面前有两位魔法使:《雷神》克雷彭斯和《九位》。他们按理来说应该是任谁也无法轻视的超越者。
然而,她任由强风吹拂黑色长发,无畏地扬起嘴角。
「再演世界的那帮人也真是小家子气,难道是以为凭两个人就能对付我吗。」
伊利斯·阿琉夏完美比例的肢体裹在军服之中,身姿端正地俯视眼前的敌人。
「看来在你们的历史上,我是战败的《憎恶女王》。不过在我的时间流,名号可比这个更加响亮。」
《九位》就如同一台『未来』再演魔术操控的战斗机械。
被迫战斗但仍保持正常意识的《雷神》,带着特别的敬意和恐惧仰视眼前的女王伊利斯。
「能否回答我,在您的历史上,圆环世界在《三十六宫》的序列可有下降?是否也是因为您引发的战争,导致差一点被逐出《三十六宫》?」
然而,伊利斯对这种圆环世界可能出现的状况嗤之以鼻。
「什么《三十六宫》早就被我踹飞了。现在我的外号是《绝望巨神》,这次正在和《协会》打全面战争哪!」
「您这个人、真的是……」
仿佛后悔和遗憾全部一扫而空,《雷神》的眼神改变了。他几乎吸干了周围的全部《魔力》,集中到了一点。
即便是伊利斯,不收集《魔力》也无法使用大型魔术。然而,她对自从圆环世界的战争以来就没有进步的《雷神》大加嘲笑。
「哈哈哈哈哈哈,我真是被小瞧了啊!你难道根本想象不出来我要是比之前的战争时更强会变得如何吗?」
她在空中立起一根手指,顿时四面八方都有强能光线倾注而来,仿佛在收集全世界的力量。光是一种电磁波,而对于圆环大系而言电磁波就是《魔力》。伊利斯让部下们从远方向她发射光线,便能一瞬间收集庞大的《魔力》。
《雷神》意识到对方能以远比他更短的时间发动超高火力的魔术,便立即放弃攻击采取回避行动。然而,还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
七道辅助魔法阵集中在了伊利斯立起的手指前,随后,光线捕获了正在上升的《雷神》。紧接着,一枚巨大的火球凭空出现在了霞关上空一千米的位置,直接射穿天空消失在了苍穹的尽头。
之后,白昼的天空中淡白的月亮表面迸出闪光,伊利斯施放的大型魔术将三十八万公里的距离如同薄纸一般击穿,超高热传递至月球表面引发了大爆炸。
「不要害怕未来啊,我们可是魔法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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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仁所在的位置,也清楚看见了伊利斯施展的魔法释放出的闪光。
伊利斯的战斗力比他之前听说的还要恐怖得多。刚才的魔术大概是伊利斯让属下的电磁骑士团构筑都市魔法阵,将收集来的魔力转移给自己,用这种方法就能轻易连续施放大型魔术。
而且,仁也能看出来,梅洁尔明显正心神不宁。
他觉得这是在这个世界努力至今的少女应得的奖赏。
「你去吧,注意不要卷进魔法就好。能和你妈妈见面的机会,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嗯!」
她的表情无比坦率,实在是太像个小孩子,让他不由得心生伤感。
仁在梅
洁尔背上轻轻一拍,她便在脚下生成魔法阵直线飞了出去。
她一路上好几次回过头来冲他挥手,每次他都同样挥手回应她,就这样目送她离去。
放眼望去,各处的战斗都混杂着来自不同历史的援军。仁悄然叹了一口气。
面对若是平时他绝不会放置不管的情景,他也没有发动一次魔法消除。『绊』们召唤过来的援军,除非是不靠魔法也能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实体,否则一旦受到魔法消除就会就此消散。
「真是头疼。这种情况下,难道我就只能老老实实等着吗?」
街区里发生了火灾,到处都能听见消防车和救护车的警铃声。这次战斗或许是他经历过的规模最大的一次,因此他也不知道最终会扩大到什么地步。
「武原先生什么都不用做。你不需要再战斗了。」
从无所事事的仁背后靠近他的,是身穿灰色长袍的『绊』。
「果然,就算是不同分支历史上的人,也还是小绊啊。」
「我倒是宁愿由我来当『最后的魔法使』。」
即使在不同的历史上,绊也在受苦。原因还是『未来』的再演魔导师遵从再演法则拯救世人的压力,不断干涉历史。
「但是,我做不到。只能托付给这个时间流的绊。」
仁想要给这个眼神与过去的他很像的『绊』带去勇气,将手轻轻放在了她的头上。身穿长袍的『绊』看起来还是高中生,既然『她』是葛兰事件中仁死亡的时间流上的『绊』,就意味着不到两年时间她的说话风格就变成了这副样子。只要想象一下她度过了怎样的人生,他就不忍再看。
「『小绊』你有权获得幸福。如果『小绊』的时间流上我还活着,肯定也会这么说的。」
在这个『绊』的身后,有一名身穿野战服、剃平了脑后金发的女性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她摘下脸上戴着的氧气面罩,直接将上半身探进了梅洁尔在公寓地皮内造的小狗屋。
「嗯,狗屋打扫得不太仔细嘛。」
她不顾目瞪口呆的仁,从腰间的挂带上取下小型清洁工具,开始慢悠悠地打扫起来。此时仁想起来了,这是跑过来想要当梅洁尔养的狗的贤猎大系魔导师、《砂之猎犬》濑利尼嘉塔。
「你这是干什么?找梅洁尔的话,她刚刚出去了。」
然而,尼嘉塔一看到仁,就趴在地上摆出了充满敌意的姿势。
「噢噢,你小子就是抢走了我一号爱犬宝座的武原仁!」
她好像说了什么不能当作没听见的话。
仁和一位正打开着《书》的『绊』对上了视线。她似乎认识尼嘉塔,见状很为难地连连摆手。她就是见到仁时向他说『对不起』的那个『绊』。
「不用了!不用告诉我那边的时间流上我变成了什么样子!感觉要是听了估计会受挫得想死。」
不过,他稍微放心了一点。就算在不同的分支历史,『绊』还是有在好好构筑自己的生活。因为有许多人的存在,才会发生接触,形成牵绊。如今身在此处的『她们』也是绊,肯定也构建了能让仁感到欣慰的人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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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战斗,就如同是再演世界到来的过程中所引发的一切不良影响的总清算。在一连串的剧变中,梅洁尔也失去了太多东西,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即便如此,强烈的好奇心还是令她无法不去触碰眼前的事物。就算是心怀恐惧、就算这并不正确,她也无法容忍错过本来可以抓住的机会事后后悔不迭。
梅洁尔扩大自己的魔法阵,好让或许在战斗中的母亲能够清楚看见。随后驱使魔法径直向母亲飞去。
在作为刻印魔导师堕入这个世界之前,她只是个渴求宠爱的孩子。如今,她面临战斗心怀尊严一步不退,她知晓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她交到了朋友,以及、她恋爱了。
她不可能认错这压倒性的力量,母亲就在那里。她已经失去的人,就在她的前方。
「母亲大人!」
映入她眼中的是身披军服的高大背影,就和她们分别时别无二致。
「啊哈哈哈,你还活着啊。真的还是个小姑娘,有变得像个魔法使了吗?」
黑发魔王哈哈大笑。
一想到母亲正在看着自己,全身就动弹不得好似麻痹。
她们间隔了大约五十米的空间,梅洁尔无法继续靠近,她羞得不敢上前抱住母亲。
「我就像母亲大人教我的那样,把拦在面前的东西全部收拾掉了。虽然输过很多次,好几次差点死掉,但我还是活下来站在了这里!」
「哎,那你不就已经是了不起的魔法使了嘛。」
母亲随意地将两手插进裤子口袋,好像很愉快地露出微笑。
「我成了了不起的魔法使,母亲大人高兴吗?」
「如果说有哪一天我能同时作为魔法使和作为一个母亲感到高兴,那就是自己的孩子无可置疑地超过自己的那一天。到那时我肯定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吧。」
梅洁尔不敢靠近的距离,母亲也没有主动缩短。
「你所知的那个我,死的时候是笑着死的吗?」
比起梅洁尔的状况,伊利斯似乎对这个时间流的历史上自己的死法更加感兴趣。这种强烈的自负也让她无比怀念。
「是笑着死的。当时我去了母亲大人战斗的地方,然后您就看着我,大笑着死了。」
梅洁尔意识到母亲是看着她、笑着迎来生命的最后。
她拼命抑制翻涌的泪意。
「你好像变倔了啊。高兴的话,哭出来又有什么不好?」
然而,倔强而高傲的少女还是还给母亲全力的笑容。
「我自己怎么能哭呢,我最喜欢的可是看别人哭啊。」
「哟,还挺威风的。真想让我家那个装模作样的女儿瞧瞧。」
母亲好像打心底里愉快地将『自家的女儿』和梅洁尔比较。她虽然心里十分清楚,但还是感觉仿佛脚下绊了一跤。眼前的母亲并不属于她,这个人有并非是她的另一个『梅洁尔』,母女两人一起生活在同一个时间流。
「母亲大人……虽然您不是我的历史上的母亲大人,但我还是有一件事希望告诉您。」
「什么事,说来听听。」
「我有了喜欢的人。我决定要和那个人开始交往了。」
如果母亲还活着这就是她第一个想要报告的事,然而一说出口还是全身发热。但只要一回想起表白时的喜悦,笑容就不由自主地绽放而出。
回过神的时候,母亲已经出现在了身体接触的距离,伸出左手将她抱在了胸前。
「你好好夺下了自己最想要的男人啊。这可真的得让我家女儿学学了。不过,你的历史上的我,好像并没有做多少母亲该做的事。既然如此,就由我来送给你一生的礼物吧。」
这时梅洁尔才注意到母亲在干什么。伊利斯的右手擒着《九位》的头,这段时间里一直以魔法彻底封锁对方的行动。
伊利斯随手将《九位》沉重的机械躯体抛开。『她』本来如同提线木偶的身体仿佛突然从睡梦中苏醒,做出了近似于一般人的慌张动作。
「……姐姐大人。」
『她』本来被『未来』的再演干涉切断了感觉器官和意识的连接,现在却稳住了身体重心迅速和伊利斯拉开距离。这具钢铁身体的制造者本人伊利斯,用魔法修好了《九位》体内的回路。
「……你修改了我的神经系统构造吧。现在『未来』的魔法使没法对我的体内中枢动手了。」
「再演大系的那帮人,在我的历史上也对我多有『照顾』。这算是一种对抗他们的手段,我一直都想找机会试一次。」
同一个时间流上的魔法使设计的物品,会被再演大系通过《书》探明具体构造。然而另一个时间流上的人创造的东西,就不存在这个危险。
破坏了两人之间关系的罪魁祸首,向警惕地摆出防御架势的《九位》投去赞赏的话语。
「在这里你好像赢过了我,干得挺漂亮嘛。」
梅洁尔感觉自己明白了为什么母亲要在她面前唤醒《九位》。因此,她郑重地面向了自己的姑母、以及仇人。
「母亲大人马上就会离开,但我还在。总有一天我要凭自己的力量超过你。」
《九位》傲然接受了梅洁尔的宣战。
「——可笑。」
接着,伊利斯像是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望向了白日天空中、她自己刚刚引发过大爆炸的月亮。
「还真厉害。《雷神》那家伙直接挨了那一击居然还活着。」
魔法使中的魔法使,认为正是吃下智慧果实的人类犯下的罪孽才值得喜爱。梅洁尔母亲清澈的眼光,即使明知是近乎疯狂之举也还是唯独注视着遥远的未来。
「人类是无法忍耐『救赎』这种东西的。人就是要互相研究,互相较量,把好的坏的都试过,被恐惧逼着拼命向前。所以,不论是恋爱还是厮杀,肯定都能把我们带去远方。」
✝
《导师》艾丽瑟
·邦施坦因,在某种意义上最能体现魔法使的身份所代表的疯狂。
经常提起道德伦理的她,自己却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失去了理智。
「仓本绊必须要死。来自『未来』的干涉,在操纵仓本绊使用魔法时才能发挥最大的力量。杀了她才能削弱再演大系的干涉。」
艾丽瑟正要去诛杀仓本绊。
在她周围以粗壮的前后四足矫健地奔驰的,是一头宛如从幻想中诞生的长角巨兽。它不是自然界中存在的动物,更像是宗教绘画中恶魔的具现,延髓附近还生出了一个少女赤裸的上半身。那是《魔兽师》神和瑞希。
「……不行。」
瑞希以巨兽的躯体奔过住宅街的街道。
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飞起了以魔法生成的几千只猛禽,向艾丽瑟扑去,然后悉数被《自主运转魔力》吞食。
「……你……疯了……嘴上说着……漂亮话……却这么……轻易……杀人……」
艾丽瑟是吃人的魔女,她的《自主运转魔力》也最喜欢人类的味道。若在人居住的地方无限制散布,不知会有多少居民被捕捉吃掉。
「难道不是大家都疯了吗?」
《魔兽师》神话魔兽般的巨躯变化为雷光猛烈打在艾丽瑟的身上。被打上天的白衣少女,又被重新构成肉体的巨兽擒在了右手之中。
瑞希极度工整的面容也因愤怒而扭曲不堪。
仿佛从噩梦中爬出的浓毛巨手,捏紧了艾丽瑟纤细的身躯。然而,尽管处境如同被孩子粗暴扯弄的玩具,超高位魔导师脸上还是继续挂着清纯的微笑。
「人这种东西,难道不就是会慢慢变疯吗?所谓的正常,难道不是只有短命鬼才能领受的祝福吗?」
活过了五百年战斗的超高位魔导师,肉体化作无数凝聚的《自主运转魔力》,破碎四散。紧接着如同挥舞触须的黑色暴雪,贴上了巨兽狰猛头部后方瑞希的躯体。
艾丽瑟的肉体由《自主运转魔力》重新成形,掐住了瑞希线条优美的脖子。
「人类的行为有各种各样的颜色,一种行为一旦持续太久就会渐渐变色,你说是吧?你这一家也绝对没资格笑话神圣骑士团,你们存在的时间比他们还要久得多。」
嘎嘣一声闷响,瑞希的颈椎被轻而易举地折断。
吃人魔女张开的嘴巴里,生有肉食野兽般的尖牙。
「你一直都在支撑仓本绊,你的忠诚的确令人感动。」
然而,脑袋被拧了一百八十度的瑞希还是以巨兽的手臂抓住了艾丽瑟,将她脸上还带着微笑的身体砸在电线杆上。混凝土柱碎裂,电线缠上艾丽瑟的身体向其中灌注电流。
「《魔兽师》,你的家人,在神和宅邸烧毁之后都去哪里了?《魔兽师》和《神人》之间不是缔结过契约吗?」
瑞希用自己的手将头拧回原位。这种程度的损伤无法阻止能够无限产生自然造物的《魔兽师》。
「梅怛丽……朋友……」
刚刚遇见绊时,她们做了这样的约定。
《导师》艾丽瑟不仅仅是《联盟》这一大势力的议长,对魔法使相关的知识也十分了解。
「不是梅怛丽,而是梅呾利耶【弥勒菩萨】吧。那是降临于遥远未来的救世主的神话。从『未来』拯救世界,这不就是再演大系吗?你们的职责就是支持再演大系。……但是,到了如今,这个契约已经可以废弃了吧?」
瑞希认为艾丽瑟搞错了。神和家在远古时的祖先,的确与《神人》缔结了契约,但这与再演大系并无关系,而是由《最初神人》的丈夫《始源魔兽师》开始的复仇契约。
直到『最后的魔法使』完成复仇为止,她们都要与其一同走过时间的长河。如果『她』是全世界最后一个死去的人,那她就要去当那个倒数第二个死的人。
艾丽瑟散布的《自主运转魔力》同时引发了猛烈爆炸。艾丽瑟她们混沌大系的魔导师,可以将自身经历过的事物经由《自主运转魔力》复现。五百年间都立于战争前线的超高位魔导师,其身体本身就是包含了各类灾厄的潘多拉魔盒。
在仅凭肉体不可能承受的大型魔术轰炎中,瑞希依然毫发无伤。她凭借的是《魔兽师》的万能防御魔术《气盾》。然而,不论是展开速度、强度、还是修复速度,都已与瑞希自己过去使用时不可同日而语。
体内与她同居的成百上千个意识,出于生存本能,以远超她控制能力的高速使用魔法。巨兽的肉体上张开了无数只『眼睛』。
超高位魔导师艾丽瑟立即想到了那些『眼睛』的真面目,以及瑞希施展出高等魔术的理由。
「原来如此。你的家人都在那具肉体里了啊。代代的《魔兽师》都同化为一体,这是你全部家人的意志吗?」
「……绝对要……保护……绊……」
在瑞希眼里,绊不止是保护对象,更是她的朋友。第一次结交到的朋友,也是今后能够永远一起活下去的朋友。
「……今后……永远……在一起……」
瑞希呢喃出一心无二的希冀。
「……朋友……」
对她来说,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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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只存在一心无二的祈愿。
周围是如同由水晶切割而成的透明立柱与地板组成的巨大宫殿。艾蕾诺尔曾在神人遗物《幻影城》内部与仓本绊居住过一段时间。即便如此,笼罩着这里的光明气息和墓地般的严肃氛围,还是让她本能地端正自己的姿势。
这座魔法设施,是艾蕾诺尔失去旧时自我的地方。最初拜访这里的那一次,她本该成为牺牲品死在这里。
由于将武原舞花送往最远未来的魔术以及《螺旋化身》的影响,《音乐厅》的时间结构崩溃,她被抛进了黑暗之中。随后,在她寻找光明的路上,这座水晶宫现身了。
「看来琉琉没有抵达这里。」
艾蕾诺尔看到琉琉不在附近,便握拳抵在胸口默默祈祷。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她的职责已经结束。」
《至高之人》安洁洛塔·尤蒂娜,也将单手握成祈祷姿势抵在胸前。
「琉琉·梅路路在她生涯的最后,使用了凭实力无法触及的魔术。人能超越自己的极限,其背后必然只可能是神意。」
身为神圣骑士团的顶点——圣骑士将军的安洁洛塔,似乎在惋惜琉琉的最后。
「在她人生的最后,神与她同在。」
艾蕾诺尔可以想象,如果琉琉本人听见这番断言估计会喜极而泣。将她当作姐姐仰慕崇拜的少女骑士托付给她的神音乐器,已经处于运转状态。
「是吗。看来,是琉琉将我们引导至了此处。」
《幻影城》总是在围绕着再演大系发生的各种事件的关键节点出现。成为《降临》地基的巨大魔法阵《神之门》就在她们的上空摇动,已经快要消失。如今《增幅器》放置到了未来的尽头,再演法则已经不可能再从这个世界中抹除。
安洁洛塔如同天意的人形化身,述说神的话语。
「心怀喜悦,展露笑容吧。我等的大愿已经实现,在『未来』的启示者的魔法操纵下,不止神圣骑士团,所有魔法使都将成为『救赎』的使徒。这个世界将得到拯救。」
在圣骑士将军的背后,身高四十米的巨人骑士、《黄金右手》米海尔正在待命。除此以外,其他《圣灵骑士》和机械化圣骑士师团的骑士部队,都不在此处。
艾蕾诺尔的身旁,大量的空气也开始聚集。她将命运交给了琉琉亲手托付给她的神音乐器,这是某种意义上算是巴比伦事件源头的《圣灵骑士》的召唤器。
一名身高超过两米的半透明骑士现身,他便是琉琉之前唤出的《黑骑士》犹格。
犹格是为神圣骑士团奠基的《初始十五骑士》之一,说话的态度却颇为粗鲁。
<你就是我的召唤者?你应该知道,《圣灵骑士》每次被召唤记忆都会丢得一干二净。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时代,我们神圣骑士团变成了什么样?>
对神圣骑士团而言,这是为已经结束的战斗收拾残局。只要安洁洛塔处决掉反抗《降临》的绝罚罪人艾蕾诺尔,漫长的战斗就能画下一个圆满的句号。虽然在《幻影城》内部再演干涉十分微弱,但她们之间的实力有着天壤之别。
然而,对死亡的恐惧无法阻止至今为止一次次从失败中爬起的她。
「我是艾蕾诺尔·纳刚。《神》的降临已经完成,这个世界成为了再演世界。」
她将事实原原本本告诉了《黑骑士》。随后,她向倾听她话语的最后战友,宣告自己追随的是怎样的信念。
「然而,神圣骑士团如今分裂为了两部分。骑士团的主流信奉神意的正义,接受再演魔导师的支援带来了《降临》。但是,同时也有人相信这个世界的居民,宣称在他们真正寻求符合神意的『救赎』之前,都应将神还给这个世界。」
《黑骑士》随手一转手中的枪型神音乐器,将它扛在了肩上。『他』未被面罩遮住的下半边脸咧嘴一笑。
<那这可有意思了。把神还给世界吗,在我们的时代都没有这种说法。这么极端的宗派,居然能成长到和神圣骑士团主流割据对抗。>
「这么宣称的人,只有我一个。」
<一个人啊。那依我看,应该是你错了吧。>
艾蕾诺尔在热情的推动下,如献身一般持续祈祷。
「若是符合神意,即使只有一个人的话语,也能比百万人的声音更加响亮。」
一直顾虑骑士团始祖《黑骑士》的安洁洛塔一甩长剑摆出架势。因为从《幻影城》内无法得知外界的状况,她无从知晓机械化圣骑士师团的现状,于是似乎想要尽快将艾蕾诺尔斩杀在此处。
「你是身受绝罚的罪人,没有资格对骑士团说三道四。」
在艾蕾诺尔心中,所谓祈祷,就是根据信仰反复质问自身。她变成如今这样,开端就是在这座《幻影城》战败被俘。失去恩师和同伴,渡过漫长的幽禁和审问,本以为重获新生,却又受到欺骗遭到神圣骑士团放逐。因憎恨错失神的指引,再次因失败而彷徨。与过去情同姐妹的下属刀剑相向,最终与《神人》仓本绊住到了同一个屋檐下。
「我和再演大系的《神人》一起生活了好几个月,产生了一些想法。最初,这个世界的居民并不知晓神为何物,也没有信仰之心。但他们一直懂得何谓苦难。」
艾蕾诺尔过去也作为圣骑士以任务的名义手染不少血债,因此承认这一点令她愧意灼身。
「正因为我们共享着同样的『苦难』,所以我们才为了克服折磨自己的苦难,试图『拯救』这个世界的人们。然而,尽管被奇迹抛弃,在这一万年的时间里,他们也不断积累着跨越苦难的努力。所以我们的道路才会产生如此大的偏差。我们不应该给予他们『救赎』,而是应该与他们一同寻找答案。」
《黑骑士》的反应超出了她的想象。
『他』后退一步与艾蕾诺尔拉开一定距离,随后单膝跪地,如同献剑一般,两手捧起枪型神音乐器送到了她的身前。
看到这番动作的《黄金右手》,以四十米高的巨躯激动地高声大吼:
<阁下难道不知这意味着什么吗!>
艾蕾诺尔呆站在原地,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然而,却是安洁洛塔以清澈的声音指导了艾蕾诺尔。
「传授神圣骑士团初始精神的《黑骑士》,以此方式承认了绝罚罪人。既然如此,那这也是神意的一部分。」
圣骑士将军抛却私心,毫不迟疑便接受了这般状况。这个人的确是符合《至高之人》名号的圣人。
「艾蕾诺尔·纳刚,这是规矩。请站着,用右手触碰《黑骑士》犹格献上的神音乐器。」
她烧伤痕迹还未痊愈的右手碰上了犹格精巧的武器。就在此时,一股颤栗通过右手经过骨骼传遍了她的全身。
通过魔法,艾蕾诺尔理解了这是什么的礼法。神圣骑士团的顶点圣骑士将军的就任条件只有一个:受到《初始十五骑士》之一的认可,令其献上兵刃。若是被该《骑士》放弃,则当场视作已被解任。
这并不能给艾蕾诺尔自身带来特别的力量,但如此一来,她战斗的意义就产生了切实的变化。
无法控制自己的《黄金右手》,向艾蕾诺尔踏出巨大的脚掌。
<难道要承认此种无理蛮徒是等同于骑士团秩序本身的圣骑士将军吗!>
「是神意希望出现受到绝罚的圣骑士将军,既然如此,那它就必须实现。」
安洁洛塔没有一丝动摇。不过,作为照管大量部下的指挥官,她的意志和遵从神旨意的虔敬是不相干的两码事。
「只不过,即使叙任圣骑士将军,她也是敌人。」
艾蕾诺尔承受着《至高之人》严肃的目光,努力不被对方的气势压倒。《黑骑士》护在了她的身前。
<我们真的应该去做改变世界这么狂妄的事吗?我们真正需要的难道不是指出过去持续至今的欺瞒、重新质问牺牲的意义吗?我身为『怀疑的骑士』,特此要求存在一位怀疑『神圣之物』价值的圣骑士将军。>
站在世界中心的圣人举起宿有清冽光辉的长剑,如同在要求展示觉悟。
「你明白了吧。——圣骑士将军艾蕾诺尔·纳刚。」
十七岁十一个月,以史上第二年轻的年龄戴上荣光之冠的歌姬,对自身获得的名誉不屑一顾。直到最后的最后,陪伴她的都将只有祈祷。
「安洁洛塔·尤蒂娜,我是这么认为的。神圣骑士团,其实是『想要结束疑问』吧。」
她回想起被骑士团放逐以来经历过的苦难和迷茫,以及遇到的各种人。在黑暗的日子里,是生命如同太阳和光明照亮了她的世界。
艾蕾诺尔向总是如同为神代言一般做出断言的安吉洛塔『发问』。
「即使《神》降临于这个世界,只要生命还存在,疑问就不会结束。对《神》、对世界的疑问,还有生命之间互相的疑问,难道不是永远也不会终结吗?」
安洁洛塔没有任何犹豫。
「《神》知晓这个迷茫的世界应有的正确。终结一定会到来,一切迷茫都将得出正确的答案。」
正义与生命,信奉两种事物的她们,绝对无法走在同一条道路上。
但是,两人都明白,她们的所有声音都能够上达神听。
艾蕾诺尔拔出剑来,做出祈祷。
「为了实现拯救世界、拯救世人的宏愿,战斗了一万年的同胞们。连绵不断的生命与誓言的链条,此刻便是区分两者之时,故而,我在此向你们献上哀悼。为了让你们付出的鲜血能够连接真正的救赎,今后请与我一同开始漫长的战斗。」
「艾蕾诺尔·纳刚。唯有呼唤《神》的声音,才能抵达逝去之人的所在之处。」
拼上一切激烈冲突的那一刻,两名圣人一起呼唤衪的尊名。
「——神啊。引导正义之物啊。」
「——神啊。珍爱生命之物啊。」
于是,纯粹的剑击为一万年的圣战作结,旋即,魔法的音色又如同编织未来一般鸣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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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崎京香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舍弃了一心无二的愿望。
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在武原舞花升上初中、变成受到魔法消除就会死的体质时,她的确在某种程度上产生了死心的念头。当在《公馆》任职的父亲告诉她这个世界就是没有神也没有奇迹的世界时,她只感觉『果然如此』,立即就接受了这一事实。
京香被神圣骑士团抓住后,就被蒙上眼睛、带到了一幢大楼中的一个房间里。从十分宽阔的空间来看,这里应该是商业用楼,商家和办公人员撤离之后空出来的房间。
透过紧闭的玻璃窗,能看到飞在空中的天马,还能看到魔法爆出的飞焰。仿佛神话时代再次到来。
京香很惊讶,自己对魔法充斥了整个世界这件事本身并没有多少兴趣。作为一名实干家,能驱动她的只有『在这种情况下能不能做点什么』。暴露在魔法世界以及名为再演世界的新规则下,文化、民族、乃至人类本身都在承受质问。
「好难受——」
她叹了一口气。一开始思考自己要如何才能活着回去,疲惫便猛然袭来。
铺着大块油毡的地板,面积约有四十平方米。房间有一扇金属门,两名戴着头套的圣骑士手持冲锋枪守在门口监视她的动向。
她能想象到不将她送往美军设施的理由。如果根据形势变化需要杀了她,死在这里更容易伪装成卷入魔法使暴动而死。也就是说,京香的性命并不重要,被发现了的话就杀掉也无妨。
地震般的震动还在持续,她觉得附近肯定有人正在使用大型魔术。
「你们不去救人吗?」
号称要拯救这个世界的神圣骑士团,在外面想必已经出现大量牺牲的情况下,没有任何要采取行动的迹象。
「闭嘴。」
「这么大量的魔法出现,这个世界的居民们肯定已经陷入恐慌。还是说,魔法使闹得太凶,现在大家还只顾着逃跑,混乱的实质还没有引起注意?」
人都是有理性的。京香认为,理性会在怀疑之后诞生。
她观察一动不动看守她的骑士,他们似乎没有一丝动摇,应该是已经很习惯这种工作了。
「我们一直认为神圣骑士团的正义存在不协调之处。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你们虽然和这个世界的国家有着深厚的关系,但和当地居民的交流却少得令人惊讶?」
京香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只是因为自己多说废话就开枪打死自己,不禁浑身发抖。她觉得如果连说话都打颤也太过丢脸,但她也清楚,一旦闭上嘴,下次就再也说不出强有力的话语了。
「因为你们要排除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所以很难和人对话。胜利者,迷茫者,逃亡者,其实都是正确的。有的时候,有些事情没法讲道理,只能通过战斗来打破。也有的时候,即使战斗到了最后,也还是有不得不烦恼的问题。伪善有的时候也是必要的。甚至有的时候,符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