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一个雨天。
天空忽然变得如铅般阴沉,然后豆大的雨滴哗哗地倾盆而下。视野仿佛被雾气所遮罩住了,整个世界都暗淡下来。
「真讨厌呢……」
记得我刚进餐馆的时候,天空中还只是酝酿着奇怪的积云而已。结果当我填饱了饥饿的肚子离开店时,发现外边的世界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
外边的瓢泼大雨给人一种仿佛很久前就在下了的感觉,而短时间内也不像是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张开伞,向返回旅店的路走去。
我不怎么喜欢下雨。因为雨天又是湿漉漉的,又是阴沉沉的,让人容易情绪低落。话虽如此,就算回到旅店,看看书消磨时间,湿气也依旧,心情无法变好,只不过一味地度过一段毫无生气的时光。那仿佛就像是吸满了雨水的布片一样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凄惨地瘫在床上。
明明什么都没做就累的不行了。
「今天就这么回去,赶紧睡觉算了吧……」一点都没有干劲的我叹息着自语道。
然后在我身边并排走着的她,抬起雨伞向我这边看过来。最近我在旅店都没怎么睡过好觉,趁机休养生息一下不是正好吗?
「有我这样的物在身边还要直接一头睡过去吗?」
真是的……!
这位略带夸张地向我表达着惊讶与悲哀之情的,就是一人旅行的我平日里一起同行的女性,或者说是物。
扫帚小姐。
就如同武器不定期维护就会生锈,从而没法派上用场一样,魔法也需要定期地使用,否则就会衰弱。特别是,复杂到将物变成人类这样程度的魔法,如果长时间不使用的话,甚至难免会最终忘记。
而从一名魔法使用者理应时不时地锻炼自己的手法的角度来说也是一样的,定期使用复杂的魔法是有着很重大的意义。
因此,今天我久违地将扫帚小姐变成人类,顺便与她一起吃了午餐,一直到现在。反正,我本来也想要精进自己将扫帚小姐变成人的魔法,到即使我睡着了也能始终施放出来的水准。
但是,在这样一个日子却下了场可恨的雨,运气也是真差呀。
「雨,不是很好的东西吗?雨声可以将城市的喧嚣抹去。这些流淌的雨滴,可以留给我们一段静谧的时光呀。」
我很喜欢雨哦,她仿佛是像是十分在意那些从天流淌而下的雨一样,将手从伞下伸出,对我微笑。
「静谧,吗……」
我侧耳倾听雨声。那是落在石砖上的雨声。那是在屋檐上弹落的雨滴。那是在水洼中飞溅的雨粒。无数多样音色的雨滴不住地向这街市倾泻下来……好不容易听到一声能掺杂进入这雨声的大合唱之中的杂音,也就仅是城市中幼犬的叫声寥寥。
幼犬的叫声?
「呜呜……呜呜……」
忽然注意到什么,我抬起头来。一瞧,结果发现在道路的角落里摆放着一把张开的黑伞。在它的下边,有一个小盒子。幼犬的叫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是被遗弃的狗吗?」
我下意识地朝那边走了过去。因为我是流浪的旅人,就算我在这里捡起一条小狗也做不了什么。但是,这种事总是一旦自己在意了,就会变得想要追根问底。
我朝那个木盒稍稍地带点小跑地走过去。
「……能做出遗弃小狗这样无情的事,却又为了不弄湿它而特意拿伞罩住,我都不知道该说这是温柔还是残酷好了呢」
我正这么说着,正在向木盒中窥探的时候。
「…………?」
我疑惑不解了。
「呜呜……呜呜……」
能够听到这样的叫声传来。
但是,木盒中却空无一物。别说狗了,什么都没放进去。
「伊蕾娜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扫帚小姐从我背后小跑追过来询问道。她言下之意,与其说是问我「是不是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了?」,倒不如说是在问我「您究竟在做什么呀?」,这样多半是困惑的感觉。
接着她两手都拿起伞,困惑地对我说道。
「在哭泣的不是盒子里的东西,是这个孩子哦?」
「诶?」
我注视着刚刚被拾起来的那把伞。
「呜呜……呜呜……」
被雨打湿的伞,正在鸣叫着。
……
这是怎么回事?
●
「这到底是怎么个原理呢?」
发出哭泣声的伞——这种不知道多么稀罕的物品让伊蕾娜大人兴趣满满。她把它带回旅店,擦干雨水,张开来又合上,从各种角度仔细观察这把伞。
虽然是无关的话题,说起来,好像在研究活动中,从外表进行观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以前伊蕾娜大人告诉我的。通过观察外表,可以从大致上了解一个东西是怎样的一种东西。
因此,伊蕾娜大人在调查物的时候,首先要从外表上去好好地看。
但是当伊蕾娜大人对我这样说的时候,我也作为物的立场陈述了自己的意见,「但是物的里面也有害羞的孩子,所以请不要一直死死地盯着看哦」。
恐怕伊蕾娜大人是把当时我说的话给忘了吧。
「鸣叫声究竟是从哪里……?」
戳戳、摸摸、敲敲。伊蕾娜调查着伞的全身上下。
而我则观察着被点燃了好奇心的伊蕾娜大人,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伊蕾娜大人,难不成,您听不见那孩子的声音吗?」
我不解地歪着头,伊蕾娜大人也像镜像一样不解地歪着头。
「那孩子的声音?啊,不是,倒是鸣叫声从刚才起就一直能听见。」
「鸣叫声,对吗?而不是,哭泣流泪的声音?」
「是呀……」
「原来如此。」我到这里才总算发觉了。「那么,对伊蕾娜大人来说,应该是听成了动物一样的鸣叫声了吧?」
「?诶,哎?是吗……」伊蕾娜大人说道,「我听起来像是小狗一样的叫声,扫帚小姐听的不是吗?」她询问道。
是呀。
「在我听起来,就是普通的,人类一般的声音。」
我低头,望向伞。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呀!在看哪里呀!把我当成什么了呀!真是的!』
被伊蕾娜黏腻腻肆无忌惮用手蹂躏来蹂躏去的伞小姐发出高声悲鸣。
「伊蕾娜大人,顺便问一下。现在,伞发出的声音是怎样的?」我问道。
「啊噢~~。发着这样的声音。」
「那不是狼嚎吗。」
「难到它说的不是这样的声音吗?」
「完完全全说的不是一种东西。」
看来,很明显我和伊蕾娜大人之间的认知有着巨大的差异。
『不要呀!不要让这样的人张开伞呀!』
「哎呀呀。发出的叫声真是好听呀。它是在喜悦吗。」
「是在抓狂中。」
『给我适可而止啊!你不要想着做了这种事还能安然无事!——咿呀!不要啊,在,在碰哪里呀!』
「哎呀哎呀?这伞的叫声怎么忽然变得柔和起来了呢?难不成是在撒娇吗?」
「不,是在抓狂中。」
『呜……,我还是头次承受如此的屈辱呀!——好吧!我做好觉悟了!来!要杀要剐,就随你处置了!』
「啊,现在又变成了在生气一样的叫声呢。」
「不,这个听上去反而是稍微有点在高兴一样的来着。」
对我的回答,伊蕾娜大人困惑了。
「这可真复杂呀……」
我点点头。
「伞这种东西,就是神经质的孩子比较多。」
竟是这样啊。伊蕾娜大人点点头。而就在此时,伊蕾娜大人提出了一个根本性的疑问「话说回来,究竟是谁把这把伞扔了呢?」
确实,这事我也很在意。
「为什么?」
我问伞。
『哈??什么呀。不过区区扫帚而已不要对我问话啊。』
原来如此。
「看来你是不想开口了是吧?」
伊蕾娜大人毫不留情地把伞来回来去地一张一合。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说!我说就是了请不要这样啦!』
唔哇。
「然后呢,伞小姐。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呜呜呜呜呜呜……我明明是有着正经主人的孩子……却被奇怪的女人这样随意地对待……』
「她说什么了?」
「她在抹眼泪呢。」随着伞逐渐晾干,沾在伞上边的水都逐渐地流到地上。
「这就是眼泪吗。」
哎呀呀,伊蕾娜大人说这把伞收起来。这时伞也开始了讲述。
伞小姐很喜欢雨天。
因为雨天是伞最活跃的日子,这也是当然。作为老铺子的制伞匠手中诞生的她,算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了。当雨天到来的时候,她就会十分激动地从店内向着窗外眺望,对静静地一直做着伞的工匠先生说话。
『啊啊,真高兴呀,真高兴呀!究竟会是怎样出色的人来购买我呢?喂,叔叔,你觉得会是怎样的人呢?』
她的伞柄是用森林之木做成的。长年以来都是卖剩下的她,逐渐变得能够发出声音了。那些长年累月被反复使用的物,常常会具备不可思议的力量呢。工匠先生回头看她,说话了。
「啊?什么鬼啊?怎么从伞那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啊。这玩意也放旧了吗?……成这样就卖不出去了呀。算了,扔了吧。」
『诶』
第二天,她就作为不可燃垃圾被扔掉了。她的说话声人根本听不见。
「在店的深处藏着的伞发出奇怪的声音,也确实挺毛骨悚然呢。」伊蕾娜大人说了句正论。
「不要这样说,伊蕾娜大人。就算是正论,根据场合也会变成羞辱。」
还是扯回刚才的话吧。
被作为不可燃垃圾抛弃的她,一边悲伤地度日,一边仰望着垃圾场上面的天空。
那是铅色之空。
啊啊——我的一生就在这种地方收场吗?
从大户人家的小姐,瞬间变成无职又无依靠。这是多么跌宕起伏的变化呀。落差也太大了吧。她都呆然无措了。
接下来就是一场倾盆大雨。
雨毫不留情地打湿了她的身体。
就在这个时候,「喂喂突然间怎么就下雨啊……真烦啊——」一个男人路过了她的面前。
男人忽然看到了她,说,「喔。这里不是有把伞吗。真走运!」就把她捡起来。
『呀!……真是强横的人……!』大户人家的小姐伞对于突然间被男性张开而感到惊愕而又困惑。『停手,你这无礼者!我才不是能在你这样的男人面前把自己张开的便宜伞呢!』
虽然嘴上是这样说着,但是同时也确实,胸中什么东西在高声响起。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胸口会如此地咚咚鼓动呢……?』
看上去心荡神驰的她已经坠入爱河。
既然已经听到这个份上,我就问了一句。
「那就是你的主人了吗?」
她摇摇头。
『不是,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如她这话所说,虽然坠入爱河,但是结果,和这位第一次的男人的关系很快就迎来了终结。
『他之后去了咖啡馆,就这样把我扔在店门口的伞架了……』
哎呀哎呀。
「真是过分的男人呀。」
但是为什么会被扔掉?
『因为我无论如何不想被扔掉,所以被他捡起来之后就一直在不停说话,结果他说「唔哇,这伞什么鬼呀!好恶心!」,就被扔了。』
「原来如此,被扔掉也是理所当然啊。」
「好过分!你在说什么呀!」
抽泣抽泣。伞小姐再次哭出来。「明明我刚刚擦干才对呀……」伊蕾娜大人有点烦躁地说道,腮帮子气鼓鼓地用抹布擦拭着地板。
在伊蕾娜大人的上方,伞小姐依然在哭泣垂泪……
「『和第一个男人到那里就没有下文了……我啊,甚至都没能被他带到家里去……』」
可以说她和第一个男人的关系,终归也不过是路上偶遇的一场雨没什么两样。
『真过分……我,这明明是第一次呀!』
第一次还是怎么样这种事先不管吧。
「那之后又发生什么了呢?」我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她说,从那之后——总之就是在许多个主人手里辗转。
『我啊,在那之后不论男女,在许多的人手中传来传去啊……』可以说,没有什么物能像伞这样容易被偷了吧。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似乎对于为了应付一时的雨而盗走别人的伞这件事,人们下意识都抱有一种可以谅解的想法。
结果就是,她始终在路边、伞架上徘徊辗转。
「真是的……突然之间下雨好麻烦啊……」
她的第二位主人是一位年轻的女性。「啊——。平时的话那些卑贱的男人总会给我送来伞的呀。」平日里这位少女就是换男人如换衣服一般,按伞的看法就是,所谓的粪女人。
「算了,虽然有点脏了吧,不过有伞就不错了」
少女拾起伞,把她张开。
『嘎噜噜噜噜噜噜噜!』
伞小姐抓狂了。坦白说,这样的少女和伞小姐是最八字不合的。
「嘎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伞说话啦!!」少女把伞小姐插到边上咖啡店的伞架,然后使劲窜到雨中,跑回去了。
『呸!这下舒服啦!』她身在伞架上,还在唾骂。
那以后,不过几分钟后她又被别的人给取走了。
她的下一位主人是从衣着打扮上看上去年收入很高的男性。
「哎呀?真是场突然的雨。这可真是糟糕。」
刚从咖啡馆出来的他将手掌举向天空来试着感受落下的雨滴,然后叹了口气。
「但是我这样的人要是淋了雨,那可是社会的损失啊。」
这位优质男性堂堂正正拿起了伞,仿佛从一开始伞就是他的东西一样。
『咿呀……!真是强横的人——』
伞小姐心动了。男人外表看上去很有钱,而且这种天塌下来都能云淡风轻的性质,正好刺中了伞小姐的性癖。而我呢,对于不得不听刚刚才认识的物讲述自己的性癖,那种感觉难以名状。
她和这位优质男性先生的关系持续了一段时间,但是伞小姐说道,这个男人其实却是一个非常不得了的人渣男。
「喂,今天要带人家去哪儿啊?」在伞下,有一位少女。
优质男性先生明明都有了伞小姐这个物,竟然还将其他的女人拉到伞下面来!
「你想去哪里呢?只要是你喜欢的,天涯海角都带你去喔!」
「你喜欢我吗?」
「当然啦!你可是我的最爱!」
「真是哒!你肯定是对其他人也说了一样的话吧?」
少女啪塔啪塔地小拳拳捶着男人的肩头,但表情上却并不像是有什么怒气。
几天之后。
让别的女人又进来到伞下面的优质男性,又轻轻在她的耳边嗫嚅「你就是我的最爱……」。
我觉得,这个男人就是一个渣滓。
优质男人明明都有了真爱的女友,却依然说「最近,和她处的不怎么顺利呢……」,用这种感觉故意地晒出自己的苦恼,袒露自己的脆弱给对方,摆明是图谋刺激女性的母性本能,单方面地将女性的感情玩弄在股掌之中。对他来说,女性就是可以简单地拿到手,又简单地舍弃的东西吗?伞小姐的下边,每次都会进来不同的女孩子。
伞小姐下边,已经进来了不知道多少人了。
接着,大概过去了三周左右,某一天,突然,她被扔掉了。悲伤的是,因为草率的理由被捡的伞小姐又再一次被简单地舍弃,成为了弃物的一员。
她被扔在了她与他相遇的咖啡店。
那之后,她也在人与人之间转手。某一天是壮年的大叔,有一天是年轻女性,有一天是老大爷,有一天是大妈。
许多许多的人打着她在雨中行走。
只是为了应付一时之雨。
『呵呵……所以说呢,我已经是被许许多多的人,玷污过了……』
她带着自嘲的意味笑着,说出招人误解的台词。我权当作没听见。
「那么你和现在的主人是什么时候遇见的呢?」
『问的好啊!』
她的声音高昂起来。
「唔喵呜喵……」
而就在此时,伊蕾娜大人已经开始说梦话了。似乎是我们话说得太久,她就睡着了。不过从几天前开始伊蕾娜大人就没有睡过安稳的好觉,这也是无可奈何呀。
听伞小姐说,她和现在的主人「他」的相遇,就仿佛是命运的相遇一般。
在那个雨天,她在路边等待着被谁给捡起来。
就和她初次被抛弃的那天一样。
「呜呜……呜呜……」
她悲伤地哀鸣。每个下雨天,她都在人和人之间被转手来转手过去。每一天都是这样度过。我究竟是在做什么呢?不应该是这样的。作为一把高贵的伞的矜持已经荡然无存了。
我的一生,就要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吗——一这么想,眼泪就止不住。
而就在那一天,她也被素不相识的人捡了起来。
「真是——,忽然就下雨好难办呀」
那是一个方才十岁左右的少年。
她大哭出声。
『啊啊真是悲伤啊……!我竟然沦落到要被这样的小屁孩捡走了……!』明明身为一把高贵的伞!
她悲叹不已。这真可谓是一朝失足便跌落伞生的最谷底!从少年的角度来说的话,她的哀叹声听起来则只是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又或者说仅仅只是幼犬的叫声吧。
但是,无论是哪一种,少年都完全没有在听就是了。
「好强!这伞看上去好帅耶!」
将黑色的伞完全张开,少年在雨中旋转着她。
『哼
。我可是高级上流的伞哦?帅气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这小屁孩,怎么回事……』
她嘴里一句一句发着牢骚,却努力地扛着雨,让少年不要被打湿。
少年心情大好地在雨中漫步。
『反正这个孩子最后还是要把我扔了的……』
她对于被别人捡起来已经没有喜悦之情了。迄今为止她究竟被多少人抛弃过了呢。
反正这小孩最终还是要扔掉我。抱有任何期待都是徒增悲伤。
她甚至都已经不再去发出什么悲鸣声了。她已经变成了一把普通的伞。
「我回来啦!」
少年回到家之后,就把伞直接带进了浴室。
「被雨淋的相当脏了呢,不给你洗得干干净净的可不行」
少年把伞沾上的雨滴全部用清水洗净,接着放在房间里晾干。
伞小姐身上长时间积累的污垢都被流水冲净。
『呼啊……虽说是个小屁孩,却挺懂的嘛……对待伞的方式』
即使受到触动,伞小姐还是不由自主地告诫自己,这孩子终归还是要把我舍弃的。不可以去期待什么——
但是少年,却是相当怪的人。
「不是,这伞也太帅了吧……」
伞小姐在房间里晾干之后,少年就一直望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闲了,他就对着伞画画消磨时间到了晚上就抱着伞小姐睡觉。
『这少年怎么回事……』
之后少年的怪异举动也没停下来。少年真的是很中意伞小姐。
早晨,当然要抱着伞小姐起床,接着一直到去学校为止,都一直单方面对伞说话,回家之后也要报告伞小姐学校发生的事情。
伞小姐迄今为止的伞生中,一次也未曾经历过这等事情,不由地十分困惑。也是啊。我听了这种事也是觉得不明所以。
话虽如此,少年方才十岁。
正处于多愁善感的时期。
人小时候就是很容易把什么特异之处都没有的东西当作宝贝宠着。一定,对于他来说,这把偶然见到的伞简直就是那种东西吧。
但是她已经不可能在对人敞开心扉了。
反正最终都会被抛弃的。
「呼呼,伞小姐。你听我说。今天呀,我在学校被老师表扬了!你觉得是为什么?那是因为我的成绩可优秀了呢。」哼哼,少年显得很自豪。
一周后,两周后,又或者是一天之后?反正这孩子最后一定会厌倦我的。
「伞小姐,今天是休息日,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但少年每当有闲暇时间就会带着伞小姐出去。
「今天去图书馆吧?」
休息日始终都和她在一起。
「下雨啦!该你出场了哦!」
下雨天,他就毫无意义地跑出去。
「啊——啊——。看样子雨下不来啊。好想快点能打伞啊。」
晴天他也翘首企盼着下雨。
「自从捡来伞小姐,每天都很开心呀。」
即便如此,她相信他终归会厌倦自己,所以始终闭嘴不语。
「要是能一直下雨就好了呢。」
但是对这样笑着的少年,她慢慢地敞开了自己的心房。
她与少年,二人独享的时间静静地流淌。
再往后就是一周前的事情了。
「——哇呀!真是久违的雨啊!」
在那足以浇灭所有人的精神头的茫茫大雨中,唯独只有少年仿佛见的是阳光灿烂的日子一般,激动万分。
对他来说,雨天才是晴天。
「伞小姐,今天去哪儿啊?」
今天可是久违的休息日。他十分郑重地打着伞,在街上漫步。
不知从何时起,她也变得想要回应他的感情了。
『……』
想去的地方,究竟是哪里呢?
虽然心知一定无法让自己的话语传达到他心中,她依然,开口说话了。
『去哪里都行哦。』
那是她坦率的心情。『只要是我作为伞可以为你挡雨的地方,无论是哪里都——』
那是她作为物的本心。
——仅仅是希望被非常非常长久地、被非常非常珍视地、好好地被人所使用。
那番心意,能否抵达少年的心中呢?
他所听到的一定是奇怪的声音吧。一直都是这样的。
「……」
他沉默不语。
啊,果然。她吓坏了,因为自己因为发出奇怪的声音而被发觉了。
正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忽然传来说话声。
「——哎呀,你这家伙,在这种地方做啥呢?」
但是,归根结底,其实她的话语,还是说发出的声音其实根本什么都传不到他的耳中。
「在学校里看你规规矩矩的,现在倒是开心的很啊?」
在少年的眼前,站着三个个头差不多的男孩子。
「啊,唔……」
刚才还活泼欢快的少年的活泼劲忽然间消失了。
平时一直快活地对雨伞小姐说话的那个少年,不知去了哪里。
「哎?这什么啊这把伞!就像个老大爷用的!你自己没伞吗?」
「啊,唔……那个……」少年双手忽然握紧,伞不由抬起目光。
「啊、嘿嘿、我是、和老爹借来的……」
「啊,这——样子啊。」
围在少年身边的他们其实也不是出于恶意说的这些吧。仅仅只是过于「坦率」了而已。这些孩子,根本不懂什么叫体贴。
「但是,你的老爹打的伞也真怪叻。」
「好——土!」
「超——老!」
虽然有啥说啥,但这也绝不是出于恶意的。
虽然明白这一点。
小孩子这物种,就是这个德性。
但是,捡起了她这把伞并且无比珍视的少年却被他们如此嘲弄,她感到自己涌起了愤慨之情。
希望他们,不要干扰自己。
明明自己每天的生活都变得快乐起来了。
『你说老土??老??别给我胡说八道好吗!我可是高贵的伞啊!』
这也太失礼了呀!她大声怒斥道。但恐怕那声音传到那些孩子耳中后,就和伊雷娜大人时不时听到的小狗的叫声差不多吧。
当然了,这对于普通的伞来说原本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唔哇哇哇哇啊!」
「这啥玩意啊这个伞!好可怕!」
「怪物!怪物啊!」
小孩子们嘴里嚷嚷着这些,从少年的手里把诅咒之伞抢走,扔到了路边。
「啊——」
少年向被扔掉的伞伸出手。
「走哇!你丫的,赶紧走哇!都说了那伞很危险的!」
孩子们中的一个人拉着少年的手朝另一边跑。虽然看上去很害怕,但孩子们之间却萦绕着莫名兴奋的气氛,他们随后把少年一路拽到了街的另一头,跑远了。
而在宽阔的大路上就这么被放置不管的伞小姐被某个温柔的路人塞进了路边的盒子里。
伞小姐企盼着能在之后被少年再度捡起,别的人一旦想要去拾起她,她就会发出呜呜的声音抗拒。
她始终等待着少年的到来。
接着,就是昨天发生的事了。
伞小姐看到了,看到了那个少年和孩子们一起行走在街上。
『……』
少年方才十岁而已。
正处于多愁善感的时期。
被伙伴牵着手跑走了,之后肯定也会意气相投吧。
看那少年,正很开心似的与伙伴们走在一起。他曾在伞下展露出的笑容,此刻看上去却那么的遥远。
「——啊」
和伙伴们交谈的时候,少年的视线忽然飘到了伞小姐这边,她与他对上了视线。
「……」
但是啊。
少年却没有再去把她拾起。对他来说,伞一定已经成了一个被诅咒之物吧。
她在那一瞬间领悟了。
领悟了自己又被舍弃了的事实。
『呜——呜——……』
那之后,就是我们所知的情况了。
伞小姐在路上发出鸣叫声,接着被伊雷娜捡起来的事情。
『我明白的——像我这样的旧物能被人所爱?这怎么可能呢……』
讲完这段很长的回忆,伞小姐再次哭出来。
啊呀、这下伊雷娜大人又要生气了——。
「呼咻——」
但是伊雷娜大人睡的好好的。那么就无所谓了。
我好好地安抚着无精打采的伞小姐。「那个,伞小姐,不要灰心丧气呀……」
『请你把我就这样毁掉吧……我感觉活着也只是痛苦……』
「啊呀!」你在说什么呀!我十分的惊讶。
所谓破坏掉,对于物来说就等于是死亡。
「你真的痛苦到了那种地步吗……?」
『被最珍视的人所抛弃的痛苦……你应该也明白吧?』
「不,很抱歉。我没有被抛弃过的经验。」
『呜啊!—— 』
伞小姐在此大哭出来。结果地板上浸了水,仿佛是从天花板开了个洞,雨全漏下来似的。
啊啊,这可怎么办才好。
我就像是在哭泣的孩子面前慌张的大人似的,当场只能看着地上积起的水洼发愁,束手无策。
『小姐……你的痛苦,我懂的哦』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的对话里唐突插进来地板的木板先生。『你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叻……我在年轻时也像小姐那样,对于使用自己的人类抱着梦和希望啊……真是被你的眼泪浸染了啊……』
木板先生所说的话是语带双关呢。虽然不知道他的表情是什么样,不过估计现在是一脸得意。虽然台词有些恶心,让我有点兴味索然。
『呜啊!——』
一瞬间就把伞小姐的泪水给引出来了。虽然他们在烦恼上能互相感同身受是甚好,但这效果有些过于立竿见影了。
但是那先不提,对于想要舍弃生命的伞小姐,我有种很想要好好说教她一番的心情。
「伞小姐,请你一定要好好冷静下来。放弃生命什么的……对于物来说这可不是能随口乱说的事情哦。」
「『烦死了呀!你能说出这种话是因为每天都在被好好地使用不是吗?』」
「呼呼呼~」
『呜啊!我受够了!』
把我弄坏吧!伞大声叫起来。
『刚才起就吵得不行喂!』听到伞大叫某物咔挞咔挞摇晃起来做出回应。是窗户先生。『你丫的,对被抛弃耿耿于怀整天抱怨来抱怨去的,老子可是别说被抛弃的经验了,根本能抱怨这种事的对象都没有啊?你知道为啥吗?』
因为是窗户呗。
『因为老子是窗户啊!!』
就说嘛。
『傻子!』接着与窗户产生共鸣一般跳起来的是床小姐。
『像我这种,每天每天都换客人如流水呀!不管怎样尽心尽力,客人也不会对我有任何的想法。无论何时,只限于一夜之缘。明明我温暖了客人,我的心却只是如坠冰窟。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是床呗。
『因为我是沉重的女人呀……』
我对于伊雷娜大人是靠在椅子上就睡着了而感到十分庆幸。
『嘛,反正啦。概括一下就是说,你还有机会的。』
把刚才所有的话擅自概括总结起来的是房门先生。
『你是伞,无论何时都能从这里飞出去。因为能把你带出去的物,就在这里嘛。』
哎呀?难道说,话题推进到让我来帮忙了?
『但,但是……少年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呀……』伞小姐消沉了。
房门先生对她用自己的门把手笑了起来。
『嗨呀。喂喂,你以为这个国家里究竟有多少物呀?』接着,他续道,『我的朋友们已经开始寻找你的那位伙伴啦』。
『房门先生!……』
不不,并非只有房门先生而已。
在场的所有物,都在为她撑着腰。这些物因为无法挪窝而无数次经历了十分不甘大思念,也同样因此,团结力十分了得。他们都同样地兴奋地鼓动着伞小姐:『快去见他呀!……』
「我想,如果能见到少年的话,你一定可以再次成为他的所有物的。」
『……为什么你就可以断言啊?』
认真地说,我是有证据的。
我就像平时的伊雷娜大人,在这种场合想到了感觉很好的台词时会做的一样,我沉默半响,然后对伞小姐笑着说道。
「要说为何,因为少年,正值多愁善感的时期呀。」
●
少年心里一定也是后悔的。
他在雨中一人行走着。即使被雨水打湿也不以为意,当和打着伞的行人交错时,他一个接一个地窥探着他们手中的雨伞,就这样,他走在路上走啊走。
这是街上的物们所转述的情况。
『我觉得马上就能找到那孩子的哦。』
我刚传达出去少年的样貌特征,就立刻从街上的物们那里听说了少年的行踪。
『那孩子,从中午起就一直在接上走来走去找东西』、『不知道在街道口来回来去走了多少次呀』、『一定马上就会来了才对』,它们说。
所以我就这样打着伞,在大路上等待着少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在四处寻物所以变得疲惫不堪呢,又或是因为已经放弃了希望呢,少年的眼神已经暗淡无光了。
像是勉强拽着自己被雨浸湿的身体一般,少年的步伐沉重而踉跄。
他没问题吗?
「这样会感冒的哦。」
在这种时候居然不打伞到处乱逛,真是的。我笑着向少年搭话,叫他来到我的伞下。
想要向原主贴近,伞小姐倾斜着,守护着少年不再被雨所淋。
「大姐姐、那个是、从哪里——」
「在小的时候,看到的世界是很狭窄的吧。」
我无视少年的话而说道。「仅仅是被周遭的孩子们说个三言两语,价值观就会动摇。只是被一句话刺痛,自身的全部都变得仿佛一无是处。」
正因此,就像是被伞所遮蔽的视野,仅仅有一小部分的世界映照在眼帘上。而原本,明明伞对面的景色是如此广阔。
「……大姐姐,你是谁?」
「呼呼呼。究竟是谁呢……」我是谁在此刻是无关紧要的。「称我物之妖精就可以吧。」
「物之妖精…… 」他的视线在伞小姐和我之间打转,接着低声嘟囔道,「听起来好可疑……」。我就权当没听见了哦。
……物之妖精这个词,倒是丝毫没有说错就是。
怎样都好。
「外表的样子,是那么重要的吗?」
我对迷茫的少年说道。
「讨眼前之人的好,是那么重要的吗?」
比方说,就像是那些少年既听不见说话、也无法与之交谈的物们,其实却非常理解着关于他的事情。而人,我觉得,即使互相之间没有什么瓜葛,也应当要好好地看着别人才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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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心里一定也是后悔的。
他在雨中一人走着。即使被雨水打湿也不以为意,当和打着伞的行人交错,他一个接一个地窥探着他们手中的雨伞,他就这样走在路上。
这是街上的物们转述的情况。
『我觉得马上就能找到那孩子的哦。』
我刚传达出去少年的特征,就立刻从街上的物们那里得到了少年的行踪。
『那孩子,从中午起就一直在接上走来走去找东西』、『不知道在街道口来回来去走了多少次呀』、『一定马上就会来了才对』
所以我就这样打着伞,在大路上等待着少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在四处寻物所以变得疲惫不堪呢,又或是因为已经放弃了希望呢,少年的眼神已经暗淡无光了。
像是勉强拽着被雨浸湿的身体似的,少年的步伐沉重而踉跄。
他没问题吗?
「这样会感冒的哦。」
在这种时候居然不打伞到处乱逛,真是的。我笑着向少年搭话,叫他来到我的伞下。
想要向原主贴近,伞小姐倾斜着,守护着少年不再被雨所淋。
「大姐姐、那个是、从哪里——」
「在小的时候,看到的世界是很狭窄的吧。」
我无视少年的话而说道。「仅仅是被周遭的孩子们说个三言两语,价值观就会动摇。只是被一句话刺痛,自身的全部都变得仿佛一无是处。」
正因此,就像是被伞所遮蔽的视野,仅仅有一小部分的世界映照在眼帘上。而原本,明明伞对面的景色是如此广阔。
「……大姐姐,你是谁?」
「呼呼呼。究竟是谁呢……」我是谁在此刻是无关紧要的。「称我物之妖精就可以吧。」
「物之妖精…… 」他的视线在伞小姐和我之间打转,接着低声嘟囔道,「听起来好可疑……」。我就权当没听见了哦。
……物之妖精这个词,倒是丝毫没有说错就是。
怎样都好。
「外表的样子,是那么重要的吗?」
我对迷茫的少年说道。
「讨眼前之人的好,是那么重要的吗?」
比方说,就像是那些少年既听不见说话、也无法与之交谈的物们,其实却非常理解着关于他的事情。而人,我觉得,即使互相之间没有什么瓜葛,也应当要好好地看着别人才对。
「……」
少年沉默着。
我继续对他说着。
「只在乎眼前之人的活法,可是很累的哦。」
又或许,该这么说吧。「请好好地看着,对你来说真正重要的人呀。」
「…………」
虽然严格来说伞小姐并不算是人吧。
『呜呜……』
像这样子打着小聪明,在他的手中鸣叫起来给他听,这位奇妙的伞小姐。能够好好地对她倾注自己心意的,也
就只有这位少年才能做的到了吧。
「请一定要,对这孩子好一点哦。」
被放在一边人就那么走掉,她是多么不安呀。
就算是没说出口,也请你一定放在心上。
「…………」
于是,少年紧紧握住古旧的伞柄,盯着它。
抬手,将伞举起。
「嗯。」
他点头。
眼前,宽阔的视野在伞下铺开。
○
「在伊雷娜大人熟睡的时候,发生了如上所说的事情。因为这样的缘由,伞小姐回归到了她原主的那位少年手中。」
「我没睡。」
不知何时从屋里消失了的扫帚小姐回来的时候,她的头发都沾湿了,我一边把毛巾交给她一边问道,「你跑哪儿去了呀」。
然后她的回答便是那些,所以我理解了,「原来如此」,我点点头。
「醒来的时候地板湿漉漉的(同:唠唠叨叨),我还想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是这样啊。」
「诶?伊蕾娜大人,你还是睡了呀?」
「我没睡。」
就算赌气完也不想承认。
在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失礼地睡着了的魔女究竟是谁呢?不对,我可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呢。
「最近您很疲惫呢。」
擦着头发的时候,扫帚小姐担心地看着我。请你先好好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如何呢。多少有点想这样吐槽。
但是,我确实让她白白地操心了。
「因为最近,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嘛,所以一直警戒,没怎么睡好呀。」
呼啊……我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哈欠。
「不过,仅从交谈来看,他也是个相当古怪的少年呢。」
「毕竟他是一把能发出狗叫的伞的主人呢。某种意义上说伞小姐和少年是非常搭的一对儿。正如他对于伞小姐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一定对他来说,伞小姐也是必不可少的。」
「那方面倒的确,不过,初次见面的扫帚小姐突然递过来一把伞,他却没怎么表现出困惑呢。就算我把他当作可疑人士也没什么问题吧?」
「…………」
「你能平安无事地回来,我就踏实了。」
「伊蕾娜大人!……」
竟然会特意担心我……!您的话语真是让人感激涕零!她变得开心得不行。
不是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啦。
「是说,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就没法旅行了。我指的是这个哦。」
○
第二天,我决定离开这个国家,结果。
「又是雨……」
抬头一看斗大的雨滴已经噼里啪啦掉下来了。在我滞留该国的最后时光,我走进咖啡馆,那时还没有下雨。看来是我在店里享受咖啡的期间,天气又一下子坏起来了。
我可不喜欢在雨中旅行。
「拜、拜托了……!等一下我!别抛弃我啊!」
我在店门口发呆的时候,一个长得很有型的男人在路上鬼哭狼嚎。他一身上等的衣服被完全打湿,弄得很有型的发型恐怕也全泡汤了。即便如此这个男人也不以为意,抱着一个女性的脚不放。
「你真烦啊!明明事到如今都不知出轨多少次了,还在这里腆着脸说这种话啊你这渣男!」
另一边的年轻女性,不留情面地用脚踩踏着他。
「只有你才是我的真爱啊!相信我——」
「去死吧你!」
结果盖过男人说话的却是另一个女人。仔细一看,男人边上是颜色形形色色的好几把伞,几位女性正围观着他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惨样。
「明明还说只喜欢我一个人呢……」「杀了你!」「真是太过分了……」「脚踏八只船是怎么回事呢?」「垃圾!」
在雨中,男人被无休无止地唾骂着。女人们对他可以说是毫无怜悯。
看这个情况,大概他是花言巧语骗了许多女性吧。
「大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呢?等人?」
「嗯,差不多。我的朋友正在去回礼——」我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歪过伞,抬起头朝我看过来。
「回礼?」
他应该没怎么听过这个说法吧。少年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就是,去跟那些照顾过自己的人打个招呼。因为在这个国家被很多人帮助过呢。」
「是这样啊!」与正垂落大雨的淤滞天空所完全不相称的,是少年盛放的明亮笑脸。
「向重要的人表达感谢的话语,是好事呢!」
「是这样的。」
「说起来,姐姐,你没有伞吗?」
「嗯,的确,我没有伞哦。」
「是这样啊!说起来,我拿的这把伞,你看怎么样?」
少年嗖的把伞递过来给我瞧。
那是一把看上去很旧很旧,并且还不住发出「汪汪!」这样仿佛狗叫一样声音的不可思议的伞。
「和你很搭哦!」
「诶嘿嘿。果然就是这样嘛!谢谢你!」
就好像他等的就是这句话似的,他再次高兴地笑起来,「那拜拜喽!」说完他就这样非常珍惜地举起伞,走掉了。
「…………」
不嫌弃的话让她也进伞下来吧?
不,不必了。对素不相识的女性说那种事情的话就会变成「那样子」的哦。
哇啊,「那」是啥情况啊。
大概是所谓的渣男吧。你要是不想变成他那样的话,就别学他那样胡乱勾搭女人哦。
……大概类似这样的对话。
——我推测伞和少年之间,应该进行了这样的交流。
少年就这样平平常常地走掉了。在我等雨的时候,一个突然出现的素不相识的少年,仅仅是朝我炫耀了一下自己的伞,就走掉了。
「——您久等了,伊蕾娜大人。我去和各种各样的物挨个打了招呼,结果花了超出预想的时间……」我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是扫帚小姐。
「—— 伊蕾娜大人?您怎么了?」
她像是跟随着我的视线,朝道路的另一边看过去。
那是颜色多种多样,许多的伞交错着的地方,是大街上。
虽然那里有很多伞样式相似、颜色相似,但一把完全相同的伞都没有。形形色色的伞们,构成了伞之群。
而我盯着那其中的一把,说道。
「我和怪人少年见过面了。」
那个打着旧伞的少年逐渐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啊,原来如此。伊蕾娜大人,你见过他了呀。」
扫帚小姐和我注视着同一个方向,看似了然于心似的点了点头。
接着她温柔地微笑着,说道。
「但是,伊蕾娜大人,那位不是怪人,应该说是一个渣男吧,我认为。」
「我说的不是那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