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食堂的骚动后又过了一夜──
入学第一天就引起骚动的我,在下等生同学和生活指导老师的帮助下,顺利地全身而退。这样的结果当然引发了一般生同仇敌忾的心理,但他们出乎意外地并没有过来骚扰我。
看来沃尔格反遭残酷且悲惨的报复,这件事已在他们之间传得沸沸扬扬,没有人愿意再重蹈覆辙。
「多少还有点自知之明嘛。」
我对这些人的智商表示肯定,但我或许会因此惹上麻烦。因为他们现在只是静观其变,一旦有一天判断「有可乘之机」,说不定就会拉帮结伙对我发动袭击。
「算了,那种程度的家伙不管来几个,都不足为惧。」
我自言自语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融入王立学院的学生生活。
王立学院分为初等部、中等部和高等部。只要在各学部学习两到三年,取得一定的成绩就可以晋级。我今年十五岁,又是在中途入学,所以被归为中等部的学生。
和亚莉亚罗瑟公主是同一个年级。
就连班级也一样。
这是神的安排吗?我的脑子一瞬间闪过这样的念头,但一旁像小恶魔般的女仆却补上一句:
「别小看王族,安排这点小事根本算不了什么。」
玛丽洋洋得意地说道。看来背后有著某种神秘的力量在推动。
我怕事情变得麻烦,就不打探细节了。
不过我倒想问问沃尔格的情况,我有点在意他有没有受伤。
「你都用六万五千五百三十五个水球攻击人家了,还好意思这么问?」
「那个攻击可是包含了我满满的关怀。」
玛丽对我的回答感到傻眼,但仍告诉我详细的情况。
「他全身有六处骨折,但都不是致命伤,这都多亏某人给予满满的关怀。」
「是吗?那就好。那家伙的人生虽然不关我的事,但要是留下后遗症的话,我也会寝食难安的。」
「姑且不说后遗症,听说他在病床上整天像念佛似地不断诅咒著你。等他康复之后,搞不好还会对你发动袭击。」
「下次再来就让他骨折七处。」
说完,我把沃尔格的事拋到一旁。这时回想起那家伙的脸,岂不是浪费了这个清爽的早晨。学院的绿意美景就是如此令人心旷神怡。
好了,我既然和公主殿下同班,那么一起上学也是应该的。我们三人一起往教室的方向移动,但我却在半路察觉到一道视线。
(……这么快就要执行护卫任务了吗?)
这道强烈的视线,一开始让人感到紧张,但我随即发现有点不对劲。
(太奇怪了……这道视线是集中在我身上,而不是公主殿下。)
莫非对方是武艺高超的暗杀者?
一般来说,暗杀者会将目光集中在目标身上。
有不少暗杀者会因为过度集中精神,以至于没注意到周围。
然而老练的暗杀者中,也有一些人比起目标更关注护卫。
──这些都是从前的剑术师傅告诉我的。
熟练的暗杀者有著更开阔的视野,应付起来更加棘手。
毕竟是要一国公主的性命,对方想必花了大把银子雇来优秀的暗杀者吧。
我对眼下情况做出如此解释,并朝那人的方向望去。
对方大致是躲在暗处对我进行观察。
看上去像是暗杀者的人探出上半身,不断地朝这边窥视;虽然感觉像是外行人,但也有可能是刻意为之。
性别为女性,是这个学院的学生,身上穿著制服。
年龄和我相当,似乎是同年级的,系著蓝色缎带。
对方乍看之下只是一名随处可见的女学生,但这样的学生反而更让人起疑。真正的暗杀者愈会伪装成随处可见的平常人。
我保持著最大程度的警戒,慢慢把手伸向腰间的神剑,但这个举动却被一旁女仆装扮的少女出言责怪,或者说被嘲笑了。
「里希特,你该不会是想拔剑攻击那个女孩吧?」
「没错。想要伤害公主殿下,我才不管对方是男是女。」
「等、等一下,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难道你不这么想吗?」
「我当然也一样。可是,我不会傻到去袭击普通的女学生。」
「她才不是普通的女学生。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躲在那里观察我。」
听到我说的话,玛丽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唉,我知道你少根筋,但没想到会少根筋到这种程度。武艺无敌,魔法最强,但对于少女心,你完全一窍不通。」
「什么意思?」
我的头上满是问号。
「那女孩只是个粉丝。」
「粉丝?公主殿下的?」
「不、是、啦。」
女仆故意一个字一个字地用力强调,想藉此突显我有多么迟钝。
「那个女孩是你的粉丝。」
「我的粉丝?」
愈来愈搞不懂了。
「我才刚来这间学院一天耶。」
「一天也好,一年也罢,这些都无关紧要,人家大概是听说你昨天大显身手的传闻慕名而来的吧。还有,里希特每天早上都会练剑吧。」
「嗯。」
「有好几个女生说,只要一大早去三日月宿舍,就能看见『极其珍贵』且『令人内心澎湃』的景象。貌似还有些女学生是流著鼻血回去的。」
「!?」
「真迟钝。也就是说,你练剑的样子很受女孩子的欢迎。大批少女的芳心都被你这个身材纤细的肌肉型男掳获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记得有拜托过她们参观练剑啊。」
听到我的回答,玛丽再次长叹一声,懒得再向我多做解释了。
「好了、好了。」
她的主人亚莉亚开口劝解道:
「里希特大人会受欢迎一点也不意外……谁教他长得如此俊俏。」
「亚莉亚罗瑟大人,请您千万别太纵容里希特。」
「可是,这是事实吧?」
「……话是没错。但他在学院里还是行事低调一些比较好。照这样下去,搞不好都要成立粉丝俱乐部了,到时候要如何执行保护公主殿下的任务啊。」
「这倒也挺有意思的。」
亚莉亚罗瑟嫣然一笑。我心想女性们的想法也太夸张了吧,决定不去理会她们说的话,但其实她们更有慧眼。后来我和亚莉亚两人前往同一个班级,前脚才踏进教室,就响起了一阵尖叫声。
我打开教室的门,随后自我介绍。
「啊──!!」
尖叫声四起。
还有几名女学生晕了过去。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里希特大人……好想认识他。」
「啊啊,光是瞻仰他的尊容就快晕倒了。」
「不晓得他有没有女朋友……」
好几名女学生都紧张得猛吞口水。
这个景象也太奇怪了吧。相反地,男生则对我投以冷冷的视线。
大家就像是见到仇人一般,眼神中充满了怨念。
男生会有这种反应不难理解,我无法一一照顾他们的心情,因此决定不去理会那些视线;但我注意到在这些视线当中,有一道与众不同的视线。男生之中也有人对我投来善意的视线。
仔细一看,原来是住在同一间宿舍的克利德。他面带微笑朝著我用力挥手。
由于有点难为情,我装作没看到。我继续观察教室内的情况。
男女的反应明显不同,而教室的前后两边好像也有区别。尤其最后一排的学生,更是完全无视我的存在,自顾自地看著桌上的教科书或自己的书。
我注意到只有这些人的制服上印有没见过的纹章。
(……那是特待生吗?)
这所学院采取班级制,下等生、一般生和特待生都会分配在同一个班级──话虽如此,只有上午的课一样,下午的课会在不同的教室上课。
看样子在这间教室中,前排是下等生,中间是一般生,特待生则坐在后排。
这幅景象可说是这个国家的缩影,能明显感受到身分制度的存在。
算了,反正我是下等生,可以不靠近特待生的学生,这点反而值得庆幸。
虽然我用正面思考来看待这件事,但有人却不这么想──
和我一起走进教室的公主殿下竟提出意想不到的建议。
「老师!」
女老师被突然兴高采烈举起手的亚莉亚罗瑟吓了一跳。
「什么事?亚莉亚罗瑟小姐。」
「因为是临时入学,前排和中间的座位都坐满了,已经没有里希特大人的座位了。」
「这倒是,确实没有座位了……」
仔细一看,的确到处都坐满了学生。
亚莉亚微微一笑,提议道:
「关于这一点,幸亏我的旁边有个空位,如果可以的话,不如就让里希特大人坐在这里好吗?」
这个提案引起一片哗然。女
老师的脸色顿时铁青。
「但、但是,座位是按照成绩安排的。」
「只是暂时借坐一下,何况换座位的日子也快到了,到时候再麻烦您安排。」
虽然语气柔和,却出人意外地强势。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亚莉亚便拉著我的手,带我到自己的座位旁。
所有同学皆目瞪口呆地看著这个情景。亚莉亚罗瑟的行为引起女生的反感,男生则显得措手不及。看来她似乎很受男生欢迎,甚至还有人因此流下懊悔的眼泪。
「与全班为敌的主仆啊……」
连我自己都惊愣在原地,但就算站著苦笑也不是办法。
我注意到刚才对我漠不关心的特待生们,现在也变得杀气腾腾。
每个人都用不同的眼神狠狠地瞪著我。
看来我已经被他们视为扰乱学院秩序的特异分子了。
尽管这是天大的误会,但对于特待生而言,和下等生坐在一起似乎令他们难以忍受。毕竟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抱持著强烈的自尊心。
然而,和一般生沃尔格不同的是,他们并没有马上过来找碴。大家随即把注意力拉回各自的事情上。
大概是认为没有必要理会我这种在非正常时期入学的学生吧。
我在心里暗暗称赞这些人的判断非常正确,但一般生和下等生的男生却依然用相同的眼神瞪著我,大家都露出一副像是见到仇人的表情。
(……这样看来是交不到男性朋友了。)
我自嘲地叹了口气。
我的主人真是罪孽深重啊,学院里不知道有多少粉丝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坐在旁边的公主殿下笑容满面。
不知道她懂不懂我现在的心情。不,我很肯定她完全不懂,因为她把自己的桌子并了过来,打开教科书。虽然她是顾虑到还没有拿到教科书的我,此举却点燃了男生们的怒火。
「里希特•艾斯希尔克,一定要宰了你。」
上课的时候,诅咒的意念不断传来。
我的右边是心地善良的公主殿下,左边是杀气腾腾的男学生们,两边的气势同样都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从这一瞬间开始,我的学院生活就此展开。
其实,我从来没有和相同年纪的人共桌学习的经验,所以心里不免有种小小的兴奋感。
入学之前,我经历了许多事,如今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我决定认真学习,不去在意周围的眼光。
放学后,在鞋柜──
尽情享受学院生活的里希特,当然也没有忘记护卫的任务,幸好至今仍未有人笨得选在学院里对公主殿下图谋不轨。这间学院的警备滴水不漏,不少老师和学生都颇具实力,恐怖分子根本无从下手。我不禁心想,在如此戒备森严的学院里,感觉就算没有我也很安全,但玛丽却很生气地反驳道:
「这是什么话?愈安全的地方往往愈危险,你不知道掉以轻心足以酿成大患吗?」
她说完这句话后,开始动手检查亚莉亚罗瑟的鞋柜。
「你要闻公主殿下的鞋味吗?」
「是啊,没错。啊啊,亚莉亚罗瑟大人的鞋子太香了──喂,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啊!」
玛丽藉机对我吐嘈了几句,随后恢复冷静的表情,确认鞋柜内的信件。看样子是亚莉亚的粉丝所写的信,玛丽打开看完之后,二话不说便直接撕成碎片扔掉。
「太过分了吧,居然随意处置主人的信。」
「如果是一般粉丝的信还不打紧,我只是排除掉那些对亚莉亚罗瑟大人有非分之想的人。最近每天都会出现这种信。」
「这就表示她有多么受到喜爱吧。」
「并不是有爱就能为所欲为。」
玛丽说完后,从怀里取出一把看似短剑的东西,顺势将它射向躲在鞋柜后面的男学生。对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大叫一声,身子向后仰倒。玛丽露出冷酷的表情,悠悠地走近男学生,开口说道:
「好了,变态同学,该把亚莉亚罗瑟大人的鞋垫交出来了吧?」
面对玛丽恶魔般的视线,男学生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答应。玛丽拿回鞋垫后,用双指拎著鞋垫的一端说:
「要洗乾净后再使用,还是直接扔掉呢?真让人犹豫。」
我想如果是亚莉亚罗瑟的话,应该会毫不介意地继续使用,但玛丽似乎有点洁癖,大概是不容敬爱的亚莉亚罗瑟遭到丝毫玷污吧。我在心中做出这样的结论,不过还有一件比鞋垫的处理方式更让我在意的事。
我无视揪住男学生衣襟的玛丽,径自捡起掉落在他们脚下有如短剑般的东西。那不是短剑,而是别的东西。
「我在城里的书库看过,这好像是东方的武器。」
──名字似乎叫做苦无吧,我在心中接著说。我记得图鉴上有记载,这是被称为东方忍者的暗杀集团最擅长使用的武器,为什么这位可爱的女仆会使用这种武器呢?我歪著头沉思,却想不出答案。
「算了,只是巧合吧。」
我只能做出这样的结论。很明显,在这个情况下问玛丽是没用的,因为她正狠狠地揪住对亚莉亚罗瑟死缠烂打的跟踪狂的衣襟。我以事不关己的态度在一旁观察,同时思考著今后的护卫方针。
神剑提尔锋从里希特的腰上见到此景。
她吃惊地望著一脸悠哉地欣赏眼前状况的主人。
『里希特,你虽然是最强不败的神剑使,但你也太小看人类的恶意了。』
他从小就不断凭藉自身的智谋和武力,一一化解掉来自义母和兄长们的恶意。或许就是这个原因,才导致他有过剩的自信吧。像学院生这类孩子气般的恶意,不管对方使出什么样的手段,都有办法化解。
这种想法本身并没有错。
和义母想把义子除之而后快的恶意相比,前几天沃尔格的骚扰根本微不足道。不过,这只适用于他个人。
『本小姐承认你对人的恶意很敏锐,却对「人们」的恶意太不在乎。』
今天里希特一进入教室,立刻就让教室里的同学分为善意和恶意两大派。这虽然证明了里希特•艾斯希尔克的个性耀眼且不容忽视,但这种个性未必总是能带来积极正面的效果。
事实上,教室里的特待生们也认知到里希特的存在了。
这所学院里被誉为最强的人们,开始对里希特的存在感到厌恶。
里希特的实力足以与特待生媲美,不,应该在特待生之上。然而,这些特待生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其中甚至有些特待生持有弥补其实力的武装。
……在这所学院中,也飘著和自己一样的神剑的味道。
这意味著特待生之中也有像里希特一样的神剑使。
『……本小姐虽然是最强的神剑,但才刚苏醒不久。由于几百年来一直都在沉睡,因此目前尚未能充分发挥实力。然而神剑之中,不乏实战经验比本小姐更丰富的存在。』
如若遇到这样的对手时,本小姐,不,「本小姐和里希特」能否战胜对方呢?神剑提尔锋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却无法轻易得出答案。
神剑再次望著主人的侧脸。
这张让女性不禁发出尖叫声的俊俏脸庞,对于即将降临在他身上的灾祸似乎一无所知。里希特•艾斯希尔克必须经历即将到来的「两个」试炼。
神剑稍微犹豫了一下,决定和里希特好好讨论这件事。
†
两个试炼即将降临,我想其中一个大概与一般生或特待生有关。我向神剑说出这个想法后,她大声赞道:『不愧是里希特。』
那么,另一个考验是什么呢?
若是和亚莉亚罗瑟公主有关──只要不是暗杀她就没问题。我左思右想仍找不到头绪,而神剑只是发出谜一般『呵呵呵……』的笑声,没有对此正面回答。
『到时候自会明白。』
她只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
「……算了,烦恼又能怎样?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完这些,话题又转移到亚莉亚罗瑟公主身上。
『里希特,话说回来,王女殿下还真是出乎意料地受欢迎耶。』
「是啊,不过并不令人意外就是了。」
看起来班上有一半的男生都对她抱有好感。
『是因为看上王女殿下的身分吗?』
「或许有些人是这种想法吧。」
除此之外,亚莉亚本身的人品似乎更受到大家喜爱。
大概是她待人的态度让人感受不到身分有别的缘故吧。
此外,她每天早上都会整理学院的花坛,主动与受到孤立的人攀谈,持续做出一些抓住人心的行为。这些行为并没有任何算计,而是自然为之,这样的少女,也难怪大家想亲近她。
至少看起来能够抓住缺乏特权意识的平民、一般生、下等生的心。
「──只不过,即便如此,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接受她。」
『什么意思?』
神剑不解地问。
「很简单,所有的特待生都蔑视公主殿下,大概是瞧不起她这个『缺陷品』吧。」
『啊啊,对哦。公主殿下本来只能算是下等生,却透过王族的关系成为「名誉」特待生。』
「特待生似乎特别看她不顺眼。」
『原来是这样。自己以实力赢得的地位,别人却轻松地靠关系取得,那些特待生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也许是吧。不过,我是公主殿下的骑士,无论是什么理由,我都不会饶恕侮蔑公主殿下的人。」
『这就是所谓的爱吗?』
「才不是。」
『是吗?爱是不求回报的行为,依本小姐来看,它是从偏袒开始的。』
「…………」
我难得在与神剑交谈的过程中沉默下来,因为以前我曾经在小说中看过这句话──真是的,有时也不能太小看无机物。
我带著这样的想法,迈开脚步朝亚莉亚罗瑟的宿舍走去。
我在路上察觉到一道视线。
这是之前曾感受过的视线,从校舍的阴影处朝我这边望过来。
看来我又被女学生盯上了。真是的,像我这种人到底有哪里好呢?我为了问她这件事,决定主动上前搭话。
「!?」
女学生被我过去搭话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大概是没料到自己的存在早就被我注意到了吧,这使得她一时之间惊慌失措。喜剧持续了约一分钟左右,最后女学生用力低头说了声:「对、对不起。」
「被、被我这种人跟踪,您一定感到很困扰吧。」
其实不管被什么样的人跟踪,都会令我感到困扰,但我没有这么回答。
并不是我对这个女学生抱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只是因为我对她有些印象罢了。这位女学生的名字好像叫做汉娜,她长得和亚莉亚有几分神似;与其说是容貌,倒不如说是气质相似。
只是稍微交谈了几句,便感觉得出她是个好女孩,所以让人无法对她感到厌恶。
因此我只问了她这么一句话:
「你这个人还真怪。」
听到我的问题,汉娜堆起一脸微笑。
「女孩子都很奇怪的。」
她如此回答。
虽然感觉和亚莉亚不太一样,但她是个性格不错的女孩。我们坐下来聊了一会儿,才知道她也是中等部的学生,虽然分属不同班级,但她也是下等生。
不知何故,我们两人相谈甚欢,聊了一阵子之后,才互相道别。我们成为之后在走廊上遇到会打声招呼的朋友,这是我来到这所学校后结交的第一位异性友人,是个相当惹人怜爱的朋友。
†
隔天早上,我结束晨间练习之后,前去迎接亚莉亚。
我虽然和美丽的公主住在同一所王立学院里,但宿舍的建筑品质可说有著天壤之别。我所住宿的三日月宿舍当然也很豪华,但王女的宿舍更加气派。
看上去就和贵族的宅邸没两样。
庭院里有矮人族制作的石像,也附有中庭和温室。
这是一座散发著王公贵族风格的建筑,而我这样的感想一点也不夸张。
这所王立学院有许多王族就读,学院似乎规定所有的学生都必须入住这间宿舍。听说就连亚莉亚的姑姑和姊姊等人也曾住在这间宿舍里。
「百姓的血汗钱都用在这种地方吗?」
我不禁说出这样的感想。这时亚莉亚从宿舍走了出来。
她难得独自一人。
对于一位生命受到威胁的人来说,这样的行为可不是开玩笑的,所以我提醒她要注意一下。
亚莉亚用很抱歉的口吻,向我低头鞠躬说:
「真是对不起,玛丽早上爬不起来。」
「……那个女仆还真是的。」
我一点也不意外,所以连一声叹气都没有,不过亚莉亚仍不断替她辩解。
「前几个星期,她为了保护我,连骨头都折断了,有时甚至整晚都不能入睡。我想她应该是累坏了吧。」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我问她要不要我们两个人直接去上学。
「我想想,虽然这个提议不错,但说不定她等等就会赶上了……啊,不过,玛丽会花不少时间在化妆上。」
这个含糊其辞的回答一点也不像亚莉亚。看样子玛丽似乎是一名很注重化妆的女孩,其实她和亚莉亚两人起床的时间都差不多,只是偶尔会花太多时间在化妆这件事情上面。尤其像今天这种潮湿的天气,头发似乎又很难定型。
「这个女仆还真是伤脑筋。我可以进去宿舍念她几句吗?」
「可以的,只要有我同行就没问题。」
亚莉亚说完,随即转身回去向守卫取得许可。附带一提,三日月宿舍没有守卫。
亚莉亚面带微笑,优雅地朝我走过来说:
「取得进去宿舍的许可了。」
于是我们并肩进入宿舍。
她的宿舍不只外观气派,室内装潢也很豪华,完全看不到廉价的木材。放眼望去,所有装潢都是使用高级木材。不仅如此,建筑也尝试采取前卫的设计,相当具有时尚感。
我对住在豪华壮丽的房子不感兴趣,却对建筑本身充满兴趣,一时不禁看得入迷。我倏地回神想起,这里是只允许特待生住宿的乐园,身为下等生的我待得太久并不是一件好事,于是急匆匆地走向亚莉亚的房间。
亚莉亚的房间在二楼。
门上写著二○一。门牌上记录著她和随从的名字,随从当然是玛丽。
特待生允许带著随从,这项规定似乎不假,其他房间的门口也挂著同样的牌子。
玛丽是亚莉亚的女仆,人理应在这个房间里。亚莉亚叩叩叩地敲了三下门,转开门把走了进去。
「这可能是我第一次敲自己的房门。」
亚莉亚带著开心的语气说道。我回她说确实很少有这样的机会,随后便跟在她的身后,走进这间少女的房间。
室内装饰自不待言,从构造到家具,无一不散发著王侯贵族的风格,这里就不再赘述。
比起这些,我认为需要特别提及的是香味。这个房间里充满一股芳醇无比的香气,那是一种芬芳的香气,属于少女的香气。
浓缩了亚莉亚身上经常散发出来的味道。
不是香水或芳香剂的味道,这种味道似乎是来自公主殿下本身。
果然美人身上的味道也是香的。我在心中暗自感叹,同时走向玛丽所在的化妆台。
坐在那里的是一位拚命涂抹白粉的少女。看她这么全神贯注地化著妆,让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玛丽,你在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我在化妆啊。」
我用毫无恶意的口吻回答:
「让亚莉亚一个人出门不太妥当吧。」
听到我这句话的玛丽脱口惊呼:「真的假的!」看样子是公主殿下默默一个人走出房间的。亚莉亚一味地向玛丽赔不是。我对两人念了几句,后来又觉得问题的根本还是出在玛丽花太多时间在化妆上,所以也针对这方面多加指责。
玛丽不服气地驳斥道:
「玛、玛丽也没办法啊。玛丽又不像亚莉亚罗瑟大人那么漂亮!!」
虽然她这句话有点像是恼羞成怒,但我又不能在这里点头赞同。
玛丽的妆容只化到一半,可以看出她这时已经化得很浓了。若将脸上的妆全部卸掉,大概就会看到一张朴素的脸。
「玛丽的脸上有雀斑,有时候还会变成单眼皮,所以必须黏上双眼皮贴,另外还得蘸上假睫毛,再靠化妆把脸化得更立体一些!这些辛苦男人怎么会懂!」
我确实什么都不懂,感觉再说下去可能会火上加油,所以就没再多说什么。我坐在沙发上等玛丽化好妆。
亚莉亚在这段期间为我倒茶。
「这是新出的花草茶。」
她递给我的茶散发著草莓的香气,非常好喝。
我喝著热茶放松身心,过了一会儿,亚莉亚开口说:
「请您容许玛丽对化妆的热情。」
「我也不想当对女人化妆发牢骚的小气男人,但要适可而止,因为那家伙也是你的护卫。」
「您说的固然有理,但玛丽会如此执著于化妆,说到底全是我害的……」
「你害的?」
「是的。其实玛丽的眼角附近有伤痕……是为了保护我而造成的。」
「所以她是为了掩饰伤痕才化妆的吗?」
「是的。而且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她还可以充当我的替身。」
「什么意思?」
「玛丽可以将脸化得和我一模一样,万一遇到最糟糕的情况,她打算随时代替我牺牲性命。」
「……这样啊。」
听到这些话之后,我实在无法再指责玛丽对于化妆的执著。
从这一刻起,我决定再也不对玛丽化妆时间过长这件事情加以责问。
就在我们交谈的期间,玛丽的化妆作业也进入尾声。虽然步骤繁杂,但她的动作却非常熟练。
「
这就是欺诈化妆术的本领喔!」
似乎是这样。我丝毫不介意,静静地等待化妆作业完成。
「你刚提到替身的事,难道你不打算准备影武者吗?」
「影武者?」
「是啊。我的意思是,你不找一个冒牌的代理人吗?」
「怎么可能,我完全没有那种想法。」
「亚莉亚罗瑟大人才不做那种事。她不可能靠著牺牲别人来保全自己的性命。」
化完妆的玛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现在已是一如往常的女仆样貌。
「嗯,也是,以她的性格来说不太可能。」
「就是说啊。而且很难找到长得像亚莉亚罗瑟大人的美少女呢。」
「没这回事。比方说,前几天偷看我的那个女学生,她就长得和亚莉亚有几分相似。」
「啥?那个女孩吗?」
对主人抱持特殊情感的玛丽不能认同我这句话,但亚莉亚却出乎意料地表示赞同。
「您说的那位女生,说不定确实有几分相似。」
「除了脸上有雀斑,还有头发的颜色不一样之外,其他地方都很相像。头发颜色也会因阳光反射的程度而变得相似。」
「嗯──」
玛丽听到我和亚莉亚的主张,皱起眉头。她总结说:
「退一万步说,即便如此,亚莉亚罗瑟大人也不会找影武者,因为她不愿意这么做。」
「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让那个女孩当影武者,但我觉得找遍全国总能找到一位武艺高强、长得又像亚莉亚的少女。」
「找不找得到跟想不想这么做是两回事。驳回、驳回。」
我看了亚莉亚一眼,她默默地点点头,脸上带著坚定的意志。
「……也是,亚莉亚就是这样的公主殿下。」
表面上我可以接受,但我是个现实主义者,也有冷酷无情的一面。公主殿下和同所学院女学生的生命,两者根本无法放在天平上衡量,绝对是以公主殿下的生命为优先。
我虽然已是公主殿下的追随者,但我很清楚,公主殿下并不希望自己的护卫抱持著这种『想法』。
倘若得知我冷酷的一面,她一定会大失所望──不,应该是悲伤吧。她想必会感到心痛。既然如此,至少要在『表面』掩饰一下。
「忘了影武者这件事吧。就算没有那种存在,我也会尽力保护你的。」
话音刚落,腰间的剑连忙附和:『还有本小姐。』
于是我再补上一句:
「我和这把神剑会保护你的。」
听到我这句话,亚莉亚笑逐颜开,玛丽则以信赖的眼神望著我。
在里希特•艾斯希尔克他们思考著应付敌人的对策时,亚莉亚的政敌又开始在背后蠢蠢欲动。
拉塞尔•冯•巴尔蒙克侯爵的执事与学院的人有所接触。
他走近一名几天前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因为过于屈辱而不再上学的学生。
这位学生的名字叫做沃尔格。沃尔格•冯•加兰德。
他是男爵家的长子。
不久之前,他才在食堂向里希特挑衅,却反遭羞辱一顿。
他被整得惨不忍睹的形象,早已传遍整座校园,甚至还有人讥笑他是「陪衬角色」,然而秃头执事却给予他极高的评价。
执事并非看中沃尔格的实力,而是对他满溢出来的负面情绪大加赞赏。
沃尔格躲在宿舍的房间里,像念经一样不断地喃喃道:「里希特……我要宰了你……」
受这种情感所困的人,正是最适合拥有这把剑的男人。
执事拿出用布包覆起来的剑。
那是一把释放出诡谲光芒的剑。
剑上缠绕著一股异样的气场,隐隐可见黑色雾霭。
只要疾病缠身之人见到这把有『神剑』之称的剑,就会当场遭到咒杀。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源自神话时代或异世界的神剑。
神剑通常被分类为『圣剑』和『魔剑』,而秃头执事手上的剑,很明显是归类为魔剑。
这把剑就是如此地不祥,令人恐惧万分。
事实上,关于这把魔剑「格拉墨」有个可怕的逸闻。
这把魔剑曾将异世界的英雄齐格飞逼上绝路。
它打败了毒龙,并夺走成为英雄的男人性命。
传说这把剑就是嫉妒主人齐格飞的才能,才因此夺去他的性命。
拥有这种传说的魔剑,和因嫉妒而发狂的沃尔格,显然十分相配。
沃尔格用忧郁的眼神打量著剑,像梦游般精神恍惚地伸手握剑。
──就在这一瞬间,魔剑和这个精神病患者似乎产生了共鸣。
至少在秃头执事的眼中是这样的景象。执事见状,满意地扬起嘴角。为了执行「诱拐王女指令」,吩咐部下去执行任务。
执事走到沃尔格的耳边轻声地对他说:
「你已得到魔剑的认可。但是,光凭这一点,你仍远远不及里希特。」
里希特,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沃尔格的眼中涌现出负面情感。他心中萌生了一股明确的杀意。
「不过,你大可放心,我已拟订好几个策略。如果想杀掉那个可恨的里希特,就喝下这瓶药吧。」
「药……」
「没错,是药。只要喝下这瓶药,你就会变得有如岩石一般坚硬,也能得到不输毒液的血液。也就是说,你会成为最强的存在。」
但是──秃头执事继续说道:
「但是,喝掉这瓶药之后,你就会失去名字,你将变得不再是自己。即便如此,你仍愿意喝下它吗?」
沃尔格毫不犹豫地接过药瓶,将瓶内的液体一饮而尽。瓶子里只剩下宛如『某种生物』的胎儿形状。
秃头执事确认沃尔格喝掉液体后,再次露出邪恶的微笑,并在心中盘算著计划的未来走向。
魔剑格拉墨和妒火中烧的沃尔格,加上袭击学院的刺客,『那个』小鬼真有本事抵挡得了这宛若三重奏的攻击吗?
执事充满好奇地观察后续的发展。
†
我已经相当习惯王立学院的生活了。
由于宿舍和学校都在同一个区域内,所以比生活在艾斯塔克时睡得更饱,饮食和居住环境更不在话下,可以说目前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不,如果硬要说的话,那就是有无数『跟踪狂』这一点吧。
今天早上练剑的时候,就有看似是我的粉丝的女生躲在树荫下一直注视著我。人数有五人。感觉人数似乎逐日在增加。
目前我只遇到使用过的毛巾被调包这类小事,虽然这种程度的损失还不打紧,但我担心这样下去恐怕会变得很麻烦。
因为这些粉丝说不定会组成『粉丝俱乐部』,从而导致我的行动受到限制。如此一来,就连护卫的工作也会受到影响。
尽管对此有些忧虑,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烦恼,我应该可以算是朝最棒的学院生活迈进了一大步吧。
等等再将这些事写信告诉妹妹吧──我如此心想的同时,第二节课的钟声响起了。
然而我却瞥见坐在隔壁的亚莉亚正在收拾书包。
难道她想早退吗?该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吧?
「不是您想的那样啦。」
亚莉亚以天使般的微笑说道。
「第二节课是野外授课,也就是所谓的田野调查。」
「田野调查?」
「呵呵呵,这也难怪,因为里希特大人刚进学校不久嘛。您应该知道第二节课是魔术史吧?」
「这个我知道,我认为这节课和野外授课是最没关系的。」
「这就是重点了。教授魔术史的里卡多老师是著名的实践性历史学家,他平时就常提到,要用自己的眼睛亲眼确认才能掌握知识。」
「原来如此,所以才要到教室外面去。」
「是的。这节课是在校内的古代魔法文明遗迹进行田野调查,也就是实地调查。」
「看样子比坐著上课更有意思。」
「我也这么认为。好了,我们走吧。」
亚莉亚向我伸出手。我因为担心同学们的视线,所以没有握住她的手,而是保持一定的距离。
「真无趣……」
虽然她这么说,但我还是希望她能认真上课。
王立学院的校内有一处古代魔法文明的遗迹。
由于学校腹地广大,就算有遗迹也不足为奇,不过利用它进行教学的想法著实令人讶异。
另外,这个课程是集合了魔法剑士科、魔术科等与魔术相关学科的学生联合授课,所有中等部的学生都要参加。
不过,特待生的随从不会参加。不仅仅是这门课,所有的课都是如此,唯独学生才能在这所学院中学习。
玛丽虽然负责留守,却丝毫没有抱怨。看样子这是常有的事,不过从这次开始还有「我」这个护卫随行,这似乎让她放心不少。比起这件事,她更在意妆的效果。
大概是因为潜入潮湿的遗迹对皮肤不好,所以我猜她应该很高兴吧。
总之,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如此。这次行动原则上是采取两人一组的方式前往地下迷宫,这是为了以防万一,但更重要的应该是想考验两个人的默契。
这座地下迷宫好歹也会出现低等魔物,所以经常当作锻炼的场所。
我和亚莉亚进行探索的时候很快就遇到了魔物。
是史莱姆和角兔。
史莱姆是一种拥有软绵绵的身体,没有固定形状的生物。这种生物全身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由水分构成。尽管是公认最弱小的魔物,但其中也有非常强大的个体,不过我当然不是指眼前这些小家伙。
史莱姆是连柔弱的亚莉亚王女也能从容打倒的杂鱼敌人。
「嘿呀、嘿呀。」
亚莉亚挥动从腰间拔出的剑,分毫不差地击中史莱姆。
一击四散,消失无踪。
顺带一提,亚莉亚的剑术水准,差不多相当于我妹妹七岁时的程度吧,这样的程度实在教人不敢恭维。加上她几乎不会使用魔法,老实说我对她算不算得上战力这点要打上一个问号。
不过,让她在这样的地方修行也算是一件好事,所以杂鱼就交给亚莉亚应付。她干劲十足地说:「拜托交给我!」并用剑将史莱姆一一驱逐。
大约十分钟后,所有的史莱姆都被她赶跑了。
「不错嘛。」
刚才我对她的实力抱持怀疑,但也许应该收回前言。就我看来,她的剑术应该起码相当于妹妹爱莲十岁时的程度。
附带一提,妹妹十岁的时候,就被周围的人誉为魔法剑士的『天才儿童』。
虽然我有这样的感想,但她有些地方和妹妹完全不像,那就是她『太善良了』。
虽然她将史莱姆清除一空,但面对角兔时却只能采取守势。
从刚才开始,亚莉亚就迟迟不给予角兔致命的一击。
我正觉得奇怪,明明角兔和史莱姆同样都是最弱怪物的代名词。
她却只用手上那把精心打造的宝剑不断挥赶,带著泫然欲泣的表情看著我。
「里、里希特大人,实在太可爱了,我下不了手……」
她如此说道。看来她似乎对可爱的东西没辙……
所以无法狠下心来杀害像布偶一样可爱的角兔。
如果她知道「角兔」在魔物中以肉质美味著称,还是冒险家经常狩猎的猎物,不晓得她会作何感想?如果被她知道我也想把这家伙当成晚餐吃掉的话呢?
──不过,我完全没必要在这里做这种被王女讨厌的事。由于这只是野外授课,差不多能赶在晚饭前回去,加上我的身上也准备了大量的紧急食品。最起码『今天』没有必要把这家伙当成食物吃掉。
想到这里,我开始咏唱《爆裂音》的咒语,在角兔的头上发动。
彷佛鞭炮的炸裂声,吓得胆小的角兔飞快逃窜而去。
看见此景,公主殿下不禁抚胸松了一口气。
「不愧是里希特大人,只有您才想得出这种不战而胜的方式,看来您也颇通兵法呢。」
「没有你说得那么了不起啦。」
说完,我们继续往地下前进。
†
古代魔法王国的遗迹有个特徵。
那就是它明明是地下迷宫,里头却有田野。
说得更清楚一点,这里明明是地下,却看得到天空。
不只有蓝天,也有乌云,甚至还会下雪。
此外也有几层是一望无际的平地、森林或沙漠。
换言之,环境和地上没有两样。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环境呢?著名的魔术师们经常进行讨论和调查,但至今仍未得出结论。
人们能做的只有赞叹古代魔法文明的伟大,这就是目前魔术界的现状。
我原本就打算,如果有时间的话,一定要亲自解开这个谜团,所以这次的调查授课正是一个绝佳机会。我有时也会对途中见到的魔法文明遗物认真地研究调查。
亚莉亚看见我充满好奇心的样子,说我很像个探索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也没错,所以我没有回应。这时骤然下起一阵大雨。
「下雨了啊──要躲雨吗?」
「也好。我们去那个洞穴暂避一会儿吧。」
我和亚莉亚立刻躲进洞穴,没料到身体被雨淋得比想像中还要湿。亚莉亚的制服整个湿透,衬衫底下若隐若现。
这让我不知道该把眼睛摆在哪里才好,于是我背对著她,施展魔法生起篝火。
篝火照亮整个洞穴,里面的温度开始上升。我嘴巴紧闭,一言不发;一方面是因为看见公主殿下娇艳动人的样貌,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刚才察觉到公主殿下的样子有点奇怪。
我背对著她,正准备询问其中的原因。
「──您注意到了啊。」
结果亚莉亚先开口了。接著她坦白对我说:
「在刚才的战斗中,我再次深切体会到自己的缺陷。我是多么没用。」
「原来是这样。别在意角兔的事。」
「但我很介意。我觉得这表示自己还没有做好觉悟。」
「下次遇到角兔时再打倒它就好了。」
「好的。下次遇到时我会将它打倒,然后当成食物吃掉……但是,不光是这件事让我感到自己很没用。面对区区史莱姆,我竟然要花上十分钟才有办法完全解决。」
「这很正常吧?」
「路上我看到克利德同学那一组,好像才花不到五分钟。」
「两倍的时间还算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是这样吗……?顺便说一下,里希特大人提到的那位长得和我很像的女学生,打倒史莱姆的速度也比我还快。」
「以前你们曾上过同一堂课啊?」
「不只是她,明明大家的年龄一般,都参加相同的课程,为什么才能会有如此大的差距呢?」
「别沮丧。公主殿下的优点不是武力,而是你的心。」
「……心?」
「是的。比谁都温柔的心,为人民著想的心。王族和贵族之中很少有人具备这种善良的心。」
「…………」
「我是受到你这颗善良的心所吸引,才心甘情愿成为你的护卫。只要你还拥有著那份温柔,我就会是你的剑和盾。」
「里希特大人……」
不难想像她这时正以带著愁容的眼神望著我,所以我没有转过头去看她。因为如果我现在回头的话,可能会对她产生不必要的感情。
我们在洞穴里休息了一阵子之后,再度继续进行田野调查。
我们在途中遇见刚才提到的汉娜,她和一名男学生组队,但样子有点奇怪,因为她正蹲在树干旁动也不动。神剑半开玩笑地说:『哦,是在做色色的事吗?』我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剑鞘,这才发现汉娜正在照顾她的男学生搭档。看来并不是受到魔物袭击。根据两人的描述,在打败魔物之后,这位男学生因为一时得意忘形,不小心绊到树根,把脚扭伤了。
这家伙还真是个轻浮的搭档,但汉娜仍无怨地照顾他,实在相当了不起。我们也算有一点交情,我本想出手相助,却被她婉拒了。
「他的脚差不多快消肿了,而且第三层也离这里不远。第三层有个可以返回地面的转移装置,请不用担心。」
汉娜如此说。
神剑自以为幽默地说:『嘻嘻,你被人家甩了。』但我并没放在心上。很明显的,汉娜是为我们著想才故意这么说。这堂课的分数相当高。她很清楚,对于我和公主殿下这两个成绩岌岌可危的组合来说,这堂课的分数意义重大。
我对汉娜的体贴表达感谢,随后便丢下他们先行一步。很快地,他们也重新整队继续进行探索。尽管可以选择一起行动,但我并没有这么做。几小时后,我将会对这个决定感到后悔,但现在的我根本无从知晓。
调查行动来到第三层。
第三层的地下迷宫不像前面的田野型,是属于传统型迷宫。我们走在有如迷宫般的道路上。
这节课的目标是抵达第三层,所以只要完成这一层的调查后,就可以使用回归魔法的宝玉返回地面。
我们调查完各个角落之后,正准备使用回归魔法的宝玉,这时却发现情况不太对劲。
我感觉不到宝玉的魔力。
「……真奇怪。进入地下迷宫之前,我明明仔细检查过了。」
魔法宝玉偶尔会出现无法发挥效果的不良品,所以事前检查是不可或缺的一道手续。这是我的一贯主张,就连导览手册上也有交代。为防万一,我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但宝玉丝毫没有反应。看起来宝玉完全不具备魔力。
「……被动了定时切断魔力的手脚吗?」
「怎么会,这种事有可能办到吗?」
「要是有大型宝玉工房协助的话。」
「……巴尔蒙克是王都首屈一指的宝玉工房最大股东。」
「加上他一直想绑架公主殿下,有充分的动机和执行力
。」
「然而,光凭这些还不足以指控他。」
「不,不只是这样。我想他一定早就准备好接下来将你掳走的刺客,只要逮住这个人让他从实招来,就罪证确凿了。」
我胸有成竹地说,但这句话说得太满了。不,是过度相信自己的实力。因为敌人准备了超乎我想像的机关。
只要对那块宝玉施以《解析》魔法,就能立刻发动这个机关。想当然耳,这个机关不会将人传送回学院原来的转移魔法阵,而是让佩戴它的人传送到刻意安排好的地点。
总之,我和佩戴宝玉的公主殿下,就这么中计而被硬生生地分开了。
「不好!」
我大声惊呼,马上高速咏唱《解咒》魔法,但为时已晚。亚莉亚的身体顿时变成半透明。
「里希──」
话未说完,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连忙施展《追迹》魔法,试图追踪宝玉和亚莉亚的魔力波动,但仍耗费了不少时间。
花了约五分钟总算完成追踪,我以神速之势赶抵那里,最后到达设置在第三层隐藏房间的魔法阵。
虽然晚了五分钟,但犯人和公主殿下都还在现场。
公主正拿著剑负隅顽抗。
她表情凛然地挥舞宝剑,朝对方大喊:
「你们这些恶徒!别把不相关的女孩牵扯进来!你们掳走的女孩不是我!」
「你、你说什么?……可恶,不管了。既然这样,那就连你也一起带走!!」
亚莉亚不久之前才对自己的软弱嗟叹不已,但她的勇气却无人可比。她面对一群黑衣人丝毫没有退让半步,反而继续战斗下去。
另外,「你们据走的女孩不是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看样子在这五分钟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虽然有点在意,但目前首要之务是先救出公主殿下。
我现身支援处于劣势的公主殿下,对恶徒们展开夹击。我先用神剑斩杀一人,再掷出小刀解决另外一个。公主殿下对我的行动大表赞赏。
「不愧是里希特大人。」
「这不值得夸奖。这次是我失算了,很抱歉。」
「没能识破机关也是没办法的事,里希特大人又不是万能的。而且,您之后的护卫简直无可挑剔,今后也要多多仰仗您了。」
亚莉亚微微一笑,使气氛缓和下来,但她随即收敛笑容,一脸严肃地告诉我刚才发生的事。
「里希特大人,这些人只不过是敌人的一部分。」
「就算本队到达,我也不会让他们碰你一根汗毛。」
「不是,正好相反。本队已经撤退了。他们弄错人,误把汉娜同学抓走了。」
「你说什么!?」
听到这件事,我一脸惊愕。看来这帮恶徒以为汉娜是亚莉亚,而将她抓走了。大概是把出现在转移处的汉娜误认为亚莉亚了吧。
「汉娜同学他们好像走在我们前面,结果『运气不好』地闯入恶徒们埋伏的房间。」
亚莉亚娓娓叙述刚才看到的情景。
「在『最糟糕的时间点』遇上歹徒啊。」
我为汉娜的不幸遭遇叹息。亚莉亚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仅犯下绑架王女未遂的大罪,甚至还认错人,实在是太无能了。
不过,多亏这些家伙的无能,王女才得以平安脱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搞不好还得感谢他们的无能。我不禁松了一口气,但我这个冷酷的想法却遭王女否定了。
「里希特大人,为了我这样的人而让同校的朋友牺牲,这种事我实在无法接受。请您立刻前去追赶敌人。」
「……我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你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
「牺牲原本要保护的百姓生命,求得一时苟安,这样有什么意义呢?」
「就算那个女学生不幸遇害,只要将来能拯救更多的人,这样的牺牲根本算不了什么。」
「…………」
我这番话让亚莉亚顿时说不出话。也许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真正地认清我的本质──我那冷酷、残忍且无情的本性。为了保护重要的东西,我已有『出卖』这个世界的觉悟。
不过是一名女学生,根本无需挂怀,我就是如此地冷酷无情。
意识到我的本质的亚莉亚,眼眶噙满泪水,紧咬嘴唇。
「……之后由我一个人去救她,不用护卫了。」
她一说完,随即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这一瞬间,我以手刀敲了一下她的后颈。
「──为什么?」
亚莉亚说完这句话后,便无力地垂下头失去了意识。
我顺势接住她娇小的身躯,一把抱了起来。
「……公主殿下一定会怨恨我吧。」
当公主殿下醒来时,或许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事情再也无法挽回。知道原本可以拯救的生命竟眼睁睁地任其消逝,她也许会因此伤心难过。
不过,这样就可以了。与其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我宁愿她从此恨我一辈子。
我下定决心,做好觉悟,抱紧她朝著地面方向全力奔驰。
我像山羊一样敏捷,如雄鹿一般灵活地奔跑著。
†
我以有如飞矢般的速度奔向地面。
终于在一小时后回到了第一层。接下来只要走出地面就完成任务了,但『那个女孩』的身影却一直在我的脑中挥之不去。
尾随我的跟踪狂。
名叫汉娜的女学生。
长得有点像亚莉亚的少女。
我拋弃的少女。
形同被我杀害的少女。
「…………」
我用力地摇摇头,想把她的音容笑脸从脑海中甩开,但那是不可能的。
「女孩子都很奇怪的。」
她的话不断地在我的脑中回荡。
如果就这样拋下她,我大概会后悔一辈子吧,但就算现在回头也一样。让公主殿下置身险境,万一有什么差池,我也会终生遗憾。
结论是,既然同样都会后悔,我当然要选择公主殿下。但这么做真的是正确的吗?
我不得不去思考这样的哲学问题,就在我拚命不去想它时,脑海中忽然浮现母亲的脸。
「……里希特,对不起,我没能好好地保护你。」
母亲留下这句话后,便留下我一个人去了天国。
流行病──医生告诉我这是母亲的死因,但我很清楚那是谎言。
她很显然是遭到艾斯塔克家正妻的毒手,是被那个嫉妒心强烈的魔女虐待致死的。但是,母亲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告诉我这件事。不管她过得多么悲惨,也从未跟我抱怨过半句。
在艾斯塔克家生存下去就是这么一回事。
是生是死,全在正妻蜜涅瓦一念之间。
母亲深知这个道理,为了不让我被蜜涅瓦怨恨,所以这么做。
母亲的这番好意并没有为我带来困扰。
我反而感谢母亲的关怀与先见之明,我的性命也因为母亲的智慧才得以延续,活到这个年纪。
我继承了母亲的智慧,利用隐藏『才能』和『情感』,顺利地生存下来。
「──里希特,你要成为能够为别人发挥超凡力量的人,成为能够为所爱之人战斗的战士。这是为母的心愿。」
亡母温柔的身影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我深深地感谢母亲给我的爱。就在我陷入沉思时,远方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这个人身著一袭女仆装?
来者正是女仆玛丽。
我半开玩笑地对她说:
「你别像故事常出现的情节一样在那么刚好的时间点出现,难不成你在我的身上装了窃听器吗?」
玛丽对我的玩笑不置可否,她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只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看样子她拥有相当敏锐的直觉。
她以风一般的速度赶到这里,脸色大变地问道:
「玛丽最重视的亚莉亚罗瑟大人竟然晕过去了。坦白说,我很在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很想狠狠地揍你一顿。然而,我现在能做的只有默默地接下保护亚莉亚罗瑟大人的任务,让你尽快赶回去。」
「──你怎么知道我想回到地下?」
「当男人眼里充满决心时,便只有两件事想做。一件是拚命保护心爱的女人,另一件是贯彻自己的信念。」
原来如此,我现在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我不知道这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但想必是纠结的表情吧。
我对玛丽的观察入微和气度表达谢意,接著把亚莉亚交给了她。
「这个洞穴里处处都是巴尔蒙克的爪牙,把公主殿下交给你没问题吗?」
「还没遇见你之前,亚莉亚罗瑟大人可是全靠玛丽一个人保护的。」
这句话就如同打了一剂强心针。我向玛丽表示感谢,并拜托她帮我传话。
「我腰上的神剑产生了共鸣,敌人恐怕也是神剑的主人。而且我的神剑还预言过,最近我身上会出现两个最大的试炼
。」
「两个?」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接下来要战斗的对手,实力肯定和过去的敌人截然不同。我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来,所以要麻烦你转告公主殿下,就说你的骑士是『kuhedo(愚蠢之人)』。」
「愚蠢之人是什么意思?你瞧不起玛丽的妆容吗?还是说你已经不打算回来了?」
「两者都有。」
我回答完她的问题后,倏地转身,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赶回第三层。
玛丽茫然地目送我离去的身影。
「……笨蛋,为什么你只会选择如此笨拙的生存方式呢?」
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洞的迷宫里,久久不散。
†
我来到第三层的最深处,遇到一名带著昏迷的少女,及手持不祥之剑的男人。
男人的脚边躺著好几具尸体。
这些尸体全是巴尔蒙克的爪牙。我向这个悠然持剑、以逸待劳等著我上门的男人问道:
「这些尸体是哪来的?」
「他们是绑架这个女孩的人。」
「他们不是你的同伙吗?」
「所以我才杀了他们,因为我想看看这把剑到底有多锋利。」
「原来如此,沃尔格,你真是个恶魔。」
我开口说出这个恶魔畜生的名字。
一般生沃尔格冯•加兰德的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
「这些家伙能帮上我的忙,想必也很幸福吧。」
我在他的眼中只看见疯狂。
如果要说他全身上下有哪个地方正常,大概就是没有对汉娜动手这一点吧。她的身上一点擦伤也没有,这一点倒值得表扬。
「赋予我这把剑的人,命令我要毫发无伤地将王女带回去。看样子她似乎能够使用无属性魔法。对方想把她当成研究材料呢。」
「这位委托人的嗜好还真是低级,而且脑袋很差。」
「我有同感。」
「你也差不了多少,证据就是那个女孩并不是公主殿下,只是个毫无关系的人。」
「你说什么……?」
沃尔格再度端详汉娜的样貌,总算察觉了错误。
「啊,确实没错,有些相似,却是不同人……那些无能的家伙,连抓一个女人都办不好吗?」
他语气不屑,表情却显得相当冷静。
沃尔格口中刻意说著:「真是伤脑筋啊。」一边拔出腰间的剑。魔剑格拉墨倏地发出一道怪异的光芒。
铿锵!
铁和铁的碰撞声,随后响起一阵具有魔力的剑特有的炸裂声。
魔剑格拉墨的剑锋挥向汉娜,而我神圣的神剑提尔锋阻挡了它的攻势。
「突然向女性挥剑可不是绅士应有的风范。」
「这个女人既然不是亚莉亚罗瑟,留著只会碍事。」
两把剑交锋碰撞,魔力的波涛激荡。却见沃尔格用佩服的口吻,幽幽地说道:
「哦,你也拿著神剑啊。」
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我本想回呛他这句话,但我利用这段时间一把抱起汉娜,拉开与这只疯狗的距离。
神剑附和了我这个判断和内心的吶喊:
『对啊!对啊!别把本小姐跟这种死气沉沉的魔剑相提并论!本小姐可是神圣脱俗的圣剑噢。』
这句台词一点也不假。
从沃尔格的神剑上只能看到负面的气场,它的主人不管怎么看都很邪恶。
反观神剑提尔锋的正面气场,简直清爽得让人心旷神怡。
根本没必要用相同的标准来比较。
我把汉娜安置在安全的地方之后,再度朝沃尔格挥剑。
以最快的速度拉近距离,不断使出连击,但那家伙却不费吹灰之力地一一化解。
在前阵子的战斗中,他的动作完全就是个外行人,可是装备魔剑格拉墨之后,动作却变得判若两人。我心想,这也太犯规了吧。
『顺便告诉你,那把魔剑格拉墨具有模仿英雄动作的「能力」,以及对抗毒龙的特效。』
「原来如此,难怪会有这样的变化,这让认真修行的我显得很愚蠢。我顺便问一下,圣剑提尔锋大人有什么样的能力呢?」
『本小姐具有为主人加油打气的能力!』
「OK,意思是别期待锋利度以外的东西。」
『就目前而言是这样没错,反正你就当作是少女心中的小秘密吧。』
和神剑互相调侃了几句之后,我再次与对方交战。双方你来我往,交手约十回合。
我的每一击都灌注著锻炼和信念,但那家伙的动作却充满了力量。看样子魔剑的力量受到充分的运用。不,是魔剑本身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沃尔格的负面情感和魔剑的搭配,远比想像中更加难缠。如果这么持续下去,我一定会不敌落败。但是,即便如此,我依然紧紧地握著提尔锋不放。
──过了一小时。
不可思议的是,我居然成功抵挡住沃尔格和魔剑格拉墨整整一个小时的攻击。
沃尔格不禁对我的表现发出赞叹:
「令人难以置信。你的动作还真是非比寻常,请务必让我模仿一下。」
「……呼……哈,这都多亏了提尔锋……呼哈……如果没有这家伙,我也许早就落败了。」
「或许是吧。既然这样,我要在杀了你之后,把那把剑抢过来占为己有……」
「那是不可能的。每个人都有特性,只有极少数的人才有资格装备神剑。然而,能够熟练运用两把以上神剑的人,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你说得没错。圣剑使只能挥舞圣剑,魔剑使也只能驾驭魔剑。这是通晓魔术之人的常识。那么我就将那把圣剑破坏掉,既然我不能使用,留著它也没有意义。」
「……你先赢过我再说吧。」
话虽如此,但我的败象已露。
眼下我只能做到两件事。
一件是想办法和对方同归于尽,另一件则是拯救汉娜。
我用眼角余光瞥见汉娜已经苏醒。她正远远地看著我和沃尔格的战斗。
似乎是被我和沃尔格的武器发出的凌厉气势吓得动弹不得。
我对著她大喊:「快逃!」同时挥出一剑,为她制造逃跑的契机。
这一击灌注了所有的力量,划出一道剑闪。
尽管带著蓝色的气场,但这个倾注所有力量的一击,顶多只让沃尔格踉跄地倒退了几步。
不,非但如此,我还被那家伙的攻击命中。
低头一看,那家伙的格拉墨已经贯穿了我的腹部。
「……咕。」
我发出一声闷吼,随即倒卧在大片血泊中。
那家伙摆出胜利者的姿态看著我。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刚才的行动已让汉娜成功地逃脱了。
这样就达到我所设定最低限度的目的了。
不让亚莉亚处于危险之中。
成功救出汉娜。
这是我最初的目的。我应该已经完成任务了吧。
就在我对这个结果感到心满意足时,沃尔格开口了:
「那种小丫头一点也不重要,我只要能向你复仇,并抓住亚莉亚罗瑟就行了。」
「你虽然大仇得报,却休想抓到公主殿下。她是位充满智慧的女性,绝对不会再让你们有机可乘了。」
我如此断言,但耳边却出现了否定这句话的幻听。
「里希特大人!!」
那道声音听起来就像美丽的王女在呼唤。
是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虽然不太可能,但我不能对这声音充耳不闻,因为它是如此地真实。
我心想绝不会有这种事,但回头一看,却见到刚才明明已经救出的王女。
她的出现让沃尔格笑得整张脸扭曲变形。
†
「居然飞蛾扑火,这正是所谓的一石二鸟啊。」
魔剑使沃尔格露出愉悦的表情。
我确认了公主殿下并非幻影后,对著她大喊:
「亚莉亚!你为什么来这里?快逃!!」
我的腹部传来一阵剧痛,但现在已管不了那么多。比起身上的伤势,公主殿下的安危更重要。
沃尔格对准我的肚子狠狠地踢了一脚。
这一脚踢得不轻,我痛得滚倒在地上呻吟,他用脚踩著我的肚子,以挖苦的口吻说道:
「看来你的公主殿下脑袋似乎不太好嘛。」
「…………」
我本想回他少说废话,但肉体的剧痛却让我完全无法出声。
公主殿下看见我身负重伤,开口劝沃尔格赶紧住手。
「哦,能被一国的公主殿下命令是我的荣幸。不过,真不凑巧,我只是个可怜的一般生,完全听不懂名誉特待生大人想表达的意思。」
说完这句话,沃尔格又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到踩在我腹部的脚上。
「沃尔格!立刻住手!否则我亚莉亚绝不饶恕你!」
亚莉亚拔出宝剑,但她的实力远
远不及沃尔格。
绝对不可能伤及他一根汗毛。
尽管两人的实力悬殊,但我知道她一定有力挽狂澜的办法,所以我决定先按兵不动。
「亚莉亚罗瑟公主,送我这把魔剑的人命令活捉你。但对方并没有交代不能伤害或玩弄你,总之只要留你一条性命就行了,你明白这个意思吧。」
沃尔格露出一脸淫秽的表情。这个天生的虐待狂,带著一副变态的眼神。
想必是对亚莉亚的美色垂涎三尺吧。
面对好色男人的视线,亚莉亚不由得倒退了几步。
「哎呀,说实话,我当初入学时就觉得你是个大美人。可惜你是名誉特待生,我只是一般生。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所以没敢找你搭话。」
「就算住在同样的世界也不会改变,因为我听不懂厕所臭虫的语言。」
这句话让沃尔格气得额上青筋直跳,他把这股怒气发泄在踩在我肚子的脚上。
「你这样说真的好吗?你心爱的骑士可正不停地喊痛唷。」
沃尔格用疯狂扭曲的表情说道。在他的身上已经感觉不出任何人性了。
「我的身体属于这个国家,唯独女仆和里希特大人可以触碰。像你这般下贱的生物,休想碰我一根汗毛。」
「可是,你口中的那位里希特大人,现在正在我的脚下痛苦挣扎著唷?」
沃尔格的虐待狂模式全开,将真心话全盘托出。
「废话少说,你只要乖乖地在我脚下挣扎就好了!因为我可是世界最强的魔剑使!保护你的骑士只能像这样屈服在我的脚下!」
面对这句低级的台词,亚莉亚淡淡地反驳道:
「里希特大人还没有落败。而且,保护我的盾不光只有里希特大人一人。」
「不然还有谁?」
「最强的女仆。」
话音未落,双手握著苦无的女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那家伙的旁边冲了出来。
「亚莉亚罗瑟殿下的家臣,玛丽,参上!」
玛丽简单俐落地报上名号,同时朝沃尔格的右手发动斩击。
(插图017)
她一刀就砍断他四根手指,使那家伙的右手失去功能。
「呜、呜呀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洞穴内回荡不已。
那家伙丢下魔剑格拉墨,像爬虫一样痛苦得在地上打滚。
我从那家伙骯脏的鞋底脱身之后,向亲爱的主人和女仆表达感激之意。
「感谢你们的搭救。」
主人笑著说:
「不客气。」
女仆自信满满地回答:
「要好好地感谢我啊。」
虽然两人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但我依旧对她们满怀感激。
那家伙的魔剑掉落地面后,亚莉亚罗瑟顺势把剑捡了起来。我硬撑著身体爬到她身边,她立刻过来关心我的伤势。
「我不会使用魔法,但对药学还算有点自信。我这里有可以止血的药水。」
她将药水含在嘴里,然后对著我的肚子一喷,这似乎是最能控制药水量的方法。也对,如果亲吻我这种满腹坏水的人的内脏,肯定会感到很恶心。然而,亚莉亚的脸上却泛起两抹红晕,衣服被鲜血弄脏也没有露出半点不耐。
(……又找到一个让我为她赌命的理由。)
我虽对亚莉亚表示感谢,但比起她的表情,还有一件我更想确认的事。
那就是从危机中解救我的那个女孩的表情。
刚才漂亮地用苦无削去沃尔格的手指,救我一命的玛丽,她仍在持续战斗中。
她正以行云流水的动作撕裂著沃尔格。
「我大概能猜到这位女仆身手不凡,可是那个动作到底是怎么回事?看上去绝非等闲之辈。」
「玛丽是拉特克路斯流忍术的高手。」
「拉特克路斯流忍术?」
「是的。这是来自东方的传说忍者风魔,传授给这个国家的暗杀术,自古就由玛丽的家族传承下来。」
「那女孩是暗杀一族啊。」
「是的。」
「我很想知道她是在什么样的机缘下侍奉你的,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让伤口愈合。」
说完这句话,我也对自己施展回复魔法,可是伤口仍迟迟无法愈合。
我实在不擅长回复魔法,还是公主殿下的药水比较有效。
尽管如此,我仍拚命地施展回复魔法。看见我著急的模样,公主殿下对我说:
「里希特大人,请您别那么著急。玛丽的突袭十分奏效,而且失去魔剑的沃尔格已经无法造成威胁了。」
这句话倒是不假。
手指被斩断的沃尔格,现在只能痛苦地挣扎,同时用短剑应战。
玛丽轻松地躲开那家伙的攻击,并像玩弄似地在那家伙的身体划下一道道伤痕。
上臂、大腿、脸颊、胸口,在那家伙的全身上下不断地累积伤害。
双方的实力差距一目瞭然,有如大人戏弄小孩一般。
或者说,看起来就像是进行单方面的杀戮表演。但我很清楚,这个名叫玛丽的少女,心地非常善良。从一开始的攻击到现在,她都尽可能地避开要害,完全没有杀死沃尔格的意思。
如果是我的话,可以毫不犹豫地将那种男人一刀斩杀,但这位善良的女仆似乎无法做到。
──没有做好觉悟。虽然也可以这么说,但她之所以不这么做,或许是人性和善良的心使然吧。和认为侮辱公主殿下的人都得死的我相比,明显有很大的不同。
不知道是否因为看出我的想法,公主殿下一语切中要害。
「有点不对劲……」
她蹙起形状优美的眉毛,继续说道:
「玛丽虽然占压倒性的优势,沃尔格却没有表现出胆怯的样子。通常如果看到自己的实力远远不如对手的话,应该都会丧失斗志才是。」
「不愧是公主殿下,很精辟的见解。」
「果然很奇怪。」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你看,那家伙明明已经一败涂地,表情却还是从容不迫──」
我仔细打量沃尔格的脸。
那家伙的表情并没有因痛苦而扭曲,也没有受到恐惧支配。
只是面露诡异的笑容。不,他确实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甚至发出充满愉悦的笑声。
这种诡异感,直接和他交手的玛丽应该感受最深。尽管压制对方,但她仍向后退了几步,和敌人保持一段距离。
就在那个瞬间,压抑在那家伙体内的东西爆发了。
「呼哈哈哈!缺陷公主的部下都挺能干的嘛,不管是骑士或女仆都很厉害。」
话才说完,他又发出更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此时公主殿下注意到一件事。
那家伙本来应该被砍断的手指,不知何时又再生了。
「不可能。手指刚才明明已经被玛丽砍断了,而且手指上那股充满不祥的气息简直──」
「简直就像恶魔一样、吗?」
「是的。」
「这样的比喻满恰当的,在我看来,那家伙就像是披著人皮的恶魔。」
「披著人皮的恶魔……」
「对。那家伙的身体已经不是人类了,就连心也一样。恐怕那家伙在被托付魔剑格拉墨的同时,也把灵魂出卖给恶魔了吧。」
首先对这句话做出反应的是当事者本人。
那家伙厚颜无耻地说道:
「什么啊,原来你早就注意到我已将这个小鬼的意识夺走了。」
那家伙发出的声音已经不是沃尔格,反而像是粗暴的猛兽。
「是啊,因为你的口中有一种人类脏腑的味道,而且表情令人作呕的程度是沃尔格的十倍。」
「这还真是我的荣幸,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再保持这种脆弱的姿态了。」
沃尔格说完,全身随即笼罩著一股暗黑的气场。
他的皮肤开始裂开,土褐色的肌肉从中暴起。
嘴巴往两侧裂开,獠牙愈伸愈长。
背后长出蝙蝠般的翅膀以及黑豹般的尾巴。
对方霎时间化身为外表骇人、散发不祥气息的恶魔。
「嗨,大家好啊。我们算是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阿萨各,是瘟疫的守护者,也有人称我为坚如磐石的怪物。」
看样子,这家伙是被巴尔蒙克一派召唤出来的异世界恶魔。
沃尔格的精神可以视为已经完全被消灭了。
我拔出腰间的神剑,挺身站在玛丽前面。
「现在开始由我来当你的对手。」
「两个人一起上也可以哦。」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一说完,玛丽双手握著六根苦无,朝怪物扔了出去。她大概是认为没有必要对怪物手下留情吧,所以全都射向要害。那家伙慵懒地举起手臂,准备化解苦无的攻击。两根苦无被丑陋的右手拍落,但其余的四根全部命中要害。
头部、喉咙、内脏、大腿动脉,如果对手是人类的话,这些都是被击中会当场
死亡的部位,但那家伙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缺陷公主的护卫只有这点能耐吗?」
阿萨各露出獠牙,咧嘴一笑。
这个恶魔似乎不容小觑。
我绷紧握持神剑的手。
我和玛丽没有互相交换眼神,仅点头示意后,便同时发动攻击。
†
女仆忍者玛丽在后方支援,我负责前卫的位置。我们完全没有经过讨论,就自然地形成这样的分工模式,我对此丝毫没有不满。
平时努力练习剑术就是为了应付这种情况。
神剑也干劲十足地说:
『冲呀!!』
剑上散发著青白色的气场。
玛丽也提供最大限度的援护,从后方投掷苦无、烟雾弹、爆竹攻击。虽然她的动作如忍者一般俐落,却对阿萨各完全不管用。
因为任何攻击都对他「岩石化」的身体起不了作用。看样子坚如磐石的怪物这个绰号并非浪得虚名,就连神剑提尔锋也很难给予他致命一击。他从容不迫地一一化解我的攻势。
「呼哈哈,圣剑提尔锋只有这点能耐吗?原来只会刮起这么心旷神怡的风啊。」
「…………」
我之所以没有反驳,是因为我也有同感,感觉就像打在粗大的圆木上。可以说我的所有攻击都已经无力化了。
此刻应该要换成魔法剑上阵吧。
也就是将魔法注入剑内作战的战法。
然而,阿萨各可没有傻到会留给我如此充裕的时间。
「别以为我只会一味地挨打。」
做出这番宣言后,他将拳头硬质化,不断地对我挥拳,我的眼前出现无数的拳头。说是拳幕也好,拳壁也罢,总之我被这股压力给镇住了。
我挺起神剑承受这堪称百手拳的攻击,不断地格挡及躲避,但也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很快地,我的右肩挨了一拳,踉跄几步后,胸部和腹部也接连挨了一击。
「……噗哈。」
我口吐鲜血,刚才恢复的伤口再度撕裂。
看到全身被血染成一片的我,亚莉亚忍不住捂住眼睛。
「里希特大人。」
我的样子确实看起来不太对劲。为了不让公主殿下担心,我继续提起神剑挥砍。
那家伙使出硬质化抵挡这一击,结果他非但毫发无伤,攻击在他身上也完全没有奏效。压倒性的防御力差距,已经一览无遗地显露出来。
(……只能带著自爆的觉悟战斗了。)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方式。
普通攻击完全没有胜算,也找不到使用魔法剑的机会。
如果继续战斗下去,不仅玛丽,连公主殿下也会陷入困境。要避免发生这样的未来,我必须把一切寄托在这一击上,甚至连『命』一起搭上;换言之,我要使用禁咒魔法中,禁招中的禁招《自爆》。
这也是迫不得已的。打定主意后,我持续挥舞著神剑,并开始寻找使用《自爆》的时机。
亚莉亚罗瑟•冯•拉特克路斯望著眼前两个为自己献出生命的人的背影。
一个是从小就侍奉自己的女仆玛丽。
另一个是不久前成为骑士的里希特•艾斯希尔克。
两人都是无可替代的朋友,也是忠烈的勇士。
能够遇见这两个人,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事,但只能眼睁睁看著他们受伤的样子,这比什么都教人难受。
──如果自己也能站在他们身边。
如果能和他们一起拿著剑并肩作战……
想到这里,亚莉亚为自己的无力感到痛苦,胸口隐隐作痛。
为了摆脱这些痛苦,亚莉亚将手伸向腰间的剑。
明知自己不仅不能成为战力,甚至还会成为累赘,但也只有伸手拔剑一途。这时有『某个东西』对她这愚蠢的行为出言责备。
落在她脚下的无机物出声说道:
『──神所创造的人类后代,利雷克西亚民族的国王之女,以及多尔亚民族的可汗之女啊,休得做无谓之事。』
谁的声音!?亚莉亚的娇躯顿时一颤,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这道声音的来源。
是刚才回收的魔剑格拉墨在说话。
闪耀著跪异光芒的魔剑,每当它一开口说话,就掀起一阵魔力的波涛。
『不错。吾正在说话。吾名为魔剑格拉墨。吾诞生于异世界一处名为北欧的地方,为最强不败的魔剑──』
「剑居然会开口说话……」
『觉得不可思议吗?』
「……不,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里希特大人好像也经常和剑对话。」
她凝视著里希特手上闪耀蓝色光芒的圣剑。
虽然亚莉亚听不见提尔锋的声音,却能感受到里希特和那把剑之间有著非常深厚的羁绊。
「我能理解世上存在著会开口说话的剑,却不懂为何声音能传到我的耳里。」
『这是为何?』
「因为我根本没想过神剑会选上我。」
『哦,你这个缺陷公主倒挺有几分自知之明。』
「我很清楚,我只会使用无属性的魔法。不,我是连无属性的魔法都不能熟练运用的无能公主。」
『你错了。无属性魔法是天选之人才能使用的究极魔术。』
「但是,我连使用无属性魔法攻击这种事都做不到。」
『为何擅自断定自己派不上用场?』
「我的无属性魔法无法斩断钢铁,也无法击碎岩石,只会无力地划破空气而已。」
『那是与生俱来的性质,只是不适合作为攻击魔法罢了。』
「不能使用攻击魔法的魔术师有意义吗?」
『有支援魔法。』
「我的支援魔法是『无』,不管施展在我方或是敌人身上,都没有什么效果。」
『缺陷公主啊,这正是吾要说的。你的身上确实欠缺许多东西,但你可以使用别人所没有的「力量」。』
「能听到你的声音也是一种力量吗?」
『是的,一般人听不见吾之声音。能够听到吾之声音,正是你很特别的证据。这种小事在你的「特别魔法」面前,只不过是小菜一碟。』
「特别的魔法……」
『只要使用那种魔法,就能使对方变成「无属性」,使其从善与恶的束缚中解放出来。』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实在一言难尽。』
「既然如此,不如实际让我试试看。」
『你还真性急啊。』
「是的,眼下里希特大人正陷入困境。如果那个魔法能够把他从困境中解救出来,那么就完全没有必要犹豫。」
『这个想法虽然不错,但咏唱那种魔法的代价是付出「生命」。知道这一点,你还能说出相同的话语吗?』
「……生命。」
『是啊,这个魔法是古代魔术师发明的究极魔法之一。发明者在咏唱完这个魔法的同时就死亡了,因为他被魔法夺去了寿命;也就是说,咏唱完这个咒文的同时,施术者就会「死」。』
「死……?」亚莉亚口中低喃道。但她只停顿了几秒钟,就立刻鼓起勇气询问魔剑格拉墨。
「能告诉我术式和咏唱方法吗?」
『……缺陷公主啊,你还不明白吗?只要咏唱那个咒文就会死掉哦?』
「相反地,这样可以拯救里希特大人的性命。」
魔剑格拉墨对她那毫无迷惘的眼神和态度感到惊讶。
(一瞬间就决定舍弃自己的生命。不,是放在天平上比较之后,认为那位年轻人如此重要吗?)
与魔人阿萨各激战的神剑使少年,他的名字叫做里希特•艾斯希尔克吧。这位俊俏的美少年,看上去是个剑术高手,但看不出他有哪里值得一国公主用生命来交换。
这位少女亚莉亚罗瑟要拯救这个国家,为这个世界带来和平。虽然她的心中充满这样的使命感,但要赌上自己的性命,这件事实在非同一般。
是因为打从心底爱著那位少年,还是确信那位少年会成为带领世界的存在,应该是其中之一吧。
魔剑格拉墨凝视著眼前这位拥有一对冰蓝眼眸的王女。
虽然才遇见这位少女不久,魔剑格拉墨却很想试著在她及她所相信的事物上赌一把。
魔剑格拉墨让魔法阵出现在公主的脚下。
『术式就用这个。不懂的地方就保持原状,剩下的自己调整就可以了。』
「好的。」
『咏唱内容如下:
光与暗的境界线,善与恶的彼岸,超越它们的存在啊。
现在就献出我的生命,用那纯洁而丑陋的手断绝我的命脉吧。
让一切化为虚无的无名无貌之神啊。
请赐予我所相信的事物伟大的力量吧!!』
「……这就是究极的魔法。」
『这是善恶之彼岸。它是唯一能超越善与恶的魔法。』
将每一字、每一句都牢记在心的亚莉亚
,向魔剑格拉墨道谢后,便紧握著它向前狂奔,同时咏唱究极魔法。
这个魔法是让里希特觉醒的魔法,如果不靠近他发动就没有效果。
况且只要成功发动这个魔法,里希特就有可能会需要「这个东西」。到时候,自己想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个东西交到他的手上。
亚莉亚带著这样的想法奔向里希特,眼前却喷溅出大片的鲜血。
是里希特•艾斯希尔克的血。
†
我从刚才就一直伺机找寻咏唱《自爆》魔法的时机,但是魔人阿萨各的攻击超乎我的想像,因此迟迟无法咏唱咒文。
他的拳头威力无比,有好几次惊险地擦身而过,每次几乎都快把我的肉体给撕碎。即使身体没有直接承受攻击,光靠爆炸的冲击波和飞溅的碎石也足以确实地在我的身上累积伤害。
我不断寻思能够打倒那家伙的所有模式。
在脑海里像一个人下著西洋棋一样计算。
我计算了一百步、三十二种模式,结果都是以自己凄惨地死去作收。我确信自己已经没有活路了,既然如此,至少要摸索出一条能够拯救公主殿下的道路,但这也不是简单的事。魔人阿萨各完全不给我这样的机会。
(如果对方不给机会,那么就自己创造。)
我是公主殿下的骑士,是她的护卫。不管使用任何手段,我都要打倒对手,那就是我的任务。我被逐出艾斯塔克城,连生存目标都不确定,是公主殿下将光明赐予这样的我,于我有恩有义,我想报答这份恩情。
我悄悄地向玛丽使了个眼色。她从我的眼神中似乎察觉到一切,于是从我的视野中消失。
我等待阿萨各把自己的手硬质化,变成尖锐的形状。
我刚才见识过好几次这种硬质化的景象,因为我已经让他产生用剑厮杀是我略胜一筹的错觉,所以他一直没有展现这个形态。然而,战斗已拖了很长的时间,他大概自认光靠拳头无法取胜,为了给我致命一击,才把自己的手臂化成剑的形状。
他浑然不知地落入我精心设计的布局。
刚才我之所以不断承受岩石拳头的攻击,就是为了让那家伙误会拳头杀不死我。因此,有时被那家伙的攻击命中,我也没有露出任何表情,装作感觉不到疼痛的样子。
那家伙的心里大概在想「这个人是怪物吗?」。
要我说的话,他才是不折不扣的怪物,但让他『误以为』我具备超乎常人的耐力,是下这盘大棋的第一阶段。
那家伙挥舞著右臂化成的剑,这么做可以说正中我的下怀。
我用神剑和他交手数回合,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这也是刻意做出来的动作,为的是引诱那家伙过来给我致命一击。
──魔人阿萨各果然中计了。
为了杀死我,他使出必杀的突刺。
这招突刺相当犀利,即便是城里熟练的士兵也很难施展出这样的突刺。
这一击对于我这反覆锻炼剑术的身体来说并非无法闪避;然而,我却选择正面承受。因为一旦闪躲,就会失去最后逆转的机会。
我故意承受攻击,让阿萨各的右手刺中自己的肩膀。
我的肩膀迸裂,鲜血随之四溅。眼见成功得手,阿萨各露出满意的微笑,直呼:「好耶!」但那个笑容很快地就消失了。
因为他发现剑拔不出来,无法使出第二击。
「为、为什么?为什么拔不出来?」
我没有向他说明我就是打算这么做,而是用右手紧握那家伙的剑,将其牢牢固定。鲜血不断地从我手心渗出。
「哼,你脑袋坏了吗?想和我进行超近距离战斗?肉搏战反而对我比较有利。」
「我知道。但我的目的不是超近距离战斗,我接下来只会使出自爆。」
「竟、竟然是自爆!」
「是啊,半径几十公尺都会被炸得灰飞烟灭。再怎么坚硬的岩石,也无法承受这一击。就让你见识一下我这十几年来的研究成果吧。」
魔人阿萨各似乎从我视死如归的笑容中感受到了『死亡』,一脸焦急地叫道:
「等、等一下,你别在这种地方自爆,公主也会受到波及的喔。」
「放心吧,我已经向女仆玛丽发出了避难指令。」
「什、那个女忍者吗?这么说来,刚才就不见她的踪影。」
「就是这样,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我无视乞求饶命的阿萨各,兀自咏唱起《自爆》的咒文。
(……最后只剩下自爆了。没能见证公主殿下改革这个国家的模样,还有妹妹的新娘打扮,是我心中唯一的遗憾。)
我想,世上能毫无遗憾地死去的人应该不多吧。我做好必死的觉悟,但就在只剩数节咒文即完成咏唱之际,情况发生了变化。
我的身后传来公主殿下的声音。
「里希特大人!快停止施展自爆的魔法,你不是会死在这种地方的人。」
不得已,我只好停止咏唱,因为我不想让公主殿下也被自爆的威力波及。只是,我必须高声斥责那个在紧要关头带著亚莉亚过来的玛丽。
「为什么你又带公主殿下回来!?」
玛丽冷静地回应我的吶喊。
「你不应该死在这里。况且阿萨各这种小角色,只需一击就可以解决。」
刚才还在一起战斗的你应该最清楚吧,这种事是不可能的。我本想这么回答,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散发著金黄色的光芒。
「这是?」
为我解开疑惑的人是亚莉亚。
「这就是究极魔法,《善与恶的彼岸》。」
「善与恶的彼岸!?」
「您听过吗?」
「我知道,这是魔术师不断追求的究极真理之一,是究极的无属性魔法。」
善与恶的彼岸,别名是──调和世界的魔法。
据说这个魔法就是让善与恶的概念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任何一本魔术书都没有提及其详细内容,只听说它有著出人意料的效果。相传它是一种破坏这个世界、从零开始构筑的力量。
对我咏唱这种魔法,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
虽然还是未知数,但我的身体很清楚《善恶之彼岸》所产生的效果。
我下意识地将魔人阿萨各一脚踢开,右手紧握圣剑。
然后用左手要求把『那个东西』拿来。
那个东西就是亚莉亚罗瑟公主捧在手上的『魔剑』。
亚莉亚罗瑟将魔剑格拉墨拋向我。我用左手接过魔剑,顺势将剑鞘扔在一旁。见到这个情景,魔人阿萨各一脸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不,是吶喊。
「怎、怎么可能!?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能够同时装备圣剑和魔剑。」
「是啊,这似乎是一般常识没错。」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你可以同时装备圣剑提尔锋和魔剑格拉墨!」
「我哪知道?大概是藉助公主殿下的力量吧。」
我朝亚莉亚瞥了一眼,发现她也全身散发著金黄色的光芒。
(缺陷公主亚莉亚罗瑟……不,应该称她为超越善恶的公主吧。)
我把这个新别名刻在心底,对她施予在我身上的强化魔法表示感谢。
只不过,我的肚子已被刺破一个大洞,肩膀上的血仍源源不绝地流出。用这样的身体应战,大概已经撑不了多久。我把魔力注入右手的圣剑和左手的魔剑。
「圣剑提尔锋,以及魔剑格拉墨啊。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我的伙伴,请多指教。」
『哦!这样说来,我们也是死党啰。』
『瞭解。』
神剑们的回答展现出各自的性格。
我对他们表示感谢之后,使出魔法剑。
阿萨各看到我的模样,十分震惊地说:
「什、什么!?以圣剑和魔剑作为二刀流,还使出魔法剑!?不──」
阿萨各应该是想接著说不可能,但主导权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因为这个战场的支配者已换成里希特•艾斯希尔克。
里希特将炎之魔法注入提尔锋,冰之魔法注入格拉墨,使出斩击将其释放出去。
(插图018)
炎和冰的剑闪形成Ⅹ形状,袭向阿萨各。
其速度虽迅如飞燕,但对魔人来说,仍有足够反应的时间。
他将硬质化的双手当成盾牌,以此防御冰炎的斩击。
到刚才为止,阿萨各靠这一招化解所有攻击,但这一击却和刚才的攻击有著天壤之别。
其性质大不相同,上面附加了异常的攻击力。
冰炎的剑闪无视那家伙的双手十字防御,不仅砍断他的双手,更直接将他的身体卸成四块。
看著自己被大卸四块的模样,阿萨各不禁在临死前吐出最后一句话:
「为、为什么?我为什么会输给区区人类?」
我开口回答:
「你侮辱人类的生命,更让公主殿下的名字受辱,丝毫没有生存下去的价值
。」
说完,那家伙的意识随即消失,全身血肉爆散。
「呜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可、可恶,我好恨啊啊啊啊啊──!!」
我偷偷在心中嘲笑著,恶徒连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都很丑陋,我望著这片污秽不堪的烟火,无力地将左右手的神剑刺入地面。
我身负重伤,体力消耗得无法再自行站立。
不,并非那种彻底枯竭的状态,而是失去了意识。
我的身体向前倾倒,眼前一片黑暗。
「里希特大人!」
「里希特!」
耳边只留下公主和女仆呼唤我的声音。
就在里希特昏迷的时候,亚莉亚和玛丽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
亚莉亚罗瑟•冯•拉特克路斯决定将护卫里希特•艾斯希尔克打倒魔人的瞬间景象牢牢铭记于心。
对他施展究极魔法《善恶之彼岸》,使他的能力提升到极点。
那是魔剑格拉墨促成的结果,但说不定自己就是为此而生。在咏唱完魔法的瞬间,亚莉亚感受到了天命,也因此获得充足感。
她的心中甚至出现就这么死去也无妨的念头。
不,她是真的要迎来死亡了。
施术者之死就是究极魔法的代价。以施术者的寿命为代价,发动《善恶之彼岸》,赐予被施术者力量。
善恶之彼岸正是从对方的身上夺取善恶,将其化为『无』,使其得以运用任何神剑。它是最强的魔法,也是最棒的祝福;然而只用人类的生命就能换得如此强大的效果,这样的代价或许算不上昂贵。
至少亚莉亚在咏唱咒文的当下是这么认为的。
当她咏唱咒文到最重要的部分时,发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肩膀。
女仆玛丽将自己的魔力输向亚莉亚。
亚莉亚大喊:
「不行,玛丽!这么做连你的寿命也会流失。」
「这就是我的计画。只要交出玛丽的一半生命,亚莉亚罗瑟大人就不会死。」
「我不容许你这么做。不,我不会原谅的。」
「我不是以部下的身分,而是以亚莉亚罗瑟大人,不对,是以亚莉亚好友的身分这么做的。」
玛丽用认真的眼神看著自己。此时亚莉亚想起两人初次见面的那一天。
那是在亚莉亚刚进王宫不久,正好是母亲去世、孤苦无依的时候。那是当时鼓励自己、给自己打气的女孩的脸。
玛丽也是失去父母的孩子,所以两人很快就打成一片。这虽是主仆的邂逅,但两人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建立起彼此的友谊。
不管自己遭受任何侮辱,亚莉亚都不会生气,但只要玛丽受到欺负,她就会第一个跳出来为好友打抱不平。
这对玛丽来说也一样。无论其他女仆如何嘲笑自己,她都不会动怒,但只要听到有人在背后说亚莉亚的坏话,她就会狠狠地揍对方一顿。为了好友,就算被孤立也毫不在乎。
从那以后,两人一直生活在拉特克路斯王国的王宫里。两人就如同姊妹、朋友般亲密,或许说有著比夫妻更深厚的羁绊。
而这样的少女主动提出要将生命赌在自己身上。
亚莉亚罗瑟决定不辜负对方那份决心。
「我收到了你一半的生命。」
「谢谢你,亚莉亚。」
「我将会得到这个王国。在得到王国之后,改革所有的一切,把一切都导向正轨。」
「我也会尽绵薄之力帮忙。」
「获得的东西和幸福都和你一起分享。」
「除了男人之外。」
玛丽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亚莉亚也被她的玩笑话给逗笑了。
下定决心的亚莉亚和玛丽两人,献上自己的生命,终于完成究极咒文。
光与暗的境界线,善与恶的彼岸,超越它们的存在啊。
现在就献出我的生命,用那纯洁而丑陋的手断绝我的命脉吧。
让一切化为虚无的无名无貌之神啊。
请赐予我所相信的事物伟大的力量吧!!
《善恶之彼岸》就此受到解放。
里希特凭藉其效果,用神剑发挥二刀流,将魔人一举剿灭。
自己敬爱的主人和同事都为此献上自己的寿命,这件事他虽一辈子无从得知,却不会对他的未来产生影响。
因为王女的骑士里希特,不管发生什么事,一旦决定要守护谁,就会守护到最后一刻。
说不定这就是里希特的价值所在。
不是智谋、学识,也不是才能。
也许是因为他的心,才让他有了──
最强不败的神剑使
这样的称号。
†
「《善恶之彼岸》已经被解放了吗?」
壮年绅士巴尔蒙克喃喃自语道。他的忠实部下秃头执事,不断地思索确认主人的这番话。
「没想到《善恶之彼岸》竟真实存在。」
主人巴尔蒙克露出浅浅一笑。秃头执事似乎对主人的反应感到有些不解。
「巴尔蒙克大人,您珍贵的收藏品之一可是落到王女护卫的手中,怎么还一副悠哉的样子呢?」
「悠哉吗?在你眼中看来是这样的吗?」
「是的,恕在下失礼。」
「也许是吧。正要把王女抓来这里的时候,不但出现最强的护卫从中作梗,其中一把魔剑还被夺走。」
「您说得没错,我认为这件事非同小可。虽然巴尔蒙克家的宝物库里有无数的魔剑和圣剑,但这些武器也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没什么,那种不三不四的神剑就算被抢走多少把,对我而言也不痛不痒。」
巴尔蒙克说完这句话后,站起身来。
他走近供奉在房间最里面的台座前。
摆放在上面的不祥之剑,不,是圣剑吗?总之,这是一把兼具光明和黑暗两种特徵的剑。巴尔蒙克呢喃道:
「具有神圣属性的剑是圣剑,具有魔性属性的剑是魔剑。被世人称为神剑的剑,大致上分为这两种属性。」
「是的。」
「对我来说,这样的分类只是徒增困扰。管它是圣剑还是魔剑,两种都是不完整的存在,你不这么认为吗?」
「您说得是。」
「但是,我的神剑可不同。真正能配得上神剑名号的只有我这把剑。因为我的剑是兼具神圣和魔性两种属性的究极之剑。」
巴尔蒙克唰地抽出与自己同名的『神剑』。
「里希特•艾斯希尔克,就算你能同时运用最强的圣剑和魔剑又如何?反正打从一开始就不是我的对手。不管拿多少把冒牌货,都敌不过真正的剑。」
巴尔蒙克说完,挥出神剑,将台座劈成两半。那个台座是古代魔法文明的遗产,价值等同于五匹骏马,但巴尔蒙克却毫不在乎地将其破坏。秃头执事静静地在一旁凝视著主人。
(我的主人很难得出现如此亢奋的情绪。)
由此看来,「被夺走多少把剑都无所谓」这句话是千真万确的。巴尔蒙克是这个国家的权臣,同时也是最强的战士之一,区区一把剑尚不足以使他心慌意乱──他只是对于出现除了自己以外,能够同时使用『圣与魔』神剑的人一事感到讶异罢了。
「能纯熟运用《善恶之彼岸》的神剑使、吗……?」
根据传说,这个人不仅会拯救这个国家,不久也会成为拯救世界的存在。那么这位救世主究竟是里希特•艾斯希尔克?还是我的主人呢?执事反覆寻思,却迟迟得不到结论。
他心想,不必特别考虑这些问题,答案很快就能揭晓。加上主人巴尔蒙克的情绪明显非常亢奋,精神更是为之一振,从他的表情上甚至可以看出活力。这意味著在不久的将来,巴尔蒙克和里希特免不了会发生激烈的碰撞。
拥有最强神剑的巴尔蒙克和最强的神剑使将会正面交锋。
这是两人不可避免也无法改变的命运。两人正面对决的结果,将会决定谁才是被选中的人。
然而执事并不打算默默地站在一旁观察。身为侍奉巴尔蒙克家的忠实执事,不能只是眼睁睁地在一旁看著里希特和主人的对决。他打算给予里希特•艾斯希尔克几个考验。
(让我来试试你有几分能耐,如果无法克服考验,就没有资格和我的主人交手。)
执事打定主意后,决定暗中准备第二、第三个刺客。幸运的是,这所学院从来不缺能熟练运用神剑的人,同时也有不少野心勃勃的人。煽动他人的欲望,正是巴尔蒙克家执事的拿手好戏。
†
消灭魔人的我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除了腹部开了一个大洞,肩膀有撕裂伤之外,全身上下还有二十个地方骨折。
王立学院的医生说,伤得这么重还能活著可以说是奇迹。我三天后就恢复了意识,医生不禁对我的惊人回复力啧啧称奇。
一周后,我开始在病床上进行肌肉锻炼,这让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