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终章

「你竟然没待在影子里,还真少见,巴尔巴洛士。」

几天后的奇恩诺因德,当巴尔巴洛士躺在教会办公室的沙发上时,榭丝缇走过来说道。

「啊──?我要小便的时候,也是会跑到外面来的。」

「……你真的要学一下纤细这个概念了。」

因为这种事是家常便饭,所以尽管露出傻眼的表情,榭丝缇也没再多说什么。

巴尔巴洛士忍住呵欠,问道:

「你的事后处理弄完了吗?」

「嗯,尤蒂莱宁兄弟捡回了一命,应该也有办法回归圣骑士长的职务。米夏埃尔阁下就……嗯,虽然受到很多责备,但那个人应当可以适当地回避掉吧。」

「德卡拉比亚那家伙呢?」

「这部分就有点难办了。在那场战斗中,史黛拉小姐使用了〈沙利叶〉的力量,这表示圣剑已认她为主。可是,它也没有要离开米夏埃尔阁下的样子。」

「那也就是说,是两人都能够使用啰?」

「正是如此。今后史黛拉小姐与米夏埃尔阁下,双方都会被称作是〈沙利叶〉的圣骑士长。」

通常圣剑一旦选出了下一任主人,之前的持有者就不能再使用它了。

「毕竟是〈魔王〉嘛,大概是做了什么手脚吧?」

「教会里到底有几位〈魔王〉在游荡啊……?」

就算是榭丝缇,在前几日的事件也是硬忍过去的。她很烦恼。

──不过以结果来说,这家伙的派系似乎扩大了。

巴尔巴洛士不晓得萨冈计划到了哪个环节,但由于他提及了对榭丝缇的情面,证明『共生派』对〈魔王〉也有着一定的影响力。

直接与萨冈交锋过的尤蒂莱宁,也逐渐倾向『共生派』。

简单来说,这是被要求保护榭丝缇的巴尔巴洛士喜闻乐见的结果。

──况且萨冈那像伙被驳倒的一幕也堪称杰作!

接着他想起,还没听到驳倒萨冈的本人消息。

「那么,那小鬼现在怎么样了?」

「你说基尼亚斯吗?先别管萨冈是怎么想的,但他是在束手无策的状态下输的,我想应该要花点时间才能重新站起来。」

在伤了萨冈自尊心这层意味上,获胜的是基尼亚斯,但归根究底,两人的实力有着悬殊差距。

──那家伙最近都是在敷衍我吧。

萨冈最后使出的那一击,速度比巴尔巴洛士预料得要快上好几阶。如果不拘泥于『魔术吞噬』,一开始就使用那个的话,会不会连安德列亚尔弗斯都能击败?

能理解速度为何会这么快的人想必很少。

──那动作就跟德卡拉比亚一样。

放低重心,压低腰部,双脚稳稳地踏住地面,缩起左手,右手笔直地挥落,那动作就跟德卡拉比亚使用的『技法』相同。

是萨冈为使用它而感到羞耻、一直拒绝的力量。

同时,连用〈天鳞〉都可以模仿出拳头的萨冈用了这一招,又是任何人都不及于他的证明。

只要使用那份力量,就算艾谢拉再怎么快,萨冈都能应付得了她。用上一切能够使用的事物才是魔术师啊,真是愚蠢。

不管怎么样,萨冈又变强了。巴尔巴洛士也得在暗算方面多增加点实力。

「哈──该怎么做呢?」

这就是巴尔巴洛士为何会在这种地方有气无力的原因之一。

榭丝缇再次露出傻眼的神情。

「你又打算找萨冈打架了?」

「现在打也赢不了……呃,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跟你也来往了一段不短的时间,看你的脸就知道了。」

巴尔巴洛士急忙碰触自己的脸。自己的表情有明显到连笨女人榭丝缇都能看穿吗?这下他真的有危机感了。

──是说,这是怎样?为何我会觉得不好意思?

不,错的是榭丝缇。都是因为她说什么「看你的脸就知道了」,这种像是萨冈会讲的羞耻话,所以是她的错。

就在巴尔巴洛士深感狼狈时,换榭丝缇问道:

「你才是,怎么样了?就是已经推断出圣骑士长中的背叛者那件事。」

「啊──?那种人我早就解决了。」

「咦?你、你杀掉他了吗?」

「嗯啊──他还活着吧?反正又不重要。」

「呃,怎么会不重要呢?你好好说明啦!」

「唉──真麻烦。」

巴尔巴洛士以一个呵欠回应在耳边嚷嚷的榭丝缇,回想起事件刚过不久时的事。

「可恶……可恶啊,拉菲尔……这个背叛者!亏我那么相信你!」

瓦尔坎怒气冲冲地走在圣都的夜路上。

骄傲的圣骑士长之一竟偏偏沦落为〈魔王〉的走狗,他会感到愤怒也是理所当然。

特别是拉菲尔,由于他的不留情面,暗地里对他赞誉有加的圣骑士也很多。瓦尔坎及那个加里埃宁也是其中之一。

拉菲尔的话,与其对〈魔王〉认输,他一定会自裁。所以年轻的圣骑士们也是抱持着这样的信念在战斗。

因此,他背叛所造成的冲击相对地就更大了。

被萨冈与比夫龙这两个〈魔王〉破坏掉宝物库,甚至发现拉菲尔的背叛。

这些事情足以把在场的圣骑士们打落谷底,瓦尔坎的手上也握着酒瓶。不沉溺于酒精当中,他就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瓦尔坎忍着呕吐感行走,突然停下脚步。

「嗯?那边那位是基尼亚斯吗?」

基尼亚斯也是个悲哀的少年。

被萨冈巧妙的发言蒙蔽,还带领他到宝物库。为了负起这个责任而对他发起挑战,却输得体无完肤。

──〈魔王〉萨冈……我们真的有办法打倒那样的怪物吗?

就连以圣骑士长这个身分挥剑超过十年的瓦尔坎,自信心都开始动摇了。

身为年长者,自己必须鼓励他。

就在他心中涌现责任感,总算振奋起来的时候──

「──哦,抱歉。」

有名男子碰一声从旁边撞了上来,大概是酒鬼吧。

「不会,没关系,你也要小心──!?」

说到一半,他才发现──

──刚刚那个男的是怎么踏入我的领域的……?

虽说自己已经喝醉,可身为圣骑士长,对方居然能如此轻易地踏入了他的领域当中。

就在他想回过头来时,一阵异物感便从腹部传来。

「什──咦!?」

他把视线转往下方,有把短剑深深地刺了进去。

「呜哇、呜哇啊啊啊啊──啊咕!?」

就在他放声惨叫的那一刻,嘴里便被塞入一根棒子。

他眼前是位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健康的青年,脖子上挂着无数的护身符,一眼就可看出是个魔术师。

「吵死了,我没睡饱,现在头很痛,不要叫得那么大声。懂的话就眨眼,一次就行了。」

──这家伙是什么人……!

瓦尔坎想要抵抗,却发现──

做为自己存在证明的圣剑不见了。

而自己咬着的就是圣剑的剑柄。

插在自己腹部上的短剑,也是自己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明明就有被刺中的触感,却完全感受不到痛,这种感觉非常可怕。

瓦尔坎终于理解到自己被逼入绝境且束手无策的事实,开始浑身颤抖。

他急忙眨了下眼,男子边压抑着呵欠边说:

「啊──嗯,要问什么去了?对对对──」

「孤立笨女人,还把情报透露给谢利康的人,就是你吧?」

瓦尔坎狠狠抖了一下。

魔术师懒洋洋地抓着头,又说:

「说老实话,我是觉得杀了你最省事,但我的雇主是希望能『警告』你。毕竟杀了你,笨女人说不定就会被怀疑。」

他从刚刚就挂在嘴上的笨女人是指谁呢?

魔术师无视瓦尔坎的困惑,从怀中取出一张小纸片。上头似乎写了什么笔记,他以一副感觉非常麻烦的表情读出内容。

「所以,我来警告你了。呃,我看看啊──一,今后禁止你采取会令榭丝缇吃亏的行动──二,在不违反上一点的前提下,禁止你采取会令其他圣骑士吃亏的行动──三,在不违反前两点的前提下,献身为民众尽心尽力──就是这样。」

读完内容后,魔术师高声笑了起来。

「真是太好了呢,只要清廉又正直地活下去就好,也就是按教会的坚持去做就行啦……啊啊,对了对了,还有一点。这是警告,你并没有服从的义务,意思就是你要违反也行。」

也不知他是觉得什么事情那么有趣,竟愉快地拍着膝,并对短剑使力。

「然后呢,这是我的魔术。这把短剑会通过你的肚子,虽然存在于此,却又并不存在。啊──你不晓得我在讲什么吧。简单来说,就是只有一半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是那个吧,像是幽灵一般的状态。」

解释过后,他转动短剑,往

上头的心脏推去。

虽然不会疼痛,却有异物逐渐通过身体的感觉。瓦尔坎的脑袋简直快要发狂了。

「哎唷,别动喔。这可是非常纤细的魔术,我一失手,死的人可是你哦?懂了吗?」

短剑从心脏移动到颈部,又从颈部移动到了脸,在贯穿额头之际停了下来。

「接下来,从这边开始才是问题。现在移动到你脸上的那东西,只要我一个心情不好就会物质化。我一不注意死掉的时候也是,魔术会解开,你的头会变成两半。我都特意做出这么麻烦的警告了,如果你无视于它,我的心情当然也会变差。」

009

瓦尔坎因恐惧而无法呼吸,双腿间可耻地有股微温的液体在扩散,并发出讨厌的气味。

魔术师露出非常明显的厌恶神情警告:

「……可别失禁了。真没出息。算了,你懂了吧?那就进行下一步。」

──你还想做些什么吗!

瓦尔坎很想请求对方干脆杀了自己,可就在同时,他也明白要是自己能够开口,必定会乞求对方饶自己一命。

魔术师冷漠地俯视瓦尔坎,这么说道:

「你跟笨女人的交情很久了吧?哦,你可以讲话了。」

他把剑鞘拔出瓦尔坎的嘴。

忍着涌上喉头的呕吐物,瓦尔坎问:

「笨、笨女人?那是谁?」

「笨蛋,就是榭丝缇啦。你连这都不知道吗?」

怎么可能知道。面对这不讲道理的怒气,瓦尔坎瑟瑟发抖。

「没、没错,我从她小时候开始就认识她了!」

听到这个回答,魔术师满意地点点头。

「……那就回答我。」

「啊……那个、就是啊,那家伙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透过他那丑恶的表情,瓦尔坎感觉到他下一个目标就是榭丝缇。对方是要瓦尔坎出卖他视为妹妹的少女。

──都已经出卖过她一次了!有什么关系!

瓦尔坎把自己想到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她、她很珍惜熊玩偶!还、还有她家的餐点并不好吃,所以就算只是吃到有点不错的食物,她都会非常开心。其他的话……她对小孩子没有警戒心!特别是可爱的东西,她什么都喜欢!」

连瓦尔坎都觉得自己到底都脱口而出了什么,魔术师却表现出一副慌张的模样,并从怀中拿出笔。

「等、等一下!我现在记下来。咦──那家伙有熊玩偶吗?什么嘛,我从来没见过啊?还有好吃的东西?明明是个野武士,却会为了甜食而感到高兴吗?可恶,是盲点啊。还有可爱的东西、吗,小孩子就……怎样都好啦。」

他的言行举止就像个在寻找要送给心仪女孩的礼物的男人,瓦尔坎却认定这是魔术师的可怕计谋,并未有所怀疑。

然后,男子接着取出一个金制装饰品,会是魔术的道具吗?看起来是个模仿蝶翼的发饰。

「这是最后的问题,你觉得这符笨女人的喜好吗?」

「我、我不清楚……不,我觉得她会喜欢!她一定会高兴的!」

「是、是吗,她会高兴啊。所以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嗯。」

魔术师不知为何像是松了一口气,不住地颔首。

接下来,他一脸像是完全忘掉刚才发生的事,看向瓦尔坎。

「哦,要找你的事就是这些,你可以回去了。」

魔术师一放开手,短剑便锵一声掉到了地上。剑柄上头已经看不到剑身,脑中现在还留有卡住异物的感觉。

──他、他放过我、了吗?

瓦尔坎突然无力地跪在地上,魔术师则沉入他自己的影子中。

「等、等等!我也是受到谢利康的威胁,我、我该怎么做?」

一切都始于五年前的『猎杀稀有种』事件。

瓦尔坎率领的圣骑士中队遭遇了〈魔王〉谢利康,遭到了毁灭。榭丝缇的兄长也是在那时候战死,但对方却放过了圣剑持有者瓦尔坎。因为瓦尔坎以交出教会的情报,并让对方便宜行事的条件跟谢利康做了交换。

自那之后过了五年,谢利康死去,他以为自己得到了解放,偏偏谢利康又出现了。所以他引导自称是谢利康使者的双胞胎进入宝物库,并孤立榭丝缇,好削减萨冈的战力。

魔术师一脸像在看垃圾的傻眼表情。

「我怎么知道。反正都是要死,那选择你喜欢的那一边就好了啊?」

「──!为什么,为什么拉菲尔能被原谅,只有我会遇到这种事情!」

他最无法原谅的就是这一点。

自己明明经历了如此悲惨的遭遇,为什么拉菲尔可以被〈魔王〉当作左右手般深深信赖?明明同样都是屈服于〈魔王〉的人,这个差异又是怎么回事?

面对瓦尔坎的痛哭,一脸觉得这根本不重要的魔术师说:

「应该就是那个吧?你们的气概不同?」

虽然这话轮不到我来说啦──留下这么一句话后,魔术师消失了。

留下原处的,只有顾不上羞耻、抽泣不止的瓦尔坎。

接着,回来探讨巴尔巴洛士现在会有气无力的另一个理由。

──虽然暗地里调查过她的喜好了,但要怎么把这个交给她?

他的口袋里就放着蝴蝶发饰。从他一开始把东西塞进去以后,转眼间就过了十天以上。

真要说起来,为这种事情烦恼的自己才奇怪吧。因为有所自觉,就更难把东西交出去了。

榭丝缇无从得知巴尔巴洛士的苦恼,望着时钟低语道:

「黑花小姐的治疗差不多要开始了吧,希望能够顺利。」

「啊啊,记得是萨冈跟那个女精灵要进行治疗嘛?嗯,应该没问题吧?」

说老实话,他才不管那个猫女会怎么样。对于不知什么原因就成为她施放杀气之目标的巴尔巴洛士来说,他甚至希望她就这样一直寄宿在萨冈的城堡里。

涅菲特洛丝也和她一起过去了,因此今日的教会很安静。

简单来说,现在就是把礼物交给榭丝缇的最好机会。因此巴尔巴洛士才离开影子,在这里犹豫不决。

「也对,身为朋友必须相信才行。」

榭丝缇像是要说服自己般这么说道,却不知为何在办公桌前扭着身体,根本冷静不下来。

「喂,笨女人,想去厕所的话就赶快去啊。」

「就算是我,也快要生气了喔。」

「啊?不是吗?那你干嘛忸忸怩怩的?」

被指出这一点,榭丝缇的脸突然变得飞红。

「那、那是、那个……你才是,都没注意到什么吗?」

「哈啊?」

巴尔巴洛士从沙发上撑起身体坐好。

他重新看了看榭丝缇的打扮。

「像是你衣襟上的勋章又增加了一个?」

「咦、啊啊,因为前几天护卫拉结尔的功勋才有了点奖……不是啦!」

看来不是这一点。

因为他没发现服装有其他的不同,就站了起来,又进一步地仔细观察榭丝缇的脸。

「那么,是绑头发的头绳跟平常不一样?」

「不,这只是早上平常用的绳子刚好断了……呃,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事!?」

「每天都黏在一起的话,当然会知道吧。」

要是有萨冈或者某个圣骑士在场,肯定会一脸认真地回答『谁会知道那种事情啦』吧。

但在这个只有两人的房间里,榭丝缇只顾着困惑地触碰自己的头发。

「是、是吗,在一起的话就会知道吗……」

她的声音既像松了口气,又像是吓了一跳,总之很复杂。

接着她又回过神来不断挥手。

「──呃,不对啦!明明就知道这种事情,那为什么就是没注意到味道!」

「味道?」

巴尔巴洛士把脸凑近站在办公桌另一边、一脸惊慌的榭丝缇。

榭丝缇慌得眼珠子转个不停,并用拔高的声音叫道:

「因、因为,在这之前我问你是不是有汗臭味,你却用很奇怪的说法混过去了啊!所、所以,我才、跟涅菲借了香油……」

话说到后半,她的声音就整个都含在嘴里了。

巴尔巴洛士听不太懂,总之她好像是在意自己的味道。他维持着把脸凑近的姿势,开始嗅闻确认气味。

「啊?这么说来,隐约有种甜美的味道。」

「──不、不不不不不要闻啦笨蛋!」

「咕恶!?」

巴尔巴洛士被狠狠推开,再次摔倒在沙发上。

──为何我得承受她的怒气啊?

看到整个人彻底上下颠倒的巴尔巴洛士,即便是榭丝缇也脸色铁青。

「啊哇哇,对、对不起,我没打算推你的……」

嗯,尽管不是很懂,但总之这位野武士也还留有女性化的感性。这一定是值得高兴的事,大概吧。

巴尔巴洛士叹了口气,撑起身体。

「意思是你已经长大,有女人味了吗

?」

「我、我也没有要舍弃自己的女性身分──咦?」

就在榭丝缇移开视线、正要找借口时,手里就多了一个大小跟手掌差不多的金制发饰。

「想有女人味的话,起码要戴那个吧。」

「……?呃,你要给我?为什么?」

「咦?这就是那个、我之前看到的好女人有戴!」

「你干嘛生气?」

巴尔巴洛士毫无道理的怒气加深了榭丝缇内心的困惑,但两人对话时鸡同鸭讲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榭丝缇把发饰戴在绑起的头发底部。

「怎么样?」

「……嗯,这不是还可以吗?」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一定很适合吧。呵呵。」

「我哪有这么说!」

由于时间已经过了太久,榭丝缇并未注意到这是〈亚榭尔•伊梅拉〉的礼物,却瞧着手镜,摆出笑脸。

──嗯,算了。反正都顺利交给她了……她看起来也很高兴。

能够见到少女这样的表情,这报酬也还不赖。

「那么,拜托你了。」

同一时间,在萨冈居城的宝座厅内。

治疗黑花双眼的日子到了。沙克斯也陪在她身边,两人紧紧握着彼此的手。

除了负责治疗的涅菲,另外还有萨冈、涅芙特洛丝与管家拉菲尔共六人聚集于此。

涅菲小小调整了一下呼吸,在黑花面前坐下。

结果除了仰仗魔法,他们还是没有找到其他方法。

──没问题的,萨冈先生都带我去转换心情了。

就在涅菲因紧张而浑身僵硬时,涅芙特洛丝问:

「……没事吧?你脸色发青耶。」

「我没事,涅芙特洛丝。」

萨冈这次当然也在旁边守着,各方条件都处于最好的状态,接下来只要相信自己就好。

涅菲捂住心跳开始扑通扑通加速的胸口,毅然决然地做出宣言。

「那么,我要开始了。」

魔法的本质就是祈祷。是向存在的无数妖精们请求,让他们帮忙实现愿望的方法。因此涅菲也舍弃一切迷惘,一心祈祷。

然而……

──妖精们真的会回应我吗?

这并非自己想要才得到的力量,所以她至今都不曾面对过它。

可是却要在这种时候仰仗它,妖精们会愿意回应这种只对她有利的事情吗?

在那一瞬间,她心中涌现了这样的疑问。但她立刻把问题赶出自己软弱的心,集中祈祷。

然而,这一瞬间的动摇却逐渐扩散到魔法本身。

就在她心中开始发冷的那个时候──

「不对,祈祷是要对着自己心中去做的。」

一道如同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传来。回过神来的涅菲睁开双眼,身旁不知何时站着一位白发少女。

身穿圣骑士铠甲的少女把手叠上涅菲的手。

「世界上没有神明。就算有,也只在自己心中。所以要对着自己心中祈祷。为自己祈祷,并相信自己。这就是魔法的使用方式。」

她只见过这位少女一、两次,看到她的真实面孔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但令人惊讶的是,她的话却打动了涅菲的心。

「是!」

相信自己。

被萨冈捡到,交到了榭丝缇和曼妮拉这两位朋友,甚至有了法儿这个女儿,还有了涅芙特洛丝这位妹妹。

她得到了许多的爱。

她希望能够成为不愧对众人之爱的自己,得以往前看。

──对啊,这就是、我想相信的自己。

得到爱的涅菲,想要成为配得上这些爱的自己。

那个自己一定不会因这种事而受挫。黑花的双眼也是,自己会完美地治好它,不留一点后遗症。

有所波动的魔法稳定了下来,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面。

宝座厅顿时鸦雀无声。

「结、结束了吗?」

沙克斯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涅菲一点头,黑花就想睁开眼睛。

「啊,请等一下。」

涅菲出言制止,并把黑花转向沙克斯的方向。

──黑花小姐一开始想看、该看的人,一定就是沙克斯先生。

沙克斯显得不知所措,但他似乎立刻下定了决心,跪在黑花面前,配合她视线的高度。

「可以了,小黑。」

黑花的身体倏地抖了一下。

接着她缓缓睁开那双红色的眼眸。

她的双眼映照出青年疲累的脸庞,涌出大颗的泪珠。

黑花捂住脸,仿佛再也忍不下去了。

「如、如何……?」

面对沙克斯的询问,黑花轻轻点头。

「看得、见,虽然还很模糊,但确实、能看见沙克斯先生、的脸。」

「──!太好了。」

「咿!?」

沙克斯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毫不犹豫地抱住黑花。

尽管脸上不太好意思,黒花却也战战兢兢地把手环上他的后背。

而在两人后方,拉菲尔感觉像是在忍耐什么般,用宛如要扯断自己手臂的力道握紧自己的手,但处于半恍惚状态的涅菲没有余力去问了。

──我确实治好了她。

就在她望着这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之际,萨冈的手轻轻放到她的肩上。

「你努力过了呢,涅菲。」

「……是的。」

听到这一句夸奖,喜悦这才涌上心头,令她流下泪来。

「黒花,恭喜你。涅芙莉亚也是,辛苦了。」

涅芙特洛丝以一副会心一笑的模样这么说,目光却停留在站在涅菲对面、也就是萨冈旁边的少女身上。

对,正是有这位少女的建言,涅菲才能成功施展魔法。

「那个、谢谢您。您是奥伯龙小姐……吧?」

对方今日没有戴着头盔,当她出言确认时,萨冈一脸烦恼的样子,涅芙特洛丝也露出傻眼的表情。

「涅芙莉亚,你没从姐夫那边拿到项链吗?」

「项链?」

萨冈之前的确在流卡翁的海中都市有交给她一条魔法银Mythril的项链,说是母亲的遗物。

她从胸口处取出项链,涅芙特洛丝便无可奈何地拿起它。

妹妹稍微摆弄了一下其边缘,项链便啪一声打开,露出里头的一幅画像。

那是对精灵母女的肖像画。婴儿会是涅菲吗?上头还刻着赠予我心爱女儿的文字。

而那个像是母亲的女性面容,就跟眼前的少女一模一样。

「……咦?」

涅菲来不及理解,脑袋一片空白。

在涅菲面前,萨冈催促少女。

「涅菲,我来介绍,她是泰塔妮雅•妮姆薇•奥伯龙。虽然现在自称是欧利昂,却是你的母亲。」

「妈、妈……?」

奥伯龙露出了伤脑筋的微笑。

「事到如今,我也不认为自己有被你如此称呼的资格,但血缘上的确是如此。」

──该怎么回答,才是正确答案?

涅菲是有听涅芙特洛丝说过,母亲还活着,但她在与萨冈相遇前,说到底就是个和家人无缘的存在,因此也不知该如何接受这件事。

她用求助的目光仰头望着萨冈。

萨冈也露出有些烦恼的表情,最终还是笑着这么说:

「我也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亲,但就像我跟涅菲想着法儿那样,我认为这个人也同样是想着你的。」

听起来的确像萨冈苦思冥想到最后,结果直接脱口而出的回答,涅菲听了也跟着笑起来。

涅菲终于重新转向奥伯龙。

「那个、您说是我的母亲,我还以为您的年纪会再大一点。」

奥伯龙低下头,确认起自己的模样。

「我生下你时就是这副模样,我是想说、这样会比较容易、看得出来……」

自己的母亲──虽然涅菲对她隐约有种害怕的感觉,但她的表情看起来真的很不安,因此涅菲终究没有对她产生拒绝的情感。

「即使您说是我母亲,我也还没什么真实感。所以,那个、如果您今后能教我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当涅菲设法把自己的心情化为言语后,奥伯龙杏眼圆睁,似乎感到非常意外。

「我本来是抱着会被你揍的心理准备才来的……」

「我有成为一个让您骄傲、骄傲到有资格对您那么做的女儿吗?」

见涅菲反过来这么问,奥伯龙也露出苦笑。

「原来如此,我们的确是不了解彼此。」

「是的,所以就是、我今后想要去了解、您……对了,涅芙特洛丝也是。」

「……!嗯,没错,涅菲莉亚。」

本来一脸担心的涅芙特洛丝也终于笑了。

涅菲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对的。

但就如同自己摸索着接受了法儿一般,她们三人也只能一边摸索一边试着相处了。

接着,奥伯龙略显犹豫地递出一把扫帚。

「收下这个吧。」

「是?」

涅菲总觉得这东西很眼熟。

──对了,是在圣都宝物库看到的扫把。

是手杖被带走以后,奥伯龙捡起的东西。

「这就是〈阿撒兹勒之杖〉!是我杀死〈魔王〉欧利昂时使用的武器。」

听到这句话,萨冈和涅芙特洛丝都瞪大双眼凝视扫帚。

010

「咦,是这东西吗?」

「这叫做杖吗?」

奥伯龙耸耸肩。

「我不知道它名字的由来,但这不是很方便吗?可以让魔法和神灵魔法用起来变得更容易,而且你们看,它还能像这样飞在空中呢。」

不知为何,模样慌张的奥伯龙愈说愈激动。不可思议的是,她把扫帚横摆一坐上去,扫把竟然就那么飘浮在半空中。

原来如此──萨冈颔首。

「法儿看过的绘本里也有出现这样的魔女。」

「魔女……嗯,是没错啦,但有没有其他的例子啊?这是我第一次送给女儿的礼物呢。」

面对耳尖红到像是肿起来的奥伯龙,萨冈感到头痛般按着眉间。

「……抱歉,能请你回到平时的样子吗?我觉得很混乱。」

「你跟戈梅利不同,连口气都会变呢。」

涅芙特洛丝也一副无法接受的模样后退几步。

而沙克斯和黑花就在隔着这对相会母女一步的位置,对彼此耳语道:

「看样子我们最好先撤退。」

「也对,不过涅菲大人看起来很高兴,我稍微放心了。」

黑花才刚与亲生母亲做完今生的告别,于是用既开心又寂寞的声音回答。

就在两人站起身时──

有什么东西从沙克斯的怀中接连掉落。

「啊,糟了──」

「这是什么啊?」

沙克斯还来不及阻止,黑花就捡起了掉在地板上的东西。

那东西……该怎么说呢,它就是内裤,而且还是女用内裤。

而散落在周遭的正是黑花平常常穿的衣物──这么说来,最近都没看到她穿呢。

──那么,那是黑花小姐的……?

过了一会儿,黑花似乎察觉到那是自己的内裤,整个人开始不停颤抖,还眼泛泪光,双颊飞红,两根尾巴也倒竖了起来。

「咦耶……?咦、咦,为什么、这是、我的……?」

「等等,不是的。小黑,你冷静点。这个是、就是那个啦。」

脸色苍白的沙克斯说出的补救之言就是这个:

「我想说可以当作研究材料,就好好保管起来了。」

「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花直接竖起爪子去抓沙克斯。

她本以为无法映照出光辉的双眼在重新有了光采以后,紧接着看到的就是仰慕的恩人拿着的自己的内裤。谁又能责备得了她呢?

「萨、萨冈先生不要看!」

涅菲立刻用双手遮住萨冈的眼睛。

「我知道,不过先阻止拉菲尔吧,不然沙克斯会死的。」

「等、等一下,你在干嘛啊!」

涅菲目光一转,发现涅芙特洛丝正紧紧搂着拉菲尔的腰,拼命地想要阻止他。只是看起来没什么效果。

「别阻止我,涅芙特洛丝小姐。这已超出一个父亲所能容忍的范围。」

「……被你这么一说,我就不好阻止你了。」

奥伯龙也认同拉菲尔所主张的道理,犹豫着该不该阻止对方。

尽管母女的会面和奇迹的瞬间都变得一团乱,涅菲却在不知不觉间笑了起来。

只是──她想。

──萨冈先生的父母会是怎么样的人呢……?

做为母亲,做为女儿,涅菲实在无法不去在意。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