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我母亲那一侧的爷爷奶奶家,就如同沿着河川逆流而上。道路旁始终看得到大小不一的河流。并且,因为去那边时大多挑了天气晴朗的日子,所以水面折射出的日光十分强烈,偶尔会被闪到双眼。这眼前的一条本应不变的河流,随着周遭景色与昼夜的切换会变得大相径庭。
我说不定稍微有点长高了。把手搭在头上的时候,有些这种感觉。
途经地表干燥龟裂的荒野,辗转飘散泥土清香的田地。
虽然都是乡下,但是周围环境却有着天差地别呢。
越过如同描绘着螺旋般的桥,沿着河流持续行驶。在建筑物变得愈加稀少,在周遭渐渐化为山间乡土风景,在穿过最后一座小桥后,终于抵达了爷爷奶奶的家
爷爷奶奶家的停车场广阔到令人发指,这么一块地方似乎比我家还要大。没什么排水功能的这块土地上坑坑洼洼,前几天的一场雨在各处留下浑浊的水洼。从车上下来后发现周围明明看不到树木,蝉鸣声却听的真切。还是立体声。
在停车场与大屋之间茂盛的生长着如同要贴在地面一样的薄薄植物,起到了墙壁一样的作用。在这植物的对面是屋子的后门。特意绕一圈去正门太麻烦了,所以来这里的亲戚差不多都从这小门进去。途中还有一个已经不能用了的,有着漆黑的屋顶的犬舍。姑且向里面望了一眼,只的看到堆叠的被褥而不见这里的主人,我便立刻从门前走开了。
在泥土地面上行走,脚下便会传来温热的气息。感受到这似烧焦般的气味,便有了回到这里的感觉。被这热气影响到了的脑袋,使我摇晃着的视野带上了一层水雾。
「………………………………………………」
如果已经去世了的话至少会给我一个口信,所以应该是还活着的。
回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的那个衰弱身影,我随在父母身后穿过了小门。
刚踏入屋子一步,便觉得周围空气凉爽了些许。
「我回来啦」
母亲随意的打了一声招呼,马上就得到了回应。
「欢迎回家,爷爷他刚好到隔壁邻居家去了,马上就会回来」
如此招呼着的是我的奶奶,和另一只生物。
「阿权」
从母亲的身旁穿过,呼唤出这个名字。
虽然这只年迈的狗狗已经没了牙齿并且左眼患了白内障。就连耳朵也都不太灵光了。现在却似乎很开心的摆动着尾巴。我一弯下身,它就像是要挂在上面似的扑了上来。我不断抚摸着它搭在我肩膀上的头与纤瘦的后背作为许久不见的问候。因为只有这种时候能见得到,所以是整整的一年不见了。
有些刺刺的毛,不断磨蹭着我的脸颊。
「呜——为什么只挑姐姐粘着亲热啊」
妹妹两颊不服气似的鼓了起来。大概是伤到了她那动物饲育者的自尊了吧。
「那自然是因为相处的时日不同啦」
自它作为幼犬被领过来,到成为犬爷爷的如今。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
在双方都还年幼的时候相遇至今,已有十多年的交情了。
「抱月一来马上就有反应了,应该是从气味上就辨认出来了呢」
如此笑谈着的奶奶,则与我小时候记忆里的奶奶,几乎没什么变化,这一点蛮厉害的。不过阿权就不同了,它不停的长大,始终充满活力。而后,变老了。
在它还小的时候可是又蹦又跳的迎接着我的。高兴坏了还曾经出了不少洋相。现在虽然很节制了,不过我认为互相之间的感情自那时起未曾有过改变。
爷爷家其实之前还养了另一只狗狗,不过那孩子在两年前去世了。之后虽然想要去墓前看望它。……不过,一旦站在墓前,我大概就又会回想起对自身的各种疑问。其中一项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想起的。
「咦?抱月,你发色变回来了呀」
【插图2】
「哎疼——」
奶奶一边问着一边拉着我的头发。虽然只是捻着几根发丝不过该疼的地方还是很疼的。
「姐姐她终于放弃当不良了哦」
妹妹口无遮拦的胡说道。只是染了一下头发就被当成不良了,我家妹妹不愧是当代的小孩子。
「真是可惜呀,明明那个样子更加漂亮的。」
「诶?真的?」
染发之后会夸奖我的人至今为止一个都没有,虽然理发店里的人有称赞过不过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是了。
「如假包涵【*注4】」
奶奶面带笑容合着莫名其妙的节拍说道。
绝对是骗我的。
「噢,这么快就来了啊。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聊太久了」
爷爷从正门的玄关走进屋里。旁边紧挨着爷爷站着的还有一位,这位老爷爷稍微一靠近就传来一股令人屏息的泥腥味。绑着浅蓝的头巾,衣服也严严实实裹的像是住在沙漠里的人一样。穿这么厚真亏他耐得住这酷暑啊。妹妹把我就这样当做盾牌躲在了身后,估计是不记得这位住在隔壁的老爷爷了。
*注4:如假包涵(换),原文为「間違いナス(なし)」,“没有错”的“没有(なし)”音近似“ナス(茄子)”,直译为错个茄子。中老年龄层才会钟情,年轻人圈子里说出后气氛会瞬间跌至冰点的冷笑话。
「啊,是岩谷家的老爷爷呀」
打着孩子一样口气的妈妈这么招呼道。被叫到的老爷爷眼角柔和了许多。
「这不是小良香嘛」
母亲的名字前被冠上一个小字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居然被叫小~~什么的
「你这眼神什么意思哦」
母亲立刻就捕捉到了我的神色反应。
「怎么说呢,感觉超不自然」
「哎——大胆,这抱月好大胆」
母亲从后面拎住了我的耳朵。于是靠在我脸旁的阿权对着母亲发出了威吓般的低吼。因为离我的耳朵很近,这么突然一吼把我吓了一跳。接着——
又吼了一发,略惊。
「嘿嘿嘿」
阿权是站在我这一边这件事情,让我打从心底感到高兴。理解到这件事情的我不禁笑了起来。
「唔—呣」
母亲放开我的耳朵后仿佛陷入了纠结,而这也被我无视掉后自顾自的开始说了起来。
「我说呀」
「怎么?」
「抱月啾这么个叫法是不是挺不错?」
这和至今为止的话题走向到底有个什么鬼关系。
「抱月,啾~」
「好烦—」
在想什么呢这老妈。
就在我们聊着这种事情的时候,爷爷和隔壁家老爷爷不知何时已经不在这里了。
「说是要凑上几个人去打麻将什么的就走了哦」
对着左右张望着寻找的我,奶奶一副真拿他没办法的神情说道。这招呼适当一打就走人的豪爽性格还真是和以前没两样呢。这么笑着的时候,看到了阿权摆动着的尾巴。尾巴上的毛发向各处倒散着,完全没了当初那股气势磅礴的长势的影子了。
「……阿权」
又一次的,抚摸着后背叫出了它的名字。仿佛心脏要浸出汗水般的湿重感,从胸口传来。
我们各自把行李放下后就解散了。把阿权留下,我和妹妹也走向了房间。给我们分配下的是二楼的房间,沿着怎么说都很窄的楼梯走上去后的第一间房。听说这房间原本是母亲在住。房间差不多是放了个不算大的床后就被差不多占满了的大小,而且还没收拾过,依然是母亲当初住在这里时的样子。
与床脚连着的壁橱里被当时的JUMP杂志高高的堆满了。
壁橱的隔扇上绘制着遥远都市的夜景,把房间弄暗后在床上望着它就能自然而然的静下心来。因为画上有椰子树所以大概是在国外吧,至少哪一样都不在我的日常里出现过就是了。
「床还是一如既往的窄呀」
要在这里和妹妹一起睡,每年都感觉变得更窄了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比起我应该妹妹的身体成长的更多吧,不这样就麻烦了。这么想着时小腹被隔着衣服捏住了。
「姐姐你再瘦下一些就能更宽敞点啦」
「啊哈哈」
给这么个不知恐怖为何物的妹妹上了一套相应的刑罚。
丢下滚在地上发出「………………………………………………嗝噗」声的妹妹回到一楼。不由自主的开始寻找阿权的身影,而后立刻就发现了它。阿权在通风很好的客厅间角落的阴影下,如同陷入其中般伏着。虽然闭着眼睛不过蹲在它旁边马上就有了反应,张开了它软趴趴的双眼。“没什么事哦”这样摆着手传达出去后,它似乎理解了一样合上了眼皮。
涌入屋子里嘈杂的蝉鸣也消失了似的,一片静谧。
不过是呆在阿权的旁边,就产生了一种时间失去色彩化为黑白流转的错觉。
仅仅是再会的欢喜就让它用尽了全力的样子。
这样呀,原来你这么高兴呀。
大概,我也一样。
我在阿权的肚子旁蹲坐了下来。不再说话并连呼吸也沉下,共享这一片安宁。
以前虽然有两只在这里,现在的话只要阿权老实呆着就基本都听不到犬吠了。两年前去世的那只是比阿权还要早养在这里的,也算是挺长寿了。因为第一次见面就挺老实的吧,虽然没有阿权这种程度但是和我相处的也挺好。
听到那孩子死去消息的时候,我是有哭过吗?
只有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清晰的回想起来。
像是通过这温度,像是透过这心中的痛楚。明明从这些事情上都有可能明白,我却着实无法忆起。
从败给了这夏天酷热的我所涌泄出来的东西,说不定已经无法区分是眼泪还是汗水了。
「………………………………………………」
阿权它,确确实实的在虚弱下去。
去年看到它的样子的时候,就非常担心能否撑到来年了。
在如此不安中今年到来了,然后,明年如何呢?
阿权死去的时候,我会哭泣吗?
只是扪心自问了这种事情,胸中便渐渐堆起黑色的东西,令我难以呼吸。
如同无趣的注视着没可能中奖的奖签一般。
在这三天里,无论前往这城镇的任何角落都不会与岛村相遇。这令人多么的乏味啊。没了光泽,没了心跳的城镇。令我将跨出家门的想法消失殆尽。
在开着空调的房间里老实呆着的话就会在意起时钟前进速度的缓慢。所以扑倒在桌子上、偶尔变换一下姿势来试图消磨过去。三天是很漫长的,准确的来说的话就是与岛村一同度过的三天转瞬即逝,而分别的这三天异常难熬这么简单。不停涌向我的这阵枯燥与焦虑让我切身体会到,原来自己现在除了岛村之外什么都没有啊。这件事情本身倒还好,但这关键的岛村不在了的话就很不好。“要不打个电话吧要不发个短信啦果然还是算了啦什么的”,伴随思绪双手往复。
想着短信发太多会不会太给对方添麻烦什么的而停下了手,何况也没有什么话题。我进入假期后日常平淡如水,没有一件说得上特别的事情。可以说要是没遇到岛村的话我不会去想做任何事情。不过即使邂逅了岛村后每天也是陷入举止可疑的死循环没办法顺利前进就是了。
从桌上把身体拖起,让视线停留在了墙壁悬挂着的日历上。
岛村归来日子上标志的记号,在日历上十分醒目。每每将这不用做也不可能会忘掉的记号映在眼中,胸中便会传来阵阵疼痛。感情变的像是拉满的绳弦被拨动后一般,来来回回的颤动何时也无法停息,变得没办法就这样呆坐着。而不停的滚来滚去。在房间里,滚来,滚去。
想要置身于岛村身旁。
明明自离开起还没经过一日,便如此殷切的期望着。
在房间里踱了几步后跳上床铺正座了起来,向前扑倒并把脑袋埋入被子里。
这样一来四周便会被黑暗笼罩。一段时间里,我就这样沉浸在这种什么都不作思考的状态里。
如今只是为了忍耐,才闭上了双眼。
因为我知晓在穿过这双眼所达到的地方等待着我的是某种甘妙的事物。
所以我已经不再留恋黑色。
那么岛村是喜欢何种颜色的呢。方才察觉到我竟连如此基本的事情都还未曾知晓。对岛村的了解还存在很大空缺,而我满溢着想要将这些缺口填满的欲望。既然不明白,那就试着问一下吧。我因获得了话题而将手探出。
『你喜欢颜色是哪一种呢』
试着发发短信。为什么对着同年级的学生我要畏畏缩缩的用这么礼貌的措辞呢,我边打字边歪过了头。
摆出正坐接着把双手夹在腿间,反复让身体向左右晃动着等了不一会儿,便有了回信。
『应该是蓝色和白色吧』
「哦,这样子呀」
因为想着可能会回答说并没有什么特别喜好,所以稍微有些意外。
无端联想到了岛村所染的发色。现在回味起来,那个样子也非常美丽。
多拍几张照片就好了,如此后悔着。
当然,现在的岛村也是相当美丽的所以回来也得一起拍几张,我这样想到。
这件事姑且搁置一旁。
蓝色与白色吗……打开柜子确认了一下衣物,蓝色系的没几件,白色的更是少得可怜。于是决定买些补充进来。不过要是配合了岛村的喜好的话,会面时服装风格会显得很相似吧。情侣装?不过刚打听过颜色喜好干出这种事意图不会有点太明显?这会让她却步吧?或者表示一下这颜色也是我喜欢的什么的……没买到衣服我便慌乱成这个样子。终于自觉到自己真是病的不轻。
内衣的话不去纠结颜色也没问题吧。特地展示给岛村看的情况首先就不会有……大概没有吧。一旦想象起来自己脑袋便像是起雾了一样,有股不假思索想把自己脑门往衣柜上摔的冲动。实际上,虽然不算是敲到但是脑袋还是碰上了,接着开始嘎达嘎达的蹭着。
在额头上留下了点痛感便冷静了下来的我,开始捻起了在衣柜的一角叠好的仅穿过一次的泳装。……泳装,要不要再买一件呢。
要怎么办呢。虽然不像是会有能再和岛村去水边游玩的机会的样子,不过。
瞄了一眼日历的下半页。
暑假还剩下近半,而泳装的用武之地便是夏天。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才会导致泳装派上用场,总而言之先准备上准没错,我有这么一种感觉。
幸好我近期也不像是会缺钱的样子。
没什么目的,仅仅只是为了消磨时间而开始的打工让我的储蓄也有了不小的金额。然而我却没找到什么用掉它的途径。我没什么爱好、也没什么想买的,不过现在我醒悟了。
最近学到了,钱就是要在这种时候用掉。
我觉得自己对金钱使用上的正确与否并不怎么看重。
而那件打工也差不多到了开始的时间了,想着我便直接穿着现在的衣着准备出门。自家中踏出的瞬间便迎向我的阵阵蝉鸣,让我感到冷静了一些。夏季似乎也已经过一半了。
今年的前半段暑假,被难以忍受程度强烈日晒的每日填满。对身体来说是如此,对心灵也是这般。
持续踏着自行车前行,边流着无用的汗水边抵达了打工的地点。打工处的中华料理屋不知何时更换了店名。店外的招牌上生硬的覆盖上了一个新的店牌,明明店里的老板、室内的装修以及菜单的种类都没做任何改动。完全不明白这有些什么意义,虽然似乎提过有什么风水方面的原因,但这只让我感受到不祥的预感。以往像这种试图做些小细节来改变的店面一般都留长久。
从店里的后门进入,来到了更衣室也是办公室的地方开始更衣。
穿上平日里的旗袍后,察觉到这件衣服原来也是蓝色系的。
【插图3】
从岛村那里得到的夸奖说不定也有这衣服色调的加分呢。
按着裙摆走进店里,紧接着店长如同企鹅般靠了过来。
「虽然仅限于暑假期间,新人请你多关照」
店长这么说着,介绍了一下背后拘谨的女孩子。
大概是因为挺年轻所以和我一样身着旗袍。是与我不同的鲜红并绣着梅花的一件。更加不同的地方就是虽然被打扮成这样却没怎么表现出羞涩。
大概也有因为平时不怎么能穿上这么舒适布料服装的缘故吧。
以及,脚好长,长都有些过头了。
「请多多关照,前辈」
「啊那个,好的」
第一次有了个似乎在一个年龄层的同事。之前的一位稍微年长的店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离开了。说是离开,我觉得大概只是被派遣到了其他店铺。
台湾人所经营的这些中华料理店间基本都亲戚关系,互相调用店员也是常有的事情。
无论什么因由也和我这雇工没什么关系就是了,不过说起来明明客人都不见增长真的有先增加人手的必要吗?为什么就想要增加了呢,连同那随便贴上去的新店牌这一切只让我觉得它前途渺茫,这是多虑了吗?不过不管怎么说,最坏也只是打工的店倒闭而停止打工而已。
为了岛村而使用的金钱(暂定)早已备妥。
「那个我说呀」
被这样叫到而带着疑问望了过去。新人用着不像是后辈的语气搭起了腔。自己穿在身上的时候还没怎么注意,这旗袍的光泽还真是引人注目呢。
「没怎么感觉你有称得上前辈的威严呢。莫非比我年龄要小?」
在确认年龄之前这态度就已经先放下来了,看样子是早已认定我比较年下的样子。
即使我默不作声,后辈依然跟在我旁边。
「唔—嗯」
说不定比我年长的后辈把手贴在下巴上歪过了头。气氛稍微有些僵硬。
「我是不是跟你在哪儿见过来着呢」
……说不定,在这里继续深谈的话会孕育出别的什么故事来。
稍微深入的与眼前的这位接触的话,会萌生出什么新事物
也说不定。
「我倒是没印象」
不过像那种东西,我一分一毫都不需要。
突然就想要拉近距离,这过分的亲昵超越了平易近人的等级而让人感到做作。
与同岛村在一起时常感受到的清闲淡雅的心境有云泥之差。
岛村的话大多用着温和的态度来面对我。
在接待客人的途中,我一直思考着这之间的差别。
不过一旦考虑起岛村的事情,我的思路马上便会偏离常轨、思绪在我的脑内辗转,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连表情也会变得松缓下来这一点让我感觉到不注意一下可不行。不过一旦试图停止的话却反而变得只能思考岛村的事情。这就叫恶性循环?不过,思考着这些事情却让人感觉十分舒适。
在轻触着这令人一时忘却房中的冷气的炽热心情后,我体会到了。
言语无以表述般。
灌注于字句便会令其失去色彩般。
岛村她是无可替代的,——唯有此深省于胸。
每次来爷爷和奶奶家时都会端上的,一如既往的菜色在桌上摆放开来。
是肉排耶,家里炸了一些猪排和鸡排。因为小时候特别喜欢吃的缘故吧,准备了特别足的份量。捎带着还准备了充满乡土风味的味增汤。无论哪一件菜色的大小规格都让我有一种自己缩小了一般的错觉。
在座位上坐下后发现,在对面坐着的奶奶似乎也一同、并且变得比我还要小了。
「我开动了」
与妹妹一同合掌行礼,将手放下时发现母亲早已开始吃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把猪排蘸上味增嚼的起劲,一边还望着奶奶笑着。
看着这张面孔,得到了“啊,这里其实是母亲的家啊”这样的结论。
这里是她度过年少时光的地方。
「家乡就是好呀,不用自己去亲自下厨了。」
满心欢喜的如此说道。并被听到了这句话的奶奶轻轻斥责「看你什么样子」。
「再这么吃下去孩子们就没份了,差不多就控制一下吧。」
「不会的不会的」
之前每次不都是怎么都吃不完,最后演变成到第二天中午继续吃的情况吗。
「没错」这么点着头的爷爷带着因为食量小而略微摇着头的父亲一起靠向了餐桌。社如果在这里的话,靠她那与身体大小不相符的大胃口说不定有办法搞定这一堆。那家伙有没有好好过着呢,不会偷偷钻进我家里呆着吧。各种意义上让人不能放心的她,这一会儿说不定早已潜入我家把占领了床位呢。
我一边唰唰的向猪排上浇着味增,一边望向灶台角落的阿权。
阿权用类似抿着的动作吃着奶奶细细磨碎的面包屑。份量喂给小鸟刚刚好。它仿佛连动动下巴咀嚼也觉得麻烦,感觉不情愿的吃了下去。
以往只要稍微给它些什么点心,马上就成了一副“再给多我一点吧”的吵闹样子。
这么一想,它的那种表情和态度同安达挺像的呢。
安达虽然不会这么吵闹……啊不过之前好像闹的挺夸张的来着。说了好长一段话而且让人理不出头绪非常的混乱,到最后完全不知道想表达些什么。不过场面上有一种即使我说了“不好意思请再说一遍”也绝对不会再说了的气氛,所以糊里糊涂的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哭腔使得她舌头有些打结,这也是很难听懂的一个原因吧。
从我这边听上去的话,大概是这么个感觉。
『我呢!把糕村没做过的事情散布出去什莫的!讨厌敲打以及牵手也是!虽然是我但是过来!我也想去穿加祭点多!糕村那边的情势……的话,欢笑着、还偶身绑有我在!这个样纸才好!,脑袋中不过咕噜的!就只想着捆绑住的事情,总算是装备上,了……我还登着岛寸那边电波放出来呢!瞒着窝拆掉它啦,把窝拆掉啦,就我发力干捉。岛寸也差不多做……稍微为了紫不过系个我吗?一点点都?跟笨没?半点也没有?就只有盆友?浮动的盆友们?普通不会不会露陷吗?比普通多更加鼓定一些,锅然还是不普通,就好……呐,糕村,怎么说赖比较好呢,呐。糕寸泥听着的吗?听窝说,递给你的声音听的里面已经?能记得住吗?说安心也好、说——也好、拿点什莫去吧。想要这种夜嗝、嗝,这样也灰常不行?糕村!糕村棒打啵——,我呢,糕胸罩不错。糕村不想要乌贼。不想要……就主有糕村不想要。说着任性话啵,好了啦,鹦鹉。大家都卖掉棒呆也莫关系想被装作不格道被棒呆捆着去那边,来做边,过来这边,握好荞麦面,别松开。讨厌的,糕村的邻座就这么软软的瘫在那里,是我啊,原来是我啊,让我去……那家伙系谁啊,别盯着我呀。不知道的魔村里有巴鲁这是巴哈姆特做的不好了啊。好难受,有了、啊……糕村的。和糕村咕玩过之后就这样了。说过在祭典上咕咚的记得,这样,想过去,但是比噗拉场的东西、在玩吗?现在在哪儿咕噜吃着恶的,糕寸,捆上……唔床上?从刚才就只有我在吃,什么时候布拉哈伯去咕诶这么收获呀呗,贝娜?不是什么时候?我很奇怪?好奇怪,呐,那试我、知、道,但是想要、了、解,糕寸的事情。想了解的让窝、甚至都,变多奇怪了。和糕寸被拆散这不像平时呀。在哪里才好伊比亚排着,接着和糕村见面后才哭所、以。想见面,现在的话呜、呜、呜的,都哭勒,和那家伙肿么了是、是在,咕听着吗?那家伙巴布布鲁我害吗?我、唔、窝?想揉哪里?弄回去、去你说吧,想要改回去,想咕,听。糕寸是,正因为是糕村因为是糕村所以其他的、那么非常相似的东西、不存在也不说,但是、别的巴布,啊不对,糕村不进来就不行,的哦。所以是里面呀,想变成,嗯咕……比如这样,更加不对、呜了在……呕意,做,嗝,吧?——吗?我、弄坏、呢。做,——不好?这样吗?岛,不在,和谁亲、喜欢的。喜欢,什么,害怕,什么的,在旁、边。成咕、朋友了,被这么认为着,这样的……呜呜,诶,岛——、声音、想听。我、聊天、最想要、听到……想你——理、解。了解它,知道它。最好的哦、最好的,想变、成,但是呜咕、呜呜、咕噗、呼——哈、岛、糕、村,不、不是这样的,的啊!呜呜的、呜背叛的。我咕、也不行、要怎么做、岛、糕——村,电话……打电话给我、来咕。不要、想见面、见了、见落、见了后,摸一摸、脑袋、咕——、呜、咕、唔唔、呜呜。岛、岛村——,呜呜、呜、呜呜呜呜…………』
好像煲着电话粥时把粥灌进耳朵里了一样。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感觉当时有些对不住她。
果然还是应该鼓起勇气试着说一句“one more please”比较好吧。
「嗯—……」
边嚼着口中剩下的猪排残渣边烦恼着。再去重提旧事的话也挺麻烦的……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去面对她也是不行的。那样只是把问题搁置一旁而并不能得到解决。虽然也能让身上的负担得到缓解、不过最后感觉还是会演变为不得不去面对的状况。
就像若是在课堂上不去学习,之后补起功课会非常的辛苦一样。
不过多久暑假便会结束、迎来第二学期。
今年一定不会在体育馆里继续逃避着了吧。
大概、安达也是。
「姐姐、都变成一片味增海洋了哦」
「咦?」
被妹妹这么提醒后望向碗里,便看到如同沼泽般漫溢着的味增,肉排在其中浮沉。
「哎呀、哎哟、哎呀呀呀」
慌乱着想要抢救猪排。然而香脆的外皮早已被浸泡的软软塌塌。
「你瞧瞧你」
母亲不顾矜持的嘲笑着。同时做着像是招手一般把手向内侧扇动的动作。
手中筷子上夹着的猪扒将味增汁漫天挥洒。
「我长大后不想成为这种大人,句号」
「你就算想做也没办法变成我这样呢,呸~」
怎么了你这好兴致,比起气愤我首先是无言以对。
「说起来妈妈,之前你说膝盖不太舒服的现在还好吗?」
母亲用沾满味增的一张嘴吐出这么个话题。虽然这句“说起来”是从要哪儿来我完全搞不懂,不过说的事情我还是刚刚知道。大家把视线转向奶奶后,奶奶一边嚼着鸡排一边「嗯,治好了」如此平淡的回复道。
「真的吗?」
「上了年纪后总要有哪里出点毛病的啦」
想要结束这个话题一般,漠然的给出了无法继续追问的回答。
听到这句话,我望向了阿权。
浑浊的左眼始终注视着厨房一角的空中。
它的身体可以说是不存在没有毛病的地方了。若是没给它带来太多痛楚就好了。
被各种不便束缚着的阿权,如今对这个世界是怀抱着怎样的期望呢。
是安详呢,还是解脱?
抑或是更加乐观的一些什么呢。
「……好咸」
浸透了味增的猪排果然味道太冲了。
并且碗里还剩着和字面上一样可以说是山一般多的味增汤。
「好好吃完哦,耶!耶!——别剩下哦,耶!耶!——记得把碗底也舔干净哦,耶!耶!——」
「………………………………………………」
内心传来的这股难以言喻的感觉让我形容的话就是,我也开始想要解脱了啊。
泳装与手机并排摆放于面前。……仔细一想、这状况真是莫名其妙。
交互望着打工结束后顺路买来的泳装与手机。想给岛村看一看这件泳装、想“怎么样呀”这样试着询问一下感想。这么做会不会有点傻呢……很傻哦~。很好,在碰壁之前就得出结论了。今天的我看起来还算冷静。不过内心依然很在意岛村评价的这个问题还是没能得到解决。
即使不特地去询问,只要再一起去一个可以穿泳装的地方不就好了。
……要不要试试邀约呢?边这么想着边向前弯腰把脸贴向手机。又不是说去了一次泳池之后都不能再去了。而且其他想去的地方、想邀她一同去的地方可是相当的多。
也想要一起去逛夏日祭典、水族馆的话也不错。像是星象馆之类也想去看看。
被双亲带着一起逛过很多地方,但是自己却总是无法顺利的表达感想。
但是这一次,我认为我能够更加坦率的欢笑着。
与岛村一同的话无论去哪儿都有意义、都很值得。我如此坚信着。
所以打电话吧。折下的身躯又被注入了力量。
整天这样畏首畏尾的话,又会让机遇逃走。
永远无法忘记的那景色,那时我只能目送着岛村离开。只是回想了一下眼眶便开始发热,双眼蒙上了雾霭。
夏日祭典。在欢笑着的岛村身旁,亲昵的跟随着的那个人。
那个人到底算是什么。想知道,但又不想从岛村的口中听到回答。不想被岛村诉说她和别人的关系有多么的亲近。说不定在听的途中便会有仿佛能撕裂我双耳般尖锐的一股炽热冲动,从我的身体里燃起。不可能冷静的下来、我没有能将怀抱着的激烈感情始终抑制在心底的自信。要是再像那个样子爆发一次的话,这次可能就会真的被她嫌弃。只有这种事情我绝对不想令它发生。
不自制一下是不行的。但是每思考一次岛村的事情、涌现出的东西便引起水位骤然增长。水位越高便愈加波澜汹涌,激烈的搅动的我的内心世界。激动起来是不行的,可是因而就选择疏远岛村更是不对的。在这种尺度的把握上,我并没有经验。
客观的审视自身,了解了它是多么的幼稚。
而在弱小的我背后推了一把的,是有着一处醒目标志的日历。
还有三天。
现在的岛村,身处遥远的日历对面。她正在做着什么事呢?
「………………………………………………」
想听听她的声音。即使是通过电话这种形式,也想要和她连接在一起。
因为在互通电话的时候,岛村会去思考我的事情。
跨越恐惧与杂念,将手向着手机的方向伸去。
突然打电话过去似乎不太好,于是决定在拨过去之前先问一下。
『请问可以打电话过去吗?』将这条短信发出后,呆呆的等待着回复。
……所以说为什么要用这么礼貌的遣词啊?
「于是乎我现在正在乡下的爷爷家里」
『啊,对喔。孟兰盆节的时候都会去那儿呢。』
太阳终于开始沉入远方,转为蝉鸣奏响的夜晚。在
充斥着嘈杂声音的黑夜中一边行走着一边与樽见通着电话。“明天一起出去玩怎么样”即使被如此邀请,“我现在在爷爷家里哦”也只能这般回绝了。听到这个回答的樽见好像开始回想起过去的事情。
『记得是不是有收到过你带回来什么土特产呢……』
「带过吗?」
『嗯——可能记错了吧?毕竟我们镇里也没什么算的上特产的东西』
「有吧,像是柿子、还有鲇鱼什么的。栗子饭团也算吧?」
明明是当地人却只能做出些像是外地人才有的描述。我在犬舍前蹲了下来。因为屋子不是很大所以不想吵到别人,于是单手举着手机走到了外面。手机真是方便啊,我发出像是老年人般的感想。
『这个镇子真的让人觉得什么东西都没有耶……小岛你啊,有没有想过出去大城市呢?』
「嗯?唔—……」
『比如考过去东京大学、至少也要考去名古屋大学什么的?』
从问出的问题以及这一股的气势,看得出来樽见是想要去往城市里的。从镇子里出去的话就会有好事情发生……应该这样想着的吧。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城市似乎是个好地方。听说附近邻居家的大哥哥大姐姐们也是去了东京之后就基本不怎么会回来了的样子。
说不定樽见也像其它人一样被富有魅力的什么东西吸引了。
「没有深入的去考虑过,而且连大学要不要去读也都还不确定呢。」
如实回答后,『咦?!』她如此激烈的吃了一惊。
『是这样吗?小岛是要直接就职吗?』
樽见的声音提高了许多。有这么意外吗?不过因为我并没有特别想去大学里继续读书的欲望。“那就别去了吧”母亲大概会这么回答吧。
「找到了工作地点的话说不定会吧。而且我比较想留在本地」
去附近的那家面包工厂怎么样。我也挺喜欢面包的,而且那里有不少认识的大人。……重点不在这里吧?不过也没想出什么希望从事的工作。没有去考虑那么远的事情。
眼下也是漆黑一片,连犬舍的里面都看不到。
那里什么都没有。
「………………………………………………」
『嗯,原来如此……这个样子啊』
樽见的声音如同在我周围探察着一般环绕着。就像是观察着未知事物的野生动物一样。
辨识出本体之后打算用怎样的对策呢?
于是我在对方回应之前改变了话题。
「话说刚才那是在催我给你带土特产吗?」
『啊?不是的啦,那个,虽然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嘛,如果能带给我的话……对吧?』
不加修饰的笑声传了过来。想着会不会有些什么东西呢,不自觉的将手伸进犬舍内。黑暗之中感受到毯子的触感有些异样,便将其扯了出来。
并非粗糙坚硬的触感,而是温暖柔和的感觉。
靠近眼前确认了一下,是令人怀念的浅绿色毛毯。我买来的毛毯在这脏破的小屋里如此的整洁。它被认真的洗涤过。洗过后,被放置在这里。
在这已经不会再使用的犬舍里。
察觉到这些,我一时失去了言语。
不假思索的就试图找寻这片黑暗对面的奶奶。
『小岛?』
「啊啊,那个、没什么事。土特产的话要是找到了就会买给你的」
语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起来。
『啊啊没没没、没关系啦,嗯。说是土产什么的,那个,能和小岛见面就』
樽见也没输给我。
「和我?」
『那个—……能见到的话就太好了。只是这样、仅仅这样就够了还是怎么说好呢。啊,多余的话说太多了吧。嗯,说太多了』
把樽见的这些冗长的自言自语和反省什么话语左耳进右耳出的听着,一边小心翼翼的将毛毯放回原处。
这就是,所谓的伤感吧?
仿佛被被冰冷的空气侵入胸中空缺里,感到些许苦闷。
『总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差不多到这里就放我一马吧』
樽见爽朗的发表着莫名其妙的宣言。虽然不觉得像是积极的言论。
「虽然不太明白,那就先这样吧」
『嗯,下次再过来见面吧!小岛~!』
「好——」轻轻的挂断电话。
接着十秒过后。
『请问可以打电话过去吗?』
收到了安达发来的短信。我还真是受欢迎呢,稍微有些受宠若惊。
安达每次都会像这样先进行确认。虽然想着她难道不会觉得麻烦吗,但是也不讨厌她这种谨慎的一面。我觉得这是安达人格品质的一种体现。
『可以的哦』如此回信后手机间不容发的响了起来,这也让我不禁莞尔。
在床上以正座坐姿等候着的安达的模样浮现在眼前。
「是我是我」
『在吗?』
感觉顺序是不是反了
『岛村?』
「是我是我——」
微妙的拖着长腔重复着。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没听过的虫鸣。
『啊,那个……你还好吗?』
「与其说很好,不如说只是说话说多了?直到刚才都在和朋友谈电话来着」
顺口就说出来了。安达不会又变得不高兴了吧……安达还真是挺纠结的呢,稍微这么想着。
由我来说别人的话虽然有点微妙,安达她似乎更加不擅长与他人交际。这样的安达似乎为了和我关系变得更
要好而苦恼着。我虽然对她这样做的心境有点兴趣,但是问她的话似乎会演变成很麻烦的事态所以作罢了。
但是如果这种事情反复积累的话,说不定又会出现之前那样的事情。
就只在与人相处这一点令人劳神呢。
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因为是面对着性格如此古怪错综的我吧。
『唔咕——』
听到了像是吞下了什么东西一样的声音。似乎是安达用力吸了一口气。
仿佛在忍耐着什么似的。
『岛、岛村你在那边,怎么样?』
安达声音稍微有点僵硬但是回应了话题。虽然很不自然,不过感到了她某些地方有了成长。
「怎么样是指?」
『觉得令人怀念啊什么的、或者这里空气好清新啊之类的……虽然我没有过那种感觉,不太清楚就是了』
「嗯……挺怀念的,吧」
撒了个谎。
并且从在谎言对面的事物那里逃开。
「安达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呢」
『我?那个,去打了一下工』
「哦——了不起」
『然后在回来的路上,买了泳装』
「泳装?你不是有一件吗?」
回想起在泳池时候的装扮,安达那一套还是挺不错的。
『虽然是有,不过想着再买一件也没问题就』
「这样啊,是要去海水浴什么的吗?」
不过已经不是和家里人一起去的年龄了,而且安达家也不像有这么亲密的关系。
『就、就是……这、这——这——这、这么一回事。预定要和岛村一起去』
「咦——岛村同学说她刚刚才听说耶」
『能、能够一起去就好了……这么想着不过你意下如何、呢!』
被以这一副仿佛要咬上耳朵一般的气势邀约了,稍微震到了我的脑袋。
漂亮的飚出了个高音。嗯,这才是平时的安达啊。
「即使你说意下如何,但是我们这附近没有海哦」
『那、那就去河边!』
「河边吗,在河边玩耍的话很危险哦」
被曾经在河边摔倒脑袋撞在石头上血流满面的人这样警告过。
『这、这样的话就……池塘?』
把这个也驳回的话下次就是要邀我去沼泽了吧。
似乎对去水边这一点特别执着。是不是说只要能让她展示新泳装,哪怕地点定在大浴场都不成问题。是有那么漂亮的花色吗……有点兴趣。
「我说,稍微拍一张发过来吧」
『……咦、咦?拍什么?』
「泳装」
调侃一般的催促后,『为什么啊』如此嘟囔着的声音却渐行渐远。
似乎是去拍照了。这么爽快果然是因为想炫耀一下吧。
我也把手机从耳边移开等着,不一会儿附带图片的短信就发了过来。
是一张拍着摆放在床上的泳装的照片。泳装的颜色是我喜欢的蓝色。
嗯——,虽然没错,但是不对吧。
「我想表达的是我希望欣赏到安达穿上它的身姿」
『……怎、怎、怎么了?为什么?』
「one more~~」
把安达的提问置若罔闻直接提出再拍一张的要求。即使被问为何我也很困扰啊,因为我只是想看看安达的反应。虽然旁边没有镜子不过感觉到自己的表情变得柔和了起来。如此稍微坏心眼的等了下去,便感觉到安达微弱的气息渐渐离去。
好像又转去拍照了。
莫名带着些许兴奋等待着。接着,发过来的东西正如我的期待。
「啊哈」
比起这泳装我对安达的脸更加有兴趣。这形容起来就是,维持着想要微笑却被羞涩占了上风的僵硬口型、眼神勉强带上了笑意、却有垂下的刘海被紧张的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的一张脸。姿势也极为奇特,因为是自拍所以左臂前伸,与畏畏缩缩的腰身组合起来就像是英雄变身的姿势一样。
明明是静止的图片,却好像看得到全身战战兢兢的抖动着一样。
「啊哈哈哈,谢谢」
道了谢后,传来噗嗤噗嗤的声音。似乎是在敲打着靠垫还是枕头的声音。
「真是挺靓丽的一套呢」
边说着感想边听到噗嗤噗嗤的声音变得更大。想着她还是穿着泳装在敲便更加开心了。
「你打算穿这一身去哪儿呢?」
大海呢、还是河川或是沼泽呢。被我使了这么多坏心眼的安达,一屁股坐回床上让蓬蓬声音陷了开来。
『……大浴场』
还真的去那里也没问题啊,和我的想象如此的契合令我笑了出来。
「那么,回来之后就去吧」
女高中生两个人一起去浴场。这是什么奇怪的兴趣啊,似乎会被别人这么说。
不过安达同我之间的交情,说不定正是因为这种程度的奇怪才发展了下去。
稍微有这种感觉。
接下来,暂时谈了一会儿无聊的话题。交流少见的还算顺畅。
如此持续到喉咙有些干渴、虫鸣声转为鸟儿叫声的时候,觉得差不多了便打了一声招呼。
「那先到这里吧,安达。晚安」
声音意外的充满了温柔。自己也没料到有如此柔和,令我稍感困惑。
『那、那也祝你晚安』
这可真是有够拘谨的举止。低下头这样想着并挂断了电话,呼出一口气。
原来、买了一件泳装啊。我思考着安达的变化。
今天虽然时不时的思考了一些安达的事情。不过她的这个举动我是完全没能预料到。
在日历的对面,经过了时间,而发生了转变。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光阴也在如常流转、也会有人降生于此世、与谁邂逅、会有谁死去、会有让人无从下手的重大事件发生、遥远的国家里风车会旋转着、会有哪里的自动售货机卖着可乐、会有生物在深海中悄无声息的生活着。
经历变革孕育事象填满空虚。
最终老去化为贫瘠失去一切。
我对这些事情,并不是十分理解。
从幼稚无知并存的孩童到如今、我什么都没有得到改变。
将手覆上弯曲的膝盖,将脸埋入。倾听细小的呼吸声。
怎样也无法让这犬舍前幼小的自己、与如今的自己重合。
一定是因为这样、眼泪才会怎样等都没有流出吧。
听到声音而抬起了头,因为眼睛稍微受到压迫,视线有些朦胧。
夜晚深邃的黑暗也一同渗入。
是安达发来的短信。又是一封只画了一颗心形的短信。
「这是玩上瘾了吗?」
稍微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回复,最终还是发了一个同样心形过去。
啊啊,我自己的心也随之而逝。
按住胸口令自己慢慢平静下来。继续消逝下去的话连自我都将无法维持。
我联想到了晚饭餐桌上的味增海洋。如果内心变成那样的泥沼。一定十分痛苦。
不曾与那种事物正面接触的我的内心,说不定比想象中还要脆弱。
如同五感正从体内剥离,并且连对这变化的感应也变得迟钝一般。
垂下了握着手机的手。
望着空无一物的犬舍,沉入乡村的夜晚里。
外面驶过的汽车声,令我回想起了那壁橱隔扇上城市的夜晚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