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情夫平凡不变的日常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farxinu

翻译:farxinu

嵌字:farxinu

「和你一起生活也差不多快一年了」

手中少的可怜的银币,使我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在你眼中难道只是五岁的小孩吗」

「有什么不满吗? 马修」

阿尔文语带苛责的回道。长及腰身的鲜红秀发、翡翠色的眼眸,这位美丽的公主大人。是我命运中的女人【femme fatale】。

(注:法语,意旨蛇蝎美人)

同时也是这座都市中数一数二的冒险者队伍『战女神之盾【Aegis】』的领袖。

「三天而已。这点钱应该很充足了」

我在玄关前拿到了三枚阿路纳银币。如她所说,一枚阿路纳银币,通称大银币,基本上能应付一日三餐外加两杯啤酒都还有找。

「我可没有那么不知世事喔」

她的全名叫阿尔文·梅贝鲁.普莉姆罗兹.玛库塔罗多。是过去在北方大陆上,玛库塔罗多王国的公主。

「我很清楚。现在还是位优秀的冒险者呢」

王国在大量的魔物入侵下覆灭,国王与王妃也双双死亡。残存下来的她尽管四处向人求援,却没有任何人愿意帮助她。据传魔物的总量达到数千甚至数亿匹。其中更还有巨龙与贝西摩斯等传说中的魔兽。要想讨伐,若不聚集大陆上所有国家的力量的话,无非是天方夜谭。

「既然如此就别再浪费时间了。我可不是为了你的任性而赌上性命战斗的喔」

能依靠的只有,传说中无论什么愿望的都能实现的大秘宝『星命结晶』。为此,她集结志同道合的伙伴,向大迷宫『千年白夜』发起挑战。

「那当然,我也很明白你心中崇高的理念。真要说,我也想和你一起奋战喔。我一直对自己的无力感到非常心痛呀。」

『千年白夜』在所有大迷宫当中也是最为残酷的。跟普通的地下城或洞窟完全不同。随时随地不断涌现出的魔物、和数不清的陷阱。其本身就是被称作『迷宫』的魔物。另外还要堤防同行冒险者的干扰。前进的路上困难重重。

「那么就乖乖待著。攻略拖的越久,夺回国土的计画也会受影响的。我有的时间,所剩无几」

不过美丽的公主大人并没有裹足不前。为了自己深爱的国民,也为了王国的复兴。因此,她又被称作『深红姬骑士』。作为玛库塔罗多王国的末裔,不少人将她视作女神或英雄崇拜。而在公主大人身旁侍奉她的,就是我。

「你的目标我非常清楚。但我还是要拜托你。不管做什么都需要钱。没有钱不仅买不起粮食、拿不到秘宝。另外,连今后的攻略都没法进行对吧?」

今天似乎是要往地下17层前进。说到底,没有人知道迷宫究竟有多深。自『千年白夜』被发现以来,至今还无人抵达到最深处。

要想攻略它,除了破坏最深处的心脏外别无他法。而迷宫的心脏正是『星命结晶』。过去据说还有人用它将沙漠变为绿地、甚至是复活死者的传闻。

「最重要的是你有件事搞错了」

「你说什么」

「有种东西叫做男人的自尊喔。我一个人还好说。但今天跟人约好一起喝酒了呀。」

「那去赴约不就行了」

无聊,她摆出那样的表情切中要点。

「你想想。男人的社交也很重要啊。总不可能只是窝在那喝酒嘛」

「那我问你」

阿尔文的目光变得尖锐。

「我,为什么非得出钱让你去别的女人那边玩乐不可。」

我的工作被世人称作情夫。其他还有像男妾、小白脸、小燕子(注)、花花公子、色事师、牛郎、男人之耻、渣男等多元的称呼。简单来说,就是整天游手好闲,让女人出门工作赚钱,与无聊乏味的生活抗争的工作。偶尔喝点小酒、干个架。还肩负著跟各种女人打炮的使命。是个尽管被鄙视同时又让人无比羡慕的生意。

「不会做那种事喔。真的只是去喝酒而已」

我摆出一副正经的表情讨好似的说道。不是我自夸,我好歹是个美男子。这头整齐的焦茶色短发和茶褐色的眼瞳不知道曾让多少妇女为之疯狂呢。嘛,现在这些全部都是姬骑士大人的所有物就是了。

身上这件绀色的长版上衣和黑色长裤也是用阿尔文给的钱买的。

「少耍嘴皮子。别以为你能把我蒙在鼓里」

「不要那么生气呀」

「撒娇也没用」

欲图伸向肩膀的手被她轻轻拍掉。在这里放弃就没戏了。再次将手伸了过去,果然还是被拍掉了。

「真的?」

另一只手趁隙拨弄她的长发。一边小心注意不扯到她的头发,一边温柔的抚动发丝。那触感就像是高级的娟丝一般。以一个成天战斗的人来说,保养得相当不错。是天生的,或是教育的关系吗。上流人士据说会以药草混合蜂蜜和各式香料来洗头,阿尔文用的材料大概更高级吧。毕竟是公主嘛。

「啊,喂」

无视本人微弱的抗议,从发红的耳根顺著脖子到背部,轻柔的梳理鲜红色的长发。伸及腰部及小屁股附近时,这次则从下往上梳理。同时空出来的手也以相同的方式摸了上来。指尖悄悄的拨动起浏海。一直以来都很努力呢,好乖好乖。

「喂,别这样」

「你喜欢我这样做吧」

进一步凑到她的耳边轻声细语。

「恩嗯」

阿尔文的脸蛋变得红润,不小心舒服的叫了出来。还在忍耐呢。

光是长的好看可当不了情夫。那方面的技术当然也需要精通。但是,单纯的肉体关系是没法长久的。等哪天女人玩腻想把我们拋弃的话就完了。取悦对方的话术跟察言观色的技巧也很重要。有时要适时的示弱让对方心软、有时需要哭著向对方撒娇。虽然一言不合就动手强取钱财的也大有人在,但我那种手法很不感冒。关键的是,我不觉得自己面对阿尔文有任何胜算。

「快住,手」

阿尔文挣脱了我的双手。

「我才不会被那么简单给呼咙过去」

口吐热气,一边整理自己的头发。阿尔文埋怨地盯著我说道。

失败啦。果然不能每次都用同样的手法。该怎么办呢,在我思考下一步时,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公主大人,再不出发就要日出了,公主大人」

战士拉鲁夫。『战女神之盾【Aegis】』的一员,还只是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醉心于阿尔文。给我用那么温柔的声音搭话,那个臭跟班。

「你看啦。都是你纠结于一些无聊的事才弄到别人都过来等了」

「是啊。时间到了」

我也下定决心,握起她的手说道。

「所以也该决定了吧。再给我一枚金币嘛,你想让我变成连请朋友喝酒都做不到的可悲男人吗」

「公主大人」

房门被打开。眼前的金发小伙转眼间变得面红耳赤。

「你这家伙在做什么」

衣领一把被他抓起。本该是我要下的屁滚尿流的画面才对,但光看身高的话拉鲁夫比我矮了一个头。造成画面看起来像只猴子急著想抓住饵料似的让我很是困扰。

「啥都没做啦」

我撇开头回道。

「昨晚稍微火热了点,只是在检查有没有吻痕喔」

听见口哨声回过头去。四名男女分别走了进来。他们都是阿尔文的队友。加上拉鲁夫小鬼总计六人的队伍,每天都过著潜入『迷宫』的生活。

「说什么鬼话,混帐」

「我说的是事实。你我都是在为美丽的姬骑士大人尽心尽力。你每天在『迷宫』挥剑,我则是在床上摆腰。咱们的工作是同等的」

说完,我的脸立马就挨了一拳。身体躺倒在地。尽管试图起身,却被拉鲁夫小鬼一阵爆踹。

「你这跟垃圾没两样的男人! 可恶,可恶!」

「适可而止吧」

出声阻止的是同为『战女神之盾【Aegis】』成员的路特维奇。身上带著白银色的徽章。留著一头白发,脸上充满了皱纹。是位很有侍从长气质的大叔。

「等会还得进入『迷宫』,别浪费力气做些没用的事。你也是,马修。玩笑别开过头了」

「是是,抱歉啦」

拍了拍衣服上的脚印,我站起身子。拉鲁夫那货的拳脚并不怎么疼。身体结实算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多少挨点揍而已,摸摸就好。

「说过头了抱歉啦。要吃糖吗? 我自己做的喔」

「不用!」

很好吃的说。

马修,阿尔文出声并朝我递出了手。

「我必须出发了。别再任性了」

「遵命」

握住她的手,顺势靠向她的耳边说道。(注)

(这里有bug,前面有说马修站起身。但这边阿尔文又把马修拉了起来?所以小的改了下文意)

「还行

吗? 能撑得住?」

「……没问题」

「想回来随时都行喔。要是硬撑著导致精神不集中就本末倒置了」

「别担心。我没事的」

阿尔文转过身,像是在催促拉鲁夫一行人似的走了出去。真爱面子,算了。

「武运昌隆」

我挥舞著手帕向她告别,拉鲁夫砸了砸嘴厌恶的关上大门。等了约五十秒后,我把视线转向手

中的玩意。

如预料中的金币光辉,我笑著将绿色的糖果含进嘴中。

看来今晚能好好抱下二号店的娼妇了呢。

这座城镇名叫『灰色邻人【Grey.Neighbor】』。地处大陆西部,亡灵荒野中的一座要塞都市。世人又以称其为『迷宫都市』。

理由很简单。大迷宫『千年白夜』的入口正位在城镇的中央,正确来说,这座都市本身便是以入口为中心建立起来的。

很久很久以前,『迷宫』曾遍布世界各地,大陆上有好几处与这里一样的『迷宫都市』。伴随著时间演进,一个个迷宫相继被攻略,都市也因此废弃。如今,这座城镇已是世界上最后一座『迷宫都市』。

为了攻略『千年白夜』,被称作冒险者的蝼蚁们日以继夜的深入迷宫的巢穴。因此针对冒险者的生意也日渐兴隆。杂货店总是陈列著紧急粮食、绳索、小刀、提灯必需品,以旅馆为开端、武器、防具店、铁匠铺、酒吧与妓院等设施接二连三出现在这里。

冒险者本身即是一种与死亡为伍的工作。酬劳不差,但运气不好便会赔上自己的性命。即使如此,他们依旧会为了名声与金钱去找死

过去的我也曾是其中的一员。

现在则是姬骑士大人的情夫。

射爽后的我仰躺在床上,身旁则有一名精疲力尽的裸女相伴。她叫辛希雅,是位娼妇。平常光顾的娼妇因为被先抱走了,才跑来约她,不过身体的相性非常好。替我倒水这种贴心的小地方感觉也不赖。

「你也是个奇怪的家伙呢」

「怎么了?」

「明明已经有姬骑士大人那么好的女性在身边,却偷跑来这种地方。对方不会生气吗」

「你也不惶多让哦」

一头乌黑的长发。吹弹可破的肌肤和那迷人的乳房都棒极了。

「她心胸很宽大的。基本上我想干什么都会顺著我的意喔」

阿尔文现在身处于『迷宫』中。大概正跟牛头人、兽人等魔物交战吧。

「那你这是欲求不满?」

「才没那回事。我家的公主大人是世界第一」

为了她的名誉,这边得好好表态才行。

「实在是太完美了呀。我这种小角色可以说是高攀不起。所以,平时才一直都在进行侍奉的练习呢。」

「啊啦,原来我只是练习对象啊?」

「我不否定」

「真可恶」

腹部被捏了一下。吃痛地叫了声,辛希雅见状小声的道歉后,开始来回抚摸著刚才出手的地方。

「原来骑士大人也很擅长那方面的事呀。吶,你们究竟怎么搭上线的啊?」

自从我与阿尔文同居以来,就常听见这种疑问。听到耳朵都快烂了。怎么把到手的、搞起来爽吗等等。不过,关于这件事她已经下过封口令。我也没有要说的打算。所以我都是这么回答的。

「也没干啥特别的事。她也只是个人喔。既会哭也会饿肚子。单纯是周遭的人擅自将她捧高罢了」

「是跑去跟她搭讪误打误撞的感觉?」

「嘛,差不多啦」

「嘿诶」辛希雅露出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盯著我看。

「她喜欢的是你这种类型的呀」

「或许吧」

「身材的确很棒呢。虽然脸不是我菜就是了」

辛希雅再次将手伸向我的腹部。指尖在腹沟里来回滑动。

「明明身材这么好。你真不会打架吗?」

「最近跟13岁的娃儿比腕力还输了喔」

「你以前是冒险者吧?」

「是啊」

说完,报复似的将手伸到她的小肚肚上来回搓弄。只见辛希雅挣扎似的扭起身子,看来很痒呢。

「为什么不干了? 看起来也不是受伤」

「理由什么的就跟兽人的屁一样。轻松取胜的生活太无趣了。所以才跑来跟少妇们滚床单啦」

「你的那里到现在也还是很厉害呢」

辛希雅忍不住笑了出来。

「比起这些,你接下来打算?」

看来是聊腻了,辛希雅将视线转向小桌上的碟子。赤紫色香草冒著一缕细烟静悄悄的燃烧著。

每家娼馆计时的方式都不太一样,在这边则是利用香草燃烧的时间计时。在完全烧尽前都可以尽情享乐。转头看向香草,大概还有一半左右。

再来一发感觉可行,正当我揽住辛希雅的肩膀时,从窗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往外一瞧。一位年过三十的男人抱著店门口叫喊著。不,不对。是在悲鸣才对。

「啊咧,是阿朗呢」辛希雅靠在我身旁说道。

「你认识他?」

「半年前还是常客的冒险者。实力不差喔」

「完全看不来啊」

衣襬和手肘的部分破损严重,远远望去都能看见他身上的脏污。至少不像是冒险者会有的样子。仔细一看,脖子和手腕上还长满了黑斑。

「他不久前受了重伤。虽然被救活了,但自那以后就再也没下去过『迷宫』,一直在街上徘徊」

「『迷宫病』吗」

冒险者是与死亡为伴的工作。走错一步就得去冥界度假了。

特别是『千年白夜』还是所有『迷宫』中最凶险的一座。从黑暗中窜出的魔物、遍地的陷阱、同行及队友的妨碍都是家常便饭。死亡和你的关系比老妈还好。时刻徘回在生死之间,纵使存活下来也不在是当初的自己。半只脚踏进地狱的恐惧会逐渐侵蚀内心。变成那样就再也不可能进入『迷宫』。再也没法从事冒险者相关的工作。挥之不去的恐惧感,最终将正常生活的能力也断送掉。这就是『迷宫病』。说是冒险者们的特有的病症也行。

「话说回来,那种反应可不寻常啊」

「是『库里斯』用完了吗?」

『迷宫病』没有特效药。即使有也不是冒险者能轻易取得的东西吧。所以,多数的冒险者才会投向『库里斯』的怀抱。其中,又以『解放【Release】』是最常见的。看上只是普通的粉末,但吸食后的心情会大幅度好转,世界彷佛变得像是乐园一般的理想乡。只是,一旦吸食后,便会陷入不断吸食的循环。吸食者将无法控制自身如愤怒、哭泣、大笑等情绪。到最后甚至会出现幻觉、幻听等症状。肌肤上的黑斑正是典型的中毒症状。

「之前似乎是『三头蛇【Drei.Hydra】』在经营吧,但最近都没看见他们出现,所以这种情况也开始变多了呢」

不仅限于这里,大陆上绝大多数国家都明令禁止『库里斯』的贩售。但因禁止而越发渴望可说是人之常情。不安好心的垃圾和组织开始染指『库里斯』的制作与贩卖,在『迷宫病』患者与穷人间大肆散播,以赚取高额的暴利。大约一年前左右被剿灭的『三头蛇【Drei.Hydra】』就是那种组织。

窗外的阿朗被长相凶恶的男人们包围。他们是这家娼馆的保镳。阿朗连个像样的抵抗都做不到就被拖进巷口了。运气好骨头断个2、3根能完事,倒楣一点就是变成倒在呕吐物跟垃圾堆上的尸体吧。这里就是这样,尽管很同情他,但没有我能插手的余地。

阖上窗户后,辛希雅用著哀伤的表情盯著我看。

「难不成,你也有『迷宫病』?」

「怎么可能」

可不是什么小屁孩怕黑不敢去厕所那种鸟事。那是条不归路。随便杀出一只哥布林就能让你完蛋。虽然我的人生是个比老鼠屎还糟糕的狗屁玩意,但我丝毫没有想自杀的意思。现在的我只为她而活。

「让你看看,我骁勇善战的地方啊」

宣言的同时,伸手揉起辛希雅的乳房。马上就听见一阵艳丽的娇喘声。尽管是第二轮,她的反应依旧很棒。只见她手紧抓著床单,止不住的吟叫起来。暖场完,差不多该来正戏了。当我准备近一步动作时,不小心踢翻身旁的小桌,一阵沉重的声响,盛装香草的碟子飞了出去掉在地上。

「哎呀」

我离开辛希雅,将桌子扶起。幸好碟子没破,要是引起火灾可不得了。

「嗯?」

无意间窥见床底下的东西。是辛希雅的私物吧。篮子中装著女性衣物。最上面放著一条形状奇异的项炼。

「吶,怎么了? 赶紧做嘛」

辛希雅仰躺到床上,用甜美的语气呼唤我。于是我拿起项炼问道。

「这是你的?」

「是呀。前阵子在这附近的教会拿到的护身符」

「我记得那边是信仰太阳神的教派对吧」

「恩。想说搞不好某一天我

也能迎来『启示』呢」

身体的燥热感似乎镇静下来,辛希雅端坐起身。

神话中,太阳神是创造世界的其中一柱神。夸耀自身的力量在诸神之中也是最为强大,因此遭到众神疏远,被封印于自己的宫殿之中动弹不得。为此,太阳神据传会对信徒降下『启示』。接受『启示』之人将获得奇迹的力量。如,得到神的睿智、发现全新的技术亦或是拥有远超常人的身体能力等。多数人听闻奇迹一事都纷纷入教。光这座城镇就有两间教会。

「『太阳神知晓一切【Sol.Near.Spectus】』」

辛希雅悄声念道,这是太阳神信仰经常咏唱的祈祷之语。在别的大陆上使用古语咏似乎

才是正统的祝福。

「真要是这样未免太恐怖了呀。那可是偷窥啊」

辛希雅笑著说道。但我笑不出来。捡起刚脱掉的上衣并穿好。

「咦,你这是?」

「抱歉。想起来有点事要办。改天再来」

「可是,时间还」

她有些沮丧的盯著碟上的香草。虽说几乎已经烧成灰烬,但一缕轻烟依然缓缓的飘散在空气中。我拿起水杯将最后的火光泼熄。

「时间到」

留下错愕的辛希雅。关上房门后叹了口气。她是个好女孩,但这辈子八成不会再来这了。我可不想在抱女人时联想到那混帐的脸。

用井水清洗身体后,我离开娼馆。太阳早已下山,四周陷入一片黑暗。披上灰色的连帽大衣,依然打了个哆嗦。身体蜷缩起来准备踏上归途,我将目光瞥向巷口,阿朗还躺在那里。看上去被打得很惨,但还有气息。

「没事吧?」

「……少来管我,死牛郎」

看来他对我的事有所耳闻。我也变得出名了呢。还能呛声的话说明还死不了。

「你老家在哪?」

「咦?」

「你不是本地人吧。打哪来的」

十之八九是梦想自己能一获千金才跑来这座城镇的。

「……巴拉迪尔」

「什么嘛,原来是邻居啊」

那是『灰色邻人【Grey.Neighbor】』所在的雷菲鲁王国南面的国家。农产发达且盛行酿酒,这里一部分的粮食也是从巴拉迪尔进口的。

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随手捡起地上的木炭碎片,写了串字后把它塞进阿朗遍布黑斑的手中。

「东边的『青犬街』有个叫托比的老头。是专门带你这种傻瓜出去的高手。把纸条交给他,说是马修叫你来的话。应该就能离开这鬼地方了」

『灰色邻人【Grey.Neighbor】』被高墙环绕。想要离开一定得通过入口。当然也有守卫在。纵使他们再蠢,也没有温柔到会放一眼看上去就是吸毒成瘾者离开,没钱的家伙更是不可能。

「这是什么意思?」

「回家去。然后好好地接受治疗。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多管闲事」

阿朗瞧了瞧手上的纸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带出去』。

他缓缓地攀著墙壁站起身。

「搞什么,不是钱啊」

「我看起来像蠢蛋吗?」

送钱给瘾君子,转眼就变成『库里斯』了。无疑是肉包子打狗。托比老爷子上次帮他在斗鸡场赚了不少,藉此卖了个人情,他也认得我的字迹,我想没什么问题。

「算我请你的」

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袋子,反手递给他。袋子里装的是杏仁。看他的样子也没好好吃顿饭。挨饿是会让人变笨的。

「我走了。别再浪费生命啦」

转身离开巷口。只要还活著就还有翻盘的机会。总比死在鸟不生蛋的地方要好多了。

「你……」

「别自作多情。我可不是良心发现。单纯不想看见你们这群蠢蛋四处徘徊而已」

我回过头说道。

「你们在也只会污染我家公主大人的眼睛。想得到谒见她的荣誉的话,等你变成像样点的人之后再说吧」

『灰色邻人【Grey.Neighbor】』的酒馆没有一刻是安静的。冒险者们嗜酒成性,随时都有人在这喝酒,或乾脆把头埋进酒桶里狂饮。用酒精麻痹恐惧,同时庆祝自己平安从『迷宫』归来。

酒店及娼馆四处林立。这条欢乐街通称『匪徒大街』。傻呼呼的闯进来,包准你连屁股的毛都保不住。穿过一个个诱惑路人的街娼,一进到贫民街的范围四周马上沉寂下来。跟东边的大道比起来,走这里能更快回到家。

来往的人群明显骤减。路灯发出的光芒一点用都没有。沿路上躺著一个裹著毛布蜷缩在地上乞讨的乞丐。另外也有不少热中在工作上的家伙,只见一名醉汉正被一群人贪婪的扒光鞋子与裤子。请节哀。

驱散心中的困意,开始思考明天的预定行程。

就在此时。

经过一栋三层楼建筑旁,瞬间察觉到讨厌的气息。

虽说没什么腕力,但我还有冒险者时期留下的资本。这身顽强的躯体和直觉派上用场了。感知气息什么的,早被锻炼到炉火纯青。不管是些微扰动的空气、衣物摩擦的声响亦或是肌肉的动作,在一瞬间,身上的肌肤就感受到这些反馈。自己也很难解释。好几次都被直觉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我对找人本身还挺有自信的。特别是对方怀有杀意的前提下呢。

劫财,还是怨恨呢。遗憾的是两边都有头绪。今早从敬爱的姬骑士大人那拿到的金币还在身上。至于怨恨嘛,我想是那些吧。上了他们的女人或是发现我打牌出老千之类的。

不停下脚步。也不要出声。没有必要提醒对方。那无疑是自杀行为。我装作一副落东西的表情,自然的改变前进的方向。

正当我以为能顺利脱身,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躺在路上的乞丐缓缓起身。

扯下毛布。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位年约30,顶著张小脸的男人。杂乱的胡须和白到发青的肌肤,看起就弱不禁风,唯独那如烂泥般混浊的眼神不同。不会错的,那是杀过人的眼神。手上戴著皮革做的手甲,手里还握著短剑。

紧接著背后也传来动静。

印入眼帘的是一位身材矮小的男人。身穿革铠,手里也拿著武器。虽然脸上盖著一层薄布,但却阻挡不住他黏稠的杀意。

「穿成这样不会睡不好吗」

将视线移回小脸男后说道。摆出一副还没进入状况的表情。

「我赶著回去啊,要不然又得挨自家主子骂了。有事能麻烦快点说吗」

对方没有回应。面摊胡渣男的视线一直集中在我的手脚上。是想趁我说话时找出破绽吧。

「知道啦」我拿出怀里的钱包,丢到他的脚边。

「想要这个对吧? 给你。拿走吧」

面摊胡渣男有了动作。弯下身欲捡起钱包。

在那瞬间,背后的男人发起突袭。转过头去,只见他像蜘蛛似的迅速跳起,朝我挥下短剑。

我当即向一旁扑去,在地上翻滚一圈。同时听见剑刃削开石板的声音。靠著墙壁起身后,这次轮到面摊胡渣男发起进攻。

银色的刀刃闪烁著致命的光辉。面对他跟蛇一样缠人的攻势,我看准时机,侧身躲开了他的攻击。伴随一阵闷响,转头只见短剑的剑身完全隐没在石墙中。面摊胡渣男看似不爽的将脚抵墙上,一口气将短剑拔了出来。

两个人都拥有切开岩石的力量。使的其余躺在地上的乞丐跟风一样四处逃窜。

「失火啦! 失火啦!」

我开始大叫。跟人求救时这么做是最有效的。喊抢劫或杀人什么的铁定没人会搭理。但,火烧到自己屁股可就不一样了。

如我所料,周边的住民开始骚动起来。

同时传来一阵阵笛音。那是卫兵队使用的传呼笛。重复急促的短音渐渐朝这里靠近。

矮子的眼神闪过一丝犹豫。趁隙我与他们拉开距离,笛声也越发接近。

面摊胡渣男不甘心的砸了砸舌,转身朝暗巷深处跑去,矮子也跟著他一同撤退。听著渐渐远离的脚步声,我背靠著墙壁坐下,松了口气。此时两名卫兵也恰好赶到。两人都穿著一套灰色盔甲与带著一副金属牌。身上的锁子甲因跑动而发出阵阵声响。

是40岁的小胡须和20多岁的黑人哥。没问过他们名字,但我们倒是很常见面。

「又是你啊」

小胡须不耐烦地说道。还在对我之前不小心吐在他脚上的事耿耿于怀吗。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是什么大事啦」

我耸了耸肩回道。

「貌似是把我跟大剧院的演员错认了。有位金发正妹突然掀开上衣叫我在她的肚子上签名呢。解开误会后她就往那走了。你们要是看见她能帮转告一声吗? 睡觉时不把肚子盖起来会著凉喔」

黑人哥毫不掩饰地露出嫌弃的表情。

「刚刚喊失火的是你小子吗?」

「这个嘛」

面对小胡须的质问,当

然得装蒜到底。我还不想因为谎报罪被关进牢里。卫兵主要负责城镇的警备、巡逻及取缔罪犯等工作。至于工作表现,看看这糟糕的地方就知道了。

「刚刚瞥见有群激动的绅士在路边狂欢。想说会不会是在点火泄愤之类的」

小胡须大人听完像是没了兴致似的转过头。是当成醉汉的疯言疯语了吧。实际上也真的喝了点酒。

「赶紧走人」

「了解」

我站起身拍了拍背后的尘土、伸手拿起地上的钱包。

「哎呀,这是我的钱包啦。不小心掉在地上了,是真的喔」

发觉眼前的卫兵大人们正一脸孤疑地盯著我看。赶在他们拦下前将钱包收进怀里,缩起身子急忙跑路。

我和阿尔文住在城镇北侧的高级地段。旁边尽是贵族的别墅或是大商人的宅邸。当然,我们之间完全没有交集。

石造的二层建物就是我们的家。墙壁清一色涂成白色,尽管是栋老房,但在外人看来还是挺漂亮的。没有大门。只有一圈比正常人还矮小的的石墙环绕。跟周遭的奢华建筑相比确实略显寒酸,但住起来没有任何不适。当然,这些都是建立在姬骑士大人努力争取到的地位和名声上。换作是我,即使有钱买房也只会吃闭门羹。对原为王族的她来说,这地方充其量是给仆从们住的吧,但她却一次都没有为此抱怨过。

拿出钥匙打开家门。点燃烛台上的蜡烛,照亮玄关。

一进门就能看见通向二楼的阶梯与延伸至深处的走廊。侧门则是通向厕所与仓库。走廊的尽头是厨房与饭厅。不过姬骑士大人并不会煮饭。平常我也多以外食解决。毕竟南边有面向冒险者的餐馆林立。阿尔文才刚进入『迷宫』,理所当然的,今天依然是外食。

只有她在家时,我才会做饭。特别是她从『迷宫』归还来时,会亲自为她准备丰盛的佳肴。遭遇预想外的运动让肚子很饿,但连走去柜子找食物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走上二楼。

二楼有三间房间。阿尔文的寝室和我的床位、以及储藏室兼武器库。『迷宫』里常能发现稀有的武器与矿石,大多数都会拿去变卖,剩余的则收纳在这。房间钥匙由她保管。自从被她发现我偷拿东西卖给黑市的熟人后,我再也没能进去过。

走进自己的房间。有著木窗、椅子和一张床铺。地上还躺著今早脱下来的衣物。明早再去洗衣店给他们洗就行。将烛台放在椅上后,一头栽到床上。今天意外的累人。只想赶紧睡觉,。阿尔文不在家也没有侍奉她的必要。闭上眼后,意识很快便被睡意夺走了。

睁开眼,房间内依然是一片漆黑。从外头的空气跟自窗缝的射入的些微光线判断大概快日出了。从小自己就属易于入睡的类型。没有需要特别侍奉的话,一觉到天明不是问题。醒来的原因是楼下的动静。我闭上双眼,将注意力集中在耳朵。果然家门前有个不请自来的家伙。我认识的家伙没有人会来这里。说到底现在也不是会客的时间。

小偷吗? 刚摆好架式,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我是冒险者公会的使者。请开门」

见无人回应,对方再次敲门说出了一样的话。我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在不发出声响的情况下打开窗户。

从窗口看向玄关大门。神情凝重的观察来访者。两位身穿黑斗篷的男人站在门口。一人提著提灯,敲著大门。既然是两人一组,刚才声音听起来不同也说得通了。一边思考今后的方针。我走下楼梯打开了大门。

「有什么事」

「不好了。姬骑士在『迷宫』中负伤。大人说想见你,所以才特别过来这传话。请马上跟我们走一趟」

「了解」我回道。

「这就去收拾东西。等我一下」

回到二楼,走向阿尔文的房间。她的房间并没有上锁。

单手握著烛台在房间内摸索,不见了很困扰、被发现会不太妙的东西全部塞进麻袋中。总体上不重,娇弱的我也能背得动。确认过没有漏网之鱼后,回到一楼,从厨房的后门离开。

我自认已经挺小心的了,不过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玄关传来了脚步声。身体迟钝的我。展开追逐战不用一会就会被逮到。但,还有胜算。这附近住了很多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是卫兵重点巡逻的地点。考量到先前黑人哥他们的状况,对方应该不会深追。如预料的一样,拐了几次弯后,脚步声便消失了。

但不能大意。说不定还有埋伏。今天就在酒馆待到早上吧。

现在家里或许正被翻箱倒柜。一想到那两个脸长得跟兽人睪丸的家伙踏进阿尔文的寝室,闻著床单一边撸管的画面,胸口就难受的快烧起来。通往地下室的入口普通人是找不到的,里面也没放著什么看似值钱的东西。大部分的东西也都换成了便宜的赝品。早料到会发生这种事,瞒著阿尔文打一把备份钥匙是对的。虽然卖掉的钱都花在酒钱跟打炮等琐事上了,但至少比被贼人洗劫要好多了对吧。

黑夜退去。

人群再次回到街上活动。确定没有人跟踪后,我回到了家中。

原以为会被洗劫一空,不过二楼没有被入侵的痕迹。仅有玄关的门有遭到破坏。一群没胆的家伙。倒是把地下室的门撬开啊,这样我不就不能推卸责任了吗。

止住哈欠,撑著睡眠不足的身体,为今后的生活做打算。

那群人盯上我的老命,有一就有二,不惜一个晚上发起两次袭击。他们一定会再出现。但我也没打算逃跑。毕竟身上还有看家的使命在。虽然不想请人帮忙,但老是警戒袭击只会让自己变得神经兮兮。阿尔文照预定会在后天回家。可以的话想在那之前解决。

幸好,心里大致上有底了。

我朝城镇的中心迈出脚步。那里除了有『千年白夜』的入口外,也是冒险者公会的所在地。

负责与冒险者交易的管理团体,那便是冒险者公会。

遍布各大城市,公会所属的冒险者根据自身的功绩与实力,会被授予星级。七星是最高等。星级的多寡,也是冒险者间相互炫耀的指标。

简单来说,就是给野狗们套上项圈,让它们高兴的较劲谁的项圈比较好看。

不知道是哪个家伙想出这鬼点子的,但效果绝佳。对方可能跟我一样聪明吧。

来到冒险者公会在『灰色邻人』【Grey.Neighbor】的支部前,是一栋三层楼高的建筑,坚固的跟座城池一样。实际上,遇到紧急状况这里的确能当作防御据点。一旁则是职员的办公所、仓库跟交易所。『迷宫』里有时会出现非常奇特的东西。能获得无法在地表取得的珍稀道具。公会藉著与冒险者交易,将不少好料卖给商人与收藏家。这也是公会的主要收入来源。

走进公会大楼。

受理柜台在入口的右侧。站在那里的尽是些肌肉硬汉和眼神凶恶带著伤疤的男性冒险者们。

冒险者基本上都是男性。公会看准这点,柜台人员也多以温柔的女性占多数。不过,将服务员当作自己的女人一样百般调戏、猥琐的当面约炮,亦或是在背地里试图出手的败类也大有人在。因此在治安败坏的地方,负责柜台通常都是些看上去就不好惹的人。女性多在后头负责文件处理与会计的工作。悲伤的地方在于,这里的柜台人员也都是群剽悍的家伙。尽管有闲置的柜台,但感觉一搭话就会被海扁还是算了吧。正当我烦恼时,救星登场了。

「呦,小丫头」

朝柜台后打了声招呼,一位银发少女回过头来。黑色的连衣裙上系著的皮革腰带,很好的衬托出腰部的线条。13、不,应该是14岁吧。相貌十分端正,,以女性来说非常有前途。长的很可爱,但我并没有那方面的兴趣。之所以搭话,纯粹是她很好沟通,又刚好离的近罢了。

女孩转过头看向我。一瞬间鼓起脸颊后,又低头继续处理手中的信件。

「不要无视我啊,喂」

捡起脚边的小石粒,轻轻往她的背上丢去。

「我说,别这样呀」

女孩不满地说道,并朝柜台走了过来。

「看不懂吗。我很忙的。别碍事呀」

不就是坐在椅上读信而已嘛。

「谁寄来的?」

「不关马修先生的事喔」

真冷淡呀。不过看她一副悠哉的表情,不问也知道是谁寄的。

「还有,我才不是小丫头」

「我知道啦。抱歉啊,艾普莉璐」

老老实实的跟她道歉。虽然像她这样的女孩完全不适合待在冒险者公会这种牛鬼蛇神的聚集地、但只要她想,能轻易将在场所有人的头轰飞。毕竟是那个公会会长可爱的孙女嘛。

「之前不是跟你比腕力输了吗。因为太不甘心才口出恶言的。对不起啦,我是个没度量的大人。原谅我好吗」

真拿你没办法呀,艾普莉璐苦笑道。

「别惹麻烦呦。就算是我也没办法时刻护著你喔」

「是是」

似乎是把祖父的职场当成自己的游乐园,她经常来这里露脸。尽管还不到能工作的年龄,但偶尔会替看不懂

的字的冒险者写信。不过每当她这么做时,职员都会被吓到脸色发青。要是她脸上多出一处擦伤,他们的人头就不保了。至于是哪方面的头,就请各位自行想像了。

「你手上的是信吧? 等会也让我看看啊」

「诶~要不要给你看呢」

艾普莉璐像是要吊人胃口一样,摆出一副要给不给的表情。

「这可是寄给我的信呀」

「有什么关系。信上有提到我吗。见不到我很寂寞、未来想成为和马修先生一样伟大的人之类的」

「哪可能会有啊!」

别说傻话,艾普莉璐拉著我的耳朵念道。

「喂,很痛诶」

「这是刚才的回礼喔」

见她准备离开我连忙叫住她。不小心忘记正事了。

「不好意思啊,能帮我叫下迪兹吗?」

果然,艾普莉璐回过头呢喃道。

「是啊。正是那个公会里最高大,脚又长还满身肌肉的迪兹呀。我想你应该会很惊呀喔。你有所不知,那家伙每次知道我要来,都会激动的飞奔过来亲我的脸啊」

「迪兹先生在外面的肢解场喔。现在正读到精彩的地方别吵我」

无视我说的话,她伸手指了指外头后便继续读起手中的信件。

「能帮我过去叫他一声吗。我很怕血腥味呀」

「在这里等的话,迟早会过来的喔」

冷淡地敷衍我后,艾普莉璐消失在柜台深处。是想在里头专心读完吧。这接待人的态度一点温暖都没有啊。是被那老头的教育影响了吗。

「没办法了」

由我去找他好了。在我刚想离开时,背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回过头去,眼前站著一个黑秃男。我没有说错,就是个秃头黑人。

「呦,这不是马修吗。真难得啊」

名字,好像叫比尔来著。身高虽然比我低,但体格很精实的男人。腰间系著把厚重的长剑。身上的黑色盔甲遍布伤痕、涂料掉得七零八落的。胸前挂著冒险者公会颁发的组合证。是四星。

冒险者的升星有一定的条件。具体已经忘了,但若想升上四星以上的星级时,条件会被变得十分严苛。所以大部分的冒险者最多就只到三星。再往上,等著自己的就只有引退跟死亡了。既然是四星,这秃头看来有著一定的实力。

一只六脚黑熊的尸体仰躺在他脚边。是暗黑熊啊。差不多有二尤尔(3.2公尺)吧。常在『千年白夜』的8、9层现身。新人碰上立马会被当成晚餐的麻烦家伙。看上去刚死不久,深红色的血迹在地上扩散。

我想他不会是那种大费周章自己搬过来的类型,是请『搬运屋』的人帮忙的吧。会进入『迷宫』的不只有冒险者。除了搬运魔物尸体的『搬运屋』、也有负责运送药品与提灯的『潜入屋』。两者都是冒险者公会的一员。

「我记得这里不能带宠物进来吧?」

「我说你还是一如的『油嘴滑舌』【wise crack】呀。啊啊」

比尔揪起我的衣领,露出嚣张的笑容。

「连冒险者都不是还敢到这拋头露面。你这蛆虫是来翻垃圾的吗? 」

「管管你那没品的嘴比较好喔」

我亲切的提醒他。

「这里可是有年轻的女孩出入呀。要是教坏人家的话,会被可怕的老爷子剁掉舌头的喔」

「啧,会怕那老头还怎么下『迷宫』啊」

这货就在我脸上不停喷著口水。

「无所谓啦,话说你嘴巴很臭啊」

语毕,拳头朝我袭来。尽管想闪开,奈何实在是太近了。我的脸就这样正面挨了一拳。

真讨厌呀,原本想像风一般漂亮的闪过,身体却只能像在泥沼中挣扎一样缓慢移动。

「别太嚣张啦,死娘炮」

他一脚踩在仰躺在地上的我的腹部。呼吸好困难。

「你小子要是没有姬骑士撑腰根本就只是坨垃圾。真遗憾啊,那女人现在正在『迷宫』里呢」

「我知道喔」

我摀住鼻子抱怨道。

「我现在知道了,你脚臭得跟街边野狗有的一比」

臭脚这次踩在了胸口。吸不到气了。

周围有很多冒险者在,但没有人上前阻止。

血气方刚的集团打架只是家常便饭。真把对方干死了,事后只要把尸体丢进『千年白夜』里就没事。公会当然不会插手冒险者间的纷争。顶多死一两个人而已,能替代他们的人多的去了。

相反的,公会对街上引发的事故相当敏感。冒险者公会除了保镳与魔物退治外的委托外,也充当中间人。同时从委托人跟冒险者双方榨取手续费,狡猾到让人不爽。正因为如此,他们在对外的形象相当重视。像是提出刁难要求对武器店店员动粗、不想付钱光著身子从娼馆落跑等那种白痴行为都会被严惩。最严重连头都会不见。当然是两种意义上的消失。

所以冒险者鲜少涉及街上的暴力事件,也不会做出有碍公会形象的行为。

但,我则是例外。

冒险者公会恨我恨得要死。

理由很单纯。公会视作明星一样的姬骑士,在背地里被人称做「婊子」、「骚货」。十之八九是因为我的关系。

冒险者们围在一旁窃笑,什么都不做。职员们也都躲在柜台深处观望。

揍我既不用顾忌形象、也不用担心我是个有钱有势的人。虽说有阿尔文在场的话还不至于出手,但也不可能帮忙。真是,你们这群人也真够团结啊。

「来啊,站起来啊。你只会耍嘴皮子吗」

比尔粗暴地抓起我的头。朝我吐了吐口水。

唾液落在眼睛上缘,缓缓地流了下来。

「你在做什么」

艾普莉璐从柜台内跑了出来。平常除了公会,还经常到养护设施里照料、教导那些无依无靠的孩童。真是温柔的女孩啊。

「爷爷说过不能打架了吧。欺负弱小什么的,最差劲了。你这样还算得上冒险者吗?」

比尔脸上萌生退意。对艾普莉璐出手会怎么样,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可以这样,很危险喔」

「不是一直说不要跟马修扯上关系吗」

「好了,来这边」

判断会引发麻烦的事情。公会职员们蜂拥而上将艾普莉璐架走。

「等,等一下啊。这样下去马修先生会……」

艾普莉璐悔恨的声音渐渐远去。援军被迫撤退,这下马修军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状态。

「真可惜呢」

比尔笑出声来。

「来跟老子求饶看看啊。或许能给你舔舔鞋子喔」

不然这样好了,比尔露出恶心的笑容说道。

「也让姬骑士陪陪我嘛」

那绝对不可能是共舞还是一起丢飞镖甚么那种天真的玩意。

「那女人的叫声如何? 你们俩干了几次啊」

「没什么特别的」

我回道。

「就跟你在操你妈时的声音差不多」

脸上感到一阵冲击。鼻梁被狠狠打了一拳。整个鼻子疼得要死,接著头被抓起来往地板猛砸。像个足球似的上下弹跳。被这样敲多少会晕啊,还来不及多想,比尔又一脚踩在我的脸上。

「你小子少给我在那说些蠢话!」

比尔愤怒地大吼,同时将力量施加在脚上。

「再给老子说看看啊,啊啊」

「你搞错了喔」

我挥了挥双手说道。

「您误解啦。我刚才没说清楚。已经在反省了。原谅我吧,拜托了」

伴随一阵爆笑,比尔抬起了脚。

我坐起身抹掉脸上的脏污。

「我真的想要说的是」

紧盯著比尔的双眼,我接著说道。

「你老妈啊,现在正在兽人和哥布林的乱交派对上被插到高潮了呀。那些东西可是能边射边摆腰的喔。赶紧回去来一发如何?我想能看见长著角的兄妹出门来迎接你喔,哥哥~」

公会内顿时陷入沉默。看样子我的玩笑很完美的搞砸了。悄悄往柜台望去,只见艾普莉璐不解的眨了眨眼,身后的女性职员用手摀住了她的耳朵。干得漂亮。

唯一理解我笑话的比尔脸色一沉。一言不发的伸手摸向腰间的剑。

瞬间,比尔的身体飞向空中。伴随一阵轰鸣声插进了天花板。公会又再次陷入沉默。

那家伙摆了摆手上的碎片不爽的说道。

「别把没放血的尸体给老子拿进来啊」

腿短短的,身高还不到我的胸口。身穿没有柚子的皮革背心和茶色的长裤。脸近乎半数都被浓密的黑色胡子包覆。就是个典型的矮人。

「又是你啊」

矮人迪兹发自内心厌恶的说道。

「所以我不是说别跑来这瞎闹吗。你一来准没好事」

我抓著他伸出的手站起身子

「冤望啊。是事情一直找上我嘛。感觉霉运就像个小狗一样片刻不离呀」

「别废话了。有啥事」

「有点事想问你。方便吗?」

只见迪兹紧盯著地上的暗黑熊尸体。

「去楼上等著。我解体完这东西后再去找你」

迪兹随意的将比自己大三倍的魔物像潮虫一样卷成一团,扛在肩上。使在场的冒险者都咽了口气。他们总算想起,眼前这位小不点矮人,用手指就能将自己秒杀的事实。

他是冒险者公会支部专职聘请的冒险者。

要想管理,统括血气方刚的冒险者们,暴力装置的存在是必要的。世界上到处都有违反规则与不听从命令的智障在。崇尚实力主义的冒险者更是如此。得让这群笨蛋乖乖听话的专职冒险者,想当然实力的考核相当严格。

这也是迪兹被雇用的原因。表面上是公会的职员,但必要时也负责逮补、制裁冒险者,以及

搜索『迷宫』遇难者等工作。

迪兹的实力远超正常冒险者的水平。单独讨伐火龙、通宵大战僵尸大军,有关他的事迹不胜枚举。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传说。没有迪兹在的话,我现在已经到冥界喝茶了吧。

我也跟在迪兹身后朝外头走去。

「喂,那边的」

迪兹在门口回头朝比尔的同伴喊道。

「是,是的!」同伴君一边发抖,一边努力的打直腰干回道。

「我现在要去解体这玩意,报酬等会自己柜台拿啊」

「小的明白了!」

「还有,把地板给我擦乾净」

只见他不停点头,四肢跪在地板上用自己的斗篷和衣服死命的擦拭暗黑熊的血迹。

「啊,顺便帮我传个话啊」

我看向插在天花板上的比尔说道。

「你老妈多半没法再被你的小牙签满足了喔。真遗憾呀」

「少废话给我过来」

迪兹没好气地把我踹了出去。

「所以,你想打听什么?」

迪兹一脸厌烦的问道。

我们所在的地方是公会的会客室。石造的房间内仅有几张没品味的椅子和桌子;不合时宜的暖炉跟采光用的窗户而已,一点气氛也没有。闲暇时,迪兹都会坐在这里待机。但这人既冷淡,脑袋又不灵光,连个朋友都没有。于是,我偶尔也会勉为其难跑来这串个门子。

他住在公会南边的『金槌大道』附近。在两层的小平房中与妻儿三人一起生活。

「昨天被卷进麻烦的事里了」

将两次遇袭的事情转告后,迪兹的眉毛稍微动了一下。

「想说你也许会有头绪。毕竟那群人是冒险者啊」

「你有什么根据?」

「回想了下往事,是生面孔。一群不隐藏脚步声还想著要偷袭的家伙不可能是专职杀手。但也不是普通的小混混。武器在使用上很熟练,还懂得伪装成使者偷袭。明显是行家」

八成有杀人经验吧。多少能想像他们过去跨越了多少修罗场。

「另外就是肌肤白的不像话。锻炼过的身体上完全没有晒痕。说到这座城市中,不会晒黑又擅长战斗的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冒险者吧? 至少,会先怀疑他们」

「你是想说有人在干『黑单』的勾当吗」

冒险者公会虽然聚集了各式牛鬼蛇神,但明面上还是靠大众的信用吃饭的。自然不会受理窃盗、暗杀等非法委托。但俗话说钱能使鬼推磨,依然有很多傻子愿意冒险犯罪也是事实。冒险者接下不经公会受理的非法委托,在公会内被称作『黑单』。正常的委托会以书面的形式张贴在公会的公告栏上。黑单一词便是源自于此。当然,曝光的话会受到处罚。最坏还有可能面临退会处分并加以『处刑』。

「尽管我对干这档事的家伙没什么头绪。但我想你心里应该有底吧」

「假如真是那样,那就没你插手的余地了。向上头报告后,我会负责解决的」

找出接『黑单』的蠢蛋让他们这辈子再也接不了工作,对迪兹来说想必很轻松吧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今天才特别过来找你呀」

我说道。

「这事希望你能交给我处理」

「什么?」

迪兹睁大了双眼。

「目的是?」

「我不想把事闹大」

如果预感是正确的话,此事事关阿尔文的名誉。

「明明连像样的战斗都做不到,你打算怎么搞定这事?」

迪兹很了解我。不管作为冒险者还是一名战士,我无疑是个废物。

「姑且有对策。不拿剑也有办法搞定」

「别不自量力」

「吶,拜托啦」

我站起身开始摸起迪兹浓密的胡子。

「有必要为公会那微薄的俸禄拼命吗? 有什么关系嘛,我们俩都认识多久了」

「住手!」

迪兹拍开我的手,伸出短小的手指抵著我的鼻子喊道。

「臭小子给我洗耳恭听。有两件事你需要记住。第一,『不准碰老子的胡子』。还有,『不准碰老子的胡子,蠢货』!」

「知道啦,抱歉哦」

我举起双手说道。

「说实在的,我很忌妒你呀。怎么弄都没法留出像你这样的胡子喔」

迪兹不仅没有冷静下来,相反的,肩膀颤抖著的同时默默的握紧双拳。

饶了我吧。现在被迪兹全力胖揍的话绝对会死的。

「算我拜托你了,迪兹」

因此我决定改变方针。

「我说啊,你能把到美女老婆还跟她生下娃儿是谁的功劳来著? 每天早上出门前被深情热吻是托谁的福? 天天享受热腾腾的面包的是?让你每晚回家能被可爱的小孩抱著的又是?」

迪兹过去的实力与胆量也是高人一等,唯独在与女性交往方面糟糕透顶。面对心里暗恋的女人却压根没法好好跟人攀谈。只会日复一日跑到她工作的五金行买些锅子、菜刀、镰刀等等用不到的杂物。真是个没骨气的蠢蛋。

再这样下去,过一百年也不会有进展,看透一切的我因此伸出了援手。

迪兹的脸上顿时布满血色。但那并不是愤努,而是害羞。只见他将拳头缓缓松开,反手抵著下巴念道。

「你总是擅长翻别人黑历史」

「这话等哪天我葛屁时再说好吗」

我可没打算现在就死。

迪兹砸了砸舌,坐回椅上。双脚悬空像个气呼呼的小孩一样。

「奥斯顿兄弟」

过了一会儿我才了解他的意思。

「袭击我的就是他们?」

「假如你说的是真的」

迪兹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试图平复心情。

「他们总是一起行动。矮子是长男的内森、面摊胡渣是次男的尼尔」

矮子反而是大哥吗。

「在公会里的风评也很差。时常跟别的冒险者起冲突。啧,抢走老子的猎物还摆出一副自大的态度。也有不少新人被他们击溃。虽说性格烂的跟屎一样,但的确有点本事。两人的星级都是三星」

三星已经算的上十分优秀的冒险者了。

「明明没什么进『迷宫』探索,日子倒是过得挺滋润的。要是背地里有跟人串通的话,除了你的人头,大概还干了很多别的勾当吧」

「都掌握到这种地步了,公会却没有动作?」

「找不到证据啊」

迪兹厌烦的摇了摇头。

「最近也没发生强盗案件、去寻了好几处黑店也找不到可疑人物。八成是杀人的工作吧、这地方随时少几个人算不上什么大事。是卷款连夜潜逃,还是被仇家找到后丢进『迷宫』,根本无从得知。」

以一个胡子大叔来说已经很用心了。不知道用那双小短腿跑了多少地方。明明薪水那么寒酸。对自己真严格啊。

「ok,辛苦了。感谢协助」

我站起身子。

「他们的老巢在?」

「『双子的金羊亭』」

面向冒险者的旅观,整体环境不算脏,尽管会漏风,但价格便宜很适合冒险者住宿。在公会所在的大街上拐进某个小巷里走两百步就能抵达。

「谢啦」

从钱包取出一枚银币弹向空中。伸手接住它后说道。

「要说顺便有点别扭,如果他们出现在你面前的话,能将他们其中一人留下来吗。什么理由都行。只要能争取时间就好。再见」

「喂,我还是会」

没等他说完,我径直离开房间。反正不管我说什么,那家伙都会插手的。迪兹就是那种人呀。

『双子的金羊亭』一楼兼具食堂与酒馆、二楼有六间住宿用的房间。老板已经是位年过70的老人。留著满头灰发,背驼的跟牛的屁股一样圆。耳朵也不太灵光,弄出点动静他也不会察觉,平常总是待在柜台里想像自己在划船。拜此所赐,很轻易便能偷看入住纪录。

尼尔与内森的房间在二楼的边缘。非常刚好是间两人房。因为是中午,两人处于放松的状态。一到晚上,八成会跟从『千年白夜』归来的冒险者起冲突。这大概也是老板听不太清楚的原因吧。

房间自然是上锁的。我从怀里取出两根铁丝,督

进锁孔。以前,认识的盗贼曾教过我开锁的技巧。说不上是精通,但要搞定便宜旅馆的房门,我这种程度也足够了。

房间摆设单调,仅有两张床和一对木桌椅。天花板上有一根硕大的梁柱。

像是他们行囊的麻布袋有两袋。里头装著提灯、绳索、小刀、打火石等小道具。没啥值钱的东西。住在便宜旅馆果然会有相应的戒心呢。心中一边埋怨,一边进行事前准备。

拿起绳索,一端结起线圈,另一端绕在梁柱上。同时将剩下的绳索缠上腰间,适当地调整长度,确认不会松脱后,我将椅子移到门边站在上面。接下来,只要等猎物上钩即可。

夕阳西下,冒险者们屁颠屁颠的自『迷宫』归来,『双子的金羊亭』的阶梯传来脚步声。打开一道门缝往外窥探,面摊胡渣男一脸不爽的吐了口痰往这走来。没错。他就是昨晚袭击我的家伙。记得叫尼尔吧。

「那该死的臭矮人,净说些无聊的屁话」

照约定帮我拖住他们了啊。谢了,亲友。

缩起身子,隐藏自己的气息静静等待对方到来。

房门的门把转动。

「喂,内森,今天来喝个痛快。把大伙都叫上啊」

尼尔打开门走进房间。

只见他停下脚步,视线定格在地板上的银币。那是我设下的,诱饵。

「乍回事?」

尼尔弯身下,伸出了手。于是我悄悄的拿起绳圈靠近他的脖子,余光确认到套上的瞬间,我从椅子一跃而下,同时伴随一声收紧的闷声。

回过头去。尼尔整个人悬在半空中,成功了。

就算腕力弱的可怜,我的体重和身形还是略胜于比尔。详细的重量不是很清楚,大约比自家的姬骑士大人重一倍左右吧。

现在,尼尔的脖子承受著我全身的重量。已经足够绞杀一名正常人类。

尼尔的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手指死命的试图撑开绳结,双脚挣扎的寻找落脚点。一边听著他的哀号,我用脚缓缓地将房门阖上。

「嗨,晚上好。不好意思啊擅自闯进你房间」

我一朝他搭话,尼尔双眼顿时布满血丝直瞪著我。

「你!」

尼尔一脚甩了过来。我也顺势往地板一躺。

随著我的身体下沉,尼尔则进一步向上浮起。他再次痛苦地发出悲鸣。

「时间不太够。我就简短一点吧」

注意不进入尼尔双脚能攻击的范围,我绕到他背后,拔出了腰间的小刀。

「是谁命令你们袭击我的?」

「再说什么?」

「先让你不能装傻好了」

从背后朝右大腿砍了一刀。多亏这把刀磨得很锋利,即使是我,隔著一层衣服依然能造成伤害。

深红色的血液喷溅而出。伤口虽然不深,但貌似砍到大血管了,鲜血染红了长裤,止不住的滴落在房间的地板。

「救救我! 来人啊」

「没用的喔」

已经事先确认过没有人入住这间旅馆了,在场的只剩耳朵不好使的老板。

况且,冒险者的冲突对这座城镇的人来说已是家常便饭。要说有谁好心到愿意介入拿不到半毛钱的麻烦事中的话,也只有我家的姬骑士大人而已吧。

「是要就这样被绞死、还是失血身亡呢。我们好好谈谈嘛。你也不想死对吧?」

从背后看向他的脸庞,尼尔整张脸已被一片深红浸染。是在生气还是呼吸困难呢。

「还,还用得著说吗」

尼尔笑了出来。

「就是姬骑士本人啊。你主子嫌你太碍事,才委托我们干掉你啊」

「是吗」我语带一丝惆怅地说道。「真遗憾」

这次朝左大腿砍了下去。尽管没有第一刀那么用力,鲜血依旧染红了长裤。

「这下你的寿命越变越短了呀」

「我要杀了你!」

「你看看。都是你不老实回答,让地板都湿了。不过这还算好喔。你知道吗?等你窒息后,一些不该喷出来的东西都会喷出来喔。要把那些秽物清掉很累人的啊」

「我要,要杀,了,你」

尼尔只是继续挣扎。尽管已经失去反抗的余力,但也没有要求饶的迹象。是想将委托人的名字一起带进冥界啊。比起什么保密条约,更多的是对我的厌恶吧。真有胆量。

「凡事忍过头可不好喔。你看」

尼尔顺著我手指的方向看去。注意到了其中一张床上膨起的床单。枕边还能隐约看见小小的后脑勺。

「内,内森?」

「在你回来之前就先用药把他迷晕了。你不愿意说的话,我只能问他了喔」

发话的同时拿起染血的小刀在他眼前笔画。

「你这个,恶魔」

「自我介绍还是留到下次吧」

比起为了钱就想干掉见都没见过的男人的家伙们,我已经很仁慈了呢。尼尔双眼充血,咬牙切齿地瞪著我看。还是没有松口的打算。是觉得我不可能守约吧。

「没时间犹豫了啦」

尼尔脚下已经形成了一片小血潭。照这势头,数到1000前他就会失血身亡了。

「……」

「别担心。你愿意据实以告的话,我就会离开这里。绝不会伤害你老哥喔。当然,也不会有神秘的同伙冲进来把你们干掉喔」

在我严肃且细心地说服下,他终于动摇了。

尼尔缓缓道出了姓名。

「果然啊」

不出所料的答案。

「辛苦你啦」

这里的台词照理说是「蠢蛋,你已经没用了」一边吐著舌头桶死他才是正确的选择吧。但,我犹豫了。

用刀划开腰间的绳索。随著重物掉落的声音,尼尔倒卧在血泊中。

「这差不多要死了呢」

尼尔的眼光迷离。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尽管试图摀住伤口,但双手已不听使唤。

「内,内森」

尼尔在地上缓缓爬行,朝内森伸出血淋淋的手。

「对了对了,差点忘了」

我掀起床单。矮子内森双眼翻白早已死透了。他的脖颈处也有同样的绳索的勒痕。

「第一个人很难控制力道啊。一拉上去不小心就把脖子就给折了。至少他没有受苦就死了。这点你可以安心喔」

尼尔的脸庞因绝望而发白。

「下,下地狱去吧」

「是吗」我打开窗户,摇了摇从裤子里取出的铃铛。

「你就先在那等我吧。我之后也会跟上的。大概,一百年后?」

过了一会,门口传来敲门声。于是我上前把门打开。

「嗨,等你好久了。布莱德利」

将六枚银币放在他漆黑的手套上后。布莱德利无言的点了点头,拿出一张白色的长布,将内森的尸体移到上面,滚成一圈后用绳子捆了起来。

当然,这可不是协助犯罪喔。他的本业是棺材师傅,现在只是热衷于副业罢了。这座城镇常把穷人跟不知名的尸体往『千年白夜』里丢。不会有坟墓。比起浪费土地兴建坟场,不如多盖点赌场跟娼馆要来的实际点,这已经是这座城市默认的规则。

被弃置的尸体不知不觉只会留下衣物。千年白夜这座『迷宫』本身就是一支超巨大的魔物、自然会被它当作饵料消化。

所以订制棺材的人非常少,遗体处理取而代之开始盛行起来。他们会出现在各个场所,不过问他杀还是自杀,将麻烦的尸体一个个丢往『迷宫』中。由于不是冒险者,公会的条约想当然不适用于他们。

需求日渐庞大。这座城镇到处都是地痞流氓、每天都能大量生产不知名的尸体。

因此,他们也开始被称作『墓掘人』【Grave Digger】。只要有钱即可。加上他是个哑巴,也不用担心曝光的风险。

捆好内森后,这回轮到尼尔了。他丝毫不在意染红的白布,两手夹著尸体准备移动时、听见一丝微弱的气鸣声。尼尔还活著。

布莱德利空出一只手,从背后抽出小刀朝尼尔的心脏捅去,确认完全死透后,一脸埋怨地看向我。

「啊是是是。追加费用是吧」

拿出另外两枚银币地给他后,布莱德利再次投入工作中。对工作的执著既是他的优点也是缺点。

结束后,布莱德利扛起两坨尸体走了出去。外头有马车负责将尸体搬运到『迷宫』。至于门口的卫兵,对他们来说这也是赚点小钱的机会。

「问题是另一边啊」

这些人顶多只是弃子。失败只要再派人过来就行。所以,在那之前要由我主动出击。

为此,军队资金是有必要的。幸好,正好有慷慨的第三者提供我行动资金,所以不成问题。

付完他们的葬仪费后也还有剩。我盯著手上两袋被鲜血浸染的钱包将房门阖上。

隔天傍晚,我坐在『晚钟亭』喝起啤酒来。这里净卖一些劣质便宜的酒,唯一的优点是能清楚观察『迷宫』的入口。尽管待在冒险者公会也行,但考虑到前几天的骚动只好作罢。我不想太引人注目。

于是我来到这家店等待公主大人的归来。目的不是给她来一个欢迎的热吻。虽说亲下去也无妨,但特意来找她是有别的原因。现在差不多要出来了吧。

乾完第二杯啤酒时,『迷宫』的大门开启,姬骑士大人一行自门内出现。全员都还健在,他们眯著眼盯著时隔三日的夕阳,脸上露出安全返回地表的喜悦。

他们照习惯应该先回公会报告后再解散。今天则不同。一个看似十岁的孩童跑到他们面前,将一封信交给那家伙。然后疑惑地打开信件。同时很自然的挪动位置不让其他人看见内容。只见那家伙神情僵硬的将信件迅速收进怀里。表情十分难看。似乎对信里的内容感到很震惊。当然我也知道信件的内文。

因为那就是我写的嘛。

用说的话,明明只要一句话就能搞定,换作是手写却很费劲呢。以后得多认真念书才行。

尽管从尼尔的口中得到线索,不过也有可能是死前的胡言乱语。为了确认情报真实性还费了一番功夫,不过那家伙一瞬间绝望不已的表情,已经充分表明他就是幕后黑手。刚踏出迷宫的安逸表情立马变得铁青一片。

他和阿尔文等人交谈几句后,慢吞吞地离开众人。是在为今后做打算吧。好了,可不能一直发呆。我也得做好准备才行。当我站起身来时,背忽然撞到了什么东西。

「喂,很疼啊」

背后是一位满脸通红,单手著酒杯的醉汉。身穿茶色革铠腰,腰间挂著一把剑跟冒险者公会的识别证。

「给点面子吧,帅哥。有点事要拜托你啊」

看来并非意外而是故意撞上来搭话的。他似乎知道我是公主大人的情夫。

「劝你放弃吧」

我由衷地奉劝他。

「就凭你可当不了她的对象。天还没黑呢,喝杯水冷静一下?」

「啊啊,别开玩笑了」

醉汉一脸愤慨地把我拖了出去。

他将我带到店后的小巷。两个成年人挤在在这里显得更为狭窄。

夕阳的光线如炙热的剑般刺进巷中。背部沐浴在夕阳的余辉下,我面向醉汉说道。

「惹你不开心的话我道歉。但是啊,你也会进『迷宫』吧? 要是受伤的话不觉得很亏吗?」

「受伤? 哈,受伤啊」

醉汉悻悻然地抓起我的头,迫使我向他低头。

「对付你这胆小鬼老子我会受伤? 别拿我和你这种外强中乾的家伙相提并论啊」

似乎是将我好心的忠告错认成畏惧。他将我的脸抵在墙上大声吼道。

「给我听好,你只要乖乖让我跟那女人干炮就行了。反正她也是个淫乱的痴女吧? 前阵子不是还在『夜光蝶街』附近乱晃吗。会去那种地方的除了嫖客也只剩妓女了」

「这样啊」

用空出来的手抓住醉汉的脖子。

「你啊,话说太多了」

传出一记闷声。

手上一沉。醉汉的身躯犹如风中残烛。放开手后,只见他双膝跪地,瘫倒在地上。正常来说把脖子折断就行了,但用力过头,在他充满肌肉的脖颈处弄出一道明显的勒痕。确定死透后,我急忙离开现场。真是的,又得多付钱给布莱德利了。

走出巷口的瞬间,夕阳的光辉涌入视界,刺眼不已。看著逐渐西沉的太阳,咂了咂嘴,随后为了比公主大人先一步回家而跑了起来。

阿尔文还得去公会汇报成果,单纯赶上她的话很简单。重要的是得先做好迎接她的准备。

菜色的基本处理已经搞定。剩下只要用小火慢慢加热就完成了。今晚的餐点是香草佐菠菜沙拉、充分调味的蘑菇浓汤、闷烧鸡以及兰伯特的25年陈年红酒。纵使我没法做出太高级的料理,但凭藉佣兵时期野营和露宿的经验,做些家常菜还是很轻松的。把肉跟蔬菜随便切切丢进锅里,加点盐和胡椒基本上都能入口。若想要还能烤个面包出来,只是家里没有石窑,所以用附近烘焙坊的面包替代了。

整理桌面时,门口传来敲门声。自家的姬骑士大人归来了。

「嗨,欢迎回来」

原本打算来个热情拥抱和深吻的,阿尔文却无视我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唉,真冷淡」

不甘心的咬著手帕一边追了上去。阿尔文的铠甲由于是特别订制的关系,卸下需要花点时间,尽管一个人也能办到,但身边有人帮忙的话会快很多。

敲门后走进她的房间。只见她矗立在房间内的一角。知道我进来后,头也不回的举起双臂。

「辛苦你了 ,很难应付吧。情况如何」

站在身后为她脱下外衣、卸下金属护具。分开前后贴合的胸甲。因为重得要死,我连忙把胸甲放在专用的收纳区。

「很顺利」

「那真是太好了」

接序取下手甲与胫甲、整齐排放在一旁。最后将剑放回墙上。黑色的无袖连衣裙,样式简朴反而更能凸显本身的美丽。比起教会的女神要好太多了、忍不住就想摸几下。石像摸起来永远都是硬的、也不会发出悦耳的叫声。

「那么,来吃晚饭吧」

阿尔文没有回应,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随后她不开心的碎念道。

「好恶心」

「我可以先去哭一下吗?」

「不是说你」

她语带歉意的订正道。

「回程时撞上了冥界魔狼Garm群,演变成乱战。拜它们所赐,全身上下都充满腥臭味。鼻子简直要烂掉了 」

「闻起来倒没什么异味就是了」

凑到她的脖颈旁深吸一口气。身上一如既往带著一股高雅的香气。啊,还混了点汗味。

「我想先洗澡」

阿尔文把我推开后说道。

「那要现在去浴场一趟?」

我们家没有浴室。基本上是用庭院的井水打湿身体、或是用浸水的湿布擦拭身体。我是前者、阿尔文是后者。天冷则会另外准备热水。要是想泡澡的话,只能跑一趟街上的公共浴场。现在我想应该还没关门。阿尔文平时都会花大钱个人用的热水浴上。

「不,没关系。料理会冷掉的」

阿尔文说完背对著我脱下衣物。鲜红的秀发跟软嫩白皙的后背重叠在一起。

「帮我洗」

「可以是可以,但脱之前先跟我说一声呀」

每次每次都来这出,对心脏很不好啊。身为王族而缺乏羞耻心这点真让人困扰。好担心哪天她在外头也开始学会随意乱脱呀。

「稍等一下。我去拿个盆子」

不然地板会被弄湿的。

「那头发也拜托你了」

「谨遵谕旨」

这一定是努力的奖赏。把刚买的洗发精拿出来用好了。也得烧热水才行。

让她坐进辛苦搬上来的盆中,捧起热水从上淋下,水滴伴随著水声洒落在发丝和晶莹剔透的肌肤上。将洗发精搓揉至起泡,总算能开始清洗公主的秀发。为了不伤害到头皮和扯到头发,用指腹轻柔的按摩头部,跟梳头一样,指尖穿过发丝缓缓地向下梳理。这么美丽的头发,可得好好洗乾净。只要我还活著的一天,绝不会允许她的秀发有一丝分叉。

「嗯」

尽管看不到表情,但她似乎觉得很舒服。只见阿尔文两手抓住盆子,身体打直。像极了只小猫。乳房和臀部些微的颤抖使水面产生涟漪。

「你真的很喜欢被碰头发呢」

「是你的技术太好了」

「不是因为,是我碰你的关系吗?」

「小傻瓜」

阿尔文转头抱怨道,害羞的面红耳赤。

洗完头后从脖颈开始向下清洗背部。一束一束的深红长发在起泡的指间穿梭。

泡泡从肩头顺著胸前的曲线向下滑落。真好,我也想成为泡泡,可以的话好想绕到正面磨蹭。好想从背后尽情揉弄她的胸部。

阿尔文甩了甩头。顿时泡沫飞散,喷到眼睛里了,好痛。

「不要突然乱动呀」

「抱歉,眼睛沾到泡泡了」

阿尔文带著哭腔道歉。

「没事。接下来换背啰」

捧起热水梳洗。将部分头发拨到正面后,后颈的发线与红润的脖颈裸露在外。……果然很显眼。等会铺点化妆粉上去好了。

「前面也帮你洗洗?」

「不用」

「用不著客气啊。会让你很舒服的哦」

「我说了不需要!」

逗太过头会被爆揍的,只好乖乖的继续帮她洗背。机会迟早会来的。

「还有,你那像在对待小孩的态度让我很不自在」

「是是」

完全被当成随从使唤,但我并不讨厌这样的日子。为了这不知道能持续多久的生活,得把麻烦事先搞定才行。

——但愿能别死太多人就好。心中抱著一丝期待,继续清洗赏心悦目的后背。等会要记得给她奖励的糖果呢。

『灰色邻人【Grey.Neighbor】』的周围只有一片荒野,但凡事都有例外。往南走不远处,草原逐渐被森林的植被取代。

森林附近有危险的魔物出没,离巴拉迪尔也有段距离,这里几乎不会有人经过。

森林深处有片小草原。草原四周被浓密的树林包围,形成视觉上的死角。

最初这片草原生长茂密,每株草的个头都比我要来的高,但在定期清理下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既不是想当园艺师也没有受人委托。只是放任这片草地胡乱生长对我来说会很困扰。

时隔三个月回来巡视,草丛已经长到和腰差不多高了,不得不拿起镰刀清理。约在中午碰面是对的。

阿尔文很晚才睡,现在应该还在睡吧。

接下来,我要和那位姬骑士大人的队友对战。视情况也可能会演变成搏命的场面吧。虽然一想到她悲伤的表情就很心痛,但我不是位愿意乖乖被人干掉的圣人。跟过去没什么不同。解决任何想做掉自己的家伙。

割完草坐在倾倒的树干上稍加喘息后,感知到了人的气息。对方踩著林中落叶正朝这里靠近。最后,那家伙出现在我的眼前。

「嗨,等好久了,处男圣骑士」

路特维奇.禄斯塔卿表情严肃的说道。

「侥幸没死成的家伙,别太自大了」

路特维奇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除了头盔被他抓在手里,其余部分则是全副武装。白银的盔甲、赤红的披风及大剑,看起来就像吟在游诗人故事中登场的骑士。

「不会有第二次了。我会用我的手亲自了结你」

路特维奇来到距离约十步的位置停了下来,注视著我。

「没有交涉的余地呀」

我站起身。

「真遗憾」

「那是我该说的话」

他握紧拳头,使得手甲吱吱作响。

「每次看见你这无能的胆小鬼接近我等公主,就恶心到让人想吐」

「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啊,大爷」

我耸了耸肩回道。

「以为我没发现吗? 你爱上阿尔文了。之所以想杀我不是因为名誉或身分那种高大上的玩意。眼睁睁看著自己暗恋的女人被夺走,很不甘心吧?」

「不对 !」

「总是很担心你哪天一个不对劲就突然脱掉铠甲扑向阿尔文呀。一副自律的外表下却成天只想著要抱女人。啊——,讨厌讨厌」

「闭嘴 !」

「这个嘛,毕竟同为男人。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对你至今以来一直把她当成自慰配菜一事,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回可没办法啦。明明你跟我说声,我就能介绍氛围和她差不多的娼妇给你的」

「我叫你闭嘴 !」

路特维奇咆啸著将手上的头盔朝我扔来。银白的头盔擦过右肩消失在树林中。

「我无法忍受你这种败类继续待在公主身边。就在这里解决你,即使会惹怒公主也无所谓 !」

路特维奇高举手中的大剑,原地踏了三步。

不到十秒间,森林内开始有人朝这里聚集。五人、不,是六人吗。

一群看上去就是冒险者的男人们出现在视线内。是那个处男圣骑士的雇的打手吧。

尽挑些在暗处打滚的老鼠们。除了身穿铁制的甲冑、锁子甲和头盔等家伙外,一脸盗贼风的男人双手握著短剑随时准备朝这扑来。

「我已经确认过附近没有埋伏或援军了,你逃不掉的。」

「才没那种东西呢」

我一人足矣。

「别想能活著回去,『油嘴滑舌【wise crack】』的家伙」

头上缠著绷带的比尔拔出剑指著我骂道。

「是你啊」

他也被处男圣骑士邀请了啊。真为他感到同情。

「从奥斯顿兄弟手里活下来也是那矮人搞的鬼吧? 但今天他可救不了你了。现在正在『迷宫』深处寻找白痴新人的骸骨……」

「让开」

比尔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摔了一跤。本想抗议的他,在看见对方的脸后,随即闭上了嘴。

「你就是马修吗」

推开比尔的,是一位体格相当壮硕的男人。身高跟我差不多,肩宽却整整比我大了一圈。肩上扛著一把格外显眼的巨斧,榛色的眼珠内燃烧著怒火。

「我叫纳修。尼尔和内森的仇由我来讨」

「你是那兄弟的同伴?」

听迪兹说,应该没有其他同伴才对。

「是弟弟 !」

一时间哑口无言。

「昨天找不著大哥他们,跑到房间后只发现一摊血迹。是你干的吧 !」

忍不住仰天长叹。那个臭胡须,『三兄弟』这种事要先说啊。

「理由根本无所谓。但,你小子必须死」

「哎呀,稍等一下啦」

眼看纳修要冲上来,我连忙伸手示意他停下。

「误会啊。你听我解释。对于那两人一事,其实是意外呀。我没打算要杀他们的。是真的,要我对天发誓也行」

「把绳子缠在天花板上把人绞死,你管这叫『意外』?」

「……」

「不但梁柱有绳子留下痕迹啊。椅子也不知道被哪个好心的家伙踩了双大鞋印呢。街上会穿那么大号鞋子的家伙可不多。还有,旅馆的老头被吊一吊马上就招了。说你在二楼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干嘛呢」

「嘿诶」

由衷感到佩服。竟然调查的这么仔细。与外表不同,眼睛很利嘛。

「所以,你不告知卫兵,正准备打算亲自砍下我的首级时,就被那边的处男圣骑士邀请了是吗」

「真可惜啊。你就要在这里被我大卸八块了」

「不,我很谢谢你喔」

我对著他说道。

「多亏有你,我才不用跟卫兵起冲突。也就是说,让在场全员都闭上嘴,我就得救了对吧?」

「天真的家伙」

一旁的比尔吐了口痰表示不屑。

「面对这么多人你还认为有胜算吗? 靠那把小镰刀?」

被他提醒我这才想起来手上还拿著镰刀。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喔」

将镰刀向后一拋。镰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消失在树林中。等会还要回收,瞄了下落地位置留个印象。纳修见状露出了不解的表情,但那这并不是策略。那把镰刀纯粹是拿来割草的。

另外,武器的话,早就准备好了。

「你们觉得我为什么要把你们叫来这呢? 我和你们一样,想在不被卫兵发现的地方收拾掉你们啊」

弯下腰,双手抓住刚才当作椅子的大树。目测长约五尤尔(八公尺),跟一个成年人差不多粗,感受著头顶的阳光,一把将大树扛在肩膀上。先不论木屑扎进肩膀有点疼,拿起树本身没甚么难度。

「我的武器就是这玩意啦」

「不可能」

路特维奇瞪大双眼,动摇的后退一步。

「你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力量」

「不成问题」

单手扛住整枝树干上下挥舞。挺有分量的,但跟抬起『独眼巨人』【Cyclops】的脚时相比完全不是个事。

更别说今天还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超级不爽的啊。

空出来的手挑衅似的朝他们比划。

「来吧。小鬼们。你们来这可不是要野餐的吧?」

一群人尽管面露惧色,依然动了起来。盗贼风的男人挥动手中的短剑绕到身后。左右摇摆试图扰乱我的节奏趁隙进攻。

「嘿咻」总之朝大致的方向挥动大树。片刻后,一阵碰撞声传来。

回头一看,男子的头颅被树干正面击中,血花四溅。脑浆都喷出来了,看来没有补刀的必要。

「首先,一个搞定」

见同伴被瞬杀的冒险者们骚动起来。

「小,小心一点! 这家伙的力量大的可怕」

众人听从比尔的警告,与我保持距离的同时将我包围起来。尽管同伴的死亡让他们相当动摇,不过很快就重整态势了

身穿盔甲、手持盾牌的男人渐渐拉近与我的距离。背后则有两名持剑的的冒险者。

他们视线的尽头,也就是我身后,纳修与比尔正拿著自己的武器摆出架式。

由正面的盾兵挡住攻击,再藉机收拾我。若我打算先对付背后的两人,则会被正面三人攻击。作战计画相当单纯,但这种单纯的战术反倒很难突破。

将树干高举,朝眼前的盾牌挥下。他们的反应也不慢。脸色铁青地拋弃盾牌向旁闪躲。这也难怪。想接住坠落的大树根本是痴人说梦。

不错呀。判断很正确。要是对手不是我的话。

在树干击中地面前,加大手臂的力量改变轨道。滑溜的朝盾兵的头挥去,并顺势将树干回转半圈一棒打在正准备攻击的比尔的手臂。比尔的身躯像被猛牛冲撞一样在空中飞舞,摔落到草丛中。听上去脖子已经断了。只见他连哀号都来不及,很快就没了动静。

盾兵身上的胸甲凹陷变形,尸体悬挂在枝干上。这家伙也死透了,没必要检查。

原先待在他背后的两人脸色苍白。仓皇的

转身逃跑。

「你们有东西忘了带走啰」

两手抱起树干,一把丢了出去。飞向空中的树干就这样砸中两人的后背,将他们压扁。

「你是巨鬼吗……」

「你也太失礼了」

听见纳修的喃喃自语,我不满地鼓起了脸颊。

「这么帅气的男人哪里像巨鬼了?」

纳修并没有被我完美的解释打动,把战斧像玩偶一样抱起向后退去。

「来啊。这边现在可是手无寸铁呀。不是要为哥哥们报仇吗? 还是说你吓到尿裤子了」

但纳修依旧没有要上前的意思。再耗下去太花时间。我咳了几声清了清喉咙后,说出无心的发言。

「赶紧给我上啊弱鸡。要我说说你大哥们最后的遗言吗?说什么『妈咪救救我』呢。不想死的话就回去吸妈妈的奶子,要不顺便连小便也喝了吧。你个没蛋蛋的狗屎」

纳修大吼一声。激动地举起战斧。

虽然不怎么利,但被砸中头还是会分家的。以最小的幅度躲开飞快劈下的战斧。同时切入纳修的侧边,朝他的右脸来了记钩拳。

想说多少牵制一下,没想到纳修反倒飞出去跟地面来了个深吻。地上都多了个脸坑。

「真火热。你这是叫一见钟情?」

纳修尽管眼冒金星、全身痉挛。但看上去还有意识。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没必要知道」

一口气将掉在地上的战斧拿了起来。

「等,等等 !」

「那么,掰啦。到那边后也要跟哥哥们好好相处啊。另外还有,额,对了对了。哪天我过去时,要是能介绍给可爱的女孩的话就太好了,啊,这件事。要跟阿尔文保密喔。还有,哎呀?」

在思考时嫌手上的东西很重,不小心顺势把斧头砸了下去,让纳修的头分家了。

剩下的人就是,我望向周围,听见被树压扁的男人那传出了悲鸣声。一人的脊椎被压碎已经没气了,另一人则刚将被树干压住的脚拔了出来。

「呦,久等了」

扛著从纳修那拿到的纪念品,我看著眼前的男人笑著说道。

「等,等一下」

男人倒卧在树干的另一侧,大声哀求,听上去都快把血咳出来了。只见他的右眼窝多出一片像是烧伤似的瘀青。

「投降。是我输了。我以后不会再靠近你了」

男人丢掉手中的剑,双膝跪地、高举双手。

「该怎么办呢」

要我杀死毫无抵抗的人有点难啊。我放下了手中的战斧。

「对了。既然投降,你就是我的俘虏。肯付赎金的话要我放过你也不是不行」

「我,我知道了」

男人将手伸向衣物。见状,我抓起跟手指差不多大的石头朝他的手丢去。瘀青男叫了一声,摀住手指蜷缩起来。一颗纸做的球体从他的怀中掉出。

「『烟雾弹』啊,好久没看见了」

是想封锁我的视线好反杀我吧。

「太好了」

把『烟雾弹』丢进树林。看著一阵黑烟飘起,我松了口气。

「这下就能毫无顾虑的解决你了」

「救,救救我」

脚已经受伤的现在,连逃跑都做不到、男人泪流满面的微微后退。

「我只是受人所托罢了。那,那个,我有家人啊。家里还有太太跟刚满八岁的女儿在等我呀! 要是我死了她们就没有人能依靠了啊」

「那,我会帮你转告她们的」

我再次举起战斧。

「你们的爸比,为了件无用且毫无意义的事情死去了」

伴随著钝器落下的声音,男人不再求饶。留下的只有头颅跟生日蛋糕一样被切开的尸体而已。我并不恨他,但放著他继续活著也很麻烦。

「只剩你啰,你打算怎么办呢」

回头的瞬间,后背感感到一阵恶寒。立刻拋弃手中的斧头跳开,下一秒,原先站立的地面被圣骑士的大剑给贯穿。

「一声不吭就从别人背后偷袭。最近的圣骑士都流行这样干吗」

「闭嘴 !」

重整姿势的路特维奇颤抖的吼道。

「你这家伙才是,竟然隐藏实力」

「说什么啊?」

「别给我装傻 ! 那股怪力绝不是常人的力量 !」

圣骑士的声音既愤怒又充满恐惧。

「你是『巨人吞噬者』【Giant Eater】……『百万之刃』【Million Blade】的马杜卡斯吧!」

「这又是个让人怀念的名字呢」

海洋另一端的东大陆上。曾有一个由七位冒险者组成的队伍。他们在腕力、魔法、智慧等领域上各自拥有匹敌万人的优秀能力,七人立下了众多功绩。且全员都晋升到七星。当时大陆上最强大的冒险者集团,那便是『百万之刃』【Million Blade】。

其中,又以马杜卡斯远超常人的体力、腕力创下了无数的功绩。勒毙牛头人、咬下吸血鬼的喉咙、打碎山羊头恶魔Baphomet的头颅、折断龙牙、徒手打穿铁巨人的腹部等。因此他又被称作『巨人吞噬者』【Giant Eater】。当时光是听见他的名字就会使冒险者们闻风丧胆。另外当事人又是位美男子,身材高大讲话风趣,连床上功夫也是一流,使不少女性对他为之疯狂。撇除不擅学习外,可以说是近乎完美的男人。

「自从队伍解散后就销声匿迹……。你隐藏身分接近公主大人到底有什么企图 !」

「你认错人了」

我摇了摇头。

「那家伙已经死了喔。多亏了某位菊花大开的太阳神的关系。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你也熟悉的,姬骑士大人可爱的情夫哦」

「你的蠢话我已经听腻了 !」

路特维奇暴躁的将剑砸向地面。剑峰像切奶油似的插进了龟裂的地面中。说起来他那把貌似是魔法剑来著。听阿尔文说,依靠魔法的力量能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剑本身的锋利度,能轻松切开铁块与岩石。

「我要在这里杀掉你。不能放任你这该死的臭虫继续活下去」

拔起剑,将剑举至胸旁摆出架式,并缓缓地接近我。

表情十分慎重,全神贯注在干掉我取得胜利这件事上。

虽说没有义务要搭理他,但云已经开始聚集了。这边的时间也所剩无几。

得快点搞定才行。

我张开双手像要拥抱他似的向前大步迈进。

路特维奇表情相当僵硬。因为全身穿著铠甲,无论如何行动都会变得迟缓。一旦被抓住,被推倒就结束了。是要扭断关节还是折断脖子都是我的自由。

再走几步就会进到大剑的攻击范围、顿时,伴随路特维奇的一声怒吼。一瞬间拉近了距离,朝我挥下大剑。于是我举起双手。

以迅雷之势朝我袭来的大剑停在了我的脸前。剑身被我用两手夹住了。

「什 !」

「抱歉呀。我最初就看准这点啦」

夹著剑的同时改变姿势。侧身进到路特维奇的怀中与他紧贴在一起。魔剑就这样被我从路特维奇的手中夺走。失去武器的处男圣骑士在失去平衡前努力撑住身体。踹了两三脚后,还是倒下了。屁股很自然地朝我这翘起。

「啊,那个,怎么说来著」

我一边抓头苦笑道。

「不好意思,我的『魔剑』是要奉献给姬骑士大人的东西呢。不管你再怎么诱惑我也不会干出那么没节操的事。话说好歹把铠甲脱掉呀。搞不好看到你的屁屁后我会改变心意呢」

「你这家伙」

路特维奇红著脸转过身。也不管脸与胡子沾满泥土,就这样朝我挥拳。

「住手吧」

将魔剑向后一丢,徒手接住了他的拳头。

「被甩了就动用暴力什么的可不好啊」

一加大力道后,圣骑士发出了悲鸣。白银色的手甲间隙中,流出了鲜红的液体。吃痛试图挣脱的路特维奇进而挥动左拳。

我不怎么喜欢挨揍,所以顺势抓著他的手将他举起。被我拉住的骑士大人就这样飞向半空中。我和他的脸庞很自然地接近了。

「是想要我亲你吗」我笑著说道。「但请容我拒绝」

手臂一口气将他甩向背后。路特维奇连人带甲坠落。伴随一阵声响以屁股著地。

「看我的,再来一次」

用同样的手法甩动路特维奇。这次是后背,接下来则轮到腹部与地面亲密接触。再次把他举起来时,光是承受全身的剧痛就耗尽全力了,此时的他已经做不出什么像样的抵抗。被这样摔了三次,背部跟腰的骨头都断了吧。

「做过头了呀。是不是考虑一下年纪跟次数会比较好呢」

「杀了我」

他神情恍惚地说道

「受到这般耻辱,已经活不下去了。何况你只要跟公主报告的话,怎么样都完蛋了」

听见他那彷佛顿悟的发言,反而很让人不爽。

「我说,大叔」

抓起快要倒下

的圣骑士的脸庞。

「原来你只抱著这种程度的觉悟就跑去担任阿尔文的护卫吗? 别太天真了啊。你知道她究竟抱著多大的觉悟向迷宫挑战吗」

「我当然很清楚」路特维奇骄傲地说道。

「为了拯救被魔物覆灭的故国。如此年轻的她总是在最前端带领我们。就像是传说中的女武神一样」

「只有这样?」

我想听的不是吟游诗人传唱的英雄谭。

「我最初也认为攻略『迷宫』是痴人说梦。但是,公主从没有气馁。在一片没有光线的黑暗中,一直率先冲锋面对魔物、引导著我们。为了王国、为了失去家园的人民与家臣、也为了已故的先王先后,赌上性命投身于战斗中。即便失去同伴,她也不曾停下脚步。本来一切都很美好的,直到你出现为止 !」

「已经够了」

我放开手。圣骑士大人迎来了第四回的亲密接触。

自己守护的女性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个大叔,到最后依然什么都不知道。对他来说『姬骑士』这个看板才是重点,里头有什么一点兴趣都没有吧。想到这里,无形的怒火开始沸腾。

我捡起魔剑,刺向路特维奇身前的地面。剑身深深的陷进地面,只剩下剑柄暴露在外。此刻的剑柄上映照出一张丧家犬的脸庞。

「听好了。今后别在想著要取我性命。你肯安分点的话,要我不说出今天的事也行。但你要是又动起歪脑筋或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到时我会将一切钜细靡遗的告诉她」

「你不杀我?」

「想动手的话你早就死了」

不禁叹了口气。这个圣骑士,脑袋怎么就那么不灵光呢。

「你死了,又有谁能在『迷宫』守护阿尔文呢?」

「你啊」

「别说傻话了」

我摇了摇头。

「我有属于我自己的使命。之前也跟那小鬼说过了吧? 我们的工作是等价的。总之,你只管保护阿尔文就行」

说完,路特维奇又在恍惚中倒了下去。也罢,问题都解决了。

「容我先告退啦。啊,剩下的就拜托啰」

转身往方才丢弃镰刀的位置走去。一走进树林中,身体顿时像陷入铅沼一样沉重。连动根手指都很麻烦。尽管早已习惯,却依旧感到十分恶心。话虽如此,可不能摆出一副虚弱的样子,她还在盯著这边看呢。那个处男圣骑士,对我的后庭就那么感兴趣吗。

捡起比预想中飞的还远的镰刀,离开了森林回到一片荒野之中。乾枯的地面与岩石上遍布扭曲的裂痕,连草都没法在此好好生长。

随著一阵冷风吹过,我抖了抖身子,抬头仰望乌云密布的天空。现在和他们战斗,别说路特维奇,光是个小混混冒险者就能把我解决。不注意天气的话连场痛快的架都打不了的我还真没用。这全都是那个垃圾太阳神的错。

当时,我们『百万之刃』【Million Blade】前往『太阳神之塔』的遗迹展开探索。据神话记载,这座塔是太阳神为自己所打造的,当中堆满了跟山一样高的金银财宝。在高耸入云的塔中,跨过无止尽的魔物与陷阱,我们最终踏上了塔的最上层。踏进顶层的瞬间,一道声音直接在脑袋里回荡。

【汝从今以后,只可在吾目光所及之处,驱使那股力量】

那家伙貌似对我们擅闯自己的小窝感到非常不爽。拜那小菊花的太阳神所赐,我们被施下了『诅咒』。有人丧失视力、有人是魔法被封印,甚至还有人遗忘了当上冒险者的目的,而我,则被夺走了『力量』。

因为那睡觉都会尿床的太阳神的『诅咒』,再也无法随心所欲的使用自己的力量。除非处于他的监视下,也就是沐浴在阳光中的期间,我才能发挥原本的实力。站在阴影处不行、云一出来也不行、更不可能在室内使用。冒险者是与黑暗打交道的工作。『迷宫』不用说、森林和洞窟也进不去。开阔的草原上一遇上阴天就会变得比常人还弱小。我作为冒险者的人生,在那一刻便死去了。

小队解散,我也从冒险者引退。

伙伴们有的选择就职、也有人在熟人的引荐下继续工作。

但是,我因为脑袋不好用不出魔法。连写自己的名字都很吃力。除了战斗以外一无是处的我,根本找不到能糊口的工作。更惨的是,以前结下梁子的家伙闻风而至,试图干掉我。最后,我逃跑了。

失去财产、舍弃名字、四处漂泊,远处重洋的我抵达的地方,是座名叫『灰色邻人』【Grey.Neighbor】的迷宫都市、同时也是冒险者们的城市。在这里依然没有正常工作的机会,正当我失魂落魄时,我和被称为『深红姬骑士』的阿尔文相遇了,经历许多事后演变成如今的关系。

就连为了阿尔文尽一份力也非得看天气……也就是那个太阳神垃圾混帐的脸色不可,这都什么玩意。啊啊,烦死了。

太阳从云隙间探出了头。一道道刺眼的光线使我眯起眼睛,朝天空竖起中指。

回到镇上,一如既往选择从大街上转进『匪徒大街』抄近路回家。由于还是白天的关系,街道上十分冷清。既便如此,该发生的依旧会发生,只见某些店家门口被吐的一蹋糊涂。不定时破坏一下街道就会浑身不自在的蠢蛋还挺多的。

捏著鼻子继续向前,两个男人从后头背著担架靠了过来。躺在担架上的男人脸上盖著布条,负责搬运的人看上去也很厌烦。是要把死掉的穷人送去『千年白夜』吧。男人的胸口被一片赤色的血迹覆盖,是被强盗杀死,还是被卷进纷争中呢。

彼此擦肩而过时,搬运人手滑了下。

那瞬间,搭架上掉下了个小东西。

是杏仁。

转过头去,能看见男人的手悬挂在半空中。他的手臂上遍布著黑色的斑点。

目送搭架远去,将地上的杏仁粒捡起。拍掉尘土将它收进口袋里、继续朝『匪徒大街』前进。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那家伙运气不好,就只是这样而已。身后传来一阵碎裂声,是有人踩碎杏仁了吧。没法找回全部的遗失物这也是常有的事。

听闻路特维奇脱离队伍是在两天后的夜晚。

「似乎是走在街上时被无赖们缠上。虽说把对方赶跑了,但腰部受到重创。连魔法都很难治好。所以他说要暂时回老家静养。」

阿尔文难掩失落的神情说道。

「是吗,真遗憾」

表面上装做一副关切的模样,实则内心松了口气。是打算彻底保守我们之间的秘密吧。尽管脱离队伍很可惜,但这也是他自作自受。

「所以,『迷宫』那头该怎么办?」

「他说亲戚那似乎愿意派支援过来。虽然有想过在镇上招募,但果然还是想挑能信赖的对象」

尽管国家灭亡,玛库塔罗多王国骑士团依然有不少幸存者。路特维奇是想藉著这份关系为队伍补上新的成员吧。

「在支援抵达前,为了不让身手退步,只能先在浅层锻炼忍耐了」

对想尽早攻略『迷宫』的她来说,无疑是绊脚石。

「最近真是灾难不断。家里遭小偷、同伴也离开了」

我向她告知看家时有人闯入一事。

「别那么沮丧嘛。总会有好事的」

为了让她打起精神,我在一旁鼓励道。

「不用太焦虑。硬是勉强自己反倒会拖慢攻略进度喔」

「说的也是」

「坐好啊。主厨一流的全套套餐马上就要上桌了」

今天的主菜是沙拉和拌炒鳕鱼、炖牛肉。汤品则是用鸡肉混以豆类熬制而成。

站在烧开的锅旁试味时,背后突然感受到温暖的触感。伴随香甜的气味,我的袖子被某人拉了几下。

我苦笑道。

「晚餐还要等一会喔」

「我知道」

背后的声音听起来完全是个小孩子。

「忍不住了?」

环绕在腰上的手悄悄地抖了一下。能感觉到她在背后默默的点了点头。

「听到路特维奇要离开后,一想到未来就感觉好不安。变得想多瞧瞧你的脸」

「真拿你没办法」

我熄灭锅下的炉火,抱住阿尔文的肩膀。

「有东西放在二楼。我去拿一下」

「我也要去」

「谨遵谕旨」

我就这样搂著阿尔文走向二楼。

真是个任性的姬骑士大人。

做情夫也不轻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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