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一年前

「和你一起生活也差不多快一年了」

手中银币轻薄的重量,使我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在你眼中是五岁小孩吗。 ……不是,真就这样而已?」

手上只有仅仅三枚小银币。

「还不够吗?」

波里可怜兮兮地低下头。榛色的眼珠泛起泪光。梳理自己失去光泽的黑发试图平复心情。指尖和指甲遍布青黑色的瘀青。是被上一个男客人拿剑鞘殴打造成的。

「那个,不是说不够」

伊利斯银币,通称小银币。一枚小银币只能点杯啤酒配个下酒菜而已。假如今天我是个苦行僧的话是很够啦。

「但男人也有男人的交际。今天和人约好要喝一杯啊」

「那就去喝啊」

波里皱起眉头说道,表情像是再说别说些不明所以的话。

「你也知道吧? 有哪个正常人会喝完一杯就散会的」

「果然,太少了呢」

波里双脚顿时有些无力。

「对不起,都怪我赚得太少了。好。我去跟老板说声让他加倍收钱」

波里摀著泪流满面的脸庞。她一旦哭出来便很难停下。

「抱歉,是我不好」

「没关系,全是我的错。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没法让客人满足才会成天挨揍。谁叫我又笨又迟钝」

「不是你的错」

「那不然是谁的错?」

「是我啊」

本不想搞成这样的,还是说出口了。一边埋怨自己的懦弱我继续说道。

「是我不好」

家门口传来敲门声。除了我和波里,还有其他老鼠们住在二楼。

「喂, 你要搞到什么时候啊波里。客人们马上就要来了」

是娼馆的家伙。那死胖子,吵死人了。

「你看。都怪你在那边纠结半天才弄到人都过来了」

「是啊。已经没时间了」

我下定决心后说道。

「所以我决定了。今晚就窝在家里。我喝完酒马上回来」

送波里出门后,疲倦的倒向床铺。任由它发出刺耳的噪音。

想想至今的人生都在为了某人而奔走。农家出身的我在八人之中排行第五,八岁时就为了减少粮食负担被家里给卖了。之后以奴隶的身分被尽情使唤,逃出去后被山贼捡到,还是一样为他们做牛做马。四处逃跑的尽头,我被一个佣兵团带走了。

在那里我学会了如何战斗。参加了战争。也杀了不少人。

18岁时受佣兵团的同辈邀请,成为冒险者。

对魔物舞刀弄枪的过程,同伴渐渐多了起来。钱和名声信手拈来。还很受女性欢迎。可谓是一帆风顺,原本以为自己悲惨的人生终于迎来转机了。但我却忘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因为那个低能儿太阳神的关系,失去力量的我别说冒险者,连普通工作都做不到。漂泊到这座城市转眼过了一年,如今的我是一位情绪不稳的妓女的情夫。

有点钱的话至少能过个像样点的生活,但发生了很多事全给花光了。结果便是躺在这间破烂房子的床上。

自作自受呢。与其苟活不如死在战斗中还更好,我并不这么觉得。既然还活著那就要活到最后,这就是我的作风。我可不是自杀的料。硬要我选的话,我宁愿在哭著出生的瞬间咬烂那老太婆的乳头后英勇战死。

「嘛,走一步算一步吧」

人生这种东西你永远不知道啥时会狠狠摔一跤。或许明天一早,太阳神会朝你长毛的菊花踢一脚让你头部著地永远长眠也说不定。

经过养护设施时看到了熟人的脸。一位比打著赤膊的小男童高了一个头的小孩正在背后追著男孩。

「嗨,小不点」

「什么,是马修啊」

艾普莉露一看见我立刻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别乱跟我搭话。我正忙著让那孩子穿衣服。啊啊,给我站住。会感冒的啊 !」

说完,艾普莉露再次展开追逐。尽管她是个十分可爱的女孩,但这座城市可没有人蠢到会对她出手。毕竟,她可是让凶残的冒险者们乖乖听话的冒险者公会会长的孙女。敢动她的人不用半天就会成为冥界的居民了。尽管是个小不点,确实时常在养护设施帮忙,偶尔还会跑到公会里做著职员的工作。

「稍微带点敬意也行吧? 好歹我比你大得多啊」

「『别去搭理马修那种不正经的混帐』爷爷……不对,祖父大人是这么跟我说的」

臭老头,尽对孙女散播不实的谣言。

「另外,迪兹先生也这么对我说了」

踹烂你喔,臭胡渣。

「我从迪兹那里听说啰。说你会教这里的小鬼们读书来著? 既然如此,也教教我如何」

「明明是个大人?」

「我不擅长写字啊。光写自己的名字就尽全力了」

「绝对不要」

被无情地拒绝了。真冷淡呀。

「赶紧走人。不然我要叫人啰」

「是是」

算了,正好当作打发时间。心情也没刚出家门时那么糟了。

「记得在日落前回家喔。听说最近有诱拐孩童的传闻,很危险的」

哼,艾普莉露无视忠告径直走向房子内。

跟小孩的嬉闹就到此为止。接下来是大人的时间了

「呐,已经要走了?」

史达林克见我起身。满脸通红的抓住我的胳膊说道。

「差不多吧」

「诶诶,不要。再陪我喝会啦。马修你不是几乎没喝嘛」

史达林克像个热恋中的女人从环抱住我。虽然想甩开他,但却没法挣脱。我连这瘦皮猴小子的腕力都比不过。

「喂,差不多得了」

才想挣脱的同时,史达林克向后飞去。就这样撞在酒馆的墙上。还以为他昏了过去,没想到这货竟然开始打呼了。

「我讨厌醉汉」

「谢了。真乖呢」

摸了摸触感跟胡子相同的头发。迪兹默默地朝我的肚子揍了一拳。我当场仰面倒下。

「我也讨厌有人跟我装熟」

开不起玩笑的家伙。我捂著肚子站了起来。

「你今天挺慢的啊。路上碰到麻烦事了吗」

今天约好要跟迪兹喝酒,拜史达林克纠缠所赐,肚子遭受无妄之灾。

「因为有两个白痴在公会里闹事」

「那种事情,对你来说很轻松吧」

至少在这座城镇,没有人能战胜迪兹。

「醉汉倒没什么。但状况有点棘手。事情变得很麻烦」

「黑道 ?」

「『战女神之盾』【Aegis】的家伙」

他们是最近崛起的七人……不对,六人的队伍。领队叫阿尔文.梅贝鲁.普莉姆罗兹.玛库塔罗多。是过去遭魔物覆灭的玛库塔罗多王国的公主。身为剑术达人的她,志在复兴王国,因此向大迷宫『千年白夜』发起挑战。那份坚强与美丽,使世人称她为『深红姬骑士』,让吟游诗人们传唱她的事迹。七岁初次对阵骑士赢得胜利,到为了拯救子民投身于与魔物的战斗之中。人们总是无法抵抗流行的事物,光是在酒馆就能不断听见赞美她的颂歌。多亏如此,我都快成了阿尔文博士。

「闹事的是旗下的新人。因为一脸臭屁的宣扬他们公主大人的武勋。所以才跟其他冒险者大打出手」

「姬骑士呢?」

「她不在场。那小子在那公主面前虽然很安分,但一到她管不著的地方就会变得格外嚣张。」

「他们貌似之前才死一人吧?」

「被林德沃卢姆干掉的」

林德沃卢姆是在『迷宫』深处筑巢的大蛇。平时都会安静地待在巢穴内沉睡,不过一旦大闹便一发不可收拾。它会拖著跟河川一样大的躯体追捕猎物。身上长著比钢铁还要坚硬的鳞片、尾巴跟箭矢一样尖锐,还有一对和剑一样长的獠牙。我曾有一次在别座『迷宫』遭遇过这种魔物。打开的嘴巴比我的身高还要高。那时光是逃跑就尽全力了。传说,这种魔物还曾将整座城池缠起来连城带人摧毁过。

「下半身全给吃了」

「可怜的家伙」

上半身一起吃掉的话,就不用留下那么凄惨的尸体了。

「所以,是连『迷宫』都没下过的醉汉在闹事啊」

想发泄给我去娼馆啊。尽给旁人添麻烦。

「我懂」迪兹说道。「明天死的可能就是自己呢」

冒险者是与死亡打交道的职业。今天躺床、明日进棺。这种情境一点都不稀奇。我跟迪兹虽已引退,但到现在依然忘不掉那种感觉。

「感觉真闷啊」

我起身说道。

「怎么,刚来就要走了啊」

「都怪你太慢了」

我一脸不服的指著那长满胡子的脸庞说道。

「你女友下个月就要临盆了吧。早点回去啊」

「用不著你瞎操心」

那跟铁块一样的拳头又打在了肚子上。就算是对新婚感到害躁,这也太难熬了。

和迪兹告别后,一个人漫步在酒馆街上。醉汉们的欢呼此起彼落、到处都能闻到烤肉的香味。肚子叫了起来。多亏某位胡渣男对胃袋的刺激,丝毫没有消停的迹象。给我安分点,再叫下去

小心被抢劫喔。好想随便找间店冲进去点杯啤酒呀,但钱又不够,附近的店家也不给赊帐。

这种时候要是能撞见熟人就好了。史达林克? 那小子是例外。

想说能不能蹭杯酒,走到店旁往里头望去,可惜连个熟面孔都没有。尽是些想抢光我身家的

地痞们。眼看一只比我矮了一个头的小子舔著舌头正朝我靠近,只好赶紧离开原地。

「我说」

好不容易摆脱他后,走到巷口时袖子却被人拉住了。回头一看,身著暴露的金发女人看著我露出了妩媚的笑容。化妆品的味道十分刺鼻。

「马修,今晚有空吗」

玛琪是我认识的娼妇。以前上过她很多次。尽管有化妆遮掩,实际上已经超过30岁了。

「免了」

「你在顾虑波里? 没问题啦,我会帮你保密的」

明目张胆色诱同事的男人属实不妥。

「我很开心你过来邀请我,不过,你似乎已经被预订了呢」

眼前冒出一个与玛琪有著相同发色的可爱小女孩,抓了抓她的柚子,看上去才七岁吧。

「妈妈」

「啊啊,瑟拉。不可以这样喔」

玛琪温柔的将小女孩抱起,脸上满是爱意。虽然不知道具体状况,她的丈夫似乎是冒险者。我想不是曝尸荒野就是跑路了吧。明明七岁是正需要母爱的年纪,但玛琪为了生活,每晚都得向不同的男人张开大腿。

「妈妈,我好寂寞喔。可以一起睡吗?」

玛琪的视线在女儿和我之间游走。尽管是女儿的愿望,但她夜晚的床伴早已决定是其他陌生男性了。若不这样,母女俩根本没有未来可言。

翻了翻裤子口袋,我随手将银币扔给了玛琪。

「这次算我的。今晚陪女儿一起睡吧。最近街上不太安稳呀」

『灰色邻人』【Grey.Neighbor】是不法分子的老巢。暴力事件与走私不用说,近期还开始出现有专门诱拐小孩的组织,将儿童卖给不知名变态的传闻。

玛琪惊奇地盯著手上的银币,感激地的向我鞠躬。

我走到瑟拉面前蹲了下来。

「嗨,初次见面啊大小姐。你常和冒险者公会的那只小不点一起玩耍对吧。我经常提到你的事喔,她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瑟拉常与养护设施的小孩们一起玩耍,所以跟艾普莉露也渐渐熟络了。

「她人很好喔。温柔又懂事。还会给大家点心跟教我们写字」

瑟拉伸出小手边讲边数。

「那你觉得她怎么样?」

「人家喜欢艾普莉露,但念书好讨厌」

「我也一样喔」

我笑著回道。

「她是个好孩子。之后也要和睦相处喔」

「知道了」

摸摸她的头后,瑟拉得意的挺起了胸膛。

抬起手离开原地。在我要拐进转角时,瑟拉大声地说道。

「吶,人家表现的怎么样?」

转过头只见玛琪尴尬的摀住她的小嘴。

真是不得了的演员呢。

「算了,也让我看了场好戏,就送你们吧。」

我耸耸肩后迈出步伐。

穿过狭窄的小路,来到远离市中心的街道上。不过我的放浪之旅还没结束。

我很清楚。想喝酒非得赚钱。但我缺乏力气、不够聪明更没有一技之长。要赚钱只能靠那种方法。至少我对自己的大小跟技巧很有自信。

你在哪里呢。有钱、身材火辣又饥渴的想找人干自己的金发寡妇。年纪差不多30、不,稍微往年长一点也很OK。

「喔呀?」

出现在眼前的,是『金狮咆哮亭』。跟我起初待的酒馆不同,来这里喝酒的多半是财大气粗的家伙。要说两边差在哪嘛,这里一杯啤酒的钱可以抵那边的五杯。比起品质我更在意杯数、同样的钱我会选择享受五倍的快感。所以平时都只是路过,但窗内的身影使我停下了脚步

我靠在窗边偷偷窥探,『深红姬骑士』的阿尔文小姐啊。她独自一人坐在吧台旁喝酒。身边没有同行伙伴。

喝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毕竟还算有钱,姬骑士偶尔也会想自己喝一杯吧。

拜托她的话会不会请我一杯呢。

照理说铁定会被拒绝吧。还有可能被痛打一顿。但在不断抗议的肚子,加上被她既美丽又有些落寞的侧脸所吸引。我推开了『金狮咆哮亭』的大门。

店内以微弱的烛光当作照明、这里十分安静,显得刚才外头的喧嚣彷佛是假的。顾客包含姬骑士在内有四人、以及一位年约40的胡须男站在吧台内清洗杯子。他就是老板吧。一脸不快地盯著我看。像是在说搞错地方的穷鬼赶紧走人似的。餐桌和椅子一看就知道造价不斐。要是砸破一个盘子感觉一整天的饭钱就要飞了。

无视老板失礼的视线,我来到姬骑士的身旁坐下。

「麻烦一杯啤酒」

「你付得起吗?」

老板朝我问道。真没礼貌。

「当然有喔。比你赚的还多呢」

说谎是不好的,但世上有些事情比诚实来得更重要。例如,不想在姬骑士面前丢脸之类的。

「先付订金」

「拿去」

将银币放在桌上滑了过去。史达林克那家伙明明是个酒鬼,钱包里竟还有八枚银币。欠我的酒钱都没那么多,既然都拿到这么多赔偿了,就原谅他吧。

老板默默收下后,一杯啤酒来到我眼前。

至于姬骑士嘛,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打算完全无视我的存在。从气息就能知道她在对我再抱持警戒。妄图吃豆腐碰个肩膀的话,大概会被爆奏一顿扔出酒馆吧。

找不到搭话的时机,我只能静静地坐在小口喝著还没冷掉的啤酒。真是寒酸的喝法呀。

跟迪兹或史达林克边喝酒边说些干话是挺开心的,但偶尔像这样也不赖。我也是个能静静品酒的成熟男人。旁边还有一位顶级美女就更不用说了。

「……有什么事」

过了一会,阿尔文斜眼盯著我问道。喔呀,沉默的时间终于结束啦。还以为她根本看不上我呢,没想到我意外的受关注啊。

「也没什么。硬要说的话,只是想跟你聊聊天罢了」

「那看来已经完成了呢」

语毕,再次将视线移回吧台。闪边去,纵使我再怎么迟钝,也能了解她的言外之意。

「要不要走人是我的自由。我没有义务要听你的」

我才没有蠢到会眼睁睁放过跟大美人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那我先走了」

阿尔文拿出金币放在吧台上准备离开。于是我说道。

「……是伙伴死了吧」

语毕,阿尔文的表情变得僵硬。果然呀。冒险者独自一人喝酒多半都是这样。

「我懂。那很不好受呢。失去重要同伴的悲伤什么的,那可不是一句话能简单带过的玩意。感觉就像是失去了一部分的自我似的。别说梦见他了,不管做什么事脑子里都会浮现他们的死状。酒虽美味,却也不是为了喝到不醒人事。那是为了不让自己带头撞墙、扯下头发、刮开肌肤,而选择先用酒精麻痹自己呀。」

「……」

「还有其他伙伴在。我们并不是孤身一人。比起逝去的,我们该做的,是守护眼前的伙伴。但,这只是藉口罢了。『该这么做』、『必须得那样』的义务可没法缓和心中的痛楚。尽管时间会冲淡一切,也无法保证自己能熬到那时候。谁也帮不上忙。啊—啊,这种破事究竟何时会结束呢」

回过神来,只见阿尔文已经面朝著我再次坐下,刚才还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盯著吧台发呆呢。

「对于让你想起不好的回忆这点,我向你道歉」

原本做好会被爆奏的觉悟了。但阿尔文浮现出的表情既不是愤怒也不是轻蔑,而是惊讶。看来我的口水没有白费。

「……你也是冒险者吗?」

「曾经」

佣兵时期死去的队友不计其数。『百万之刃』【Million Blade】时也是。因为无聊的失误陷入预料外的绝境、背叛、怠惰、偷袭等等。我身边的家伙总是很容易就走了。所以,这也是我为何这么喜欢那个迟钝老实、被烧被砍被揍甚至是被巨石压在底下都还能活蹦乱跳的胡渣仔了。

阿尔文仔细地打量著我。

「受伤了吗?」

「差不多吧」

完全不想提起那个混帐太阳神的事。难得与美女聊天,太泼冷水了。

「所以这算是过来人给你的忠告。想难过就难过。我也不会叫你遗忘这事。管你要愤怒或恐惧都没差。但,绝对不要为此后悔。那可不是该『吞』的东西」

「『吞』? 不是该说别『做』吗」

面对阿尔文诧异的表情,我

接著说道。

「在后悔这事上,倒是和『库里斯』差不多呢。为了远离眼前的痛苦而沉浸在自我怜悯中、到最后变得动弹不得」

「……」

阿尔文的目光落在了酒杯上。将酒杯放回桌上,杯中掀起阵阵鲜红的涟漪。

「要是那么做就好了、如果能更快注意到的话,这种事后诸葛什么的,都只是妄想喔,你不这么认为吗?」

她没有回话。从她低下头的反应的能感觉到她正在梳理自己的情感。

「不嫌弃的话,有什么烦恼就尽管说吧。怎么样。要不去别的地方再喝一杯。顺便连这边的款项也」

忽然间,被人从后面揍了。由于完全是出乎预料的偷袭,我抱著头,吃痛的跪倒在地。一回头,只见一个金毛小子红著脸朝我的下颚狠狠踢了一脚。使我仰面倒下。

「住手,拉鲁夫 !」

叫做拉鲁夫的男人试图了解我时,被阿尔文制止了。

「突然使用暴力是在干什么」

「公主殿下,您不能跟这种人渣有所牵扯啊」

似乎是知道我的事情,他转头抓起阿尔文的手就往出口走去。

「好了,我们走吧。禄斯塔卿也在等您啊」

无视阿尔文的意志,他试著强行将她带走。

「放开我,拉鲁夫 !」

「恕难从命,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说一句。公主必须尽早潜入『迷宫』……」

「住手 !」

宛如悲鸣的大吼响遍酒馆。顿时变得一片寂静。拉鲁夫也不知为何跟个柱子似的僵在原地。仔细一瞧,挣脱束缚的阿尔文脸色铁青。像是在为自己的感情用事感到后悔。

「……我不是小孩子。自己一个人也能回去」

她露出一副既孤单即抱歉的表情说道。

「非常抱歉。但是一只待在这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我能体会您的心情,可也差不多……」

拉鲁夫向阿尔文致歉后也放弃了强拉走的念头。阿尔文则一脸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请付帐」

看他们似乎就要离开了,老板在一旁静静地说道。

作为回应,拉鲁夫掏了掏口袋,将钱拍到了桌上。因为角度所以看不太清楚,但从声音听起来应该是金币。

在大门阖上的瞬间,从门缝中看见了阿尔文的表情。简直像个迷路的小女孩。

……走了吗。数到五十秒后我站了起来。那种青涩的拳头再来个几百拳也死不了,虽然也没法反击啦。

「那么,我也回去吧。抱歉打扰啦」

阿尔文一走,那我也没必要留在这了。酒醉被打醒、也没其他地方好去,我便回到了家中。

唯一的一张床上空荡荡的。她还没回来吗。正当我想躺到床上睡一觉时,桌下窜出一团黑影,黑影像蜘蛛似的缠住了我的四肢。

「想玩鬼抓人的话我奉陪到底,波里」

抓住她的手,试图把她拖出来,如预想中遭遇了反抗。

我拉开窗帘。在月光的照耀下,波里凄惨的姿态显现在眼前。眼窝多了道深红的瘀青、头发凌乱、嘴角也裂开了。

「又被弄得那么惨」

身为底层娼妇的她,想当然客人跟店面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不揍女人就兴奋不起来的变态,可没法进入那种有台面的娼馆。

手边没有伤药那种高级的东西。总之先拿点水帮她擦擦脸,在我起身时,波里一把抱住了我。

「对不起,马修」

波里一边用脸磨蹭我,一边用我的裤子抹去便宜的底妆、泪水与鼻涕。

「都怪我不好。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那回事。你没有错。错的是那些虐待你的家伙」

「没事的」

波里眼神空洞的咬起指甲。那是她感到不安时的习惯。所以她的指甲平常才总是少了半截。

「是我这个垃圾不对。对方可是客人啊。每次被客人不怀好意的盯著就没法维持笑容。爸爸提醒过好几次了,你也知道吧?」

「啊啊」

尽管没见过,但我已经听你讲过好几百万遍了。

「人家呢,想变得更优秀。就算是娼妇,也总不能一直被小瞧。虽然没法像瓦涅莎那么博学,但我想变成一个聪明的娼妇」

「是呢,我也这么认为喔」

「所以,请不要拋弃我。吶,马修。人家会加油的。你知道吧,我会写字喔。愿意做的话也能接一些代笔的工作,有资金的话甚至能去做生意。吶,哪一天我们一起去行商吧。就算不待在这里也行」

这一夜,玻里将忏悔与自身的决心化作言语不断向我倾诉。但我看不出她为了改变现状有做出什么行动。连三天和尚都不到(注)。仅仅只是一夜的梦想。一昧沉浸在理想中的自己,高谈梦想。哀叹不幸、被悔恨所束缚却只是默默的接受现状而不作为、陶醉在自我怜悯中。

(三日坊主,三天的和尚,意思是三分钟热度。因为要对应下文的梦想,所以这边选用直译)

「要卖什么呢。葡萄酒也不错,但马修一定会偷喝光的所以不行。那就卖些盐、小麦或蜡烛之 类的好了」

每个都是商业公会独占的商品。正因为是生活必需品,对于违法交易的监视、制裁也很霸道。即便欲图加盟,也没有新人搅和的份。波里的点子可以说总是不切实际。

据冒险者公会的鉴定士.瓦涅莎所言、她以前并不像现在这样。出身在还算不错的商业世家。尽管不太聪明,依旧经常帮忙老家的事业。连订婚对象都有了。或许她原先还能当上某个富裕商人的妻子也说不定。但是,随著母亲因经商失败而上吊,父亲则将亲生女儿卖给了娼馆。无法接受现实的波里无法适应娼馆的生活,顽固的幻想著作梦般的解决办法,回过神来,她已经变成了如今的惨状。看不下去的瓦涅莎多次向她提议许多不同的买卖,但别说三天了,她连半天都做不下去。

认真工作。好好的面对自己的人生。这种正论无法适用在她身上。当下她或许会答应,但过了一天马上又原形毕露。比起努力改变现状,哭著喝点便宜小酒显然更快乐一些。随著岁数增长,最后含冤而去。完全是我的仿造品Replica。

「啊啊,说的没错。你没有错。你一定能做到的」

所以,今天对她也依旧是敷衍了事。

过了一阵子迪兹的太太平安生下了一个男孩。母子二人都很健康。迪兹本人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平日在公会里依旧摆著那副胡渣臭脸,但一回到家,却总是抱著儿子傻笑。对于挚友的幸福,我也感到很愉快。能调侃他的事情又变多了呢。

买点东西给他们好了,走在大街上物色贺礼时,不禁意瞥见一个人影走进了巷弄。

下意识回过头去,只见她身披灰色斗篷背对著我向深处前进。那美尻与优雅的步伐,一定没错。

自从那天之后,我和姬骑士便再也没有碰过面。偶尔经过『金狮咆哮亭』外时会偷窥一下,但都没有她的身姿。

一边是进入『迷宫』骁勇奋战。一边则是终日酗酒、无所事事的在大街上打转找找地上有没有零钱,到了晚上还得安慰哭闹的波里。彼此间根本不会有接点。

毕竟身处的世界不同。彼此本该不会见面,能说上话纯粹是偶然罢了。看著她逐渐远去的背影,也没机会跟她搭话了。

来这要做什么? 即便衣著与平时不同,但这里可不是她那种人会来闲逛的地方。也没发现拉鲁夫或伊卡雷小子的身影。

尽管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决定跟上去。闻著醉汉的呕吐物跟小便的味道一边跟在她后头。一时有些担心我这体型很容易暴露,但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我。

曲折小巷的尽头,是『夜光蝶街』上一家叫做『红棺』的娼馆后头。究竟来这要做什么?

『灰色邻人』【Grey.Neighbor】里也有不少牛郎店,不过这一带应该只有娼妇才对。难不成姬骑士有那方面的性趣? 歪著脑袋不解地观察眼前的情况,随后一个男人从后门出现了。

是奥斯卡。年约三十岁的暖男,是瓦涅莎的男友。金发碧眼,长相帅气。但我很清楚,这家伙是和我差不多的人渣。

奥斯卡露出温和的笑容,也不忘警惕四周的动静。我躲在墙边偷偷观察两人的互动。只见奥斯卡将一个小袋子递给阿尔文。阿尔文也拿出另一个小袋子交给了他。能隐约听见袋中,钱币晃动的声音。奥斯卡确认过袋子内的东西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履行约定了」

阿尔文有些恼火的说道,像是在压抑心中的怒意。

「把那还给我」

「喔呀,你是指什么呢?」

奥斯卡回道,很明显在装傻。不意外的,阿尔文爆发了。

「你这家伙,是在愚弄我吗」

「还是别太大声嚷嚷比较好喔」

奥斯卡将食指移到嘴唇上说道。

「比起我,你才更害怕被人发现吧。吶,『深红的姬骑士』」

奥斯卡悄声说道,语气听起来彷佛像拿到了龙首一样骄傲自大

「戴著那种东西很难说话呢。要我帮你摘下来吗?」

「……」

「能请你摘下来吗」

伴随奥斯卡加重语气复诵一遍后,阿尔文厌恶的将摘下斗篷。使她鲜红艳丽的长发暴露在外。

「果然,像这样欣赏真的很美呢……唉呦 !」

在阿尔文伸手摸向腰间剑柄的瞬间。奥斯卡立刻拉开了距离。

「请别做些危险的事呀。在这里引起骚动对你我都没有好处。没错吧?」

听见奥斯卡威吓般的抱怨后,阿尔文明显退缩了。那位能面无惧色冲进魔物群中帮助伙伴,勇敢的公主殿下竟然。

随后她的手远离了剑柄。确信自己赢了的奥斯卡一边保持距离,慢慢地绕到阿尔文的身后。

「我知道。会好好还给你的。只是啊,果然这一丁点钱还是不太够呢。那个的价值你应该最清楚吧」

奥斯卡刻意打开袋子,在她眼前晃了晃。那些可是能抵我十年的生活费啊。

阿尔文一脸苦闷的咬著牙。

「这里果然还是,吶。毕竟我们未来还会继续深交嘛,只有金钱交易未免太空虚了。你懂吧」

他伸出手摸起她深红色的秀发。阿尔文一瞬间颤抖了一下,但并没有挥开男人的手。

「要是我不小心说溜嘴,你我就都完蛋了。我是无所谓啦,反正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但,你不一样对吧?」

「……」

「吶,乖乖闭上嘴的话就没有人会知道喔。让我们做些更亲密的事嘛」

奥斯卡将手伸向了阿尔文修长白皙的脖子。于是我捏著鼻子大喊。

「喂,你这家伙。在那里干什么 !」

模仿卫兵黑人哥是我为数不多的特技之一。他特有低沉的嗓音很好模仿。

「你小子是奥斯卡吧。给我站住 !」

奥斯卡啧了一声连忙逃离现场。能听见他惊慌之下撞倒路人的悲鸣声。被丢在原地的阿尔文呆愣几秒后,重新戴起斗篷准备离开。

「稍微等等啊,公主殿下」

阿尔文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说起来我还没自我介绍过呢」

为了让她安心,我张开双手,尽可能温柔的说道。

「我叫马修,请多指教」

笑著朝她伸出了手,但并没有得到回应。阿尔文一脸警戒的盯著我,像极了一只流浪狗。

「……为什么你会在这?」

「那是我要说的话喔。这里可不是像你这样的公主该来的地方」

「与你无关」

「不带这样的吧。亏我好心在痴汉侵犯你前出手的」

「痴汉?」

只见她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没错,痴汉。难不成是你正准备下手吗? 那真是对不住了。作为赔偿,你可以摸摸的我屁股喔。虽然摸到些敏感的地方可能会叫出声啦」

「开什么玩笑 ! 谁要…不,抱歉。帮大忙了。差点就要被抓住了」

阿尔文说话的同时表情也渐渐放松下来。似乎对秘密没有暴露松了一口气呢。看来我猜得没错。

「这份恩情日后必定偿还。但我现在还有要事在身,先失礼了」

「别那么说。站著说话也怪诡异的。能陪我下吗。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很抱歉」

她拉起斗篷,准备离开现场。

「一下下就好。今天我有带钱……哎呀」

钱包掉在地上,使得银币跟铜币四处飞散。

「抱歉,能帮我捡一下吗」

姬骑士见状皱起眉头。被我这种小咖命令想必很不满吧。亦或是让她想起刚才奥斯卡的举动了也说不定。

即便如此,出于礼貌,她还是默默地蹲了下来。太大意啰。我藉势抓住她的手,伸手将她怀里的袋子抢了过来。

「你干什么 !」

在她出手前急忙向后退去。

「别那么大声嘛」

只见她准备拔剑,我连忙说道。

「这不是像你这种淑女该碰的玩意」

我很清楚自己在多管闲事,但要是放任不管结局会如何我再清楚不过了。

「冒险者公会有个叫瓦涅莎的鉴定士。你知道她吧」

在这片照不到阳光的阴暗巷弄战斗的话,铁定惨败。为了避免冲突,我继续说道。

「尽管她独到的眼光远超业界水准,但挑男人的眼光简直惨不忍睹。尽跟些无可救药的渣男交往。现任男友非常遗憾,就是刚刚与你纠缠的奥斯卡」

阿尔文浑身一颤。

「那家伙还算挺大尾的商人呢。从黑道那入手好可怕好可怕的『库里斯』,把成天幻想自己是沙漠王国贵族的白痴、脑子缺乏常识的冒险者通通变作自己的摇钱树」

斗篷下的脸蛋变得越发苍白。

「这玩意是『麻药』。你则是重度成瘾者」

语毕,阿尔文失魂般的跪倒在地。

「我有说错吗?」

姬骑士沉默不语,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恐惧、愤怒、羞耻、绝望等感情宛如混杂在魔女大釜中的熬煮至起泡的魔药。她伸手放在后颈,试图遮掩脖子上浮现的黑斑。

解开袋子。里头放著一支小瓶。瓶中装满了白色的粉末,打开瓶口闻了闻味道。

「是『解放【Release】』呀」

当然我没有实际试过,但根据使用者的说法,只需要舔一口,就能一扫抑郁变得十分兴奋,完全忘却恐惧本身为何物。一旦成瘾,在终点等待的即是破灭的未来。不用几年全身的脏器与骨头都将腐朽。寿命毫无疑问会减少。尽管选择停药,戒断症状会非常好心的将你拉入炼狱般的苦痛中。奥斯卡那货,净卖些糟糕的东西,下地狱去吧。

「啊,啊」

阿尔文看著我断断续续的呻吟著。呻吟声中寄宿著强烈的渴望。没有忽然扑过来,看来还没丧失理智。不过一旦继续恶化,渴望『库里斯』的癫狂说不准会使她自愿张开自己的双腿。

我一把将白粉往旁边的水沟一丢。白粉连同小瓶一起掉进了水中。

「我也不想对别人指手画脚,但依赖这玩意…」

话还没说完后脑勺便感受到冲击。姬骑士抓住了我的头,双眼充满血丝。

「你这家伙 !」

她激动的开始海扁我。尽管抬起双臂试图防御,脸依旧被她的拳头直击。力道不大,可出手的速度极快,很难闪躲。从防御的死角挨了好几拳,一时没站稳被她压倒在地面。她不打算放过仰面躺平的我,转而骑在我身上继续出拳。

不妙啊。现在的我跟她比力气没有胜算。姬骑士已经完全气昏头了,动作也很大。我稍微偏头,使她藉著体重挥下的拳头打在额头上。尽管力量被限制,但身体依然结实。趁她吃痛缩手的同时,挣脱了压制。

「想要『解放』【Release】就去拿吧。现在趴下去捞点废水说不准还能嗅到味道喔」

阿尔文停下了攻击。视线在红肿的拳头与排水沟,以及我身上摇摆不定。最终惭愧的低下了头。

原先以为她在哭,但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动静。

过了一会我站起身拍了拍灰尘,向姬骑士伸出手。

「可以的话跟我说说吧」

我将姬骑士带到了公会二楼。公会内有好几间专供冒险者们洽谈的房间。稍微大声点也不用担心被外面听见。因此,这里也常被冒险者当作私刑的场地使用。在这里不用担心有被偷听的风险。虽然考虑带她回家,但照目前的情况也许会被误解我另有所图。顺带一提波里她一整天都会在外头接客,没到半夜是不会回家的。

狭窄的房间中央放著一张桌子,桌上充斥著各种伤痕,就像个身经百战的战士一般。只见姬骑士乖乖地拿了张摇晃的椅子坐下。

她双手放在膝盖上,脸色铁青,跟个等待裁决的罪人没两样。

「别那么紧绷。就当我是倾听烦恼的神父吧」

尽管信仰什么的老早就丢了,但听人讲述烦恼我还是能做到的。

「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了。你有『迷宫病』吧」

阿尔文依旧沉默不语,但微微握紧的双手与贴在一起的膝盖已经出卖了她。

「常有的事」

在没有像样照明的『迷宫』中与死亡为伍。还得应付地形、魔物、与同行的威胁。死神何时找上门都不奇怪。来到这座城镇后这种人我看过太多了。

罹患『迷宫病』后,连魔法也爱能莫助。即便是僧侣的『奇迹』也只能提高一时的战意。不一会就会变回胆小的小猫。症状较轻的家伙只要不下『迷宫』,多少还能战斗。不过多数人连这点也做不到。冒险者是与死亡打交道的工作。不敢豁出性命拚搏那就完蛋了。等著自己的只剩引退或黄泉而已。

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之下,也有人奔向了『库里斯』的怀抱。连『深红的姬骑士』大人也不例外。听上去就让人直摇头。

她似乎是认栽了,低著头结结巴巴的说道。

「我……我第一次用是在半年前」

伴随战斗与『迷宫

』日积月累的恐惧为契机。开始在背地里偷偷服用。

「最初一切都很好。情绪变得高昂、『迷宫』攻略也以过去无法媲美的速度在进展,但报应很快就来了」

随著『库里斯』使用的频率增加,如今一天不吸食的话就会引发戒断症状。双手无法停止颤抖、呼吸困难、莫名其妙向周围发火。发觉不对劲也只会越陷越深。完全是负面循环。

「最后竟然还照著那人说的话,将先祖代代相传的翡翠项炼让给了他」

听她说是过去从异国嫁过来的公主的嫁妆,是非常贵重的物品。竟然想把那种宝物拿去交换『库里斯』吗……不,是已经干了。这就是『库里斯』的可怕之处。连意志坚强,清廉洁白的姬骑士大人都会沉沦其中。

回过神来立马拿著钱想将项炼赎回去,却反遭对方威胁。

「作为复兴玛库塔罗多王国象徵的我,不依靠那种东西便无法直面恐惧,这种事当然不能让子民们知道。你也清楚吧?」

「既然感到害怕,还不如引退比较好」

「我,做不到」

「我知道你的难处。为了复兴王国而向『迷宫』挑战的你,势必得拿到宝物才行吧。坦白说,你身边的家伙都是群既没能力也没骨气的混帐。那种扔几枚铜币给吟游诗人就会开心向你歌颂的东西。压根不现实」

先不论集结残存的势力一起挑战,即便她的实力再怎么强,要一个女人独自背负国家命运的家伙纯粹是个混蛋罢了。

想要国家去南方的荒野造个新就行,侵略他国也是个手段。伟装成他国官员从内部发起政变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比起期待著这跟幻想没两样的未来要实际多了。

「会怕就老实说自己很怕。把后背交给连这种理所当然的话都不允许你说出口的家伙真的好吗?」

「跟你没有关系」

「是啊,我完全是局外人」

叹了口气靠在了椅背上。

「我承认,我们只不过是偶然说上话,连自我介绍都没有的关系。所以我以这个身分问你个问题,知晓你情况的人有几个? 要我打赌也行。铁定一个都没有」

要是她有能倾诉痛苦与恐惧的对象的话,相信也不会对『库里斯』出手了。

将她视作清廉、崇高、惹人怜爱的公主殿下,为她戴上名为期待的王冠,一昧的称赞她。却不曾想过这一切对这位公主殿下究竟有多沉重。真是群天真无知、又无能的家伙。怎么不去死一死呢。

「给你个忠告。现在立马停下『库里斯』。那东西绝不是正确选择。我不喜欢管闲事,也清楚我没资格命令你。但我还是说,绝对不要再碰了」

越说心里头越是不爽。

「至今我也看过不少吸食『库里斯』的家伙了,没一个有好下场的。为了钱去行抢最后被处刑、错把魔物当成自己老妈被送进嘴里的家伙;受不了戒断症状扒开喉咙的人也有。你不想死得那么难堪吧」

我可没有拜托你们表演那么拙劣又恶心的戏剧。

「当中『解放』【Release】的效果又特别强,当然戒断症状也是。另外连『解毒』也起不了作用」

世界上有种便利的东西叫做魔法。能治愈伤口或中和体内的毒素。但也有魔法搞不定的玩意,像是『迷宫病』这种心理疾病、以及麻痹毒等。加上『解放』【Release】里还含有高浓度魔力的药草成分,解毒剂完全没鸟用。

「最妥当的方法是放弃用『迷宫』的宝物复兴王国及辞退冒险者的工作。然后找个海边或乡下农村好好疗养。之后的事给其他人处理就行。管你是生病、负伤,理由随便想都一大堆。你做得很好了喔。剩下的交给别人吧」

「谢谢你的忠告」

阿尔文难过地摇了摇头。

「但……现在的我,需要它」

「依赖『库里斯』复兴王国? 你觉得历史书上会怎么写?惧怕『迷宫病』的阿尔文公主殿下,使用『解放』【Release】扛著毒瘾获得秘宝拯救王国来著?」

「我已做好觉悟」

「想把恐惧跟秘密一起带去冥界参观吗。别这样啊。自断自己尾巴什么的,你又不是蜥蜴。这不是公主该干的事」

「为什么要为我要做到这种地步。你自己不也说你是局外人吗」

「你看到小猫饿肚子不会想拿点面包喂它吗? 花快枯萎了不会提水去浇它吗。就是这么一回事。我想那是身为人都该拥有的东西」

自己在多管闲事,我很有自知之明。局外人的我就此放手也行、将这事曝光也是我的自由。『深红姬骑士』的丑闻想必能大赚一笔。高贵、优雅、高洁,出身与教育和我截然不同。那样的人竟趴在地上,全身沾满烂泥。活该,多数人应该会带著这种想法兴奋地在一旁围观吧。我也一样,不如我肯定是当领头的。没那么干的原因,大概是那只比鼻毛粗一点的良心作祟吧。又或者对于眼前蜷缩身躯的姬骑士有了恻隐之心。

「人民该何去何从。遭魔物的大军袭击,骑士、士兵、王家都化为乌有,家园被夺、亲人被杀。他们明明没有任何罪过呀」

「魔物也不是你引来的吧」

抱有责任感我没有意见,但想要全部独自承担就过头了。

「而且人民这东西意外的顽强啊。无论在哪都能落脚,有得吃有钱赚就会自个想办法活下去的。非玛库塔罗多王国不可的人我想应该很少喔」

阿尔文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问道。

「你究竟是谁?」

「只是个情夫喔」

「情夫是什么?」

太纯情了吧公主殿下。

「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有海港小镇,听说那边下海捕鱼捉贝是女人们的工作」

示意眼神充满疑惑的阿尔文别出声,我继续说道。

「浅滩的资源基本上已经枯竭了,所以人们会乘坐小船到深水区潜水。当然溺水就完蛋了。所以她们会在腰间系上安全绳。直到极限前不停捕捉鱼类、贝类,快不行时只要拉一拉绳索。待在船上的男人便会将女人们给拉上来。于是之后呢,当女人受男人帮助,便会称呼那位男性是她的依靠……也就是我们现在说的情夫」

听说而已,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

「为何男人们不潜水呢?」

「也许他们需要掌舵,或者她们觉得男人才有体力将人从海里拉上来吧。另外,听说女性跟男性相比,生理上更能忍受低温的环境」

你就算问我我也没法回答。纯粹是口耳相传的知识罢了。还请见谅。

「意思是以小小的代价作为交换,去帮助、治愈、安慰女性。该怎么说呢,有点像是在指引女人的工作吧」

「所以你的工作,就是再做那个引导的东西吗?」

「差不多吧」

现在也是过著成天不工作靠娼妇赚钱生活的日子。妥妥的人渣。

「我理解王国和人民对你来说很重要,但还是住手吧。他们不值得你牺牲自己去拯救」

「不是的」

阿尔文面露苦色的摇了摇头。

「确实复兴王国很重要,但现在不是说那个的时候」

「有什么不对的吗」

「……梅琳达的女儿不见了」

梅琳达是阿尔文的朋友,貌似。内心温柔的姬骑士大人自从当上冒险者以来,待人处事上总是不分阶级一视同仁。梅琳达便是其中一人。她的丈夫打小孩出生起就人间蒸发。母亲只能出卖肉体辛苦抚养女儿。她的女儿则在昨天就没了消息。惊慌失措的她四处奔走后,得知女儿是被某个犯罪组织掳走了。

「我没见著梅琳达,我想大概是出去找女儿了」

「那个犯罪组织是?」

「传闻说是『三头蛇』【Drei.Hydra】」

「下下签啊」

那是盘踞在这座城镇的组织之一。规模不大,但还插手了『库里斯』的买卖交易。最近貌似开始搞起人口走私的活。因为背后有一群脑袋坏掉的家伙撑腰,没人敢随意招惹他们。当然,卫兵完全没屁用。向收贿的高层说一声,就会突然有人出现在处刑台上。她也清楚卫兵的无能,才打算靠自己想办法。只能说有勇无谋呢。换作是我的话一定会连夜跑路吧。

「你的家臣呢? 之前那个爆揍我的小伙应该很乐意执行你的命令喔」

只见阿尔文难过的移开视线。

「拉鲁夫不想跟梅琳达扯上关系。说什么出身高贵的公主殿下跟娼妇说话只会脏了我的名声。其他人的状况也跟他类似。即便我去拜托也不会想帮忙吧」

那种伙伴早点分了吧。

「另外他不是家臣。是禄斯塔卿动用人脉招募到的人,另外他也反对我插手这件事」

啊啊,我知道。是那个老成的骑士嘛。哎呀,八成还是处男。

「其他冒险者呢?」

「我问过很多人,但所有人一听见是『三头蛇』【Drei.Hydra】后都拒绝了」

「我想也是呢」

是我也会拒绝。赌上性命战斗跟自杀是两回事。

没有援军。尽管不固反对试图帮忙,但自己的身体不靠『库里斯』根本无法动弹。为此才拿钱试图赎回项炼并跟对方索要商品,却反遭威胁差点惨遭强奸。然后这一切又刚好被我撞见是吗。

「状况我理解了」

我长叹一口气后说道。

「你的选择只有一个。拋弃那个叫梅琳达的娼妇跟她的女儿」

听完,阿尔文瞪大了眼睛。

「那个什么卿的家伙是对的。孤身一人闯入恶棍的大本营太鲁莽了。你势必会败下阵来。即便你把人救出来了,这地方的娼妇也玩完了喔。总有一天会被疯子们干掉或死于莫名其妙的怪病」

「那种事」

「注定会发生喔」

抓了抓头试图驱散脑内惨绝人寰的光景。

「我已经见过无数次了」

阿尔文闭上了嘴。她知道我没有在说谎。

「纵使你再强,也不是神明,不可能救到所有人。救不到是理所当然的。虽然你想帮助人的想法值得敬佩,但前提是你得先顾好自己。说到底,要是你跟队友的关系更好一点,根本轮不到我来帮忙,没错吧?」

说完我站起了身。已经好言相劝过了。至于之后该怎么做就全看她了。是死是活,还是吸食成瘾随她喜欢。和我先前说的一样,有些人能得救,有些则不行。我会祈祷她是前者的。事情办完也该走了。

「你怎么想?」

背后传来她的提问。华美的嗓音中带著一丝期待。

「别这样啊」

被拜托是很困扰的。如果他们一整天都待在太阳底下那还好说。

「我很贵的喔。不然就用你的处女膜支付好了。假如还在的话」

「开什么……」

转过头看见阿尔文的脸蛋因为羞耻与愤怒变得通红。还以为她会冲上来扁我,她却有些踌躇的撇开视线。

「对了对了,奥斯卡的事不用担心。他还欠我一份人情呢。我会想办法拿回项炼的」

「咦 ?」

阿尔文发出愣声。为啥会是那种反应呢。我不禁提起嗓门说道。

「啊—难不成忘记名字了? 你想想,是刚才那个商人啊。嘛,记不住也无所谓啦」

「……对啊,是那个名字没错」

看来她总算想起自己现今的处境如履薄冰。

「该不会真忘了?」

「……对不起」

「没事。心烦的事太多也没办法呢。当然,我即便被拔掉舌头也不会说出去的」

应该。……虽然我也没被拔过舌头。

从长裤口袋拿出小巧的包装丢给她。

「送你的。当作之前的回礼」

「这是?」

「糖果喔。里头混了些药草对喉咙不错。正适合嘴馋的时候吃喔。吃完也能让你冷静点」

对过于担心娼妇和她的女儿,却忘记自己刚经历过一场危机的姬骑士来说正好。照她的个性,肯定想不到直接砍下我的首级封口会更快吧。

掰啦,挥挥手后我走出了房间。刚下楼就正好遇见了迪兹。

「老婆跟孩子没问题了吗?」

「先拜托隔壁的女房东帮忙照顾。我只是来取忘记带走的东西罢了,马上就会回去」

「在那之前我有事想拜托你。借我点金币」

迪兹的表情扭曲的问道。

「你要做什么」

「那还用说」

「当然是到有漂亮姊姊的地方,度过一个汗水淋漓的夜晚啊。想到能和大美女独处就有些兴奋,真拿我自己没辙呢」

外头已经彻底变暗了。眺望著远方逐渐变小的马车,我连忙全缩起身子赶回家。刚刚特意洗了个澡,这样就不用担心身上的味道会暴露行踪。是最近太久没实战的关系吗,完全生疏了。换作以前哪可能这样,现在一动身子就觉得好痛。脸上的抓痕也挺疼的。稍微手下留情一点嘛。

「要是波里回来就麻烦了,得尽早回去才行。」

「吶,马修 !」

被巷口忽然伸出的一双手抓住。稳住身子后看向手的主人,我松了口气。

「不要吓我啊,玛琪。别看我长这么大之,心脏比虱子的还小颗呀。要是给你吓停了该怎……」

不等我调侃完,只见玛琪边哭边抓著我的胸口不放。

「发生什么事了?」

双手搭在肩膀上看向她的脸庞。她没有在开玩笑。

「瑟拉从昨天就没有回来了啊。吶,你有看见瑟拉吗」

「没看见……她还没回来?」

「果然……不是你呢。啊啊,果然是这样」

玛琪当场跌坐在冰冷的石面上,丝毫没打算起身。

「怎么了? 你心里有头绪吗」

「我听说那孩子被一个身材高大的坏男人带走。才想说会不会是……」

心里头窜起一股讨厌的预感。瑟拉很可爱。还是个很聪明的女孩。被人口分子盯上也不奇怪。但聪明的小孩不可能就这样乖乖的被骗走。假如有抵抗的话,应该会留下痕迹才对。

「你知道在哪吗?」

「看到的人说是在『石喰蛇街』附近……她平常明明不会到那里才对……。就算拜托冒险者跟卫兵也都被他们拒绝,虽然有一个人愿意帮忙,那光靠那个人……」

我抬头仰望星空。那一带是『三头蛇』【Drei.Hydra】的根据地。只为了绑架小孩未免太大费周章了。就算是收贿,太过头的话卫兵还是会出手。我想犯人应该跟梅琳达一案是同一人吧。……不,等等。

「玛琪,你的艺名叫什么?」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身为娼妇,自然会被一些脑袋有问题的家伙缠上。为此有很多女性会特意化名。

「是叫梅琳达吗?」

「是啊」

「你该不会有跟姬骑士拜托过?」

「你知道啊。恩,我是有那么做」

她有些脸红的点头。

似乎是被顾客找碴时出手相助。面对不分贵贱平易近人的阿尔文,让眼前的娼妇彻底醉心于她。

「是位非常好的人喔。说要去救瑟拉的也是她。尽管她愿意帮助我,但她的同伴一知道我的职业后全部都没有好脸色……。什么啊,每个人都是这副德性 ! 平常总是自顾自的在我面前勃起,一有事情却完全派不上用场」

「啊,马修 !」

艾普莉露喊著我的名字走进了小巷。

「别一个人大半夜在外头瞎逛啊」

就算你是会长的孙女还是太危险了。

「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吶,你有看见瑟拉吗? 她不见了」

「你也是啊」

将事情说给她听后,艾普莉露脸色铁青的倚靠在墙边。

「去和你爷爷谈谈怎么样」

动用公会会长的权限的话,冒险者们也会出手。虽然不知道实际人数,但光这座城镇应该有超过百人以上。尽管尽是些笨蛋,但实力都算不错。

「没办法」

只见她悲伤的摇了摇头。

「他说冒险者不可能会为了与公会毫不相关的人出手」

即便向公会提出委托,但玛琪很穷。冒险者可不是领点小钱就愿意赌命的烂好人。另外他们也不想被牵扯进『三头蛇』【Drei.Hydra】的问题中吧。

「我问过公会的大家,但除了阿尔文小姐以外没有任何人愿意听我说」

即使拥有名为会长孙女的神通力,还向最关键的祖父拜托了依然没用吗。

「该怎么办才好,光在这里发愁的期间瑟拉就」

「总而言之先冷静点」

梅琳达……不,我搭著玛琪的肩膀对她说道。

「还没确定这是不是真的。听好了。乖乖回家待著。胡乱引发动静只会让你也身陷危险的」

「但是」

「别说什么但是。能迎接迷路女儿回家的,只有你而已啊」

玛琪尽管有些茫然,但随后便下定决心似的点点头。

「艾普莉露,麻烦你送她回家。这种程度后头那群人也不会说什么的」

我朝后面的黑影看了过去,他们顿时消失在阴影之中。掌握天下的公会会长哪可能让重要的孙女不带任何护卫到充满危险的夜晚街道上乱逛。他们总是像那样在后头把风。但他们纯粹是会长的手下,没有义务听艾普莉露的命令。

「我也一起去找」

我摇了摇头。

「如你祖父跟迪兹说所说。我是个不正经的家伙。但是,只有这点我很清楚。你必须回去」

「……」

「拜托了啊。别让我再说更多羞耻的话了」

我一点都不擅长对小孩子说教啊。

艾普莉露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我再去跟爷爷……祖父拜托看看」

「我会去那附近找找。有什么发现的话会跟你们说的」

「拜托你了喔。马修,我只能信任你了。其他的男人没一个可靠的……」

安慰她几句后我离开了现场。拜托你了,听著背后玛琪的呼喊,一股罪恶感犹

然而生。现在的我跟『三头蛇』【Drei.Hydra】有所牵扯的话,不过百秒我就会直达冥界。

瑟拉再也回不来了。与年纪相仿的可爱与活泼,那个很黏妈妈的小女孩永远没有机会再见到母亲。是被卖给脑子有问题的家伙泄欲,亦或是不虐待小孩就兴奋不起来的变态呢。不管怎样,都不会有好下场吧。凌虐毫无罪过的少女、使她全身遍布瘀青、鲜血直流,听著女孩不停哭泣,呼喊自己的妈妈,一边夺去她做为人最后的尊严,让她像个残破不堪的破布死去。死前最后的风景我想不是在某个有钱人的床上,不然就是躺在被活埋的洞里观看夜空,又或者是即将杀死自己的男人的笑脸吧。

——想想就快吐出来了。

忍著不适回到家。发现门没有上锁。还有小偷想抢这种烂房子? 带著几丝畏惧,慢慢走进屋内。

点亮烛台上的烛火。看见一抹黑影坐在椅子上。拿著烛光接近后,我松了一口气。

「别吓我啊,波里」

波里没有回应。趴在桌上啜泣。又来了,内心一边埋怨一边温柔的摇了摇她。

「怎么了。又被打了吗。没事的喔,那不是你的错」

波里抓住我的手抬起头来。便宜的底妆和鼻水与泪水交杂成一团落下,模样十分悲惨。花钱找的女人竟是这副德性,也难怪他们会生气了。

「用光了……」

「什么?」

「这个……」

她指著桌上的小布袋说道。里头空无一物。

「里面原本装的是银币。虽然没数,但他说有30枚」

很明显不是卖身赚来的钱。以她的行情来说太高了。尽管青菜萝卜各有所好,但有这钱直接赎身就好。何况波里讲话结结巴巴的,对方也是陷的很深呢。

「客人呢,说他正在找儿童。最好是娇小又可爱的那种。所以我对她说有重要的事情把她带过去了。」

心脏一揪。

「你,把瑟拉卖了?」

「我也觉得不妥喔。所以想说至少赔点钱给玛琪。啊啊,真的干了好坏的事呢,走到一半就受不了」

所以就将自己灌到烂醉如泥啊。原来如此,既然与母亲做著相同的工作,瑟拉应该也认识波里。才因此上当了吧。

「吶,马修」

波里紧扒著我说道。

「对不起,我做错了对吧」

「那个男人是什么样的家伙」

「吶,你再生气? 是呀,我这种蠢蛋还是死掉比较好呢」

「波里,听好了」

我抓住她的肩膀直盯著她看。距离上次彼此对望已经有多久了呢。我承认,彼此舔拭伤口,仅仅是相互寄生的关系很让人轻松。但即便像这样相互对视,不管是我、还是她的内心都没有丝毫悸动。

「我没有要责怪你。也不生你的气。我只是想知道瑟拉究竟去哪了。一个七岁大的小女孩落入坏蛋手中被迫与妈妈分开,没有时间了。光是在这折腾的空档,她可能就会被卖到异地去了。你很清楚吧」

「是啊,我很清楚」

波里不断的点头。

「果然,是我不好啊。吶,马修,不要拋弃我。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挣脱她的手后,只见她双膝跪倒在地,不断哭泣。

随后她不停向我谢罪,但对玛琪跟瑟拉却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抓准时机离开她身边,拿出装著过去常用的道具,放在柜内生灰的破麻袋,逃跑似的往家门口走。现在要是被逮住就别想脱身了。

「等等! 不要丢下我!」

波里拖著身体试图挡下我,不过脚被椅子勾到使她一个跟呛,脸狠狠的撞到地板上,头发凌乱不堪,即便如此,她依旧朝我伸手。

「吶,马修,不要走。拜托你不要拋下我,吶!」

我走到门外转头对她说道。

「你没有错」

走下楼梯来到外头。心里大致上有底。『石喰蛇街』外不远处的某个仓库,正好被『三头蛇』【Drei.Hydra】拿来当作囤货的场地。他们应该是打算,将小孩集中在那,慢慢运出城吧。毕竟领主再怎么蠢,他们也不可能大摇大摆的带著抓来的小孩走出城。加上这里四周都被高墙环绕,势必得经由城门出入。而城门目前已经关闭,想强行突破会引发大骚动的。

我想明早那些收受『三头蛇』【Drei.Hydra】贿赂,烂到骨子里的卫兵就会让伪装的马车通过吧。

现在外头尽管很暗,但没有时间了。明早瑟拉便会被带到镇外卖掉。

双脚很自然地往『石喰蛇街』前进。虽然这事拜托迪兹比较妥当,但他也有自己的立场。瑟拉一事与冒险者公会无关。违背公会命令擅自插手黑道的纠纷的话,工作就不保了。

啊—啊,我说马修。你啥时变得那么蠢了。即便瑟拉被当作变态的飞机杯,纵使玛琪会因瑟拉而痛哭流涕,也跟你没有关系呀。只要闭上眼无视它,明天一早又会是个崭新的一天。无力的废物担上这事与自杀无疑。为旁人赌上性命什么的,一点都不像我啊。

「等等我」

思绪飘扬的同时,身披斗篷的女人出现在我眼前。从她的声音马上就听出来了,是阿尔文。尽管惊讶,但我并没有出声。

「我听一位叫迪兹的矮人说你住在这附近」

那个大嘴巴胡渣。下次见面定要把那陀胡子绑成麻花卷。

「拜托,请助我一臂之力」

「报酬呢?」

阿尔文脱下斗篷抬起头来,毅然决然地说道。

「要我献身于你也行」

虽然脸很红,但她的眼神没有迷惘。

「……还留著呀」

无法平复不断涌现的情感,只好用力地抓了抓头。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贾娜特在我眼前丧命」

马上察觉到那是她在『迷宫』死去的伙伴。

「你之前问过我吧。知晓我痛苦的伙伴究竟有多少人。她就是其中一人。不,她是我唯一的朋友。而我失去了她」

是回想起当时的光景了吧,她的脸顿时变得一片苍白。

「不只贾娜特。父王被咬下头颅的样子、被魔物踩成碎肉的母后,全都发生在我眼前。而我只能眼睁睁的看著自己最重要的人被夺走,却什么都做不到」

是过去魔物曾大量涌现的时候吗。想必当时,阿尔文的内心就已留下伤痕。

即便内心伤痕累累、灵魂满目疮痍,为了王国与百姓,她依然会选择扼杀自己投身死斗中吧,

「我是个胆小鬼。没有周遭的人想的那么伟大。是个弱小不堪,选错道路的女人。但是就算是我,也无法原谅掳走小孩的恶人」

「……」

「贾娜特很了解我的软弱。跟你一样,她也说过比起复兴王国,她更重视我。要是现在弃梅琳达不顾,我一定又会后悔的。我不想再后悔了。你不是说过吗。那可不是该『吞』下去的东西。尽管我既不正义也不勇敢,但,至少我想守护这座城镇的秩序与正义」

「这样啊」

她并非吟游诗人所歌颂的强大女性。不过是个随处可见的女人。被周围的期待压的喘不过气、后悔、哀叹、痛苦,但她依旧渴望变强。即便负伤倒下也会起身。只想著要爬起来。正因为身处困境之中才会如此闪耀。宛如照亮黑夜的星星。于淤泥中盛开的花朵。

她很骄傲吧,不是因为自己是公主。而是以身为阿尔文.梅贝鲁.普莉姆罗兹.玛库塔罗多违傲。

这不是跟我大相径庭嘛。

「……做好觉悟的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会帮你的」

阿尔文见状安心的吐了口气。那笑容真可爱。

至今为止也迷上过不少女性。品尝过的女人更是数不胜数。但内心对阿尔文的感觉跟过去所有女性都不同。是爱情、是憧憬、是忠诚,亦或是其它感情呢,这点我并不确定。但我敢肯定,为这女人拚上性命感觉不赖。

「照理是要先付款啦,不过没时间了。事后付也行」

「帮大忙了」

「反正目的地相同。你这种美人要搭顺风车的话我很欢迎」

阿尔文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一定要把孩子们救出来」

『三头蛇』【Drei.Hydra】在『石喰蛇街』附近的某座仓库不仅以岩石堆叠,还涂满灰泥已用于固定。虽说并没有如防范湿气等等那么完备的功能,但单论坚固程度的话相当优秀。想破坏它有点困难啊。

比成人还高的大门敞开。门口如预期有一群凶神恶煞站在篝火旁把风。

我们躲在一旁窥探,正好仓库前停著一辆篷式马车。从里头走出来尽是些消瘦的小孩子。只见他们双手被束缚,嘴巴则被布塞起来。一个个依序被押进仓库里。

果然是那里没错。

我向阿尔文说明赶路时构思的作战计画。

「总之,由我来吸引他们注意力。你就趁隙从后门进去把人带走」

尽管有上锁,但靠她的剑想必能轻松切开。

「你知道瑟拉的长相吧。要是找到了就跟她说『你妈妈再等你』」

阿尔文点点头,用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看著我。

「别死了喔」

「我完全没那个意思喔」

我看向她的背影不禁长叹。这说不定就是我人生的终点呢。内心倒没什么恐惧,至今都是随心所欲走过来的,在这段人生落下帷幕前,让我好好挣扎一番吧。

「呦,诸君。近来可好」

目送阿尔文消失在后门后,我举起双手慢悠悠的靠近门口。恶煞们见状抓著我的肩膀将我围了起来。虽说被一群比我矮的家伙围起来没什么压迫感,但各个的眼神都像在说随时能在你的肚子上开洞。

「滚边去」

脸上有著狮子刺青的男人率先开口威吓。

「别这么说嘛」

我耸了耸肩。

「我再找哪里有能玩弄姐姐的店时迷路啦。你们知道该怎么回去吗?」

腹部的一阵冲击替代了回答。似乎狠狠挨了他一拳。我抱著肚子缩了起来。真过分。

「给我滚」

男人的目光变得锐利。在纠缠他等会怕不是要被捅了。

「知道了。我知道啦,别摆出那么恐怖的表情行不」

我站起身挤出一个谄媚的笑脸说道。

「其实我是来告诉你们件好事的。这间仓库,被盯上了喔」

下一秒,刀刃出现在我眼前。只见刺青男以惊人的速度拔出腰间的武器。

「老实交代」

「用不著拿出那种恐怖的东西我也会说啦。真是的」

一边露出微笑,一边伸向口袋。

「我是在找姐姐的店时意外偷听到的喔。一群恶汉似在讨论怎么把这里掀了个底朝天呀。我想那应该是『白猿』【White Monkey】的人……」

抽手的同时,一颗白球自口袋摔到了地上。伴随白球的碎裂,一道浓烟窜出。冒险者时代疯狂制作『烟雾弹』的手腕依然没退步呢。烟雾一瞬间就包覆了周遭的空间。

「咳咳,什么玩意 !」

「混帐,竟敢小瞧我们 !」

身后的家伙朝我挥拳,很可惜早被我看穿了。迅速蹲下后立马往侧边滚去脱离包围圈。

「不要那么凶啦」

这边也很拚命啊。我起身后拋丢出『烟雾弹』,将听见动静赶来支援的家伙一起带进雾中。

「这是顺带的」

从破麻袋中拿出密藏的大球。由下往上拋出。若用一般的方式,不仅砸不到人,还会往奇怪的方向飞。黑球落到地上,如预期的往沟火的方向滚去。在这么黑的环境,守卫多半都会集中在光源旁吧。真是谢了。我立刻闭起眼睛、塞起耳朵蹲在地上。

黑球接触到火焰的瞬间。一道闪光与轰鸣声响起。刺眼的白光暴力般的灌入看守们的眼睛。

当我起身时,场面已经一片混乱。在月光下,有人被呛得直咳嗽、有人双手摀住眼睛在地上打滚,还有人因骨膜破裂而不停尖叫。不愧是『百万之刃』【Million Blade】的迪兹大大特制的『爆光弹』。以防万一准备的这个远古遗物非常给力。

「在那里 ! 干死他」

已经有人站起来指著我发起号令了。尽管小的非常想跑路,但还不清楚阿尔文的情况。加上从仓库跑出来的人,少说有数十人朝我冲了过来。

「认错人了啊 !」

边喊边把『烟雾弹』丢出去。但他们看穿我的伎俩,用手挡著脸穿过了烟雾屏障。眼前的状况使我冷汗直流。不妙啊。『烟雾弹』已经耗尽。『爆光弹』也只剩一颗。

尽管试著逃跑,但慢吞吞的马修君转眼间就被包围了。

「该死」

甩出空掉的破麻袋,拔腿就跑。但很快又被对方包围。之所以保持聚集是因为他们对『烟雾弹』还有所戒备,照这人数,用不到10秒我就会惨遭杀害。

「竟然用『烟雾弹』那种老掉牙的玩意」

刺青男不爽地说道。

「你是上级冒险者吗」

「你觉得呢」

在这里公开身分一点好处都没有。要是被他们知道除了脸跟下半身以外,其实马修君废到极点的话,我就玩完了。

「雷吉先生,怎办? 要逼供吗 」

竹竿短胡男向被称作雷吉的刺青男问道。看来他是领头的啊。

「杀了」

毫不客气的宣言。

「管他是谁。敢忤逆我们的家伙,全都给我去血祭」

「可是,要是他是冒险者岂不是会跟公会敌……」

鲜血飞溅。雷吉的短剑划开身旁短胡的脖子。只见对方摀著脖子,一脸不可置信的倒了下去。深红的液体随之扩散开来。这出血量,很快就会死了吧。

「老子不需要软脚虾。不论是谁,来找碴的全都是敌人」

不知道是哪位吞了吞口水。只见其余的手下纷纷压下恐惧,杀气腾腾的瞪著我看。

接下来,该怎么脱身呢。正当我做好最坏的打算时,剎那间,伴随仓库大门的开启,鲜血喷溅,一位男人仰面倒下,身穿斗篷的姬骑士大人跨过尸体登场了。

那边似乎很顺利。

「快上去 !」

随著阿尔文的叫喊,一个个孩童奔向了马车。瑟拉也在其中。她平安无事啊。在这期间,阿尔文迅速的击倒马车周围的敌人。不愧是她。确认周遭没有敌人后,她坐上前座,挥动马鞭。伴随马匹的鸣叫,马车渐渐地驶离现场。

「拦下她 !」

即便雷吉厉声大吼,我想也没人敢挡在两匹马牵著的马车正前方吧。

「上来 !」

阿尔文微微改动马车的前进方向,朝我驶来。感激不尽。为了追上马车,使出吃奶的力气的狂奔。

「给我还来 !」

眼角的余光瞥见雷吉从手下那抢过了武器。那是叫做流星锤的投掷武器。在绳索两端系上重物,把它拋出去就能捕获猎物。雷吉转动流星锤试图攻击马匹。糟糕。

跳上马车的同时,发力一蹬,顺势往反方向跃起,身体遭流星锤束缚跌落地面,而马车则朝市中心持续远去。马车消失在黑夜中的前一刻,貌似听见阿尔文在呼唤我的名字。

「这样算还行吧」

放松的瞬间,身体被人狠狠的猛踹一脚。忍痛回过头,发现雷吉的面容扭曲,活像是只大猩猩。

「真敢做啊」

他单手拿著短剑逼近。虽然很想逃跑,但碍于流星锤的关系没法好好起身。更糟的是,受『爆光弹』影响的人也慢慢站了起来,抄起铁棒、长枪与斧头就往这边靠近。

「怎么,不继续用『烟雾弹』了吗」

「很遗憾全用光了呀。离下次补货还有七天能麻烦你耐心等候吗」

「老子现在就想要啊」

再次被踹飞。这次轮到下颚。我难堪的仰面倒下。接下来等待我的是愉快的私刑时间。殴打、猛踩、狠踹。被热情的款待了一番。换做是普通人,我想大概早死了吧。反正终归要死,因此在场的家伙丝毫没有顾忌。尽管缩起身子默默承受,但暴行似乎永无止尽。究竟要打多久才肯罢休呢,一直挨打也很痛,好想哭啊。

在恍惚之间,低头看著我的雷吉与手下们纷纷举起武器。差不多了吗。要是能咬到喉咙的话,至少还能拉一个人陪葬呢。于是我试著起身做最后的挣扎。

「等一下 !」

一阵锐利的刀光伴随风声呼啸而过。悲鸣此起彼落,『深红姬骑士』就站在倒下的人群之中。

她与地痞有著绝对的实力差距。转眼间三人便被她砍倒。雷吉见状只好急忙后退。

而后阿尔文拿出一只小笛,一鼓作气吹响笛子。面对这耳熟的音色,雷吉的脸色也变得难看。是卫兵队的传呼笛。

「操他妈的 !」

咒骂一声后,雷吉与剩余的手下向四面八方逃跑。

「你还好吗」

阿尔文赶紧上前割开流星锤的绳子,朝我伸出手。顿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但随即握住她的手站了起来。

「你伤的好重。还好吗,站得起来?」

我好得很。虽然打算这么说,但脱口而出的却是别句话。

「……为什么你要回来?」

「不是明摆著吗,当然是为了救你啊」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说道。

「我不会对同伴见死不救的」

我不禁笑了出来。竟然会这么开心,真不像我。为了这个混帐人渣吗。我都被搞糊涂了。

「孩子们很平安」

「那真是太好了!」

刚刚被爆揍也算有意义了吧。可以的话,还是不想被海扁就是了。

「他们气数已尽。因为这次的的骚动,卫兵队决定全力剿灭『三头蛇』【Drei.Hydra】了。这样的话,这座城镇多少会变好吧」

贿赂也是有极限的。卫兵除了他们还有收受『斑驳之狼』与『魔侠同盟』等敌对势力的贿赂。尽管平时三者是互相牵制,对他们来说,这是将『三头蛇』【Drei.H

ydra】推向火坑的绝佳机会,还能藉提供走人口证据讨好上层。阿尔文的插手这事想必让他们乐开花了吧。到头来,纯粹是政治与权力斗争的产物罢了,与正义丝毫搭不上边。不过,动作未免太快了。是有人在背后踹著他们的屁股逼人做事吧。例如,某个备受黑道敬畏,却扛不住孙女泪水的爷爷之类的。

妓女跟她的女儿对他来说屁都不是,可万一被孙女怨恨就另当别论了。这人算计的还真深。

「……刚刚的笛子是?」

「和卫兵借的」

「间接接吻?」

「别说傻话,我可是有好好擦过了」

她鼓起脸颊不满地回道。讨厌,好可爱。

「……怎么了? 有什么好笑的?」

「哎呀,多亏有你让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我啊,似乎是个比自己想像中还更正直一点的家伙呢」

剩余的工作就交给阿尔文,我只身回到了老巢。全身还有些发疼,拜生来的强健身体所赐,稍微睡一觉应该多少就能动了。

现在波里大概哭累睡著了吧。然后一看见我又会抱著我哭著道歉。想到这里,心中久违唤起的炙热随即被浇熄。我悄悄的打开房门。点燃手边烛台上的蜡烛。

房间十分凌乱。椅子东倒西歪,抽屉里的衣服与内衣都被翻了出来,与花瓶碎片跟银、铜币一同洒落在地板上。又闹别扭吗。拖著疲惫的身躯准备收拾时,我注意到了墙壁上的异变。

烂掉的果实黏在墙上。原以为只是胡乱喷溅的红色汁液,可似乎不是那样。尽管乱的可以,但这是文字。

『不要丢下我,马修』。

一股莫名的寒意窜起。墙上的果实也因为不堪重负掉了下来。潜意识后退时不小心碰到了床架。只见被子股成一团。带著几丝恐惧掀开来看,里头没有波里的尸体。取而代之的是我所有的衣物,上面疑似被刀具割的满目疮痍。可能过程中伤到了自己,衣物上也遍布大大小小的血迹。

「不太妙啊」

跟以前的闹别扭和哭闹明显不同。波里已经不正常了。精神也很不稳定。不管她的话天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于是为了找寻她的下落,我再次踏出家门。

「波里,你在哪里。快出来。我向你道歉。来谈谈吧」

走了一整夜都没发现她的踪影。一大早分别联络了卫兵与瓦涅莎,要是有看见她的话请联络我。

疲倦与通宵带来的负担,使我拖著快垮掉的身体回到房间。得收拾一下才行,脑袋是这么想,但身体却自然而然投向床的怀抱。把破烂不堪的衣服丢到一边,倒了下去。要做的事堆的跟山一样高,但首先得找到波里。没错,波里已经不在这里了。有些寂寞、有些悲伤,当然也担心她的安危。可是与此同时……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要更为强烈。思考到一半,我便陷入了深眠。

数天后,我拜访了瓦涅莎。她依旧遗憾的摇了摇头。

「不行。我用尽各种手段,就是找不到她」

「我也是。去问了她的娼妇同行,也没人知道她去哪了」

另外,瑟拉一事也逐渐传开了。娼妇之间的情报流通意外的快。她们的世界有自己的规则。践踏规则的波里,未来也没法在这以娼妇的身分混下去了吧。要是被发现偷接客人,等待她的便是私刑。

尽管还尚未确定,但瓦涅莎以此为前提继续说道。

「她不见的那天晚上,我有看见类似的人影坐在马车上」

「你是说她出城了? 还是被抓走了? 究竟是谁?」

「我也不清楚呀」

毕竟是清晨,加上是从远处瞥见的,马车的轮廓并不明确。只能确定那是往城外的马车。

人口贩子的目标不仅限于小孩。不如说成人女性的需求更大。就算她被绑架,在不清楚诱拐饭的真身之上,又过了好几天。波里八成不在这座城镇了吧。或者也可能已经死了。可怜的波里。她是个好孩子。即便脑袋不好、不擅沟通、还很懒惰,但她依然是很温柔的人。

「到底去哪了呀……」

瓦涅莎摀著脸哭了起来。我则在一旁静静的抱住了她的肩膀。她的这份纯粹的感情,老实说我很羡慕。现在的我不论如何,都没法因为波里而流下泪。

「啊啊,是呢。是个可怜的孩子呀,波里」

安慰人的同时还得注意不让自己笑出来啊。

待瓦涅莎冷静下来后我便准备离开。

「我先走啦。可别放弃希望喔,不管是你还我都是」

走出鉴定房后打起呵欠,身子有些发抖。今天挺冷的。被最近的各种事情搞到身心俱疲。尽管很想一整天躺在床上休息,但在那之前,还有最后的工作没完成。随便找点东西当作迟来的早餐果腹,回到了公会二楼等待。打了个盹后,门外传来十分客气的敲门声。来访的是阿尔文,除了腰间的剑以外,身上并没有往常穿戴的盔甲。

「抱歉突然把你叫来。姑且有些想跟你确认下的事呢」

阿尔文听完顿时变得面红耳赤。

「约定的事吗。我当然没有忘记……那个」

「啊,不是那件事啦」

伸手示意眼前低下头开始呢喃的女性停下。

「虽然很开心你这么期待,但不是那件事。该怎么说呢,在那之前,让我先确认一下」

带著她走出公会。当然,由于姬骑士大人十分显眼,身上依旧披著斗篷。

「对了对了,奥斯卡那边已经搞定了。他不会再出现啰。至于翡翠的项炼,现在还没找到。目前正在打听下落,麻烦稍微再等等啊」

「这样啊」

面对这值得庆祝的消息,使她显得很开心。

穿过大街,进入蜿蜒曲折的小路,周围的氛围也渐渐变得压抑。目的地是『克卡托利斯』,位在『石喰蛇街』附近、『魔侠同盟』的势力范围内。转角处能看见和人一样高大的墙壁,不情愿也能看见墙上刻著『魔侠同盟』的标志。建筑物旁理所当然站著不少武装人员。

「你看看那个」

阿尔文顺从我的话看了过去,随即瞪大双眼。

一群小孩被运上装有铁栏的马车。每个人都穿著雷同的贯头衣,双手遭到捆绑,脸上摆出一副世界终结一般的绝望表情依依被无赖们押上马车。同时,我将手阖在了阿尔文试图拔剑的手上。

「那不是犯罪。是合法的交易。那些孩子是被自己的双亲卖掉的」

奴隶生意很赚钱,会把小孩卖掉的父母也不在少数。不论是这座城镇、还是诸国、这种事情不断发生在世界各处。

看著饱受震撼的阿尔文,我继续说道。

「『三头蛇』【Drei.Hydra】本身资金不足才使用诱拐的方式。也因此他们才会被剿灭。但一个组织消,马上会有新的组织接手他们的勾当。那种程度,对这座城镇的正义与秩序没有丝毫影响」

阿尔文失落的抬起头来。

「你是要让我看见这个,才特地带我来的吗?」

我摇了摇头。

「这只能算是前菜中的开胃菜喔。硬要说的话,这是为了不让你再鲁莽行动,事先准备的预防针」

这次的偶然可不会一直持续下去。一个不好我们两个早就一起命丧黄泉了。

「接下来往这走。好了,我们走吧」

我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前进。离开『克卡托利斯』时,阿尔文不停地回头往后看去。

我们来到了『灰色邻人』【Grey.Neighbor】东侧的城门,艾普莉露则挥著手朝我们跑了过来。

「你好慢喔」

「别那么说呀,这不是顺利会合了吗」

伸手摸了摸鼓起脸颊的艾普莉露的头。

「别摸啦,头发都被你弄乱了」

她挥开我的手梳理起头发。

「真是的,不敢置信」

「我错了。对不起啦」

而后,艾普莉露忽然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

「我听瑟拉跟玛琪小姐说,是你们救下她的」

「救人的是这边的姬骑士大人喔」

「不,没有你充当诱饵跟沙包的话,我也不可能成功」

「别在意啦。谁叫打架很弱的我,只有身体比较结实这个优点而已呢」

「接招」

艾普莉露突然飞扑过来,使我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

「你干嘛呀」

「这是刚才的回礼」

说完,她又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真的,是个弱不禁风的人呢」

艾普莉露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谢谢你,马修先生」

我苦笑地拍了拍屁股的灰尘。

「啊,大姊姊」

回过头去,只见玛琪抱著瑟拉站在门口旁。母女俩身穿旅行用服饰,马上就要搭马车前往别的城市了。

「之前很谢谢你。姐姐明明长得很漂亮却好厉害。人家吓了一大跳喔」

看来母女俩都彻底被姬骑士圈粉了呢。

「瑟拉,说什么呢」

玛琪皱起眉头

念道,没关系的,阿尔文摇了摇头回说。

「梅琳达,不,玛琪。你们要离开了吗」

「毕竟发生过那种事,而且,传闻这孩子的父亲正在找我们……。所以马修建议我们早点行动。连乘车费也都……」

逃离家暴男也是原因之一。虽然没见过,但听她说是个右眼上留著像烫伤似的伤疤的男人。撇开这点不说,她们再待在这里恐怕活不久。为了女儿去离开此地还比较有希望。

从隔壁城镇再继续走一小段就能越过国境。即便是冒险者也无法轻易追上。

「嘛,好好干啊。这是一点饯别礼」

将一包布袋递给她,玛琪顿时秉住了呼吸。尽管都是些小钱,但是我从家里一个个搜出来的。说不准会有一两枚金币呢。

「咦,这么多?」

「毕竟波里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你就当作是赔偿金吧。虽然她没过来,但可是对我向你们不断谢罪喔」

「恩,我原谅她 ! 」

听见瑟拉的回应,我笑了出来。

「那么,这是我的份」

一枚大金币。光一枚就能抵10枚金币了。……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艾普莉露则送给瑟拉一本书。是专门给小孩学习认字用的。我也拿到了一本。

「要好好学习喔。如果安顿下来的话记得寄封信回来。写不漂亮也没关系」

「诶,念书?」

瑟拉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我会等你的」

艾普莉露说完,她则小小声的说了声知道了。

于是,马车出发的时间到了。

瑟拉从马车的窗户探出头来,直到看不见身影前不断朝我们挥手。

艾普莉露一路跟到门前,一边挥手一边喊著「要寄信回来喔」。

看著她的背影,阿尔文说道。

「这就是你说的前菜?」

「没错」

我回道。

「你打破的,是一位母亲持续等待无法回家的女儿,听见窗外的风声便会激动不已的悲惨人生。以及晚上做恶梦的小女孩,抱著最爱的玩偶钻进妈妈被窝听她唱摇篮曲的权利。比起正义什么的,我觉得这边要好得多呢」

「……是啊」阿尔文点头道。

「那样肯定比较好。干得……漂亮? 恩,干得漂亮」

「所以,我说啊」

终于能切入正题。

「我想知道的是,虽然结果与你预想的不同,约定是否依旧成立这件事呢」

如何,我一脸热切地盯著她问道。阿尔文张大眼睛,双手紧握,又忽然放松下来,摇了摇头。

「不,什么都没有。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很好了」

「是吗,那我也安心了」

我摸著胸口松了口气。

「这下总算能心无旁鹜的跟你做爱了。能得到你这种美人的处女,我还真幸运。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了呀」

听见我粗俗的发言,阿尔文羞红了脸。

「我,我知道啦。事到如今我也不会说不要。那个……」

抢在她开口前,我率先说道。

「不过呢,我也有我自己的考量呢。如果能再等我一会我会很开心的。没事,不过是一百年罢了。也可能是两百年就是了。嘛,到那时候再让我好好玩弄你吧」

「咦?」

「好好治疗身体喔。 你的话,一定能成为很棒的女王的」

看著她呆愣住的表情,我转身离开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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