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天酒馨。
我是最受世人畏惧的鬼──酒吞童子的转世,但此刻那种事根本不重要。
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
我方才失去了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将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推落地狱的,肯定是我。
「茨木真纪的魂魄,掉进了地狱。」
安倍晴明的转世,叶冬夜如此表示。
他伸手频频往下指。
「……地狱?」
所有人都不禁蹙眉。
去过那里的应该只有死者,但想必也没人不晓得地狱的存在吧。
「嗯,对,地狱。位在这个『世界体系』最下层的异界,由具备神格的阎罗王所掌管,有一大群鬼狱卒,罪人死后魂魄会前往的世界。日日夜夜,罪人们的魂魄一次又一次承受超乎想像的痛苦折磨。」
「……」
叶淡然叙述的口吻更是骇人。
而且我有种奇怪的感觉,这家伙的语气听起来简直像……
「说得简直像你去过地狱似的。」
「我去过,我去过地狱很多次。」
面对水连的挖苦,叶的干脆回答令现场所有人都难掩惊愕,频频眨动眼睛。
只有叶的式神由理忽然露出顿悟的神情。
「那么……那么,叶……你知道该怎么去地狱带真纪回来吗?」
我还来不及感到震惊或疑惑,就如同抓到浮木似地激动问他。
叶的目光稍嫌冷淡,低头看向求助的我。
「当然。去地狱的路,我知道好几条。」
「带我去!带我去地狱。真纪还有一口气……只要能把她的魂魄带回来,她就能醒来,没错吧?」
这些话,正是这家伙告诉我的吧?
可是,叶长长叹了口气,无奈地表示:
「事情没那么简单。这女人犯下的是百分之两百会遭地狱制裁的重大罪孽,就连她人在现世时,都逃不过因果业障缠身了。」
「……重大罪孽……?」
我不住摇头。
「为什么?太奇怪了。真纪从来没做过坏事……反而都在帮助别人不是吗?」
无论自己受了多少伤,她总是奋不顾身地保护弱小。
无论对方的愿望多么微小,她绝不会弃之不顾,帮助过一个又一个妖怪。
「不,不是茨木真纪本身的罪孽。」
「啊?」
但我马上听懂了。
难道是……大魔缘茨木童子的罪吗?
叶只是侧眼瞧着我。
「在地狱那个遥远的异界里,你是否能成功扭转这女人的命运,多半要看你如何判断、努力和行动了。要推翻阎罗王的审判,就是如此艰难。最终,你可能必须失去一些重要的东西。」
「无所谓!」
我抬高声量。
叶在试探我的决心,而我不可能有丝毫犹豫。
「只要能力所及,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比起失去真纪,我……我,只怕失去和真纪共度人生的机会!」
如果真纪不在了,我转世到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即使转世了,真纪依然躲不过前世的罪,坠入了地狱。
但是,她会犯下前世那些罪,原因在我。
既然如此,此刻,去地狱救回她──
肯定就是前世抛下她一个人的我必须完成的赎罪。
「……请问,叶老师,我也可以去地狱吗?」
在片刻沉默后,由理出声问叶。
「鵺,你要去有难度。死掉的话,还有点机会。」
「……只是有点机会……」
「天酒馨有办法勉强以活人身分过去那里,是因为这家伙原本就是『鬼』。他具备了鬼的因子、鬼的灵气,还有毫无疑问属于鬼的外貌。符合了这些条件,这家伙才能适应地狱的环境。简单来说,那地方适合他去。毕竟,地狱可是鬼的乐园。」
「鬼的乐园……?」
根据叶的说法,地狱充满只有鬼能忍受的邪气,根本不是鵺这种洁净高雅的妖怪能生存的世界。
那为什么叶说他能来去自如呢?
这家伙真的浑身是谜。
他还是安倍晴明时,就有不少神秘之处,现在更让人感到摸不清底细,实在是个可怕的家伙。
不过,在这种紧要关头,除了相信这家伙不知从何而来的知识和力量,也别无他法了。
「叶,拜托你。请你告诉我前往地狱的方法。」
我再次恳求他。
叶又轻叹口气。
接着开始说明,语调比任何人都要沉稳。
「去地狱的方法其实有好几种。要从现世前往地狱,必须要闯进和地狱相连的扭曲时空……成功机率高的地方,第一个是山梨县鸣泽冰穴的地狱穴,第二个是富山县的立山地狱……」
叶一一竖起手指比出相对应的数字,依旧语气淡然地往下说:
「不过我最推荐的是第三个选项,京都六道珍皇寺里的『通往冥界之井』。从这里去地狱最安全。」
叶提出所有方案后,茜脸色大变。
「喂,叶,确实是有通往冥界之井,可是……那个,那会引发其他问题吧?」
茜眼神飘忽,话也说得不干不脆,不像他平常的作风。
相对于茜的担忧,叶哼一声笑了。
「嗯,没错,这个『通往冥界之井』,现在是阴阳局京都总本部在管。要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潜进地狱,还得避开他们的阻挠回到现世。就这层意义而言,或许也是最困难的一条路。」
「等一下,我不懂,京都阴阳局那群人为什么要阻挠我们?」
茜和叶在这个前提下展开讨论,我不解地轮流看向两人。
「呵,哈哈。」
叶只手抵额,笑了起来。
「为什么?你要问为什么的话,当然是因为那些家伙肯定不希望天敌茨木童子活过来。」
「……啊?」
在场有人听懂了,也有人像我一样不太明白叶的话中含意。
「好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
谈话进展不如预期顺利时,茜忽地大喊。
「我去找京都阴阳局那些人谈。那座井的使用权,我来想办法!这样就行了吧?」
「茜……你……」
「你别误会,天酒馨。少了茨木真纪,我们的战力就不足,可能打不倒水屑,打不倒玉藻前,更何况敌方还有其他大妖怪。你听好,我这是依据合情合理的判断,才……嗯。」
茜刚开口时气势十足,后面却愈讲愈小声,最后只剩下嘟哝的音量了。看来果然有什么重大因素令他担心。
「天酒馨。情况就如同叶说的那样,京都阴阳局有很多人都十分憎恨茨木童子这个大妖怪。就算她转世成人类了,特地出手救她的必要性何在?要看能说服他们多少了。」
「有谈判的空间吗?」
发问的不是我,是由理。茜微微抬高视线。
「……有是有,京都阴阳局里也有不同的声音存在。更何况照理来说,他们应该没办法忽视来栖未来……源赖光的转世才对。」
我没料到会在此刻听见来栖未来的名字。
来栖未来就是那名因水屑的阴谋刺伤真纪的男子。听说他现在就关在这里,也就是阴阳局东京的总部。
不过,茜说的对。
对于阴阳局的退魔师而言,源赖光是等同于英雄的存在。就像对于妖怪来说的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一样。
我尚未整理好思绪,叶就快步朝病房外走去。
「喂、喂、叶。」
「现在可没时间在这里发呆,得马上动身去京都,你快准备好,我也去收点东西。」
叶转回一半身子,再一次向我抛来好似在探问决心的目光。
「天酒馨,要是茨木真纪的肉体就这样死了,就算你成功去到地狱,也很难让她复活。这一点你要牢牢记住。」
「……嗯,我明白。」
一分钟也好,一秒钟也好,我只希望尽快动身去救真纪。
我也再次双眼坚定地回望叶,点头。
一切都按照叶的指示进行──阴阳局的人员着手处理前往京都的事宜,那段时间,我就一直待在真纪沉睡的病房,等待对方发出前往京都的许可通知。
大家特意让我和真纪独处。
因为不久后,我就得把真纪留在这里出远门了。
「真纪……」
在透明胶囊箱里熟睡的真纪,双眼阖着,脸色苍白。
哔……哔……偌大空间里只有心电图的声响。
她平常爱讲话又爱笑,因此这一刻望着静静沈眠的真纪,特别心酸。
「真纪,我真想听听你的声音。」
我一次又一次在脑中描绘真纪喜怒哀乐分明、充满强烈生命力的神情。她的笑脸、生气的脸、闹别扭的脸,甚至是哭脸……
她个子比我娇小得多,总是仰头望向我,像在确定我的反应似地眨眨眼,咧嘴露出豪爽的笑容,是这样吧?
而且真纪每次走在我旁边时,不知何故总爱朝我撞过来。就算我抱怨距离太近了,很痛耶,她也依然故我,依旧不客气地频频撞向我。我心底明明很高兴,表面上却老爱装酷。
她就是理所当然地一直在身边。
能触碰到彼此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
此刻我才明白,是她让我的生活闪耀光彩,带给我朴实无华的幸福。
我不想失去她,不愿意任何人夺走她。
所以,真纪,你在这里等着。撑住。
我一定会带你回来。我这就去地狱底端找你。
「馨,他们说快要可以出发了。」
病房门开了,由理来叫我。
「……这样呀。」
我轻抚真纪沉眠的透明箱子表面,面对自己的好友,吐露无法向人宣泄的真心话。
「唉,由理,我真是有够蠢。」
「馨……」
「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明白茨姬的心情,茨姬失去酒吞童子时,内心是什么样的感受……一千年,要过一千年,等到我失去真纪才终于明白。我怎么会这么蠢。」
过去,名为酒吞童子的鬼──
一直认为自己的死,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人而牺牲自我。
可是被留下来的人,内心满是懊悔与憎恨,承受的折磨远比死亡还要痛苦。
无论犯下多少罪,无论要做什么,一心只渴望再见那个人一面。
事到如今,我终于深深懂了茨姬的心情。因为我也一样。
「馨,很多事就是这样,如果没遇过同样的挫折,亲身经历类似的痛苦,就无法感同身受。所以人才会老是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吧。我虽然不是人类,但我是这样想的。」
由理柔声向深陷懊恼的我说。
「不过,我很清楚你不是会耽溺在后悔里的男人,你拥有实现自我理想的力量,你曾经拯救过自己深爱的人。」
「……由理。」
「老实说,我很想反对。居然要跑到地狱去。」
由理紧紧蹙眉,苦涩微笑。
「可是,我不会阻止你。因为你们两个,绝对缺一不可。」
接着,他用忧伤的目光望向沉睡在透明箱里的真纪。
「就像千年前,你从那座地狱般的监牢救出尚未转化成鬼的茨姬一样……这次,我也相信你真的能从地狱把真纪救回来。应该说,你没带她回来,我可不饶你。」
由理嘴上虽然这样说,我也清楚感受到他的担忧。
不过同时,我也清楚自己深受鼓舞。真纪是,我也是,我们在由理面前都特别敞开心房。
「由理,谢谢你,总是守在我和真纪身旁,总是支持我们。」
「……怎么回事?不要讲得好像生离死别一样。」
由理脸上流露成熟可靠的神情,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这间病房里的真纪,还有浅草,就交给我们。尽管我的战斗能力比不上你和真纪,但我擅长防御。」
「好,拜托你了。」
一想到有由理在,我就能放心离开浅草。
「我很快就回来,真纪。」
隔着透明箱轻声向真纪道别,将那张脸庞深深烙印在脑海,我便踏出病房。
胸口塞满离开她身边的伤感,以及一定要救回她魂魄的决心。
那天夜里,我们就离开东京。
除我之外,只有叶冬夜和津场木茜,人数精简。
如果没有叶,就算我跳下「通往冥界之井」也去不了地狱,而茜要帮忙向京都阴阳局交涉那座井的使用权。
据说青桐已经向京都阴阳局提出请求了,但还未获得对方的允诺。可是,我们现在可没那个闲工夫等他们点头。
「……」
上次搭新干线前往京都,就是修学旅行了。
我凝望窗外闪闪发光的东京夜景不断掠过,回想当时的事。
京都──
就是那次,在那里又遇见水屑,我们这一世的因缘纠缠就此揭开序幕。
现在回头看才发觉,京都不仅是我们前世的故乡,也是无从回避的因果层层交叠的一块土地。
这样说来,当时在宇治平等院发现的酒吞童子首级又跑哪里去了呢?我记得是京都阴阳局那些人拿走了……
「喂,你没事吧?发什么呆。」
我维持同一个姿势沉默不语,坐在隔壁的茜便出声了。
他是在担心我吗?
到头来,至今多次受到这家伙的帮助。
我以前一直很排斥退魔师,多亏了津场木茜,我们对那个族群的观感似乎大有转变。真纪也是。
「……那个,不好意思,茜。我刚才太崩溃了,很失态吧?」
「不会,没事。发生那种大事,任谁都会崩溃。」
他还顺手递了罐可乐给我,向我说「喝吧」。
我接过可乐大口灌下,稍微定了定神,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没喝东西,平时常喝的可乐此刻尝起来特别美味。
冷静下来后,大脑也终于能思考了。
对了,这里是商务车厢耶。印象中,这是我第一次坐商务车厢。
「唉,茜,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我刚刚才想到,浅草可能会有危险。现在真纪和我都不在,正是水屑发动攻击的大好时机,不是吗?搞不好这才是她的目标……是我想太多吗?」
茜一边喝柳橙汁,一边回应:
「不,我和青桐也是这样猜,说不定让你们两个离开东京,正是那只女狐狸真正的目的。不过东京有青桐他们留守,还有许多你们不晓得的强悍退魔师,鵺和你之前的部下跟茨木真纪亲卫队也在,不会那么轻易被攻陷的。」
「亲卫队……你指四眷属吗?这样形容也是没错啦。」
这一次令我大感意外的,就是真纪那些眷属的反应。
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说要和我一起去地狱。尤其凛音,他也是鬼,只要他想,他也能去得成地狱。
水连不愿意离开真纪的肉体,凛音不知何时就不见踪影,深影和木罗罗则陪着小麻糬,真纪不在,它很不安。
想必他们都明白,为了真纪着想,自己此刻最应该做的事是什么,才做出这样的选择。
或许他们心里其实渴望亲自去救真纪,却苦苦压抑自己。
他们打从心底珍惜、疼爱着真纪。
如果真纪真的以那种方式离开,他们极可能深陷悲伤及憎恨无法自拔,濒临化为恶妖的边缘吧。我绝不能失去真纪,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他们沦落至那种命运。
「不过我超惊讶的,没想到酒吞童子麾下大名鼎鼎的熊童子和虎童子,居然成了知名漫画家。知道之后就会发现,那部漫画是真的很拥护酒吞童子。」
「什么,茜,你也有看《妖王的弟子》?」
「有啊,阴阳局的休息室摆了一整套。以漫画来说,对时代和妖怪的刻画十分深刻,很多退魔师都喜欢。」
「哦~要是告诉熊和虎,他们肯定会乐翻。」
我离开东京前,有请酒吞童子之前的部下熊童子和虎童子过来一趟,拜托他们在我不在时守护真纪和浅草。
就算在妖怪中,他们的战斗能力也属顶尖。
就算少了我和真纪,有他们在,一定能坚守到底。
「话说回来,原来东京阴阳局也有高手?我还一直以为你是最强的,毕竟之前都说是王牌。」
「啊?哪可能啦!」
茜不知为何双颊胀红,一个劲地否认。
「我根本就是菜鸟中的菜鸟,排倒数的,那只是在说东京年轻一辈的王牌而已。」
接着摆出一副苦瓜脸,神态扭捏道。
「说起来,就是东京阴阳局的年轻一辈,人数少到连我都能当上王牌的意思。老实说,我们很缺人才……」
「咦?这样吗?」
再怎么说,东京至少也是日本的首都。但依照茜的说法,退魔师业界缺乏新血的情况日趋严重,特别是关东的名门世家,问题特别显著。
生不出继承人,或是尽管后代承袭了名门血脉灵力却相当低微,甚至连看见鬼的天分都没有。
理由很单纯,因为血统随时代演变逐渐稀薄。
「都因为这样,东京阴阳局的人才数量才会输给京都。气死人了,明明东京也有妖怪,也有难搞的家伙在……就是你们啦。」
「啊,对不起。」
我下意识鞠躬道歉。
因为我明白,他是无辜被卷入和我们有关的麻烦事。
「不过真叫人意外,没想到东京阴阳局会因为缺乏新血苦恼,京都的人才真的比较多吗?」
「当然两边同样都有缺乏新血的倾向,只是京都具备特殊能力的名门世家数量多得多,又网罗了各种系统和流派。毕竟退魔师也是分成很多种。」
他的神情流露出不悦,但茜也承认,京都确实完整建立起一套更容易生出优秀退魔师的系统。他继续说明。
「其中一个特点就是,京都有好几间退魔师学校和补习班,培育新世代退
魔师的系统相当完备……唉,他们真的执行得很彻底。他们很清楚最大关键就是不能让血统淡掉,趁学生时期就根据成绩和适合程度将男女分组,让他们以两人一组的体制执行任务。」
「原来如此,实际上就是在相亲了吧?」
「没错。」
原来退魔师的世界也很艰难,当成知识听颇有意思的。
原本阴阳道的观点就是,男人代表阳性能量,女人代表阴性能量。
因此让男女一组采取行动,于理也说得通。
茜说,那些小组有不少后来都结为连理。
「如果是名门世家的继承人,有些更早就由双方家族许下婚约了。不管是娶新娘或入赘,总之要维系血统、确保优秀人才,就是先抢先赢了。哈,我们根本就是一群赛马。只有这个业界,完全和时代潮流逆着走。」
「的确……」
茜又说,但如果不做到这种地步,人类难以压制有魔都之称的京都里的妖怪。
人才严重不足,缺乏能力出众的人类,会导致邪恶妖怪横行,使人类世界陷入一片混乱。连那些原本与人类和平共存的善良妖怪,也会跟着遭殃。
「说到京都最具代表性的退魔师家族,就是源家和土御门家。如果回溯津场木家的历史,也是隶属源家下的一个分支。」
哦,是这样呀。
「而且京都总本部的阴阳头,代代都由土御门家担任。我想你应该晓得,土御门一家就是安倍晴明的子孙。」
「安倍晴明本人可是就坐在前面座位睡觉。」
我探出身子,偷看已戴上眼罩熟睡的叶。
「啊──是没错啦。不过,土御门家并不承认他是安倍晴明的转世。」
「咦?这样吗?为什么?」
「毕竟,一旦他们承认这件事,土御门家在阴阳师界的地位就不保了。不过阴阳局倒是承认的,而叶自身应该根本不在意。是说,既然你们几个都认定他就是安倍晴明,那事实就不辩自明了。」
「就我来说,这家伙不管怎么看都是安倍晴明……」
名门世家要维持自己的声望,实在也很辛苦。
「顺带一提,青桐也是出身土御门家,而且是本家喔。」
「是喔,那他怎么没有待在京都,反而在东京的阴阳局工作。」
「听说发生过不少事,继承问题之类的,所以他现在冠母姓,隶属于东京这边。」
「这、这样啊。」
名门世家这种东西啊……(以下省略)
茜大口喝果汁,稍喘口气,才微微压低声音继续说。
「……阴阳局原本叫作『阴阳寮』,是直属政府的组织。这组织是从平安时代开始的,这些你也知道吧?」
「嗯,当然。阴阳寮那些阴阳师,以前就是我们妖怪的天敌。」
因为平安时代就有阴阳寮了,安倍晴明也是其中一员。
「不过在明治时代初期,阴阳寮遭某个大妖怪赶尽杀绝,曾经一度解散。」
我抬起头,已然领悟茜的话中含意。
「明治初期……大魔缘茨木童子吗?」
「没错。大魔缘为了寻找酒吞童子的首级,从平安时代到明治时代初期,一直和阴阳寮的阴阳师起冲突。换句话说,她与扎根京都的退魔师及阴阳师家族的祖先们,持续战斗了一段相当漫长的光阴。这就是为什么京都总本部那些家伙,会认为茨木童子是世仇的缘故。」
「……原来如此。」
叶和茜一直担心到京都后,会因为通往冥界之井的使用权和当地阴阳局发生争执,个中原由就在这里吧?
「京都阴阳局那些家伙,不可能希望茨木童子复活。既然都下地狱了,他们巴不得她最好一直待在地狱不要回来。任凭我和叶说破嘴,他们最后还是拒绝提供使用权的机率不小。」
我此刻的表情想必很难看,茜侧眼瞥向我。
「没差啦,真这样我们就硬闯也行。你不用想太多,尽管下地狱去吧。」
「……茜。」
下地狱去吧。这句话,在平时是非常恶劣的咒骂。
此刻却令我无比感动,充满感激。
「可是,茜,要是我擅闯,你不会挨罚吗?上次你才因为我们被禁足……」
「哈,可能会吧。不过我们还有一张王牌。」
「来栖未来吗?」
我有意识地说出这个名字。茜往后靠向椅背,眯起眼睛点头。
「对妖怪来说,茨木童子和酒吞童子是英雄,那你知道退魔师的英雄是谁吗?」
「嗯,安倍晴明和源赖光吧?」
「没错。在为数众多的退魔师里,这两人特别受推崇,最多人拿他们当作英雄。阴阳师景仰安倍晴明,像我这类武斗型的退魔师则崇拜源赖光……」
而来栖未来,那位少年正是源赖光的转世。
尽管他的长相与前世不同,变得和我一样,也不会改变这项事实。
「来栖未来对你来说可能是伤害女友的仇人,但在我们眼中,他可是英雄的转世,不能放任他自暴自弃……」
茜低声说出这句话,又瞄了我一眼。
「你那什么复杂神情。」
「……我知道。可是,他也是我的一部分。」
「你是指魂魄一分为二那件事?童子切虽是斩妖除魔的宝刀,但我没听说过它具备那种力量。那把刀一直受到严密封印,是唯一一把没被阴阳局成员使用的刀。不过……」
津场木茜不再多说,只是长长嘘出一口气。
童子切……因砍下酒吞童子首级闻名于世,在现代也名满天下的宝刀。
这样说起来,酒吞童子以前也曾有一把爱刀。
那把刀以酒吞童子小时候的昵称「外道丸」为名,是大江山的锻造场打造出的锋利好刀,后来流落到哪里去了呢?
酒吞童子死前将那把刀刺进大地,以它作为媒介,促使狭间之国崩毁。
在我透过凛音眼睛窥见的记忆中,酒吞童子死后,似乎是茨姬拿走了,不过……
它现在也仍在世界上无人知晓的某处,沉睡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