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
礼奈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如同我们还在交往的那时对我笑著。
我止住了脚步,紧盯著礼奈。
「……你干嘛啊?」
对于我的提问,礼奈带著一样的表情回应道:
「我是来见你的。」
「这种事看也知道。」
我想问的才不是这种事。而是你究竟想来跟我说什么。
然而,就连这点也是显而易见。
「因为悠太,你都不回我嘛。」
即使如此,哪有人会突然间就跑来啊?
忍下想这么说的心情,我叹出一口长长的气。
──又是那月跟她说的啊。
大概是她告诉礼奈我大概会在这个时间回来,让她来我家附近等著的吧。
「不是喔。」
「咦?」
我抬起脸,只见礼奈带著微笑这么说。
「我只是一直在这里等你而已。那月什么事都没跟我说。」
像是看穿我的想法的口吻,让我产生了想回她几句的心情,但我也忍了下来。
现在身边还有志乃原在。她应该不知道眼前的礼奈就是我的前女友。
在把她卷入无谓的事端之前,我想先跟礼奈保持一段距离。要是有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生在场,礼奈也很难跟我谈些什么吧。
我这么想著,正想跟志乃原说一声的时候,先开口的人反而是她。
「礼奈?」
听见志乃原的招呼,我不禁僵在原地。
「你为什么会知道礼奈……」
礼奈一开始也像是感到困惑般歪过了头,后来才睁大了双眼。
「哇,你是那时候的……」
礼奈这么喃喃之后,垂下了眼神。
「这样啊。早知道就该跟你交换联络方式了呢。」
「礼奈,你是──」
「我有些事想跟悠太单独聊聊。可以请你稍微离开一下吗?呃,我记得你是叫──」
「……真由。毕竟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了,也难怪你不记得。」
志乃原有点语带不满地说著,表情也沉了下来。
「我多少有点察觉,也会离开这里,但相对的请让我问你一个问题。」
「好啊。什么事?」
「礼奈,你是学长的谁?」
面对志乃原的提问,礼奈立刻答道:
「前女友喔。看样子你似乎已经听悠太说过了呢。」
「最近才听他说的。但我是直到现在才产生了无法原谅的想法。」
听志乃原这么说,礼奈微微点了点头。
「这样啊……真是个好学妹呢。那你可以让我们独处一下吗?」
她带著严肃的语气这么说,就像在强调「我已经回答你的问题了」。
志乃原可能无法反抗礼奈严肃的态度,稍微点头示意之后,就离开我们身边。
虽然超市就在志乃原前进的方向,但她应该是要回家了吧。
礼奈目送了志乃原的背影一阵子之后就开口说:
「悠太,你认识那么可爱的女生啊。」
「嗯,总之发生了很多事。」
跟那个学妹熟稔起来的经过,很难对前女友开口。她要是知道志乃原常泡在我家的现状,只会带来坏处而已,一点好处也没有吧。
也不知道礼奈是不是看穿我这样的思考,只见她微微眯细了双眼。
「不过,我也没资格对这件事说三道四吧。」
「是啊。」
跟志乃原完全无关。
毕竟礼奈应该是来跟我说关于劈腿的那件事。
「我们走吧,在外面也很难说话。」
「走是要走去哪里?」
「旁边那栋大楼好了。」
以旁人来说或许不太能理解的回答,我却能明确知道她所指为何。
礼奈说的是有花店、咖啡厅以及卡拉OK进驻的,有点旧的住商混合大楼。我们还在交往的时候,去过好几次那里的卡拉OK。
「好。」
没有拒绝的理由。拒绝之后要是她说想进到自己家里,还让我比较困扰。
我乖乖地跟在礼奈后面,并进到大楼。
走进入口处之后,电梯很快就来了,我们一起走了进去。
当门关上之后,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礼奈也是不发一语。
「欸,也没必要特别进到哪间店里吧。」
当我总算这么一问,礼奈隔了一点时间才回应道:
「悠太,要是被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的样子,你也没关系吗?」
「这……」
「我这次可不想在谈到一半时又被人打扰了。」
礼奈所说的应该是情人节派对那时,彩华中途介入的事情吧。
但就这点来说,唯有现在我也抱持相同意见。
我确实很感谢彩华那样担心我。但对我来说,这是总有一天要解决的事情。
我想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
朝著亮起来的按钮看去,只见上头写著B1。
──停车场感觉人才比较多吧。
我才正想这么说,电梯就发出抵达目标楼层的声音。
我无可奈何地跟上前去,才发现连通到停车场的大厅都没有其他人在。当我为此感到费解时,礼奈便开口说:
「可以使用这个停车场的人,只有这栋大楼的住户而已吧。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人过来。」
「……原来如此。」
环顾四周,我们所处的地方大概就像宽敞了一点的等候室。打开门之后就是停车场了。
「就在这里谈吧。」
礼奈这么说著,就在长椅坐了下来。
这里只有两张长椅,跟一台小巧的自动贩卖机而已。
我从自动贩卖机买了咖啡欧蕾,并坐到礼奈旁边。
「你还是一样喜欢喝咖啡欧蕾啊。」
「是啊。一星期要是不喝个三次就会觉得不太对劲。」
礼奈浅浅勾起了笑。
「都没有变呢。你之前也说过一样的话喔。」
礼奈说的「之前」,八成是我们还在交往的时候吧。
我并不是来这里闲聊的。但一想到这段时间可能就是我最后一次跟礼奈像这样坐下来好好谈谈的机会,就不想去糟蹋了。
「悠太,最近如何?学分之类的。」
「还行吧。不过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在三年级这一年当中修完毕业门槛就是了。」
「这样啊,那就好。在还要上课的状况下,好像很难兼顾找工作的事情,如果可以尽早修完就好了呢。」
「是啊。你那边的毕业门槛是要修完多少学分来著?」
「一百三十个学分。是说,悠太。」
「嗯?」
「用名字叫我嘛。」
我一瞬词穷之后,就撇过了脸。礼奈看见我的反应,浅浅叹了一口气。
这让我觉得是要开始谈起正题了,便再次面向礼奈。
「抱歉。我忍不住就跑来了。」
听见礼奈的道歉,我摇了摇头作为回应。
「不,是我不好。一直都没有给你回覆。」
尽管已经下定决心要跟她见上一面,我本来打算今天要给她回覆的。然而,这也已经无所谓了。
既然礼奈都像这样跑来我面前,她要觉得是我无视她的讯息也无可厚非。
「不会。光是能见到你,我就觉得很开心了。」
「……这样啊。谢谢。」
跟礼奈共处的这段时间,比我想像的还更平静。
自从我们分手之后,今天还是第一次像这样在安静的地方独处,所以我还以为气氛可能会更紧绷一点。
当礼奈真的出现在面前,我竟不会产生那样的情绪,这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正题就是劈腿的辩解。
我还以为刚才礼奈会直接进入正题,但她迟迟没有切入这件事,反倒聊起了无关紧要的事情。我跟她说话的语气也和平常一样。
跟礼奈分手之后,已经过了好几个月。
像这样两人独处说话时,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也让我产生了好像回到还在交往那时的错觉。
对学生来说,一年这段期间就是这么漫长。
「欸,我真的没有劈腿喔。」
「……喔。我就是来听你这么说的根据。」
太过平稳的虚假时光宣告终结。
已经够了。
我跟礼奈的表情想必都跟刚才不一样了。
「其实在交往期间,我有段时期参加了大学的选美比赛。」
我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因此不禁费解地歪过了头。
「选美比赛?我之前都没听说过这件事。」
「我马上就撤回参赛资格了。因为在跟选美比赛有关的人当中,也没有共同认识的朋友。」
大多选美比赛都会从参赛那时就开始透过社群进行拉票活动。而我会不晓得这件事,就代表她是在热络进行宣传活动之前,就撤回参赛资格了吧。
「而且,我是在我们分手不久前参赛
的。所以悠太你不知道这件事也理所当然。」
「……这跟你说自己没劈腿又有什么关系了?」
礼奈露出了苦笑。
「悠太,你看到我跟别的男人牵手的样子了,对吧。」
脑中再次浮现当时的光景。
在纪念日前一天,牵著手的那两个人。
「是啊。我亲眼看到了。」
只要一回想起当时的事情,我直到现在都还会觉得揪心。
我越是想忘掉,这件事就越深刻地烙印在脑海里,甚至还会出现在梦境。
直到现在大概还会梦到这件事吧,只是我回想不起来而已。
或许礼奈的辩解可以替我抹去那副光景。
我也是怀著这样的期待,才会踏入这栋大楼。
然而──
「对不起喔,你看见的光景并不是一场误会。」
「咦?」
「跟我牵手的那个人既不是表堂兄弟,也不是远亲。他是选美比赛主办单位的人。但我也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入他的手中。」
在我脑中迸发的火光四散落下,并急遽地收束起来。
冷却的脑内之中,我只感到失落。
「我确实是自愿跟他牵手的。但只是这样而已,我并不认为算是劈腿。因为──」
「只是牵手而已,不算劈腿啊。」
我也想过大概会是这样的结果吧。
我之所以认为牵手算是劈腿,是因为那会让人联想到在那之后的事情。
然而,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在那之后还有没有什么行为的东西。只有当事人的想像而已。
因此去争论有没有这项事实并没有意义,所以我才会选择跟礼奈分手。
即使如此,说真的我还是抱有一丝期待。
我期待著可能会是「只是跟表堂兄弟开玩笑地牵手而已」之类愚蠢的理由。毕竟我也不想站在被劈腿的立场。
如果可能是一场误会,那我也想攀附著那个理由。光是交往了一年这段期间的终点并不是劈腿这点,不知道就能带来多大的救赎。
但礼奈自己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样就已经够了。
「这样啊。我知道了。」
我喝完咖啡欧蕾之后,就顺手朝著垃圾桶丢去。
垃圾桶里已经有满满的罐子,我还是硬塞了进去。
「咦!等一下啊。」
见我按下电梯的按钮,礼奈立刻就站了起来。
「你从之前就一直主张自己没有劈腿吧。结果,那也只是对你自己来说的结论而已。」
想朝我追上来的礼奈闻言便停下脚步。
「那时礼奈是跟谁在一起,在那之后又做了什么,我已经完全不感兴趣了。刚分手的时候我一直想著这种事情,现在终于看开了。」
听我这么说,礼奈只是低下头来,这反而让我觉得更失落。
「你刚才说跟别人牵手是事实对吧。难道重点不在于我会怎么看待这项事实吗?」
──她在分手后还一直跟我联络,竟然只是为了这种事情。
怎么样才算是劈腿,对每个人来说都各有不同。
有人说发展到有肉体关系就算是劈腿,也有人觉得光是两人单独吃饭就是劈腿。
拉起这种暧昧界线的不是其他人,而是自己。
我看到她跟其他男人牵手的光景。
根据礼奈所说,那并不是一场误会。而且,我认为那就是劈腿。
如此一来,这不就是一切了吗?
「……你也说点什么吧。」
我催促著陷入沉思的礼奈。
电梯已经抵达地下一楼,门随之开启。
「……也是呢。看来,我都只想著自己而已。悠太,你说得对,对不起。」
尽管对于礼奈变来变去的态度感到有些困惑,我还是回应道:
「如果是出自什么特别的原委,那状况就不一样了。因为有著这样的可能性,我才会过来这里。但并没有吧……礼奈你都这样说了。」
「就算有什么特别的原委,你也不会改变对于这件事的决定吧?」
礼奈向我这么问了之后,就自己做出回答一般点了点头。
「嗯,我觉得还是不会改变。因为你自己已经得出答案了嘛。或许悠太在心境上会有所不同,但无论我怎么辩解,我们的关系都不会改变。这点我非常清楚了。」
──关系改变?
我对她这样的说法觉得有点不自然。
我还以为礼奈是想针对劈腿这件事做些辩解,才会想跟我单独谈谈。
难道礼奈是想透过这次见面改变跟我之间的关系吗?
是想让这段已经结束的关系,再次以某种形式展开吗?
「也就是说,我只能从负的立场重来一次了吧。」
「什么重来──」
「嗯。光是知道这件事情,今天就算是有收获了。」
电梯门开始缓缓关上。
这句话说完之后,礼奈的身影就切换成了无机质的电梯门。
从关上的电梯门之外,只能听见电梯向上的声音而已。
在被隔绝的空间里,我回想起礼奈最后露出的表情。
那看起来与其说是前女友,更像是──
◇◆志乃原side◇◆
先从住商混合大楼走出来的人是学长。
待在遮蔽处的我虽然没办法明确看出学长的表情,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似乎显得有些困惑。
他究竟跟礼奈谈了些什么呢?
从学长的个性看来,我也有想过他会不会强势地对礼奈说些什么,不过看样子似乎是没有演变成那样的局面。
──礼奈。
我也对于自己竟然记得只见过一次面的礼奈的名字感到惊讶。而且那个礼奈,竟然就是之前学长跟我说过的劈腿的前女友,更是双重震撼。
她不记得我的名字让我觉得有点像是自己一厢情愿,也因此有些不甘心,但现在必须将这种琐碎的心情压抑下来才行。
我是为了跟礼奈谈谈,才会跟在他们身后过来。
几分钟后,礼奈也出来了。这附近已经不见学长的身影,我想他现在应该已经回到自己家里了吧。
之后只要赶上超市打烊的时间,就可以去帮他做凯萨沙拉了。
我悠哉地想了这种事情,随后便紧绷起情绪。
我完全不知道礼奈是个怎样的人。我只知道她是会跑来见自己劈腿的前男友的一个粗神经女性。
一想到第一次见面时,她之所以向我搭话,说不定不是基于亲切的个性,单纯只是粗神经而已,就让我觉得拉面店的那件事像是被玷污了。
我压抑著越来越不爽的心情,绕到礼奈的面前。
「你好!」
礼奈当然没有想过我会现身,只见她「呀!」地发出轻声的尖叫。
「真、真由,你不要吓我啦。」
「我有事情想问你!」
我无视了礼奈的抗议,单方面地这么质问道。
之所以会等到学长离开之后才现身,是因为就算手法多少会有点强硬,我也想从她口中问出回答。
「礼奈,你为什么会劈腿呢?」
这是当我从学长口中听说这件事之后,一直抱持的疑问。
我也曾被游动学长劈腿过。但这件事的理由很明确,因为他就是个花花公子。
而且也因为我一直都没有答应他的要求。我很明白在交往好几个月的这段期间,我都没有让他碰我的身体这件事,对于一个爱玩的男学生来说相当难熬。
所以尽管我对于他劈腿的事情感到气愤,同时也觉得无可奈何。
但我很确定礼奈会劈腿并不是基于这样的理由。如果礼奈跟游动学长是同一种类型的人,学长就绝对不会跟她交往了。
所以,我很想知道。究竟劈腿的原因该算在谁身上?
又是基于怎样的思绪才会劈腿呢?
思考了一下我的提问之后,礼奈才开口说:
「欸,真由。你觉得怎么样才算是劈腿呢?」
「产生这种想法就算是劈腿了吧。」
听我这么说,礼奈睁圆了双眼。
看来我的回答超乎她的意料,只见礼奈有些伤脑筋地笑了。
「这样啊。那就算是我劈腿了,但悠太没有劈腿呢。」
我无视了这个感觉会有很多种不同看法的回答,并再次向她问道:
「我觉得劈腿是一件最过分的事情,但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也觉得很过分喔。不过,我认为有些劈腿的情形还有酌量的余地。」
「……这很像是我前男友会说的话呢。我觉得有点失望。说到头来,会劈腿的人终究还是同一副德性。」
直到分手之前,游动学长也是不断地这么说。最后我根本没在听他解释就直接分手了,但我认为学长倾耳听了很多礼奈的想法。
所以他才会烦恼。然而,礼奈这个当事人却秉持著应该跟平常没什么两样的态度,才更让我觉得火大。
「你喜欢悠太吗?」
「咦?」
「我想说,真由你是不是也喜欢悠太。」
她拋来一个完全无关的问题。
我想忽视过去,但不知为何一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礼奈像是从我的表情中看穿了什么,扬起了微笑。
「这样啊。你喜欢他啊。」
「……我不知道算不算恋爱情感就是了。毕竟要是跟一个不喜欢的人相处,也只会徒增痛苦而已吧。」
朋友也是因为喜欢才会在一起。这是一样的道理。
我也自知对于学长的好感跟对于朋友的好感并不是一样的东西,即使如此,我也不知道这份情感能不能算是恋爱。
正因为不知道,我才会觉得跟学长相处起来很舒坦。
礼奈缓缓地点了点头。
「也是呢,你说得没错。」
「……我可以把话题拉回来吗?礼奈,你为什么会劈腿呢?」
对于我的提问,礼奈用手指抵著太阳穴,发出了沉吟。
她露出几秒沉思的样子,这才终于开口回应我:
「这件事说来话长,你愿意听我讲吗?」
「……听是会听啦。何况,这也是我提出的问题嘛。」
我给出这个回答之后,礼奈感觉很开心地说:
「这样啊。真由,你人真好呢。」
……这说法简直就像在拿我跟谁比较一样。
要做比较的话,对象会是谁呢?是不是我认识的人呢?
当我想著这种事情的时候,礼奈侃侃道来。
她用「前提是我劈腿的话」作为开场白这点,令我在意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