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无法跳过的冗长开场

听说超能力者要来我们高中。这是担任班主任的英语老师若草(わかくさ)老师在终礼时说的。

[译者注:所谓的终礼,是每天结束时的总结会议,在校园里就是放学前的班会。对于公司就是班后会。]

超能力,在很久以前,它和UFO、幽灵一样,都是有常识的人不会相信的胡言乱语,但现在它的真实存在已被证明,开始应用于医疗、犯罪搜查等领域。超能力在孩子身上更容易被发现。所以先不说将来是否会走上这条道路,为了让孩子从小就熟悉超能力,文部科学省以全国的学校为对象开展了超能力教育。再过两周,东京都内国立超能力研究所的四人将来到这所公立松江樱花高中,让我们学生进行体验学习。

[译者注:文部科学省,日本中央政府行政机关之一,职能相当于中国的教育部、科技部以及文化和旅游部中原本的文化部部分三者之和。]

“而且啊!其中一人就是那个超能力侦探时野今际。我是超级粉丝。现在就开始心跳加速了。”

[译者注:原文为,时野(ときの)イマワ,イマワ暂译作今际(意为:将死,临终)]

当若草老师用一种独特的轻飘飘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时,教室里到处都是惊呼。

时野今际,这是个熟悉的名字。她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女性,运用强大的超能力,解决了许多让警察束手无策的疑难案件。经常出现在电视上,加上智慧与美貌并存,在街头巷尾成为一股热潮。年纪轻轻却担任着国立超能力研究所所长的职位。

那个时野今际要来了,引起骚动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么说来,老师。”

有着一张轮廓清晰且宽大的面庞,看上去十分有魄力的剑道部的胴本(どうもと),举手发言。

“我之前,读过时野今际写的书。书名是《谁都有超能力》。”

“嗯。”

“谁都有吗?那个超能力。”

“有啊!”

若草先生握拳断言后,立刻羞怯地说:

“话虽如此,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使用念力和预知。今际老师说,超能力是思想的力量。思想是水,心是容器。当你强烈地想着什么的时候,思想会从心底溢出来,成为超能力的根源。但是要想把它转换成念力和预知等具体的能力,就需要进行严格的训练。所以‘谁都有超能力,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熟练使用’。我也尝试了书上写的方法,但连勺子都不能弯曲……”

“那不是因为老师年纪大了吗?”

因为超能力更容易在孩子身上发现,光头的棒球部员玉木(たまき)如此开玩笑说。

“我才二十四岁。”

另一方面,似乎在想什么的胴本又举手发言。

“老师,请借给我那本书。”

“嗯,没问题。”

“而且上面写着弯勺的训练方法吧,为了当天表演我想现在开始练习,给今际老师她们一个惊喜。”

“这很好,但是这样的话,不觉得大家一起弯勺子更有趣吗?”

对这条玉木的提议,田径队经理愈川(ゆかわ)表示赞同。

“真有趣!我也要参加。”

以此为开端,好几个同学都报了名。胴本开始总结。

“好,那社团活动结束后到后门集合吧!”

“哦——!”

我一点也不想参加那种事,终礼一结束就赶紧走出了一年级四班的教室。

时间是三月,离别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学校,在校内随处可见拍照留念的三年级学生(通过西装领带的颜色可以看出年级)。

[译者注:日本比较标准的新学年开学是在四月,开学前还有两周左右的春假,所以三月已经是这个学年的最后了。另外期末考试一般分别在9月和2月。其他具体安排请自行搜索。]

从校舍去正门的路上,有人跟我打招呼,是三年级的情侣,说是希望我帮忙拍张照片。我不情愿地接过数码相机。

我看着屏幕说:“那么,说起司!”,但两人并不笑。不仅如此,还一塌糊涂地哭了起来。

“怎么啦?”

我目瞪口呆地问。

“因为……我在想再过不到一个月就要和亦吉(またよし)君分别了呢……”

“是啊,好不容易和心美(ここみ)交往了……”

“要是你早点告白……我等了很久了。”

“对不起,但是我没有勇气……”

我对着三流演技的烂剧一通乱拍,把相机推回去,走出了正门。

我步行上下学。没有参加社团活动,但我不会直接回家。今天也在图书馆适当地消磨时间,到家的时候太阳快落山了。

在相当大的场地内,自己的家和父亲开的剑道教室的道场并列。当我试图打开门楼的木质大门时。

“打扰了。”

有人从背后打招呼。反射性地回头一看,站着一个背着竹刀袋的小学高年级样貌的少年。

竹刀。

当它进入视线的瞬间,令人厌恶的记忆闪回。

──我会保护你的──

膝盖无力,瘫在原地。这是我有史以来最糟糕的感觉。不知是因为出其不意,还是因为这血淋淋的夕阳,抑或是时野今际的名字成为了唤醒过去的引爆剂。

不想听道场传来的训练声,故意错开时间回家,怎么会碰头呢?

“你没事吧?”

少年战战兢兢地走过来。我的胃液涌上喉咙。别过来……别过来……想要这么拼命喊叫,但不知道是不是发出了声音。

他远离我,按了门铃。竹刀从视野中消失,恶心消失。我松了一口气,这次又开始过呼吸了。用两个手掌代替袋子,再次吸气,但几乎没有效果。

在一段似乎无限的时间后,大门终于打开了。

“怎么了!”

是父亲的声音。

“那个,我回来拿忘了的东西,结果这个哥哥他……”

父亲说了些什么,但我已经听不见了。

意识沉入血海深处……。

两周过去了,迎来了超能力者们到来的当天。

上学的路上,马上就要到学校的时候,受到了声势浩大的问候。

“剑先(けんざき),早上好!”

是和我一样徒步上学的胴本,竹刀装在袋子里背着。我把目光移开。

“……早上好。”

我在问候中包含了不欢迎的意味,但迟钝的他却习以为常地走在一旁。

“听我说。”

胴本说话直截了当,而我并没有大清早就拒绝别人的精力。

“请。”

“是剑道部的事。”

还是这样啊,说到他要对我说的话,理所当然是剑道部的事了。

“从四月份开始,我就要当部长了。我们这一学年也在成长,前辈引退好像也没问题。但是要是以全国为目标的话还不够,还需要你的力量。”

好像知道我在初中二年级的时候进入了全国4强,从刚入学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在招募我。

我的答案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我已经厌倦了剑道,所以不再练了。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是啊,听过很多次了,每次都觉得肺要气炸了。”

“你生气什么?”

“如果有钱人因为厌倦了,就把钞票一张接一张地扔进碎纸机,你也会有杀意的吧。”

啊,那倒也是。

“同样的,你不觉得自己在浪费才能吗?”

“我的才能怎么使用与你无关。”

这样反唇相讥,胴本一脸受伤。因为他很直率,所以对他的话只能用正面冲突的方式回应。我已经自我检讨了,他没有错,错的都是我。

没能保护小手间(こてま),所以我把剑扔掉了。

不能满足胴本的期待,但是在到达教室之前,必须和他并排走。

我决定转移话题。

“这么说来,就是今天吧,超能力者们要来了。弯勺子怎么样了?”

对他表现出关心后,胴本脸上闪闪发光,得意洋洋地说了起来。

“啊,很遗憾,全军覆没。不过玉木这个家伙真有趣……”

不管结果如何,这两周,他们好像几乎每天都聚集在胴本家练习弯曲勺子。难道想欢迎超能力者到这种程度?不,我觉得更多的,是另一种集体心理在作祟。

马上就要分班了,我们高中一年级有六个班,关系好的团体肯定会分开。在此之前,大概是想多花一点时间在一起吧。

[译者注:按照惯例,日本的学校每学年开始会重新分班,一般来说会有比较大的人员变动,不过也不一定,另外,实际也有不重新分班的情况。]

我对现在的班级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对下一个班级再下一个班级都没有想法。不到死什么都不想。

我的人生在那时就已经结束了。

到了学校,从正门进去。

一股微风从右向左吹过。

不自觉的,我看向风吹的方

向。穿着水手服的少女一个人呆呆地仰望着校舍,因为我们高中穿西装,所以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微风轻轻地吹动着她的短发。

少女回头看向我这边。

我不禁怀疑我的眼睛。

小手间。

我没能保护的青梅竹马站在那里。

但不可能,她已经死了。

是这样吗?——为了惩罚我,你回来是为了惩罚我没能保护你吗?

我高兴起来。终于可以补偿她了,做什么都行,让我去死,我就去死。

然而,胴本说道。

“那个可爱的女孩是谁?”

那么他也能看见小手间吗?察觉到异样,于是我重新审视一番,原来是另一个人。静下心回想,这是理所当然的,死者不可能复活。

即便如此,也很像。尤其是眼睛。那无法让人窥视内心,却毫不留情地看透他人,令人怀念的单向性眼眸,一直凝视着我。

接着,神秘的少女把右手掌心朝向这边。

“哇!”

胴本发出怪叫从我身旁消失。回头一看,他的身体在空中,就这样,以巨大的速度向后飞去,又掉到地上,飞沙走石得滑行一段,最终在撞上围墙停了下来。惹得墙后的女生一阵尖叫。

我无法跟上突发的事态。

“啊。”

少女发出了无感情的声音。而与之相反的,她以迅捷的动作从我身边跑过,向胴本跑去。我紧随其后。

“——嘶——啊——”

胴本一边发出痛苦的声音,一边在地上打滚。可当女孩蹲下来,用一只手搭载他身上时,他停止了挣扎,一跃而起。

“疼痛消失了,你做了什么?”

少女没有回答胴本的问题,而是向我提出了问题。

“你身上,发生过什么?”

那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惊得我目瞪口呆。为什么这么问?这家伙知道什么吗?

“……突然被这么问,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尽了最大的努力才做出这样的回答。少女什么也不说,一直盯着我的脸。从她身上读不出任何感情,小手间也是如此。

就这样互相凝视,片刻,一个女人的声音,撕裂了人群的嘈杂。

“你在干什么!”

回头一看,从正门那边跑来三个人。其中一位是电视上的熟面孔——时野今际,与大多数自称能力者不同,她不会用浓妆或夸张的装饰品来营造神秘的气氛。标志性的银框眼镜和白大褂,成功地塑造出超能力是科学之光照耀下的先进学科的印象,她便是这样一位知性美人。不过,原本冰冷的面孔上现在也充满了困惑。

实际与她本人见面,才知道她并没有引发预想之中的特别感慨。也许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今际只是负责善后。但她的名字与那令人厌恶的记忆有着难以割舍的联系,就像标签一样,重点不在其本身。

另外的两人,一个是用责备的眼神瞪着少女的诘襟少年,另一个是不知为何摆着厌恶的表情,一脸无可奈何,穿着西装的小白脸。

[译者注:诘襟原文为,学ラン,是学生用(がくせいよう)兰服(らんふく,即西装,死语)的简称,又称诘襟(つめえり,即立领),此处指的是日本明智维新时期仿造西装形制的一种男式学生服装,包含学ラン的称呼,一直沿用至今并广泛使用,进一步讲就是中山装传说中的原型(此说非定论,但见于教科书)。]

加上少女一共四个人,然后是胴本突然飞出去的现象,他们是超能力研究所的人吗?听说四个人中有和我们同龄的孩子。

“请说明情况。”

今际严厉地质问少女。

“用念动力(Telekinesis),把他丢出去摔伤了,然后用念治疗(Healing)治好了。”

喂喂,这么诚实地回答没问题吗?我开始不必要的担心。念动力(Telekinesis)是只需凝神就能移动物体的能力,当然,如果用在人身上,就有可能成为凶器。处于领导地位的今际不可能允许。

少女既不是因为被警告而闹别扭的样子,也不是因为在这种情况下飘飘然地行动而乐在其中的样子。只是如实地说明事实,就像报时一样。

即便如此,今际理所当然还是生气了。

“念动力对人!?为什么这样?”

“原因我不能说明。”

少女还是淡然地回答,这是个谜,不知道对初次见面的人突然发动念动力(Telekinesis)的理由,自然也无法理解因而无法诉说。

今际也面带诧异。

“你在说什么?说明——”

刚一开口又停下,就像看到我的脸突然注意到了什么一样闭口不言,尴尬的沉默降临,但究竟在尴尬什么?少女也好,今际也好,为什么会对我有奇怪的反应呢?

就在我想多问几句的时候。

“我的话,已经完全好了,没问题。按刚才说的,她好像也没有什么恶意。”

胴本拍打着西装说道。今际似乎看准了收场的时机,立即说了一句“对不起”,向四周鞠躬,说了句“打扰了”,然后带着其他三个人走向正门。

途中少女转过身来看向我,但那只是一瞬间,又马上看先前方。

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校舍里。

在我心里升起一股被狐狸迷住的感觉时,胴本兴奋地叫嚷起来。

“被丢出去十米,那就是念动力(Telekinesis)吗?果然真东西就是不一样。”

“对于突然被念动力(Telekinesis)攻击的事,你没什么感想吗?”

我愕然地问他,他大方地回答。

“嗯,因为我不知道理由。等我知道了理由,再去想。”

怪胎,我再一次这么想。

那么,一直在路上闲逛的话,就会迟到。所以我们也走向了门厅。

我们高中的校舍是L形的,东西向延伸的俗称“横校舍”,南北向延伸的俗称“纵校舍”,二者在西北方相连。前者作为教室、职员室等,后者则作为理科、副学科教室等。

门厅就西北方的交点处。除了体育馆等一部分设施外,校舍内都可以穿鞋,所以不需要在这里换鞋。

刚进门厅,就看到超能力研究所的四个人停了下来。在和我们的光武(みつたけ)老师说话,但情况有些异样,并不是教师和来访者谈笑风生的气氛。

“没想到你竟然成了高中教师,这也太落魄了。和十年前的立场完全相反了啊,我再也不会让你妨碍我了。不过,你也不再有妨碍我的力量了。”

今际语速飞快地说了几句侮辱性的话,然后对同伴们说了一句“走吧”,便匆匆向南走去。其余三人,少年瞪视着光武老师,少女没有反应,帅哥含着笑,跟在今际后面。他们在办公室窗口呼叫办事人员。

光武老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不久,他把手指搭在银框眼镜中梁,往上一推,白衣翻飞,走上了旁边的台阶,可能是要回自己办公桌所在的物理准备室吧。

我和胴本面面相觑。今际和光武老师相识本身就让人吃惊,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在工作中会有如此恶劣的情绪,真是不可思议。

光武老师是一名30多岁的男性外聘物理教师。外聘教师,这个词,我上高中才第一次听到。他对比他小的若草老师也使用敬语(当然若草老师也用敬语回复),也不担任班主任和社团活动的顾问。我们学生也知道他在学校里的地位。

但这与我们无关,对我们来说,教师的评价标准是课程是否容易理解,以及是否会干涉学生。在这两点上,光武先生得了满分。怎么看都比同年级的其他科目要难得多的物理,能够顺利地掌握,完全是多亏了他。据悉,光武老师教的班级和另一名兼职讲师教的班级,在同样的考试中,平均分相差20分以上。我还听一位教师说:“光武老师只做外聘教师太可惜了。”

包括为什么这么优秀的人是外聘教师这一点在内,从整体上看,他是一个充满谜团的男人。外貌端庄,让一些女生头脑发热。怎么想都不会被当成敌人。

今际似乎与这个神秘男人的过去有关。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过去,但有一件事可以断言。

那对今际来说是刻骨铭心的,以至于银框眼镜和白大褂的标志特征偏偏与宿敌如此的重叠。

那个女孩让我想起了过去的事。

我和小手间是同一所小学的同学,在父亲的剑道教室里也一起活动,但在那个时刻之前,我们几乎没有说过话。她像是为了满足母亲“想让我老实过头的孩子变得坚强”的希望,才开始练习剑道一样,又沉默寡言缺乏表情,所以我也不想跟这样的她有太多交流。

可是升入小学三年级不久的某一天,我在放学的时候,亲眼目击了小手间被流浪狗吠叫的现场。短发少女一如往常的毫无表情,站在原地。虽然不确定她是不是害怕,但从她一动不动的样子来看,

可能是吓呆了。我决定去帮忙。

当我走近的时,狗转过身来,面向我,发出了一声威胁的咆哮。

“汪!”

我突然叫了一声,接着狗带着好似一脸惊讶的表情,夹着尾巴逃走了。

“你还好吗?”

“谢谢。”

小手间用不知道是不是感谢的表情说道。没有达到预期的反应,我决定进一步卖人情。

“你在学校里有没有被欺负。”

“没有。”

“是吗?那就好,有什么事随时跟我说,我会像现在一样保护你的。”

现在想起来是相当害羞的台词,当时我迷上了一个RPG(Role-Playing Game),憧憬着勇者用剑守护女主角的样子。

小手间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上我去学校,发现桌子上放着一根狗会喜欢啃的骨头。

“这是什么?”

小手间从自己的座位上走来说。

“骨头。”

“不,这我倒知道。啊,所以说,是小手间放的?”

“昨天的谢礼”

“……?”

“因为说了‘汪’。”

我不由自主地看着她的脸。一本正经。你在开玩笑吧?你肯定是在开玩笑吧?我想相信这是个玩笑。虽然一本正经。

“我是看门狗啊!”

我试着吐槽了一下。

“要保护我。”

小手间说了这些,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也许这是她自己的笑话。不是剑而是狗……。

仔细一看,骨头是用塑料包装紧密包裹的。把背面翻过来,上面印着产品信息,写着“名称:糖”。

甜美可口。

以此为契机,我和小手间成了朋友。她虽然不是自己积极主动说话的类型,但是因为我比较喜欢说话所以取得了平衡。她独特的幽默感习惯后也很有趣。

我和小手间一直在剑道教室学习到小学毕业,上了同一所中学后,就把活动地点转移到了学校的剑道部。

那个剑道部有一个叫面侧(めんかわ)的同班男生。他在班里带领着男女混合小组(和小学的气氛稍有不同),小手间是剑道部唯一的一年级女生,他经常和小手间搭话,小手间也难得地和蔼可亲地应答,有时还会用一些奇怪的笑话逗得面侧发笑。

每次看到那样的两个人,不知为何,我就会有不愉快的心情。不,用“不知为何”之类的语言来误导自己是不好的。从那时起,我就意识到这是一种嫉妒,因为小手间可能会被新来的人夺走。这是不是恋爱的感情现在也不清楚……。

有一次从社团活动回来,我试着小心翼翼地说。

“你觉不觉得面侧有点恶心?”

“为什么?”

“为什么……就是感觉。”

“骂人不好。”

那是不让人窥视自己对面侧的看法,却能看透我丑陋的感情一般的,一双单向性的眼眸。一如往常的平淡语调今天听起来格外冷淡。

“你支持他的话,那就够了!”

我生气地反驳了一句,就开始快步向前。小手间没追上来。我后悔的同时也感到受伤。

第二天早上,我在大门口遇见了她。我慌慌张张地转过脸,像逃跑一样向自己的教室走去。因为和她的班级不同,如果不想见面的话,放学后一次也不见的情况并不少见。而且在剑道部也避开了她,可是她和旁人一说话我就心痛。

这样的状态持续到一周后,那天放学后,当我向剑道部的部室走去的时候,从校舍后面传来了女生的声音。

“面侧君,听说你跟小手间告白了?”

全身都成了耳朵。多名男女高涨的声音之后,是面侧的声音。

“是惩罚游戏啊,小手间这家伙,连这都没注意到,还说什么‘我有喜欢的人了,对不起’。你是白痴吗?谁会跟你这样阴暗的女人打交道?”

“啊哈哈,亏她说得出口。”

我闯进校舍后面,狠狠地揍了面侧一顿,对方也打了回来了,发生了激烈的斗殴,直到被不知是谁叫来的老师拉开。

我和面侧分别在不同的房间里被老师询问情况。但是,我觉得如果把它语言化的话,就会再一次伤害到小手间的尊严,所以我一言不发。最后,被恼羞成怒的老师赶了出去。

走出房间,走廊里站着小手间。

她在我开口之前说。

“我都听到了,谢谢。”

“对不起,我……”

我说不出话来。她罕见地微笑了,考虑到她的性格,这算是出血大放送。然后她说。

“一起回去吧。”

“……汪。”

也有过这样的事。

然后是初三的初夏,命运之日──。

我和小手间在社团活动后,一边走在被夕阳染红的回家路上,一边谈论着马上就要从剑道部引退的寂寞,以及即将到来的考试之类的事情。

突然,后脑勺剧痛。我用双手拄着柏油路面,周围散落着红色的飞沫。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后脑勺像火烧一样疼。

小手间的尖叫响彻四周,我匍匐着抬起头来。朦胧的视野中,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用金属球棒执着地击打着倒下的小手间,血溅在水手服上。

我使出全身的力气站起来,踢向男子的侧腹。男人倒在一旁,球棒滚得很远。男子立即起身,跑去拿球棒。我拔出竹刀,挡在男子和小手间之间。我和那个人隔着一定的距离互相瞪视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本以为是气势汹汹地责问,可只发出了嘶哑的颤抖声。男子用球棒狠狠地敲击着柏油路,怒吼了几声,但口齿不清,只能听出“去死”或“杀了你”。背负着夕阳的男子,看起来像是黑暗本身。

“快跑……”

倒在地上的小手间用随时都会消失的声音说道,我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男子一边回答。

“我是看门狗,我会保护你的。”

那个RPG,也有在倒下的女主角旁边和恶棍单挑的场景。

竹刀的臂展比球棒稍长,但攻击力压倒性的不利,再加上逆光和已经受伤的恶劣条件,但我是全国四强,应该能赢。不,我必须赢。

为了阻止对方的动作,用竹刀刺向对方的喉咙。只能这样了。

一瞬间。

黑暗扭曲了。

来了。

不要着急,等待着攻击时机,开始突刺!

没有效果。

被躲开了——

“太弱了。”

在嘲笑的同时,球棒一击打进我的躯干。我被打飞,摔在地上,不能呼吸。黑暗一边咒骂一边挥舞球棒,一次又一次,我失去了意识。

苏醒过来时,是在医院的病床上。一直看护的父母脸上显露出安心的表情。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小手间呢!?”

我跳起来——伴着全身剧痛——问道。父母的脸上的喜悦随之退去。母亲用温柔的声音说。

“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小手间死了。那个男子是个杀人狂,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还杀了几个人。但这是我的错,虽然说是全国4强,但实际上连保护重要的人的力量都没有。我舍弃了剑,取而代之的是负罪。

另外,用超能力查出杀人狂的潜伏地,为逮捕他做出贡献的正是时野今际。

回到现实,人已经双手抱膝坐在体育馆的地板上,这是第一节的欢迎仪式。学生们分班级坐在中间的地板上,教师站在两侧的墙壁边,超能力研究所的4人坐在台下的来宾席上。

[译者注:这种坐姿原文称为“体育座り”,是日本中小学生参与体育活动时的一种规范坐姿。]

担任主持人的,是广播部部长,二年级女生高野清廉(たかの せいれん)。她在上届NHK杯全国高中广播比赛中获得冠军,因其优美的声音而有“松江的塞壬”这样的老土绰号。塞壬是希腊神话中的怪物,用美妙的歌声迷惑水手,使船只沉没。她的父亲是电视台的重量级人物,被认为是当之无愧的播音员。

[译者注:NHK,日本放送协会的缩写,是一家覆盖日本全国的广播电台及电视台。]

首先是由吹奏乐部进行的欢迎演奏。在结束时,进行了像是把指挥台换成讲台这种程度的简单布置变换,吹奏乐部就退场了。

接着,校长走上设置在舞台前面的楼梯,到达舞台中央的讲台,进行了无聊的寒暄,然后说明了日程安排。我们学校是六个班×三个学年进行七节课的课程。第二节课是一年级一班到三班,第三节课是一年级四班到六班,第四节课是二年级一班到三班……就像这样,全校学生每三个班一组在纵校舍四楼的大教室里接受超能力体验学习的流程。

校长走下舞台,手持麦克风的高野学长走出侧幕几步远说道。

“接下来请超能力研究所的各位进行自我介绍,首先是在座的各位期待已久的——”

这时已经

响起了掌声和欢呼声。

“喂,可不能抢跑啊!”

随着高野前辈半开玩笑的责备,气氛暂时缓和下来。

“那么再一次,既是所长又是超能力侦探的──时野今际大人!”

今际从来宾席走上楼梯出现在舞台上,压抑的掌声和欢呼声一下子爆发了,现在最受欢迎的艺人就在眼前。

她向观众挥手走到讲台上,礼堂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完全安静下来。完全静下来后,又隔了几秒,她开始用讲台里内置的麦克风讲话。

“松江樱花高中的同学们,大家早上好。”

作为回应,数以百计的“早上好”震颤着体育馆。伴着今际微笑着说出的“谢谢”,女生们发出尖锐的叫喊,真是腻人的反应。

“我不太擅长演讲,所以我想马上让各位见识一下我的超能力。想在空中漂浮的人,请举手。”

许多学生举手。我!我!我!这是胴本的吵闹声,他的声音格外响亮。

“竞争太激烈了,这下只好放弃了。”

我听到棒球部的玉木带着苦笑说。

“那么举起手的人,请全体起立。”

这些人按要求起立,我坐着环顾四周,约全体的一成,七十人左右起立了。我以为是从这开始通过猜拳来缩小人数吧——但事实并非如此。

今际接着说。

“我会用念动力(Telekinesis)让现在站着的人全部浮空,请做好心理准备。”

会场轰动起来,让所有人都浮起来?七十人全部?

不理会我们的动摇,今际开始倒计时。

“那么,三,二,一——好。”

浮起来了,七十人都浮了起来。从人群中被抽出,向天花板上升。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和尖叫声。胴本发出怪叫兴奋个不停。

“我,我也可以拜托你吗?”

玉木起立,用激动的声音说道。还有很多这样的申请者。今际说了一句“好啊”,他们就也腾空而起了。

最开始漂浮的人现在在天花板附近,第二批在中间,而包括我在内的那些没有举手的学生在地板上。将数百人如此操纵,力量和控制力都强得可怕。真不愧是人类史上最强的超能力者。

我情不自禁地兴奋——不可以,克制自己。我没有权利享受什么,小手间已经什么都享受不到了。

梦幻般的时光结束了,学生们回到了地板上。

“只要通过练习超能力,即使是这样的事情也能做到。说不定你们中也有有天赋的人。至于有没有天赋,通过今天带来的器材就很容易知道——即使本人没有自觉,或者隐藏了力量。在从第二节课开始的体验学习中,我们也想测量一下大家的力量,敬请期待哦。”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今际离开了舞台。

“哎呀,真是惊艳的超能力。”

从侧幕走出来的高野前辈兴奋地说。

“下面有请,副所长吴石(くれいし)大人。”

虽然不必要得担心如果掌声的音量比今际的时候小得多,会不会造成失礼,但事实并非如此。也许大家都是这么想的,有意识地用力拍手。当然,不会有欢呼声。

那个小白脸登上了舞台。原来副所长也这么年轻,超能力研究所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他用爽朗的声音开始了自我介绍。

“各位早上好,我是副所长吴石黑嗣(くろつじ)。今天来的四个人中,只有我是不会使用超能力的纯研究者。所以我不能进行像刚才那样的表演,真是抱歉。”

这里是很谦逊的语气。

“对了,我想问一下,大家有没有听说过,跟我的名字吴石黑嗣很像的名字呢?听说过的,请举手。”

人群稀稀落落地举起了手,那样的名字我也听说过,但我没有举起手。我想这样的人很多,但吴石似乎对这种情况不太满意。

“哦呀,比预想的要少,高中生可能不太关心吧。那么正式揭晓,正确答案是吴石黑幕(くろまく),新闻上经常出现的强硬派防卫大臣,也就是我的父亲。”

四周开始低声私语,从身后传来了胴本的声音:真的吗?太棒了。

原来如此,难道最近今际热潮的背后有大牌政治家牵线吗?

黑嗣似乎对这种反响很高兴,滑稽地说。

“经常有人说我长得不像,幸好我长得像妈妈。”

听众报以笑声。

“这个暂且不论,我从事的不是政治领域,而是超能力研究的道路。现在被认为是最尖端科学的超能力,在当时却被当作是连学问的末席都没达到的超自然现象。虽然父亲也强烈反对,但我确信超能力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受到关注。果然,我是有先见之明的。”

太棒了!又是胴本。

“谢谢。”

黑嗣举起一只手回应。

“不过,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位多么优秀的科学家。在三十三岁的年纪就能走到这一步,老实说是父母的功劳。时野他们称我为‘无能力者’,每天都在使唤我。”

真正自我评价低的人是不会这么说话的。

“但是,我也有一件值得自豪的功绩。那就是把沉睡的狮子唤醒,让它闻名于世。如果没有我,就不会有超能力侦探时野今际,也不会有现在超能力的兴盛。现在还有两位今际的追随者要讲话。那么,黑子该退场,请年轻的超能力者发言了。承蒙垂听,不胜感谢。”

[译者注:此处的“黑子”原文没有注音,按上下文也许是《黑子的篮球》的黑子(くろこ)哲也,更可能是指本应写作黑衣(くろご),但被习惯性误读做黑子(くろこ)的一种歌舞伎或着文乐(木偶戏)里的行当,负责操纵舞台上的器械,全身黑衣,虽然出现在台前,但并不在故事里,应该被无视。当然某种程度上这二者是一个意思。另外“嗣(音读し)”也与“子(音读し)”谐音,以及上文的狮子也读作しし。]

最后完全是在炫耀了。

黑嗣走下舞台,高野前辈接着说道。

“那么接下来,有请水镜同学。”

那个女孩登场了。在今际做了那样的表演之后,这次又会展现出怎样厉害的超能力呢?她在大家充满期待的注视中,走上了讲台。和正门时一样平淡的声音:

“我是水镜未来,请多多关照。”

[译者注:原文为水镜(みかがみ)ミラ,根据命名习惯,ミラ可以对应“未来”等汉字,也可以根据读音对应“镜”或者“鉴”(ミラー,即mirror,镜子,对应かがみ),选择“未来”是出于个人爱好。]

她微微地低头施礼,用非常自然的动作走动起来,从舞台前面的楼梯下来,回到了来宾席。

在短暂的寂静之后,出现了介于返场和嘘声之间的声音。

“什么啊!给我做点什么啊!”胴本说。

“就、就这样吧,在这之后的体验学习中,一定会展现出自己的拿手好戏吧。”

高野前辈调停道。

“那么,下一位是六角同学。”

诘襟少年跑上了楼梯,不知是不是想挽回同门丢掉的印象分,胡乱得喋喋不休。

“我叫六角括弧,在这里为未来她不良的服务精神道歉!作为补偿,我会做一些有趣的表演。”

[译者注:原文为六角(ろっかく)カッコ,日语里习惯上不使用“六角括弧”的说法,所以这个名字应该是:“六角”姓+“角カッコ(即[ ])”,中文里的六角括号“〔 〕”,日语里一般叫做“亀甲括弧”]

“好啊!谢天谢地。”还是胴本。你给我闭嘴。

“首先是精神感应(Telepathy),是直接把声音传送到大家的脑内。那么开始了。”

(大家听得见吗,大家听……)

那是一种极小的声音,只有集中精力才能听到,但胴本很高兴。

“哦,听得见。好厉害!”

但是这个……。

“嗯,这个已经算开始了吗?”

“老实说,我不知道和麦克风的声音有什么区别。”

学生们发出了怀疑的声音,似乎听到了这句话,括弧惊慌失措地指着自己的嘴。

(看,嘴没动吧!)

“就算你这么说,离这里也太远了,看不清楚。”

玉木有些愤恨地回应道,很多学生都是这么想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括弧也不得不开始挽回自己丢掉的印象分。语速变得越来越快:

“好的,这个表演失败,失败。开始下一个吧,下一个肯定没问题,是铁板段子。银幕,这个舞台,有银幕吗?能放下一点吗?”

高野前辈突然从侧幕探出头来,又马上缩了回去。几秒钟后,舞台中央出现了一个用来放映的白色银幕。

“请大家关注银幕,要开始了,三、二、一——好。”

这次的现象不需要加以说明,很容易理解,今际摆出模特般姿势的照片出现在了屏幕上。当然,并没有放映机的帮助。场面沸腾了。

“请看,把自己

想象中的情景像打印机一样印在平面上的能力,这就是念写(Thoughtography)。”

不过……

“等等,括弧!”

今际慌张地走上舞台。

“怎么办啊,那个!擦不掉啊!”

“嗯?啊!”

括弧似乎连善后的事情都顾不上了,难道是为了挽回名誉而忘乎所以了吗?

“对不起!我会赔偿的!”

今际鞠躬道歉,在这样一种闹剧一般的气氛中,欢迎仪式落下了帷幕。

个性丰富的四人组。

但这与我无关。

因为离第一节课结束还有十五分钟左右,所以决定各自在教室自习。

首先,超能力研究所的四人在若草老师的陪同下退场。也许是因为若草老师说自己是今际的超级粉丝,所以才报名担任向导的。

我坐在入口附近,能看到门外的样子,也能听到声音。

体育馆前有一个鞋柜。那里准备了多双拖鞋,来宾和教师可以将室外鞋换成拖鞋进入体育馆。但是全体学生的鞋子到底是放不下的,所以我们要自备室内鞋和装室外鞋的塑料袋。

若草老师一边从鞋柜里拿出今际的鞋子一边说。

“我和两个同事都是今际老师的超级粉丝,如果不打扰的话,能请您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吗?”

今际一边穿鞋一边回答。

“难得的邀请,但很抱歉,因为有点事,只能在午休时间抽出空闲。是要和岛根县知事去能看见松江城的餐厅聚餐。”

[译者注:岛根县是日本实际存在的行政单位,位于日本本州岛西南部,属于日本中国地方,旅游资源丰富,除位于松江市的松江城外,还有位于出云市的出云大社、安来市的足立美术馆等知名景点。]

“哎?”

不管是若草老师还是感叹“真不愧是……”的我,都不禁哑然失色。和岛根县知事?生活的世界不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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