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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鹤市的临时基地遭到摧毁后的第三天早上。
悠一大清早就领着艾茵来到了舞鹤市区,目的是前往服装量贩店挑选女性的服饰用品。
「悠,你今天可要帮我好好挑选一下旅行用的服装喔!」
「坦白说,我觉得现在的打扮就很适合妳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说到底,这套叫什么『工作服』的奇怪服装,光是名字就让人感到索然无味。而且整套都是暗绿色的,一点色彩层次感都没有。我一定要找到一套看得上眼的衣服才行。」
「真令人意外呢,我本来以为妳不会在乎这种女性问题。」
不同于食物之类的必需品,服饰用品几乎是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悠站在认真物色店内服饰的艾茵身后,接着说道:
「该说是很有武士的气质吗?妳总是给我一种威风凛凛的感觉。」
「悠,你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其实是相当讲究服装搭配的人喔。」
「好吧,我会记住的。」
「还有,我也很在意武器的好坏。逛完服装店后,我们接下来就去武器店或打铁铺吧。我想弄把弓和剑来用。」
「这就没办法了,我顶多能帮妳弄来枪枝和短刀而已。」
悠先前将一套卡其色工作服交给艾茵,让她暂时凑合著穿。
就算是如此朴素的衣服,也无法掩藏璞玉的光辉。这名克隆精灵少女的泛蓝黑发和非凡美貌,让她身上总是散发出浑然天成的迷人丰采……但是,艾茵本人觉得这套工作服「土到不行」,实在不能接受一直穿在身上。经过一番精挑细选后,她终于如愿以偿地找到了中意的搭配,心满意足地换好整套衣服。
白色的针织连身裙,搭配深灰色的紧身裤,再加上一双厚重结实的军靴,以及一顶长帽檐的黑色棒球帽──
即使头上戴着一顶帽子,艾茵那对比阿莉娅还要长的耳朵依然很显眼,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一名精灵。
话虽如此,只要看到艾茵出类拔萃的美貌和身材,以及那双炯炯有神到有些异常的眼睛,任何人都会马上意识到她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悠就和这么一位美少女走在舞鹤的街头上。
──五老岳的临时基地几乎焚烧殆尽。
幸存者只有一之濑悠和他的三名伙伴。
从那场袭击爆发到昨天为止,四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他们必须从幸免于难或化为废墟的建筑物里,回收那些看起来还能正常使用的用具和粮食。
然后吊唁死去的牺牲者。
大多数的遗体都惨遭烈火吞噬,被烧到只剩下骨头而已。
在伊集院、阿莉娅及艾茵的协助下,悠尽可能地替这些遗骸和未遭焚毁的遗体进行了简单的土葬。
然而,牺牲者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单凭他们几个实在处理不来堆积如山的遗体。
再加上巨龙的尸体也倒卧在这一片劫后余烬中。尽管牠早已被自己吐出的火焰反噬,但还是残留了大半尸体。若是就这样放着不管,很快就会长出一大堆蛆虫,并且滋生出大量病菌。
就在众人商讨着,要不要动用三号机甲的武装,直接将巨龙的尸体消灭得一干二净的时候──
从服饰店回去的路上,悠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虽然已经看过好几次了,但这次的尸体也是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呢。在《时空之门》出现时死亡的生物,不管是人类还是怪物都会很快就风化殆尽啊……」
一想起昨天早上发生的事,悠就不禁叹了口气。
面对数量庞大的牺牲者遗体,一行人就算有心吊唁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然而,到了傍晚的时候,这些烦恼的根源突然就「风化」得无影无踪了。
被烧到只剩下骨头的焦黑遗骸,迅速地变成了随风而去的骨灰;那些即将开始腐烂发臭的遗体,则是仅仅半天的时间就化作白骨,很快就崩解成回归大地的肥料。
于是到了今天早上,他们终于有时间下山寻找新的服装──
已经换上一身崭新衣裳的艾茵,走在拖着脚步的悠的身旁说道:
「幻影之城到来之后,周遭的环境会变得极度渴求力量。无论是大地、流水,还是疾风,它们都会分解并吸收死者的尸体,以此来提高自身的精气和魔力。」
「啊,库洛耶老师好像有说过同样的话呢。」
「库洛耶如今也已经化为尘土,回归到天空或大海之中了吧。」
东堂库洛耶的遗体未以土葬的方式安葬,而是被放进小船,任其顺着水流漂入汪洋大海。
根据阿莉娅的说法,这是因为精灵族自古以来就有水葬的习俗。悠和艾茵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走回至某栋木造旅馆前。
他们一行人离开化为一片废墟的基地后,便暂时落脚在这栋旅馆里。
「噢,一之濑和艾茵大人回来了!」
「我们差不多该决定目的地了。现在就来开会吧!」
伊集院和阿莉娅都站在旅馆前面等待着两人。
于是众人直接在路上坐成一圈,就地展开一场露天会议。
「我建议从舞鹤出发,沿着日本海前往九州福冈!我和家人最后一次取得联系的时候,他们有说过要去临时政府所在的福冈。」
「阿莉娅觉得越过山岭、前往大坂地区比较好。」
混血精灵学妹毫不客气地反对伊集院的意见。
「妈妈所说的精灵水上都市就座落于和歌山湾。我们先前往大坂地区,然后在大坂湾寻找开往和歌山湾的船只。就算没能在那里找到船只,我们也已经离开了《时空之门》的电波干扰区域,可以透过三号机的卫星通讯来和水上都市取得联系。」
阿莉娅刚经历丧母之痛,语气却意外地精神饱满。
只是她脸上的表情比平常来得僵硬,让悠察觉到这位学妹多半是在逞强。
然而,有意识地保持正面心态,确实有助于度过残酷的现实。因此悠也刻意不对阿莉娅表现过多的关怀。
话说回来,那场惨剧明明不过是三天前的事情,他和伊集院的心情却几乎完全恢复平静了。
打从十个月前的「大撤退」以来,两人已经目睹过无数的死亡和战斗。姑且不论是好是坏,他们或许都因此锻炼出强韧的精神。
这时,悠缓缓地开口问道:
「库洛耶老师的兄长就住在那座水上都市对吧?」
「嗯,流亡精灵的水上租界『那由多』,阿莉娅的舅舅纳杜尔正是这座都市的其中一名创立者。舅舅不仅头脑聪明,性格也是出了名地恶劣,是那种极为擅长阴谋诡计的人物──因此阿莉娅觉得他极可能活得好好的!」
「妳说的这位舅舅,该不会是纳杜尔?拉夫塔尔?达修萨哈林东吧?」
艾茵突然喃喃地这么问道。
阿莉娅顿时兴奋地向这位母亲的同族说:
「妳认识舅舅吗!?舅舅的全名确实是纳杜尔?拉夫塔尔什么的,总之就是妳刚才说的那个很拗口的名字!」
「我的原型……也就是吾之肉体的『母亲』,好像认识妳的舅舅。」
艾茵闭上眼睛,若有所思地轻声诉说:
「就像是做梦般,我一直在睡梦中感知着这个世界,当然也包括了接踵而来的灾厄和战争。我的前世记忆已经相当模糊不清,也无法清晰忆起那些旧识……但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这个名字和某种情绪突然浮现于我的心头。『即使换了一个世界,那家伙也依旧是这副死样子啊──』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吧。」
「唔哇,只有对舅舅有一定认识的人,才会给出这么毒辣的评语呢。」
「我前世时肯定和这个男人颇有往来吧。总而言之,他给我留下了强烈的印象,因此才唤醒了前世一部分的遥远记忆……」
「居然能被艾茵大人说到这种地步,我真好奇这位舅舅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不知不觉中,伊集院在称呼艾茵的时候都会加上「大人」两个字。
但是,他马上就抛开好奇心地接着说道:
「不过,我还是建议我们先前往福冈!我很想知道日本政府的当前状态,也很担心我家人的安危和处境……等到去完福冈之后,我们再前往水上租界好不好?」
伊集院还有能够和家人重逢的机会。
而悠大概已是此生无望。思及此,他也想帮助「挚友」实现这个心愿。没错,毕竟自己并没有非得赶往「精灵都市」的迫切理由──
然而,艾茵却在这时开口说道:
「我只要能够跟着悠就行了,要先前往哪里都没意见。只是我有一件挺在意的事情……因此想麻烦伊集院你帮我调查一下。」
「要我帮忙调查?是什么事情?」
「悠的身体和阿修罗的状态。这应该是你擅长的领域吧。」
「啊~妳是在说我只要触摸支援奈米机器的设备,就能读取到各式各样资讯的那一招吧?」
伊集院的奈米机器所显现出来的能力是「设备管理」。
阿莉娅则是觉醒了感知类的
能力「魔法识别」和「邪异之物识别」;悠则是意想不到地获得了「三号着装」的强大能力。
在艾茵的请托下,伊集院「嘿」地一声把右手伸了过来。
悠也伸出右手和伊集院互相击掌。透过手掌上的奈米接口,两人开始了情报交换。
「嗯~……三号机甲的装甲在战斗中受到不小的损伤,但是已经完全修复好了,现在几乎和全新的没什么两样。阿修罗机甲真的就像是生物,拥有相当惊人的自我修复能力呢。」
伊集院闭上眼睛,絮絮叨叨地说出他读取到的资讯。
「记得库洛耶老师曾经说过,阿修罗机甲是『机械和生物的混合体』。如果它的自我修复能力强大到这种地步,那么甚至不需要日常维护也能正常运作呢……真是不得了的存在。虽然只有人类大小,但果然是不折不扣的决战兵器啊。」
「这对阿修罗来说不算什么。悠的身体状况又是如何?」
被艾茵催促着的伊集院依旧双眼紧闭,接着蹙起了眉头。
他有好一会儿都没说话,整个人陷入沉思之中。就在悠开始感到担心的时候,这位「挚友」终于缓缓睁开眼睛回答:
「我撤回前言。大家先一起前往『水上租界』吧。」
「咦?伊集院,这样好吗!?」
悠不由得开口确认友人的想法,但是伊集院没有改变他的意见。
「嗯,这样子应该比较好。我不是很清楚成为第二任着装者,究竟给你的身体带来了什么样的微妙变化,所以最好还是先去请教这方面的专家学者──也就是待在水上都市的精灵研究人员。」
「喂,拜托你别说这种让人超级不安的话好不好!」
面对慌乱起来的悠,伊集院像是开解似地继续说:
「嗯~该怎么说呢,算是以防万一吧。还有,你最好不要长时间穿戴三号机甲。在检视了你和三号机甲的状态后,我的脑海里隐约有这样的感觉。」
「有什么不对劲吗!?」
「就是有种『齿轮对不上』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样子。假如是像之前那样一次十到二十分钟的话,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大问题;但如果是一次穿戴好几个小时的话,后果恐怕就会……有点不堪设想。因此就让研究人员仔细检查你的身体状况吧!」
尽管伊集院的警告欠缺具体性,不过他的这番话还是让悠感受到深切的危机。
无论如何,一行人就此敲定了接下来的目的地。
行李早已搬上未被烧毁的军用吉普车,如今一切就绪,只等着出发了。
他们收集了所剩无几的汽油,设法加满了吉普车的油箱。但是他们没有额外的汽油存量,若是有必要加油的话,就只能指望在旅途中找到汽油了。
顺带一提,悠和伊集院也换上了新的服装。
脱掉拘束的制服后,伊集院穿上了一件粉红色的连帽运动外套;悠则是白色的长袖T裇搭配卡其色的军装外套。
两人的学妹阿莉娅则是保持着原本的水手服加上贝雷帽的打扮。
「那些啰哩啰嗦的军人都不在了,妳没必要继续穿着这套制服了吧?」
「反正这套制服的品质和耐穿度都极为优秀,而且透气性也非常良好。现在不是追求时尚的时候,舒适好穿的衣服才是首选。」
听完学妹的回答后,悠转而询问另一名年长的少女。
「艾茵……妳知道怎么用枪吗?」
「算是会用吧。虽然我擅长的武器是弓箭,但既然这里弄不到,那也没办法了。我刚才试射了几枪,用起来的手感不错,我挺中意这把武器的。」
克隆精灵少女英姿飒爽地握着八九式步枪,微笑着说道。
艾茵用尼龙枪带将那把步枪挂在自己肩上。因为拿到了心心念念的武器,她甚至开心到用鼻子哼起小曲来。
作为防身之用,悠等人也都各自携带了枪械。
不过,最重要的武装当然还是三号机甲和这位克隆精灵少女,
「话说回来,艾茵,这样子真的好吗?」
悠看着心满意足地把玩新武器的艾茵,用极其认真的语气询问:
「妳就这么跟着我们一起行动好吗?妳好不容易离开了那个奇怪的玻璃舱,应该去妳自己想去的地方才对……」
「很遗憾的,我既没有想去的地方,也不晓得自己该去什么地方才好。」
身为人造生命的艾茵非常坦然地回答:
「真要说我拥有什么的话,就只有极度模糊不清的前世记忆,以及关于地球和故乡这两个世界的不完整知识,还有必须帮助阿修罗着装者的强烈想法。现在的我就像是小孩子一般的存在。」
艾茵用手按着自己的胸口说道:
「悠,如果不会给你造成困扰的话,我想要麻烦你继续照顾我。」
「我当然是不会反对啦──只是像妳这样可靠的人才不是什么小孩子,反倒是我和伊集院他们要指望妳照顾呢。」
「太天真了。你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有许多小孩子气的地方喔。」
「这么说起来,妳对服装的事情确实异常执着呢……总而言之,艾茵妳是没有清晰记忆的精灵女王克隆体,我们只需要知道这些就足够了吧。」
「等一下?悠学长,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的?」
阿莉娅一脸诧异地询问:
「艾茵姐的原型居然是『精灵女王』?艾茵姐,拜托妳不要把阿莉娅当作局外人,也把如此重大的情报分享给人家啦!」
「妳误会了,我一个字都没向悠透露过喔。」
即使年幼的少女气势汹汹地上前逼问,艾茵依然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那是因为悠太敏锐了。他是从妳母亲和我说过的话里,自行拼凑出整件事情的真相。你的聪明让我非常自豪喔,悠。」
「拜托妳别夸得这么厉害啦。这种事只要稍微动一下脑子,任何人都能察觉到吧?」
难道艾茵属于奉行「夸奖教育」的那类人吗?
艾茵几乎不放过任何能够称赞悠的机会,现在也是带着满意的微笑看向这里,让悠感到格外难为情。
「话说回来,确定前往水上租界,倒是让阿莉娅稍微安心了。」
阿莉娅若有所思地说:
「毕竟三号机甲的所有权有些复杂,先归还给流亡精灵的『财团』会是比较稳妥的做法。」
「咦?三号机甲不是隶属于日本国防军吗!?」
悠不禁大吃一惊地问道,可是混血精灵学妹立刻否定了他的说法。
「着装者三号本人是隶属于日本国防军没错,但三号机甲并不是国防军的财产。」
「这么说起来,日本以外的其他国家也有配备阿修罗机甲呢。像是中国、俄罗斯,还有韩国。所以说,三号机甲的确不可能是日本的固有财产。」
伊集院喃喃自语地说道。
悠想起了以前常在电视上播放的国防广告。
内容主要是呼吁民众加入国防军和购买战时国债,三号机甲的影像在这些广告里几乎是无处不在。这大概就是导致他产生错误认知的原因。
尽管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悠还是嘀咕着继续问道:
「这就像是『租借转会』……如同在一定期间内把选手出借给其他队伍的契约吗?」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毕竟阿修罗机甲被视为『精灵王国的国宝』,就像是雷诺瓦或达文西等人的珍贵画作,也只会以出借形式在世界各地的美术馆短期展出一样──」
三号机甲的各种详细内情,似乎相当错综复杂的样子。
就这样,一行人终于踏上旅程,前去拜会阿修罗机甲的制造者。
2
悠坐在副驾驶座上,负责驾驶的则是伊集院。
等到两名女生都在后座上坐定之后,一行人便展开了本次的驾车之旅,从位于京都府北端、座落于日本海沿岸的舞鹤市出发,一路朝着南方而去。
由于沿着公路行驶,起初还可以见到许多民宅和商店。
然而,这一带早在好几个月前就化作了无人街道,一路上当然不见半个行人,只有无数被随意弃置的汽车,以及日本猕猴和鹿而已。
车子不断行驶,道路两旁的建筑物随之变得稀疏。
远方山峦的轮廓逐渐清晰可辨,不久之后,吉普车就驶上了沿着斜坡开辟出来的道路,进入货真价实的山路地段。
然而──
「居然马上就被崩塌的土石挡住去路了!」
「我们上路还不到二十分钟耶……」
伊集院气得咒骂起来;悠也忍不住发起牢骚。
只见崩塌的山坡土石直接堵塞了整条道路。坐在后座的艾茵从停下的车内看着这一幕,突然抿嘴一笑,说道:
「悠,终于轮到你登场的时候啦,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喔。」
「以三号机甲的性能来说,扛起整台车子进行马赫飞行完全是小菜一碟嘛!」
阿莉娅跟着起哄。
悠只好耸了耸肩,走出吉普车,在心中默默召唤三号机甲。下一
秒,奈米粒子从他的全身上下奔涌而出,转眼间就完成了着装程序。
着装者三号就此现身于众人面前,身上的漆黑战甲勾勒着金色镶边──
而在吉普车里目睹变身过程的三名伙伴,则是纷纷做出不同的反应。
「干得太漂亮了。真亏你能驯服性情暴躁的阿修罗呢。」
「哎呀,可是你们不觉得这样子少了一点华丽感吗?」
「刚才这种公事公办的变身方式,反而给人一种故意耍帅的感觉呢。虽然喊口号或摆姿势有点装模作样,但是──」
「我只是要来干体力活而已,拜托你们意见不要这么多啦!」
悠忍不住大声反驳,声音在扬声器的作用下被放大了好几倍。
结果他的这句抱怨化为震耳欲聋的声响,传遍了被土石掩埋的山路。坐在车内的伙伴自不用说,就连悠也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或许是侦测到了着装者的惊讶情绪,三号机甲的视野里跳出一个操作视窗。
「原来调整扬声器音量的地方在这里,甚至有变声器的功能啊。虽然我觉得应该没什么机会用到啦……」
「悠学长,你试着将扩充无人机发射出去吧。就是上面装有照相镜头的那种。」
阿莉娅向悠提议道:
「让空拍无人机先去侦察一下前方的道路状况。」
「噢,这真是个好主意呢,阿莉娅学妹。只要是在《情报连结》的有效范围内,远端操作都能十分稳定地运行。」
伊集院也赞成阿莉娅的提议,但身为当事人的悠却不解地歪起脑袋。
「由我自己飞过去侦察就好了吧……?」
「这你就错了喔,悠。亲身验证阿修罗的各种功能,也是一种相当宝贵的经验。」
听艾茵这么一说,悠也觉得确实很有道理。
伴随着背后响起的升空声,三号机甲发射出了空拍无人机《MUV大黄蜂》。其外形及尺寸和真正的黑色大黄蜂如出一辙,但不需要拍打翅膀,因此能做到静音飞行。
这是一种尺寸迷你的通用侦察机,在失去奈米粒子的情况下也能够正常运作。
「有了,影像传过来啰。」
高度五十公尺的空拍影像,以视窗的形式出现在悠的视野里。
穿越舞鹤山区的二十七号公路──路面各处都有被崩塌的土石或倒下的树木堵塞的情况。众人不祥的预感不幸成真了。
悠启动反重力悬浮器,飘浮到离地三十公分的半空中。
「总之先想办法越过眼前的这堆土石吧……话说,我们要不要干脆凭着三号机甲的威能,由我扛着大家乘坐的车子一路飞到大坂啊?」
「最好还是不要这么做,这样子实在太危险了。」
阿莉娅马上否决了悠的提议。
「前任着装者有一次出动救灾的时候,因为认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英雄,所以就如悠学长刚才所说的那样,直接从空中搬运待救援者乘坐的巴士,结果不小心手滑让巴士摔在地上……最后是军方把这件事情强压下来,处理成和三号机甲无关的事故。」
「这简直是重量级的丑闻耶!堪比军用机因维修不善而坠机那样离谱!」
「我知道了,那我就乖乖将车子和大家分批搬运过去吧。」
正如他宣称的那样,悠首先搬运起吉普车。
他钻到车子底下后,高高举起三号机甲的双臂,就这么扛着吉普车展开飞行,轻而易举地飞越被土石掩埋的道路。接着,用抱的方式把大家搬运过去。
「喂,没有人像你这样的吧!居然直接抱着人飞到半空中!我连个救生索都没有绑耶!?」
「悠学长,拜托你千万别让阿莉娅掉下去啊!要是掉下去的话,阿莉娅绝对会跟你绝交的!」
「哎呀!果然天空就是令人心旷神怡呢,让我想起从前骑乘巨龙的往事了。」
只有排在最后的艾茵还有心情笑得出来。
她的双手搭在悠──也就是三号机甲的脖子上,摆出任人公主抱的姿势,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不愧是女中豪杰,胆子不是普通地大。
「艾茵,妳好像没什么害怕的东西耶?」
「没这回事。我就先坦白好了,我非常不擅长喝酒,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害怕。悠,你以后可别强迫灌我酒喔?你要是这么硬来的话,我可是会哭给你看的。」
「听妳这么一说,我反而更想亲眼见识一下了!」
堵住道路的障碍物除了大量土石和倒树外,还有倒塌的电线杆和建筑物等等。
每当遇上过不去的障碍物时,一行人就只能停车,用先前那种「跳跃」的方式通过路段。同样的情形反覆上演,移动速度自然随之下降。
等到吉普车终于驶出舞鹤市、进入绫部市区的时候──
时间早已过了下午两点钟。与此同时,一行人也发现了异变的征兆。
在依旧杳无人迹的道路两旁,排列着便利商店和信用金库,十几台汽车就这么停在这些设施前面。
「那、那是怎么回事啊!?」
伊集院惊讶地踩下煞车。
那些车子几乎都是因车祸而停在原地。有台轿车直接撞进了便利商店里;另一台轻型汽车则是猛烈地撞上道路标志牌;还有一台小卡车追撞上前面的这些事故车……
「我去看一下是什么状况,大家都留在车子里等我!」
「好、好的。要是有什么危险的苗头,我们会尽快退到安全的地方──」
「不对,我们最好跟着一起下车。那些汽车之所以撞成一团,显然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这时,艾茵突然插嘴加入了悠和伊集院的讨论。
「咦?艾茵姐,所以说这果然是邪异之物干的好事啰!?」
「不好说呢。除非上前仔细检查一番,否则我现在也无从判断……」
艾茵一边回答着面露怯色的阿莉娅,一边快手快脚地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其他三人也效法她的行动,急急忙忙地从车上跳下来。只见克隆精灵少女动作娴熟地举起了八九式步枪。
「艾茵大人用枪的架势比我们高明太多了呢……」
「我一直对自己是名优秀战士的事实感到相当自豪。即使现在换上不同的武器,我依然非常熟悉战斗的方式。」
作为精灵女王克隆体的艾茵,展露出威风凛凛的姿态。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关系,伊集院对待她的态度甚至比之前还要恭敬许多。
于是,四人一起走向堆满事故车的街角。
悠不由得呻吟了一声。因为柏油路上散落着大量的人类骸骨,可以看出有好几十个人都死在这里。
「他们肯定是在避难的途中吧。愿你们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咦?」
阿莉娅的脸上露出沉痛的表情,闭上双眼为这些死者祈求冥福,但她突然纳闷不解地歪起脑袋。
「有点奇怪呢。如果他们是自然而然地化为白骨──这些骸骨应该会保持在更加接近人形的状态吧?」
「的确,这些骸骨的分布未免太凌乱了……」
「唔哇,这块头盖骨上被开了一个好大的洞喔,而且有好多骨头都被狠狠地折断。是不是有什么人破坏了这些白骨尸骸啊?」
「又或者是有什么东西在啃食尸体。」
听到伊集院的推测,艾茵立即接着说道。
她的语气充满笃定。仔细一看,不少事故车的外壳和内部都染上了暗红色的血迹。与此同时,悠已经完成了三号机甲的着装程序。
他启动三号机甲的索敌感测器,赫然发现有两个热源正在靠近这里!
悠马上透过《情报连结》,将敌人的位置传送给其他伙伴。
「大家,赶紧和敌人拉开足够的距离!」
在悠的呼喊之下,一群人立刻分散开来。
伊集院连滚带爬;阿莉娅手忙脚乱;唯独运动神经优越的艾茵在跑离现场时,依然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
下一秒钟──敌人立刻从天而降。
「那、那是什么鬼啊!?鸡?还是蜥蜴!?」
『邪异之物识别完成!悠学长,那是「鸡蛇兽」!』
悠收到了来自阿莉娅的讯息。
只见魔兽一边笨拙地拍打着翅膀,一边降落在京都的乡间小路上。牠的体长大约五公尺,外形给人的整体印象类似于巨龙。
只不过牠的脑袋、胸部及翅膀都是鸡的模样;腹部和下半身则犹如蜥蜴──
这显然是鸟类和爬虫类的合成魔兽(奇美拉),而且一次还出现两头!
咕嘎耶耶耶耶耶耶!咕嘎耶耶耶耶耶耶!
两只鸡蛇兽不停地发出怪鸟般的叫声。
在牠们那双杀气腾腾的鸡眼凝视下,悠本能地摆出了应战姿势。没问题的,三号机甲甚至曾经战胜过巨龙──
砰!
就在悠试图鼓舞自己的时候,一道枪声冷不防地响起。
只见艾茵以极其优雅的姿势举着八九式步枪,仅用一枪就漂亮地命中了鸡蛇兽A的喉咙。一串血花顿时喷溅而出。
然而,目标物
实在太过庞大,体长五公尺的巨兽只是身子晃了晃而已。
「这招如何!」
悠疾速飞行到鸡蛇兽A的面前。
他抬起右掌,按上鸡蛇兽A满是羽毛的胸膛,施展出超振动音击,用足以把体内组织搅得稀巴烂的超音波发动先制攻击。
咕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
这次从鸡嘴里发出来的,是临死前的最后咆哮。
既是鸟类又是爬虫类的巨兽,就这么「轰隆」一声地倒在地上。敌人只剩下一只了。就在悠乐观地认为胜券在握之际──
「咦──!?」
三号机甲的视野里,突然跳出了三个视窗。
那是其他伙伴的影像和警告讯息。只见伊集院一脸难受地不停咳嗽;娇弱的阿莉娅也捂着胸口、蹲在地上猛咳不已;艾茵则是一边用手掩住口鼻,一边神情严肃地奔向最年幼的混血精灵。
至于变得形单影只的鸡蛇兽B──
这只失去搭档的合成魔兽不知为何没有立刻袭向悠一行人,而是张大嘴巴、展开左右翅膀,摆出威吓的姿势。
……仿佛天启一般,几天前的情景忽然闪过悠的脑海。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他立即从全身上下的推进器喷射出高速气流。
轰!以三号机甲为中心,一阵狂风猛然席卷周遭。悠没有马上停止喷射,而是让高速气流持续扩散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视野里跳出了一个新的警告视窗。
那是感测器侦测到空气中存在「毒素」的报告。
「没事的。毒素──应该已经差不多都被吹散了。」
『悠!真亏你能抢在阿修罗之前察觉到这件事情!』
悠收到了艾茵发来的称赞讯息。
「我们相遇的那一天,妳不是就告诉过我吗?邪异之物懂得把剧毒混入风中,所以我就想说刮起更强烈的风来进行反制。」
悠语气淡然地说:
「我自己是有三号机甲在保护着我,可是这对你们大家来说非常危险。」
『虽说这次的情形和上次几乎一样……但没想到你能够如此迅速地做出反应。』
在浮现于悠的视野之中的几个视窗里。
艾茵的脸上流露出赞叹的表情,伊集院和阿莉娅尽管还在咳嗽不止,不过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了。
『不,我这下总算明白了。这种聪明敏锐的头脑,恐怕也是我们选择你的理由之一。正因为你是这样的人,我的直觉和阿修罗的意志才会认可你的存在……』
「不管怎么说,还有一只鸡蛇兽!我会努力干掉牠的!」
悠再次把视线锁定在鸡蛇兽B身上。
这只魔兽仍然大大地张着嘴巴。看来牠就是借着这个动作,将畸形的体内制造出的毒素吐到空气中。
那些汽车之所以会发生车祸,显然就是这种剧毒造成的。
首先是朝着送上门的猎物释放出毒素,等到乘车者毒发身亡、汽车也撞上障碍物而停下之际,再将尸体从车子里拖出来大快朵颐──鸡蛇兽就是这种守株待兔的狩猎者。
咕嘎耶耶耶耶耶耶!
鸡蛇兽B冷不防地怪叫起来。
只见那双鸡眼忽然妖光闪动,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爆炸声响。悠的身体──三号机甲的上半身突如其来地冒出了爆炸的火花。
黑金色的《ADAMAS装甲》在爆炸之下毫发无伤。
但是同样的爆炸攻击,接连不断地袭向悠=三号机甲的上半身。
『鸡、鸡蛇兽的眼睛会发射出看不见的光线,只要被光线命中就会当场发生爆炸……咳咳、咳咳。』
「谢谢妳,阿莉娅。我会想办法搞定牠的。」
鸡蛇兽拥有能让注视的对象发生爆炸的魔眼。
尽管这是颇为棘手的能力,但多亏了抗魔术外壳,三号机甲并没有受到损伤。然而,这对悠以外的成员来说还是非常危险。因此──
「要上啰,三号。」
悠轻声低语后,催动三号机甲加速起来。
以每秒三十公尺的超高速度,朝着鸡蛇兽B的脸孔直扑而去。
他一边听着背后响起阵阵爆炸声,一边朝着鸡蛇兽的额头送上一记膝击。
三号机甲的右膝剜开羽毛和血肉,让鸡蛇兽的头盖骨嘎吱作响起来,悠顺势将超振动音击注入牠的脑袋。
在这记直击脑髓的死神之膝面前,第二只鸡蛇兽的大脑顿时被搅成稀巴烂,庞大的身躯也、随之轰然倒地──
「果然不会让我们赢得太轻松啊……」
悠感慨万千地降落到地面上,迅速地瞥了身后一眼。
一股疲劳感瞬间涌了上来。刚才鸡蛇兽所引发的爆炸,居然好死不死地命中了一行人的吉普车。
因为作为目标的悠发动了高速突击,所以吉普车就这么不幸地中了流弹。
吉普车的半个车体都被炸飞不见,曾经的爱车如今已是惨不忍睹的模样。
3
在京都府绫部市的街道上,悠一行人失去了移动手段。
不过,他们马上就找到了替代车辆。在那些乘车者被鸡蛇兽杀死的汽车中,并非全是因发生车祸而停下来的车子。有台小型厢型车似乎和悠等人一样,是自己主动将车子停在路边,就连车钥匙也插在车上没有拔下来。于是他们立刻坐上那台车。
幸运的是,电瓶里还残留着足够的电力,引擎也顺利地发动了。
众人从周围的车子里抽出汽油,将其注入小型厢型车的油箱里。再加上他们偶然找到了塑胶油桶,这下子连备用汽油都不用愁了。
然而,要说这是「因祸得福」,恐怕也未必如此。
「除了随身行李以外,其他的东西几乎都连同车子被炸飞了……」
「就连作为备用粮食的干面包、杯面和罐头也都没了……」
阿莉娅和伊集院的声音都显得十分阴沉。
尽管他们有带走头戴式显示护目镜和护身用的装备,可是粮食和杂货之类的物资几乎都卷入爆炸之中。悠也有些沮丧地跟着说:
「抱歉,要是我有更加留意周遭的话……」
「不,以取胜为最优先是绝对正确的做法。我们甚至该为悠学长的表现送上喝彩,你可是第二次上阵就秒杀了危险度B+的邪异之物耶。」
「说得没错。而且食物这种东西再找就有了!」
附和着阿莉娅打圆场的伊集院,是个表里如一的胖嘟嘟大胃王。
最近几个月都吃不饱的饥饿少年激动地呐喊道:
「大坂之行暂时中断!我们今天就在这里好好地扎营煮饭!」
素有「奥京都」别名的绫部市,是一座山地众多的地方都市。
流经市内的由良川中,甚至能直接钓到香鱼。尽管这里是座景色优美的城市,人口却只有舞鹤的一半不到,民宅和商店也相对少上许多。
然而,对于此时的悠一行人来说,这里简直就如同沙漠中的绿洲。
他们坐着新到手的小型厢型车四处寻宝后,竟得到超乎想像的丰硕收获。
「太棒了!这里有一大堆从未开封过的食物耶!」
「罐头和调理包一应具全!!果汁、即溶咖啡、矿泉水也是要多少有多少!」
「唔哇,上次看到没被老鼠咬过的袋装泡面,都不知道是几百年以前的事情了。」
「唔噢噢──!?是白米!还有义大利面条!甚至连面粉都有!」
这座城市的居民似乎都已出城避难,他们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人。
但是,每当他们打破便利商店或超级市场的玻璃门,进入早已人去楼空的店内搜刮物资时,总是能乐不可支地满载而归。
唯独艾茵一个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大家看起来都饿坏了呢。不过你们翻找出来的这些食物,对我来说全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事物──」
「艾茵妳没有想吃的东西吗?妳不敢喝酒的话,点心之类的如何?」
「悠,要是这里找得到甜点,麻烦你帮我拿些好吃的。这是我发自内心的请求……一切就拜托你啰。」
精灵少女郑重其事地提出请求,露出极为认真的表情。
和先前的舞鹤市一样,绫部市已经化为废墟,作为生命线的电力、自来水、瓦斯皆已全数中断。然而,这里遗留了丰富的食物。
除了没有难民在这里生活以外,其实还有另一个更主要的原因──
「别说是老鼠了,就连野狗或猴子都没看到半只呢。」
阿莉娅看着窗外,如此说道。
她正坐在奔驰于乡间小路的轻型厢型车内。
建筑物之间都隔着一段距离,从车内放眼望去,视野相当辽阔。这是和狭窄的都会地区截然不同的街景,完全没有建筑物过度拥挤所带来的窒息感。
「照这个样子来看,大概也没有熊出没。多亏如此,能够常温保存的食品才都完好无缺地保留了下来,真的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为悠打倒的魔兽──也就是你们所说
的『鸡蛇兽』盘踞在这里的关系。」
艾茵马上给出了解答。
「以那家伙栖息的巢穴为中心,周围的动物会逐渐消失。因为这类魔兽会毫不留情地对非我族类的生物痛下杀手,不管是熊或狼都逃不过牠的猎杀与毒气。」
「原来如此,其他动物若是不想死的话,当然只能选择逃离这里了!」
「不过,鸡蛇兽不擅长飞行,因此该说是对天空没兴趣吗?还是说尽管只有一半的身体是鸡,但还是抱有一定的同类意识呢?总之,牠不会攻击有翅膀的动物。」
正如艾茵所言,周围不时可以看到灰椋鸟、乌鸦、棕耳鹎等鸟类的身影。
然后,到了夕阳西斜时分──
悠一行人离开车子,开始寻找能够食用的野草。时值三月下旬,因此众人的主要目标是随处可见的蒲公英。经过加热处理后,蒲公英的叶子和花意外地没什么草腥味。另外,只要仔细寻找,就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现芥菜和野艾蒿等野菜。
「先前在舞鹤还能采到野菜时,真的很开心呢。」
悠咕哝着这么说道。虽然他是个年轻人,却很讨厌垃圾食物。
他无比地想念生鲜食品,特别是新鲜蔬菜的滋味。阿莉娅也同意地附和道:
「用楤芽或蜂斗菜炸成的天妇罗真的很美味呢。」
「但份量实在太少了。因为人数众多,每个人都只能分到一丁点而已。还有荠菜吃起来真是有够苦的……」
伊集院也加入话题之中,几个人一边闲聊一边摘着野草。
就在众人聊得正兴起时,突然目击到了那一幕──位于不远处、相当于一个人高的草丛里,冷不防地有什么东西飞了起来。
……艾茵静静地采取了行动。
她举起揹在肩上的八九式步枪,朝天空开了一枪。
砰!噗通!一声枪响过后,一只鸟从空中掉了下来。那只鸟从头到腹部的羽毛都是鲜艳的绿色,眼睛周围则是一圈红色,显然是一只雄性雉鸡。
对在都市长大的人来说,雉鸡是相当罕见的野鸟。悠被这出其不意的一幕吓了一大跳──
「我也想在张罗粮食的事情上做出贡献嘛。」
艾茵却只是若无其事地这么说道。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
这里是市区的某家生活百货卖场,和山阴本线的绫部站只有一小段距离。
伊集院表示这里既有烤肉和烹调用具,还能轻易取得瓶装水,于是一行人转而来此扎营。除了有物资丰富的店铺之外,这里还有一座宽敞的停车场。
他们从店里搬出木桌和几张椅子,外加几盏LED提灯。
「这下子我总算明白,丧尸影集的主角们为什么老爱躲在购物广场里了!这种什么东西都有的地方真是太赞了!」
「如今街上也像是丧尸影集那样空无一人呢!」
阿莉娅也相当开心的样子。他们正在烹煮着今天的晚餐。
存放于生活百货卖场里的大量矿泉水,解决了料理时一定要用到水的难题。伊集院大手笔地使用这些矿泉水,并用瓦斯喷枪和锅子来炊煮白米饭。
由于电力已经中断很长一段日子,他们早已熟悉直接用瓦斯煮饭的方法了。
瓦斯罐和木炭同样供给无虞,因此火力十分充足。
阿莉娅正在用炭火烤肉炉炙烤着厚培根。
她找到了这些保存在真空袋里的厚培根,并且信誓旦旦地表示:「虽然已经超过保存期限了,但是看起来完全没有坏掉,吃下肚绝对没问题的!」
然后──艾茵也在这时结束了手边的工作。
她只凭着一把短刀,就完成了割喉放血、拔羽取肠的一系列解体工作,手法俐落地将方才打到的雄雉鸡分解成「肉块」。
「好厉害,简直堪比舞鹤临时基地里的猎人大叔耶!」
悠见状,不由得打从心底赞叹。
先前他们被困在舞鹤时,临时基地里有位兼作农活的猎人大叔。悠和伊集院都曾经跟着这位大叔,帮忙一起分解他从山里打来的山猪或野鹿。然而,不久后他就在某次出猎中遇上大群野狗,结果就成了再也回不来的人……
听着两位日本国中男生大力称赞,艾茵一脸不可思议地反问:
「这种程度的小事,对于猎手来说完全是基本技能吧?」
「是这样吗!?……咦?可是我没记错的话,流亡到地球的精灵应该都是素食主义者啊?像库洛耶老师就是吃素的。」
「那是他们贤者的习俗。我们王族不仅是战士,也是猎手,遵守的戒律自然不同。」
「即使同为精灵一族,也各有不同之处啊。」
悠一边如此感叹,一边端详起雉鸡肉。
整只雉鸡已经被拆解成鸡胸肉、左脚和右脚的鸡大腿肉、鸡脖子、鸡里肌、鸡屁股、鸡翅……虽然悠也想品尝鸡心和砂囊等内脏部位,但他听说过食用在野外取出的动物内脏很危险,因此最后只能忍痛放弃,乖乖地仅选用肉的部分──
这时,悠看向不锈钢制的荷兰锅说道:
「那些以雉鸡锅闻名的地区,似乎都是比较乡下的地方呢……」
他事先向艾茵要来了雉鸡骨头,扔进锅里熬煮成鸡骨高汤。
悠在沸腾的热水中加入料酒和管装姜泥,并以盐巴作为汤底的主要调味料。这锅黄金色的高汤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
今晚的主菜由悠负责掌勺。
如果只是把野鸟肉拿来炖煮,做出来的菜肴未免太过寒酸。
因此悠在锅里放入多种食材,诸如泡发的干香菇、冬粉、刚采下来的各种野菜,以及看起来就很高级的昆布。考虑到野鸟肉的腥膻问题,他还加入了能够压住膻味的西洋菜。这是他偶然在河滩边采摘到的野菜。
艾茵饶富兴致地看着悠烹调食物的样子。
「悠的手艺真好呢,哪像我顶多只会烤肉而已,真佩服你的做菜本领。」
这名非比寻常的美少女,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悠瞧。
那张充满异国情调的俏脸,以及炯炯有神的眼睛,距离悠的脸庞只有咫尺之遥,惹得他完全静不下心。为了不让艾茵察觉自己正心跳加速,悠连忙转移话题似地小声说道:
「因为那时的我认为不久后自己会离家独自生活,而且想要摄取均衡的营养,所以平日都尽量自己下厨做饭。我家老爸和老妈都是很喜欢吃东西的人,因此我也耳濡目染地学会了不少料理技巧。」
一之濑悠并没有做任何肌力训练,如今看上去就像是根痩竹竿。
因为在身体发育完全之前,就把肌肉锻炼得太过发达的话,反而会影响到身体的正常成长。只有在身高完全发育之后,才能开始进行肌肉的锻炼。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充足的睡眠和均衡的营养,其实才是最佳的锻炼方式──
听到悠这么说,艾茵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可是,我记得在日本国的习俗里,孩子成年以前都会和父母一起生活不是吗?」
「因为我想要成为职业的足球选手。我先前就成功通过测验,进入了浦和地区的青少年队,因此将来也有可能前往东京以外的队伍──甚至是跑去海外踢球也说不定吧?」
「足球?」
「嗯。要是之后能找到球的话,我再实际示范给妳看吧。」
悠向茫然的艾茵这么说道。
直到离开东京以前,他和自己的爱球都是形影不离。然而,在那场打着「转移」名义的仓皇撤退中,悠的爱球不幸地就此失去行踪。他已经有好长一段日子都没踢球了──
「这股香味真是久违了啊!饭马上就要煮好啰!」
伊集院打从心底感到开心地欢呼出声。
白米饭即将炊煮完成,令人难以言喻的扑鼻香气逐渐弥漫于周围的空气中。
「天啊!太久没吃到刚煮好的白米饭,怎么可以好吃成这个样子啊!」
「阿莉娅连做梦都在想着白米饭,下次绝对要裹上海苔、做成饭团来享用!」
「呜呜,明明只是白米饭而已,我却莫名地感动到要哭出来了……!」
除了艾茵以外的其他三人,都感激涕零地咀嚼着日本的主食。
阿莉娅在日本出生长大,口味喜好自然和两位学长十分相近。只见她用免洗筷大口扒着盛在纸盘上的白米饭。
「培根这种垃圾食物实在是太好吃了!阿莉娅受不了了!好像快要爱上这种只会制造赘肉的脂肪了!」
「香肠和火腿的味道真的太令人怀念了。」
「雉鸡锅的汤头太美味了吧!虽然肉质有一点硬,但是超级好吃的!话说太久没吃到新鲜的肉了,我觉得自己的大脑正在分泌大量的脑内啡耶!」
「悠学长,你居然不动声色地做了鸡肉丸子,实在是太用心了!」
「毕竟调味料非常齐全嘛,我就用菜刀剁碎鸡胸肉,然后用味噌和姜泥来调味。我还准备了可以和汤头一起煮的乌龙面……不过大家还吃得下吗?」
「阿莉娅要吃!这种汤头煮出来的乌龙面绝对超级好吃的啊!」
「煮完乌龙面之后就是杂炊粥了!没问题,我的胃袋空间还非常足够!」
这三名国中生都长期处于饥饿状态──
他们一边大吵大闹,一边狼吞虎咽地吃下一堆食物,同时大口饮用着瓶装麦茶和乌龙茶。这些明明是过去常见的饮料,如今喝起来却美味不已。
相对于开心兴奋的三人,艾茵始终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
她只是以慈爱的眼神看着大快朵颐的悠等人,迳自从容优雅地动着筷子,享用眼前的食物。
然而,悠在收尾的杂炊粥之后所端出的某样东西,却让艾茵整个人都变了脸色。
「这、这个是──!?」
「妳说过想吃甜的东西吧?这个如何?」
只见悠开了一个水蜜桃罐头,将果肉连同糖浆一起盛到容器里。
艾茵顿时双眼发亮。她先是咬了一口水蜜桃果肉,然后啜饮了一口透明的液体──接着突然低下头。悠不禁不安地询问:「怎么了吗?」
没想到艾茵兴奋得肩膀直抖,整张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去了。
「呵──呵呵呵呵,这个宛若天上甘露的果实究竟是什么……?悠,这似乎比我前世尝过的任何食物都还要美味呢!」
「呃,我只是开了个罐头而已哦!?」
「我跟你说过了吧?我最喜欢甜的东西了!」
艾茵笑容满面地高声宣称。
悠再次感到怦然心动。艾茵这副真情流露的喜悦模样,实在是太过光彩夺目,让他不由自主地移开目光。
结果艾茵主动将脸凑上前,向悠露出一抹花朵般的微笑。
「你这份取悦未来爱妻的体贴心意……我确实收到了喔。」
「妳给我等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啊!?」
「没什么不好吧?这几天下来,我愈来愈能感受到你和我之间存在着某种『命运的联系』。」
「阿莉娅、伊集院,你们快来帮我跟这位公主大人说几句啊!」
「唉,既然艾茵大人对你有意思,你就成全人家的心意嘛。反正你也不是完全不情愿吧?」
「虽说悠学长和艾茵姐站在一起有点相形见拙,不过世上多的是这种看起来不太匹配的情侣。如果有需要的话,阿莉娅很乐意担任你们结婚典礼的伴娘喔。」
「你们两个都给我认真一点!」
一行人就这么叽叽喳喳地闹到三更半夜。
他们借用了生活百货卖场里的被褥,一路呼呼大睡到日上三竿的时候,这才起床享用迟来的早餐──
「悠学长!这些该不会是饭团吧!?」
「因为阿莉娅学妹昨晚说过想要吃饭团的关系吧!」
「嗯。馅料是鲔鱼美乃滋,还有罐头的烤鸡肉和午餐肉。那些则是抹上味噌后烤过的烤饭团。」
「阿莉娅收回昨晚说过的话!你还是来当阿莉娅的新郎吧!」
「库洛耶的女儿啊,妳难道不知道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是绝对不能说的吗?」
午餐则是奢侈地使用了大量矿泉水来烹煮挂面。
将水煮鲭鱼罐头拌入挂面中,并加入管装姜泥、白芝麻、味噌后搅拌调味,每个人都唏哩呼噜地吃光了自己碗里的面条。
用完正餐后,他们甚至很有闲情逸致地磨起咖啡豆,惬意地来上一杯现冲咖啡。
「我们已经过上好几个月的苦日子了,在这里暂时放松一下也不为过吧……」
「况且我们也不可能带走这么多食物……」
「既然如此,好不容易有余裕,我们就来做一些花时间的料理吧。这里刚好也有面粉和低筋面粉──应该有办法自制饺子皮……」
「悠学长,阿莉娅记得有在店里的货架上看到电热烤盘喔!」
「还有太阳能充电的行动电源!这下子可以大煎特煎了!」
于是,今日晚餐是令人怀念的中华料理──酱油拉面和煎饺。
酱油拉面是煮好现成的即食拉面后,再添加各式各样的冷冻干燥蔬菜作为配料。
由于艾茵又打到一只雉鸡,悠还准备了叉烧。他将鸡胸肉用棉绳绑成圆柱状,放进食品夹链袋并浸入沸腾的热水中,稍微加热后便关火放置一小时,也就是类似低温烹调的手法。低温慢煮可以避免肉汁流失,保留肉类本身鲜嫩多汁的口感。
剩下的雉鸡肉则是再次用菜刀剁碎成绞肉。
然后加入管装蒜泥和姜泥,用手擀的饺子皮包起来煎一煎。
「好久没有亲自下厨做饭了,我现在有种死而无憾的感觉……」
「毕竟一之濑你对调理包和即食品一直抱持很多不满呢。」
「伊集院,你在肚子饿的时候,会直接跑去舔沙拉油或小块的乳玛琳对吧?老实说,我每次看了都觉得你这样有点噁心耶。」
「喂喂喂,你可别小看油脂所带来的满足感喔?」
「哎呀,除了肉类以外,悠学长还准备了甜点风的饺子呢。」
「唔──这百花齐放般的甜点盛宴是怎么回事!?每粒饺子都是不一样的滋味,简直犹如璀璨的宝石盒……!」
「巧克力饺子里混入了干燥水果和果酱……这边的则是牛奶巧克力饺子,甚至还有罐头凤梨和水蜜桃馅的饺子……坦白而言,如此充分运用现有食材并加入巧思的料理,根本就是要一把抓住人的胃嘛。」
「我说阿莉娅,妳没看到艾茵的眼神变得很恐怖吗?拜托妳别再开这种奇怪的玩笑了好不好?」
到了隔天,悠等人同样度过了悠闲自在的一天。
或许是前阵子太过颠沛流离,一行人下意识地不愿意动身上路。他们实在不想离开这座舒适的绿洲。
然而,当阿莉娅偶然发现一本京都旅游导览书后,众人顿时重新燃起了斗志。
「大家快来看这个!只需要开一小段车程,就可以抵达有一座从源泉引流而来的天然温泉。我们或许有机会在那里好好地洗个澡呢!」
「哦?这可真是喜讯呢。其实我也是一天不沐浴就浑身不舒服的人。」
「可是,那种天然温泉的泉水,应该都是用抽水机打上来的吧?」
「假如是自然涌出的泉水就不成问题了吧……即使是使用电动抽水机打水上来的温泉,只要接上发电机之类的东西,应该也有办法解决!」
「说得好,伊集院,就是要拿出这种干劲。我也会尽己所能地帮忙的!」
悠等人至今都是用热水和毛巾来擦澡,尽可能地保持身体上的清洁。
由于水是维持生命的重要资源,他们当然不敢奢侈地用矿泉水来洗铁桶浴,因此已经有好长一段日子都不曾正经地洗过澡。
于是,在阿莉娅的提议下──
悠一行人将整台车都塞满食物,再次启动轻型厢型车出发上路。
经过几个小时的车程后,他们终于抵达了无人的温泉街,开始在杳无人烟的乡下街道上找寻天然温泉的踪迹。
「呼哇……真想一辈子都泡在温泉里不出来了……」
「对啊,这座浴池确实非常不错,我可以理解阿莉娅妳的心情。」
阿莉娅和艾茵都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这里是静静伫立于京都中部偏僻地区的某座温泉设施。
两人泡在引自源泉的露天浴池里,惬意地徜徉在温泉的氤氲气息之中。虽然费尽千辛万苦才顺利泡上温泉,但如今看来这些辛苦根本算不了什么。
不过,她们当然没有开放到脱光衣服泡温泉的地步,身上都穿着泳衣。
艾茵身穿一套格子花纹的褶边比基尼。
这位克隆精灵的身体发育得十分完美,完全可以用「凹凸有致」四个字来形容。那具玲珑曼妙的傲人身材,实在教人不知该把眼睛往哪里摆。
阿莉娅则是穿着一件黑色的连身裙泳装。
不过当她转到背后,就会发现这件泳装的背部采镂空设计,和比基尼的裸露程度几乎没什么两样,而且整体造型很有蕾丝内衣的风格。一行人中年纪最小的阿莉娅,却穿着如此令人浮想联翩的泳装。
悠的心头莫名地涌起一股悖德感,不由得将视线从两名少女身上移开。
他和伊集院如今也换上泳裤,和艾茵及阿莉娅一起泡在露天浴池里。
「唔哇,我的皮肤都泡到起皱了……」
「待会儿出了浴池后,我们就来畅饮可乐吧。我把之前找到的迷你冰箱充好电了,可乐应该已经冰到透心凉的程度……」
两名少年全身都浸在温泉里,已经泡到飘飘然、犹如身在梦中的地步。
众人一开始是采取男女轮流入浴制,可是每个人都想要多泡上几次,因此最后干脆切换成混浴了。
这座温泉设施的设备相当完善,甚至附有岩盘浴和温水游泳池。
四名少年少女从小卖部借用了泳装,一起徜徉在同
一座露天浴池里。就在这个时候,艾茵突然出声向悠搭话:
「话说回来,悠,你终于有机会仔细欣赏我的身体了,有什么感想吗?」
「不予置评。拜托妳别问我这种难以回答的问题啦!」
「一之濑,换作是我的话,就会老实回答哦。毕竟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耶。」
「不过,悠学长,和艾茵姐相比,你好像更喜欢盯着阿莉娅穿泳装的样子耶?难道说你有什么奇怪的性癖好,成熟女性的肉体反而会唤起你的恐惧感……?既然如此,你和阿莉娅共结连理才能获得幸福吧?」
「喂,算我求妳了!不要开这种奇怪的玩笑啊!」
「悠说得没错,阿莉娅。胆敢觊觎王族之物的盗贼,按照惯例是要处以剁手之刑的喔?」
在艾茵凛凛生威的眼神下──
阿莉娅露出小恶魔般的微笑,一脸淘气地吐了吐舌头。接着,她再次把肩膀以下的部位都浸在温泉里,一脸茫然地低喃:
「我们四个人就这样一直过下去,或许才是最幸福的吧。一旦到了人口众多的地方,恐怕又会被卷进什么麻烦事……」
此时的悠等人当然不可能知道。
阿莉娅的这番话最后居然一语成谶──
4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实际看到之后还是令人大受冲击呢……」
悠在三号机甲里阴郁地嘟囔。
五月山和箕面山为座落于大坂府地区最北边的两座山脉。悠正在山脉上空四百公尺处,眺望着西南的方向。
假如是半年前,他应该会看到一片幅员辽阔的都市圈。
那里本是一座以大坂市为中心的巨型都市,平原上有着星罗棋布的道路和建筑物,而且规模持续扩大著。然而,这座巨型都市如今大半都被水淹没了。
海边一带──也就是大坂湾周边地区遭到海水侵蚀,大坂平原几乎沉入海中。
从高空向下望去,一眼就可以看到神户和姬路等沿岸都市都被海水所吞噬。果然关西的都市圈也已崩坏殆尽,遭遇了和东京首都圈一样的悲惨命运……
悠感到一阵怅然若失。此时,一道新讯息传来。
『妈妈曾经和我提过,去年九月的时候──也就是东京和日本政府崩溃过后三个月,关西地方同样被施加了「水和风的诅咒」。』
『就是犹如台风过境般,持续几十天狂风暴雨,甚至引发海水倒灌的问题对吧……』
阿莉娅和伊集院分别发来讯息。他们都戴上了头戴式显示护目镜,和悠共享着三号机甲的视觉情报。两人看到这幕景象,同样一阵哑然,声音听起来都显得有气无力。
悠将视线转向东北方向。
「京都那一带也是全泡在水里呢。」
『因为淀川水系的水量暴涨,京都盆地就成了巨大的蓄水池。唔哇,从大坂平原到京都市这片区域,已经完全和海洋连在一起了……』
『新大坂湾……不对,或许该直接称这片海湾为「新关西湾」了……』
悠启动三号机甲的望远摄影镜头观看后,众人都不由得发出叹息。
这时,悠低声说出他先前就在考虑的想法。
「干脆由我独自飞到九州和北海道等地方,打探一下当地的情况吧?凭藉三号机甲的速度,只要花个半天时间就──」
『还是别这么做吧。正如我之前说过的,长时间运转有可能引发问题。』
『就是说啊……三号机甲迄今为止最长的运转时间,就是悠学长初次上阵的十五分四十二秒。阿莉娅也反对悠学长突然进行长距离的飞行,这么做根本就是在做人体实验。』
拗不过两人的劝说,悠只好乖乖地开始降落。
他以反重力悬浮器特有的流畅飞行,从相当于东京晴空塔观景台的高度,一口气下降到低空区域。
大坂府丰中市──这是一座新兴的卫星城市。
由于邻近丹波高地的山峦,市内有不少绿地。然而,这座城市如今有一半以上的区域都浸在水中。
这里曾经坐拥大坂国际机场,是关西地区的重要空中门户。悠就这样降落在作为机场「遗迹」的飞机跑道上。
整座机场已经化为一片浅滩,海水浸到了三号机甲的膝盖处。
几只小鱼从悠的脚下游了过去。若是再往北走个一公里左右──也就是北纬三十度线的位置,就可以抵达没有淹水的地方。
横跨京都府、大坂府、兵库县的北纬三十四点四七度线。
这条纬线正是分隔「新关西湾」和陆地的海岸线。
……悠再次腾空飞翔。
他这次启动了三号机甲的光学迷彩。这是能使黑金色装甲和周围景色同化、尽可能地隐藏三号机甲存在的功能。
悠没有开启紧急加速用的高速气流,而是小心谨慎地于空中飞行。
因此他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朝北北东方向飞行了五公里之后,悠悄无声息地降落在满是透天厝和公寓的住宅区。
其他伙伴所乘坐的轻型厢型车就停放在这里。
除此之外──尽管人数绝对算不上多,但是街上可以看到稀稀落落的行人。
没错,这一带已经不是「无人的空城」了。
悠开启着光学迷彩进入轻型厢型车内,这才终于解除了三号机甲的着装状态。
为了避免惹上无谓的麻烦,一行人决定不让三号机甲曝光于世人面前。
从他们自舞鹤启程的那天算起,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一行人且走且停地越过山岳地带,于今天清晨时分抵达了兵库县的川西市。这是向来被人称作「丹波高地出入口」的地区。
从进入这一带开始,路上便逐渐可以看到行人的踪影。
然而,这些行人都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驶过的厢型车,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戒备神情,怎么看都说不上是友好的态度。
街头甚至还有正在巡逻的小队,其中有好几个人手中都拎着猎枪。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窗户遭到破坏、大门被撬开的房屋,简直像是来到了贫民窟。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危险的味道,因此一行人决定先把厢型车驶到水边,透过三号机甲从空中收集情报,同时利用集音麦克风录下「地面」的各种声音。
他们在停于水边的厢型车内,播放出录下的内容。
『你听说了吗?今天早上有一辆陌生的车子驶过街上。』
『难道说是救援队!?……我在说什么蠢话啊。八成又是从别地方逃来的外地人吧。』
『不过,我们大多数人也是从外地逃来的啦。啊,你原本就是本地居民啊。』
『总而言之,我们根本无法指望外界的援助,只能靠自己重建起生活秩序了。如果这些从外地来的不速之客愿意安分守己地过日子也就罢了……』
『假如他们又是手脚不干净的家伙,就非得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不可……』
几名男子交头接耳地说着,对话中透露出危险的氛围。
听完录音内容后,坐在驾驶座的伊集院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本来还在纳闷,明明附近就是宝冢和箕面等高级住宅区,为什么街上的气氛完全不像这么回事,原来几乎被外地人占领了啊。」
「肯定有不少为非作歹之徒吧。从这些男人的谈话听来,他们应该是自力守护城市和平的自卫团。」
阿莉娅面露钦佩之色地轻声说道。
坐在她旁边的艾茵则是一把抄起八九式步枪,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开口道:
「无论如何,我想找个人当面打听一下情报。我们去人潮聚集的地方吧,这次全员一起出动。」
「慢着,艾茵,妳打算揹着步枪上街吗!?」
「在弥漫着这种气氛的城市里,不带武器上街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喔?」
「唔,这里明明是二十一世纪的日本,却搞得像是在演西部牛仔剧似的……」
面对艾茵沙场老将般的发言,悠不由得一阵错愕,阿莉娅则是喃喃地嘟囔了一句。
于是,一行人将厢型车藏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徒步前往城市里人流汇聚的闹区。
平行而建的单轨铁路和高架道路从东西方向延伸,横贯了整座城市。
而在单轨铁路和高架道路的下方,形成了一处颇为热闹的繁华街区。外围的路口被封锁起来,不让车辆随意进入,街道两旁则排满了流动摊车和露天摊贩。
沿路紧临着大学的宽广校地。
最后,悠等人久违地看到了一百人以上的人群──
人们或是在和店家交易,或是于街上信步而行,或是站在街头聊天说话,或是坐在小摊上吃着东西,不一而足。
大概是周遭气氛险恶的关系,集市上几乎不见女人和小孩的身影,放眼望去都是男人。
一行人混进人潮之中,东张西望地打量起四周环境。
「这个集市的规模不小啊!」
「阿莉娅原本还以为这里会更像难民营呢!」
「啊,那里有在卖蔬菜耶。什么?高丽菜一颗要五千
日圆!?」
悠的目光很快就停留在一间店上。
那家露天摊贩的摊头前面,陈列着装满蔬菜的瓦楞纸箱。然而,贴在纸箱上的价格纸牌,却醒目地写着漫天叫价的金额。
伊集院和阿莉娅也觉得难以置信。
「那边的洋芋片一包要七千日圆,板状巧克力一片要一万日圆耶。」
「那台摆满了刀具的流动摊车,一把出刃菜刀就要五万三千日圆。我已经搞不懂他们到底是怎么定价的了。」
「当物资因为战争而匮乏的时候,价格自然会随之水涨船高。这在乱世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艾茵一脸了然地点头说道。
这处集市相当喧嚣,关西腔和标准语混杂成一片。照理来说,在这般闹哄哄的环境下,悠等人只是讲话稍微大声点,应该不至于引来旁人侧目。
可是不知不觉中,周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他们身上。
明显长着长耳朵的艾茵和阿莉娅,更是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所在。
「……是精灵族的女人,脸蛋还真是可爱耶。」
「……蠢货。她们只是外表好看而已,和那边世界的怪物可是同类啊。」
「……日本会变成这副惨样,都是这些家伙害的……」
「……得问清楚那些家伙的来意才行。你看那个精灵女甚至揹着步枪,该不会是像前些日子的那群家伙一样,打算来我们这里大肆掳掠一番吧?」
「……不对,难不成是那边派来侦察敌情的探子吗?」
「……!?她们搞不好会把怪物召唤到这里来!」
虽然悠等人困在舞鹤的时候,也遇过像武田上等兵那样不友善的人物。
但是,悠此刻感受到了另一种性质的危险气息。
四周的群众都在窃窃私语,脸上的神情带着明显的警戒和隐约的敌意。而这些人看向阿莉娅和艾茵的视线,都像是恨不得把她们扒光似的。
阿莉娅害怕得躲到艾茵的身后。
克隆精灵少女则是睁大一双杏眼,坦然无畏地迎上周围打量的目光。
「你们几位,麻烦跟我过来一下。」
这时,一位貌似亲切的大叔主动向他们搭话。
「希望你们能回答我几个问题。站在这里交谈会妨碍大家走路,我们去那个角落借一步说话吧。至于那个危险的东西就先留在这里,如何?」
大叔指着挂在艾茵肩上的八九式步枪,笑着说道。
「这位小姐,妳好歹说句话吧?还是说妳不会日语……?」
然而那只是虚伪的笑脸,他的眼底没有一丝笑意。
这位大叔表面上看起来和颜悦色,实际上却怀抱着强烈的警戒心。艾茵落落大方地和他对视,同时戒备着四周。
「咿呀!?」
这时,阿莉娅冷不防地发出尖叫,因为她的肩头被人抓住了。
围观人群中的几名男子开始从旁拉扯或撞开混血精灵,试图把她强行带到别的地方去。
阿莉娅在不安和恐惧之下一脸僵硬,毫无抵抗之力──
『悠,我本来不想把事情闹大,但看样子情况不允许了。如果局势完全失控──』
『我明白。我会想办法控制住局面的!』
艾茵透过《情报连结》发来讯息。悠赶往伙伴身边,同时做好了不惜动用三号机甲的心理准备。
……然而,就在他即将启动三号机甲的前一刻。
「哇啊啊啊!?」
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突然散开,让出一块空地。
只见一道人影从众人的头顶直落而下。
来者是一名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女,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天降神兵。
少女以极为引人注目的姿势降落在地,身上那件长大衣般的外套如翅膀般翻飞,着实是令人印象深刻的登场方式。
在全场目光的关注之下,少女若无其事地站起身──
「好啦好啦,别干这种蠢事了,所有人就地解散~」
那是不带紧张感的爽朗吆喝声。
悠起初还以为她穿着一套女性和服。
仔细一看,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少女其实穿着坦克背心和牛仔短裤,只是在外面披了一件振袖和服作为大衣。
那是一件华丽非凡的振袖和服,纯白的布料上繍满了牡丹花样。
不仅如此,少女扎成俐落马尾的头发还染成了大红色。
「还是说,各位叔叔伯伯不愿意听从本小姐的『请求』?那人家下次就不帮你们打退怪物啰。」
几乎可以说是奇装异服的这名少女,意外地有着一张非常可爱的脸庞。
而更加引人注目的是她大摇大摆地亮出的武器──一把收在刀鞘里的日本刀,就这么系着皮带、揹在她的背上。
5
十五分钟后,悠等人来到了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场所。
这里是先前那条大道旁的大学校园内,一行人正身处于其中一栋校舍的三楼。那名把振袖和服当成大衣穿的少女,一路领着他们来到这个房间。
「本小姐是波多野夏树,十七岁,原本是女高中生。请多指教啰。」
夏树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做了自我介绍。
她独占了一整张三人座的沙发,没规矩地盘腿而坐,光裸的两条美腿呈现出迷人的曲线之美。
这个房间原本应该是大学教室,相当宽敞。
但是里面没有摆放着上课用的桌椅,而是大桌子、沙发、和室椅等家具,地板上甚至铺着大片地毯,有许多人都在室内放松休息。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来路不明的手枪、自动步枪、金属球棒、锄头等武器。有鉴于当前动荡的局势,这倒也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
因为房里只有女性的身影,悠不禁好奇地开口询问:
「这里和外面不一样,女性似乎比较多的样子?」
「没错没错。毕竟最近的日子不太平静呢~所以比较弱势的人便聚集起来,组成互相帮助的团体!而本小姐就是大家的保镳啦。」
根据刚才路上所见,这座校园里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是女性。
更进一步来说,其中有不少是外国人。不仅肤色有褐有黑,发色更是五颜六色,给人一种打破国籍界线的感觉。
夏树略带讽刺地耸了耸肩,将视线投向窗户外头。
她所霸占的那张沙发就摆在窗户旁,只要稍微瞥一眼就能确认外头的状况。再加上这里位于三楼,因此视野非常良好。
「外头的那些大叔啊,他们想要保护家园,我当然是没什么意见啦……只是在遇上可疑人物或女孩子的时候,他们时常会干出一些太过火的恶作剧~所以我总是待在这里监视动静,以免那些家伙真的干出什么蠢事。然后你们几个就出现了──而且队伍里居然还混着精灵族的人。我就想说这下肯定要出事了,最后果然不出所料。」
「刚才真是太谢谢妳了!托妳的福,阿莉娅才能得救!」
阿莉娅万分感激地向夏树道谢,可见这件事情真的把她吓坏了。
相对地,悠则是暗自纳闷。
夏树自称她在这个房间里监视动静,难道说她刚才就是从这栋校舍的三楼窗户直接跳下去的……?这位前女高中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时,伊集院毫无心机地开口说道:
「不是我在说,仅仅只是喊出一句话,就让外头的那群凶神恶煞乖乖地当场解散……夏树学姐肯定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吧?」
「没这回事、没这回事,本小姐才没你说的那么厉害啦!」
听到伊集院这番大力称赞,夏树谦逊地表示这不算什么。
不过她似乎感到相当开心,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看来她是那种喜怒形于色的类型。只见她笑咪咪地向阿莉娅和艾茵眨了眨眼。
「不瞒你们说,本小姐之所以出面帮忙解围,其实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另有所图啦。」
「可以的话,愿闻其详。我们想要尽力报答妳的恩情。」
艾茵闻言,立刻接过话头说道。这位克隆精灵「公主」在说话的同时,瞥了一眼靠在沙发上的日本刀──也就是夏树方才揹在身上的武器。
「从刚才那幕来看,妳显然是这个聚落里最杰出的战士之一。我们很乐意和妳这样的女中豪杰建立良好关系。」
「哈哈哈,多谢夸奖。本小姐的确是挺能打的没错。」
在一番自卖自夸后,夏树换上了有些沉痛的表情说道:
「但是那些身体没那么强壮的人……尤其是病人、老人家以及孩童,只要遇到一点突发状况,往往就会轻易地丢掉性命。虽然这里的大多数人都缺乏农耕渔猎的相关经验,但生产出来的食物还是可以勉强温饱,净水装置也能满足最低限度的饮水需求。然而,药物和医疗用品的储备早已见底……逃到九州的临
时政府也已经抛弃了被遗留在此的我们,最近甚至连无线电都完全连不上了。」
夏树像是束手无策似地高高举起双手。
「光靠蛮力无法解决的难题堆积如山。就在本小姐觉得万事休矣的时候,听到了一则很有意思的传闻。据说在大坂湾的某个地方,有一座全是精灵居住的岛屿……你们该不会就是从那座岛屿过来的人吧?」
「如果我说『是』的话,妳打算提出什么要求?」
面对艾茵的问题,开朗亲切的前女高中生立刻回答:
「你们要回岛上的时候,请带上本小姐和其他同伴?」
「好,我答应妳。」
「咦!竟然答应得这么爽快!真的没问题吗~?」
「就是说啊!艾茵姐!?这可不是我们几个能决定的事情耶──!」
「没什么关系吧?假如精灵都市拒绝接收这些难民,我们再替他们寻找其他安居之地就好。我们将会竭尽所能,替你们找到最好的落脚之处。」
只听艾茵自信十足且意气风发地断言。
「你们别看我这样,我好歹是曾经行走于王道之人的复制体。若是对陷于困境的人民见死不救,我岂有脸面再去见自己的『母亲』……当然,想要拯救所有人是不可能的。只不过萍水相逢自是有缘,我希望为路上遇到的人做点事情。」
艾茵说完,脸上露出一抹不卑不亢的浅淡笑容。
她的这番话令悠感到格外痛快,甚至羡慕起艾茵的这种性格。这世上居然有人能够如此毫不犹豫地去做正确的事情。
不过,悠还留意到另一件事,因此他马上接着开口询问:
「不好意思,夏树学姐,妳刚才是说『连无线电都连不上了』是吗?」
「没错没错。这一带很少邪异之物活动,真要说起来算是挺安全的地方。但是──那座海市蜃楼般的天空之城时不时就会在附近出现,导致电波干扰变得相当严重,无线通讯自然跟着完蛋了!」
夏树云淡风轻地继续说:
「再加上遭遇怪物的机率随之提升,最近就算是待在城里也无法安心生活!因此那些大叔才会这么神经兮兮的!」
当当!当当!
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钟的声音。
听起来就像是某种警报声──夏树的表情立刻变得紧绷,伸手拿起了那把日本刀。
「唔哇,有一大堆触手从海里伸出来。这到底有多少根啊!?」
「空拍无人机还在计数,目前的已知数量是一百五十二根。真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数字啊……」
在校舍的屋顶上,伊集院和阿莉娅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
两人都戴上了头戴式显示护目镜,正在确认扩充无人机《MUV大黄蜂》的空拍影像。另一方面,艾茵则是从屋顶上仔细观察着街道的情况──仅凭着她的一双肉眼。
不过,这就非常足以让她掌握整体的局势了。
──从海中冒出来的白色触手,几乎是以铺天盖地的势头爬上陆地。
触手的表面上都长满密密麻麻的吸盘,以蜿蜒起伏的动作蠕动着向前爬去,看起来就像是章鱼或乌贼等软体动物的触手。
位于海边的建筑物和不幸在场的人类──当场就被这些触手毫不留情地卷起!
木造民房轻而易举就被触手捏成碎片;哪怕是电线杆这类用钢筋水泥制成的物体,在触手面前也只有应声折断的份而已。
至于那些被触手捆住的人类,则是转眼间就变得干瘪。
「是吸收精气的怪物……鸠槃荼一族正潜伏于大海中。」
艾茵喃喃自语地说道。
展开迎击的「城市」阵营正处于苦战当中。
先前拉扯阿莉娅的那些粗暴男子,纷纷抄起各式各样的枪枝。其中不仅有来福枪、散弹枪,甚至还有军用的八九式步枪。他们守在城市各处,向来袭的触手展开射击。
──这些触手的粗细几乎堪比圆木。
每当子弹打在触手表面,就会溅起无数白色肉屑,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弹孔。
然而,就算被子弹打成蜂窝,这些触手的行动能力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它们展现出惊人的生命力,将守在附近的枪手一一卷起。
不幸落入魔掌的男子们,眨眼之间就变成了干巴巴的人干。
尽管如此,人类一方还是只能选择抗战到底,甚至有勇士冲向触手打起近身战。
「噢噢,他们身上穿着的n型是普通型号(Normal)的外骨骼机甲!」
伊集院认出了那群人身上的装备。
那几名战士所穿戴的强化动力战斗服,看起来远比a型──阿修罗机甲来得矮胖粗壮,简直就像是把桶子直接套到了手脚上。
虽然不具备飞行能力,但n型机甲拥有动力辅助和内置武装的机能。
「居然持有这么高档的装备……难道说他们是国防军的幸存者,而且还是前特殊部队的成员!?」
几名战士抡起大砍刀般厚实的战斗短刀,朝着漫山遍野的触手大军挥砍过去。
那明显是受过训练的人才有的身手。只见n型机甲以凌厉无比的威势将触手逐一斩断,显然和三号机甲一样具备将武器高周波化的功能。
然而──遭到一刀两断的触手大军依然没有停下动作的意思。
它们宛如巨蛇般不断翻腾,卷起挥舞短刀的人类,将无数的吸盘贴到穿戴着机甲的人身上!
幸好在超弹性钛合金装甲的守护之下,穿戴者并没有被吸走精气的样子。
尽管被触手限制了行动能力,几名战士还是抡起短刀拚命杀敌。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同在一个战场上的一名剑客,只见她独自游刃有余地穿梭于敌人的攻击间。
注意到那名女剑客的活跃身姿,伊集院不禁赞叹地大叫。
「唔噢噢噢!夏树学姐的动作简直快到令人起鸡皮疙瘩啊!」
一件满是牡丹刺绣的白底振袖和服,像是大衣一样披在那名女剑客的身上。
她正是手握日本刀、如蝴蝶般于战场上翩翩飞舞的武士少女──波多野夏树。
伴随着精神抖擞的吆喝声,夏树在敌阵之中灵巧地跳跃着,闪开来自左右的攻击。
「喝!嘿!太慢了!」
即使身处修罗战场,夏树的脸上依然挂着明朗快活的笑容。
只见她犹如蝗虫灵活地跳跃,不断地来回变换自己的所在位置。每当触手袭击而来之际,她早已闪躲到几公尺外的地方。
由于夏树的动作实在快得离谱,有时候看起来甚至像是瞬间移动一样。她穿梭在无数触手之间,至今却仍是毫发无伤。她的速度就是快得如此惊人。
不仅如此,在闪躲腾挪的间隙中,她还能以完美的姿势劈出雷霆万钧的斩击。
「哈哈!不管怎么砍都砍不完呢~本小姐最喜欢成为目光焦点了,既然你们这么死缠烂打,我也很乐意奉陪到底哦!」
每当刀光一闪,就会有触手被劈成两段。
邪异之物拥有强韧的肉体,不会仅是受到劈砍就停止活动。然而,波多野夏树会反覆斩击同一根触手,将它们剁成长度一公尺以下的肉块。
这些掉落在地的触手肉块仍会「啪哒啪哒」地活蹦乱跳着。
但是它们的长度已经不足以卷住人类的躯体了。
能够实现这般绝招的人,恐怕也只有剑技高超的夏树了。她那迅捷凌厉的剑法,让每一剑都准确无误地砍在动个不停的触手上。
哪怕刀刃上沾满了黏滑的体液,她出剑的角度与劈砍的位置也没有产生丝毫偏差。
当然──无数的触手正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向夏树。
「本小姐就在这里喔?有本事追上我的话,就赏你们甜酒喝吧!」
明明是拿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夏树却扬起格外灿烂的笑容。
有着一头红发搭配振袖和服及日本刀的浮夸打扮,打从心底享受着赌命游戏的特立独行之人──这就是波多野夏树,一名艺高人胆大的武士少女。
这时,阿莉娅注意到夏树身上的某样东西。
「那个大姐姐手里的日本刀,是军用的单分子切割刀!理论上是无坚不摧的利刃!而且她的身手实在是好得离谱,她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而在同一个战场上,还有另一位非比寻常的人物。
那是于阳光照耀下映射出金黄色光辉──一身漆黑钢甲的战士。
穿戴上三号机甲的一之濑悠,一刻也不停地在战场上冲锋陷阵。
他或是挥出缠裹着高周波的手刀,或是拍出夹带着超音波的掌击,或是使出将一切扫平的高速气流。
伴随着他施展出的每一记招式,触手不是被劈砍开来、震成碎片,就是遭轰飞出去。
然而,这种各个击破的方式,无疑会浪费掉太多时间──
「学长!空拍无人机已经完成索敌和目标设定的工作了!」
『知道了!艾茵,麻烦妳发送福音!』
悠透过《情报连结》传递讯息,艾茵立刻予以回应。
「好,我已经把权限开启给你了,你就随自己的意思去做吧!」
在一切就绪的情况下,悠立即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凭藉着空拍无人机收集而来的情报,所有的瞄准设定工作都已大功告成。目标是从海中冒出来的触手,其数量高达一千零六十二根。只不过──
「伊集院,你能不能只把夏树学姐附近的触手移出攻击目标?」
『咦?为什么啊?』
「假如有一大堆无人机在身边的话,反而会妨碍到夏树学姐的战斗吧?我觉得还是留给她充足的施展空间会比较好。」
『这么说确实有道理!我马上试试看!』
于是波多野夏树周围的触手立刻被移出攻击目标清单。
处理资讯的速度实在是快得惊人。包含扩充无人机在内,伊集院果然非常擅长管理这类机械装置。而悠最可靠的伙伴,也在此时吟唱起他期待已久的偈颂──
──汝于自心月轮,思惟金刚之形。
──觉者言:「我见月轮中金刚。」……
在艾茵优美的咏唱声中,三号机甲腰部的《祈愿经轮》开始加速旋转。
可变奈米粒子从三号机甲的全身喷涌而出。这一幕就和其之前瞬间歼灭巨魔兵时一模一样。
「全看你的了,三号……」
『学长!扩充无人机《MUV环刃》,已经完成启动程序了!』
与此同时,阿莉娅发来了报告。总计五千台的金属圆环型无人机,悄无声息地浮现在空间之中。
接着迅速分散,朝着地面上急坠而去。
金属圆环的边缘本身就是利刃。只见无数带着高速旋转刀刃的圆环,将遍布难民街的白色触手直接剁成了碎片。
哪怕是生命力顽强的触手,在被剁成肉屑之后也不得不停止活动。
「哇啊啊啊!?……咦?我怎么得救了?」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好像有什么小小的东西飞了过来……?」
「三号?你们快看天上,那个不是三号吗!?」
「着装者三号!喂,真的是三号来了啊!」
方才还离鬼门关只有一步之遥的那些男人,刚从死里逃生之后都还傻愣在原地。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都指着天空的某个位置,凝视着在空中指挥若定的三号机甲=一之濑悠。
「奇怪?他们为什么看得见我啊!?」
『学长你在说什么傻话啊?就算你有施加光学迷彩,一旦进入战斗状态也会自动关闭啊!』
『别在意、别在意!只要长相没有曝光,就不是什么大问题啦!』
『悠,你去支援一下夏树吧,她的那把刀好像快不行了。』
悠一边和伙伴进行《情报连结》,一边让三号机甲加速起来。
旧大坂国际机场──
因海水涌上而化为一片浅滩的飞机跑道上,波多野夏树正独自一人孤军奋战。
只见她身轻如燕地穿梭于敌阵之中,挥舞着日本刀型的单分子切割刀,将周围蠢动的白色触手大卸八块。
然而,单刀子切割刀的刀身因沾染上黏液,锋利度已经严重下滑……!
悠将手伸向脖子上的黄色围巾,直接一把撕下一小块的《圣骸布》。这块神秘的布料立刻切换为灵剑状态(Mode Excalibur)。
他顺势挥舞这把《圣骸剑》,将逼近夏树背后的触手一刀两断。
「哎呀?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救兵吗?」
「我是来送东西的。不嫌弃的话,这把剑请拿去用吧。」
「……咦~?嗯嗯嗯……我说这位机甲里的仁兄,你该不会是本小姐认识的人吧?」
夏树毫不犹豫地接下了悠递来的《圣骸剑》。
但是,她马上一脸狐疑地打量起「着装者三号」。悠顿时意识到是自己的声音泄了底。他怎么会糊涂到忘记使用内建的变声器!
悠只能落荒而逃似地再次飞上天空。
这次是转往海面的方向。他一边观察着海面的动静,一边释放出奈米粒子。
「艾茵!动用那一招吧。直接把敌人的本体拖出来!」
『好。我现在就将巨人刚臂的权限开启给你,你就尽情地大闹一场吧!』
新的扩充无人机立刻开始架构程序。
那是一条和三号机甲并排飞行的「巨大手臂」。
无论是大小还是外形,都和悠他们在动画里看过的架空人型战斗机械──巨大的超级机器人的手臂一模一样。
这台扩充无人机名为《MUV傀儡手臂》。
是由奈米机器形成的多功能无人载具(Multi-Function Unmanned Vehicle)。
就像是截取了巨人的整条下臂,并且对这只手臂施加了服从魔法一样,《MUV傀儡手臂》会完全按照着装者三号的命令展开行动。
整台无人机的尺寸和战斗机相仿,全长大约可达十五公尺。
悠一边挥出自己的拳头,一边在内心默念着:「给我揍死牠!」
──巨大的铁拳以超音速陡然落下,狠狠地一拳砸在海面上。
海面顿时溅起一阵高耸的水花。
然而,这一拳的目标并非海水,而是空拍无人机从空中发现的敌人本体。那家伙一直潜伏在海底深处,将成百上千的触手伸向陆地……
悠有打中目标的感觉。这一记火箭飞拳,确实痛击了躲在海底的庞大邪异之物。
他随即命令手臂型无人机掐住敌人的躯干,将其拖出海面──来到身在空中的自己面前。
从海面上破水而出的,是一头体长足有二十公尺的巨大乌贼。
『邪异之物识别完成!是危险度A的克拉肯!』
悠一边听着阿莉娅传来的报告,同时向敌人施加最后一击。
这头乌贼的躯干上面,长着一颗巨大的诡异眼球。悠直接一脚朝着那颗眼球飞踢过去,并且启动了近战武装?电磁接触。
得到飞翔之势加成的踢击,搭配上超高压电流的电击。
克拉肯就这样当场毙命、瘫软下去,最后被手臂型无人机给扔回大海之中。
这次也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危机……
悠喘了口气,望向西南方向的海洋和天空。
他启动了望远摄影镜头,在距离目前位置三十三公里处的海面上,确认到了敌方据点的踪影。幻影之城《时空之门》,就显示在跳出来的视窗里。
矗立在莲花台座上的庞大水晶宫殿,非常醒目地漂浮在那一带的海面上。
它的状态显示为「Aerial」,宛如飘忽不定的海市蜃楼──
「精灵一族的水上租界,就在那座幻影之城的后头是吧?」
『我们可以派空拍无人机过去确认位置!』
『既然如此,就顺道让空拍机送个口信吧。就说新的阿修罗着装者马上就会上门拜访了。』
『阿莉娅来负责输入讯息!』
然而,横亘在一行人和目的地之间的,却是一个非同小可的巨大威胁。
看着敌方据点《时空之门》的放大影像,悠不由自主地深深叹了口气。
波多野夏树挥舞着送上门来的奇妙长剑,坚持不懈地奋战到最后一刻。
她上窜下跳地将触手大军大卸八块,身法灵活到像是在表演杂耍或竞技体操,最后以毫发无伤的状态挺过了这场恶战。
「呼~这次还真是有点惊险呢。」
没想到她珍藏的单分子军刀,居然会被触手的黏液给摆了一道。
与此同时,那名身穿强化动力服的战士──《着装者三号》借给她的长剑,如今也从她的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是一把不可思议的长剑,论锋利度甚至超过了她的爱剑。
然而,更让夏树感到惊讶的,还是刚才那名战士的声音。
「那个看起来不怎么可靠的男孩,居然会是戴着面具的正义英雄,这可真是标准的『人不可貌相』呢。本小姐或许终于找到自己的同伴了。」
夏树凝眸注视着远方。
《三号机甲》正悬停在几公里外的海面上空。照理说来,普通肉眼的视力连一个小黑点都无法看到。
然而,夏树清晰地捕捉到了《三号机甲》的身影。
「从刚才的感觉来看,那位小弟肯定也是奈米机器的移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