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么近距离的地方看由美里战斗。
倒也不是没见过。在喜多村那次事件中,由美里也向我展示了她那迅猛的战斗姿态。再说了,我被由美里胖揍的时候,她也是这幅战斗姿态。
但是,我现在看到的由美里的战斗方式。
与我认知中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去想象吧,治郎」
由美里说道。
「只有想象的力量能支配一切。不仅仅是梦中的世界,还有夹缝中的世界,当然,现实世界也是一样——能双手双脚地走路,正是因为在人们脑中有这样的形象。如果一旦失去这样的形象,那连简简单单走几步路都会变得很困难。这便是彻头彻尾的精神论。而精神跟肉体又是表里一体的」
「就算你跟我讲这些东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我光是回话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身处于一瞬间就爆发了的乱战之中,根本不指望能进行正常的对话。
没错,就是乱战。
怪物们蜂拥而至,战斗一触即发后,从四面八方接连不断袭来的敌人宛如海啸一般。而我跟由美里则像是被大浪翻弄的木屑一样。在具有压倒性数量的敌人面前,作为侵入者的我俩,显得实在是太渺小了。
……不对。
应该不能说我俩,由美里无法算在里面。
尽管是最多木屑大小的身体,但她却有着宛如核弹头一般的破坏力。
「嘿咻!」
由美里将手中的敌人转了一圈之后仍了出去。
巨大的手术刀将数只怪物整个切成两半。
于此同时,与手术刀合在一起的重武器正在倾泻着枪火。
轰隆隆隆
从由美里的腹部到手腕,发出着另后背颤抖不已的重低音。
怪物们接二连三地被打成了肉酱。由美里一刻也不放松,在怪物化为灰烬之前就向下一个目标发起了进攻。冒着火花的手术刀,将怪物的海啸给掀翻了。
由美里露着牙齿大笑着。
她的瞳孔闪着光芒,全身散发着战斗本能的气场。
宛如一只野兽。
而且还是只毛发华丽出众的美丽野兽。
「寻找机会,往前冲出去」
由美里拿着加特林机枪·手术刀(总之先取了个名字),重新摆好架势,看向我这边。
「治郎同学!可别跟不上哦!」
自然无需你多言。
作为真真正正木屑的我,除了一个劲地尽力跟上由美里之外也别无他法。
连说话的间隙都没有的乱战仍在继续。但话说回来,这数量的差距还是太大了。尽管由美里已经杀了不知道多少敌人了,但看来免疫系统的铁壁并没有那么容易就可以突破。
话说,我是不是什么都没做啊?
「能跟的上我就做的很不错了」
由美里的心灵感应。
「这就是你成功做到“想象”的证据。看来没有白特训呢」
是这样吗?
就我自己看来,我感觉我只是跟个金鱼的粪便一样被到处丢来丢去而已哦。
如果拿游戏打比方的话,那由美里就是无双系列的主角,而我说好听点无非也就是个跟在主角后面的龙套罢了。要是能卖卖甜美笑容的话那还有的救,但我是什么都没有。
再说了,想象?
我真的有做到吗?
「如果没做到的话,你可早就被留在那堆怪物群中了。治郎同学,你有做到哦。你现在还活着的这个事实就是最好的证明」
由美里一边转动着加特林机枪·手术刀,一边向我打包票。
不过我被由美里胖揍了那么多次,所以脑子里确实是形成了动作上的形象。倒不如说,如果没有形成的话,也就不可能像这样跟得上由美里了吧。毕竟由美里的行为,就像是在高速旋转的榨汁机中起舞一样啊。
说实话,我是真的捏着一把汗啊。
要是那些群聚怪物们的牙、爪子稍微刮到我的话?
那我确实能想象的出来。
肯定会被切成碎片,或者被劈成两半,要么就是化为粉碎。
画面感十足。简直就像是已经发生过了的事情一样。
不过,勉强算是无事发生。
这点程度的修罗场的话,我还是可以突破的。
按照这个速度的话,肯定能……
「要提速了哟」
喂,等下。
别给提速啊。
我会跟不上的啊。不是,这真的是强人所难啊,等、
「嘿咻!」
速度加快了。
能明显感受到齿轮变速的瞬间。
“咻”地就加速了。怪物的肉酱如图喷水一样飞散开来。
由美里的背影离我渐行渐远。
被她拉开了一段距离。
背影也逐渐消失。
随着距离的拉开,我跟由美里之间产生了一段空隙。
而进入到这空隙里来的,便是免疫系统产生的怪物。
阻挡在我的面前。
坏了,这下糟了。
更重要的是,由美里的背后是空的。
就算是化为了高达的世界医生,要是背后被突然袭击的话,肯定也受不了的吧。
该怎么办才好?
还能怎么办。
在几百分之一秒的刹那间,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撞到了。
我以身体撞向了想要从背后袭击由美里的怪物。
咚!
怪物失去平衡与由美里回头挥动手术刀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不错的援助」
依然在挥舞着手术刀的由美里笑着说道。
「但是时机太过极限了。你越来越像绝境中翻盘的男人了呢」
真是抱歉啊。
而就在她说话的时间里,由美里也依然在不断地向前进。宛如南极的破冰船一样。我连回话的余力都没有。只能用力奔跑以求跟上由美里。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实战才是最有效的训练」
由美里这样说道。
「在如此近的地方观看着我的战斗,能想明白这点也是理所应当的。不然我可等不及了哦。你得快点拥有战斗能力才行哦?在抵达冰川葵所在地之前」
而接下来的,便是由美里的暴力美学的不断重复,令人眼花缭乱
虽然场面像是在边搞着地道的赌博,边大喊『有种在燃烧着生命的实感啊!』一样,但不凑巧,我对这种事情没啥兴趣。
穿过了城门。
一路奔向城内。
免疫系统的怪物还挺丰富多彩的。类似白血球作用的怪物们,仿佛每个个体都是独立的生命体一样,没有一只怪物是长得一样的。
看起来就非常难搞的怪物有好几只。
还有跟变形虫一样扭动着身体,不管怎么切砍,都依然会袭击过来的怪物。
另外还有些看起来傲气凌人的,靠组合在一起来迷惑人的怪物。
到后面还有一摸就会爆炸的家伙。
最终,出现了宛如以前的喜多村一样的凶恶的『城中城』大小的怪物,类似中boss一样的东西。
而所有的这些怪物,都被由美里打倒了。
我?没有给由美里添麻烦哦。我觉得我应该没有拖由美里的后腿。大概吧。
话说,这真的是没完没了啊。
不管深入到城内的什么地方,都会接连不断的有怪物来堵路。
这该怎么办才好啊?
这真的能到头吗?
「快要到了」
由美里回答道。
「精神与肉体的分界线。现代科学尚未发现的,大概在脑髓的某处,内心的最深处。别说是光了,就连暗影都无法到达的,自我的底层。而那里,便是我们的终点」
而这终点,很是突然的就到来了。
在由美里一如既往地,用她那压倒性的火力强行突破了怪物群的下一瞬间。
眼前豁然开朗。
是一片空间。
只能用这种词汇来描述,单纯的广阔空间。
什么都没有。
真的什么都没有。大概连空气也没有吧。
「到了」
我听到了由美里的嘟囔声。
这里?
就里就是班长冰川葵的,最深处的地方?
我再一次环视了这片空间。
没有光,但却很明亮。
没有暗,但却很灰暗。
真是奇妙的地方。仿佛被时间的流逝给抛弃了一样。
「还是来晚了一步么」
由美里的声音。
少见的带有一丝阴沉。
在空间的正中央,有着某种东西。
与其说是某种东西,倒不如说其实就是班长,冰川葵,是理应看习惯的人。
但却无法认出她的理由,是因为她早已变成了某种别的东西。
「那玩意,是班长……吧?」
「嗯。是冰川葵哦」
班长的外貌并没有
发生什么变化。
来到此处之前杀了不知道多少只的怪物们。它们的外貌明显就很危险。就像带有毒的毛毛虫一样,从外表就能看的出来。将“靠近的话就会有危险的”信号,通过色彩与形状展现了出来。
而班长则与此相反。
冰川葵根本就没有妆点自己。
完完全全的裸体。一丝不挂的全裸。
但尽管如此。
「看来正在羽化中呢」
「羽化……?」
「就是指在化蛹成蝶。虽然外表是如你所见的全裸就是了」
全裸。
明明是能令人痴笑的话语,但我却根本笑不出来。
因为那玩意肯定很不妙的吧。
长有角呀,伸着触手呀,满身荆棘呀,巨大化了呀,这些一看就很不妙的要素是一点没有。
倒不如说很美。
非常,非常的美。
虽然原本就是个气场冰冷的家伙,但这回感觉是冰冷到极致了。
该说是有透明感呢,还是说有种把无用的东西全都去掉了一样的感觉呢——不过班长的皮肤本来就很好,可能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吧。不管怎样,班长显得很是崭新。
显然有种快要到达极限了一样的感觉。
但是怎么说呢。很不妙啊。看着现在的班长,令人不寒而栗。
就算不情愿也能看的出来,或者说,被迫看出来。
班长已经跟我们不是一个次元的东西了。
「那么」
由美里转身折返而去。
也就是说,要把背部朝向班长么。
诶?为啥啊?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治郎同学」
不不不。
你给我等下,什么意思啊?
「因为我很期待你能发挥出特效药般的作用哦。说到底,冰川葵会变成这样,就是因为感染上了名为你的病毒。我最多只能发挥注射器的作用,把你带到这里来就是我的任务」
「……这种事,我头一次听说啊?」
「毕竟我也没说过此事。总之接下来就是你的任务了。虽然让我带代替你做也不是不行……但是那样的话,我跟冰川葵之中肯定有个人会死的吧。不过估计也是我死就是了。很明显,我是处于劣势的一方」
就连由美里都处于不利地位的对手。
这样的对手,却让我来想办法做点什么?
「我负责垫后。免疫系统可不会就此放过我们。现在只是暂时安全了,但很快『精神的白血球』的军队就会杀到这来。两头作战是不可能的。因此,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说完,由美里就消失了。
等、你去哪了啊?
真的消失了啊?瞬间移动?
『是想象的力量』(译者注:所谓的想象,作者应该想表达的是“将事物的内容在脑中形成一种形象、印象”)
从某处传来了由美里的“声音”。
『我已经基本上掌握了冰川葵的梦中世界。换句话说,我对她的梦中已经非常熟悉了。传送到检查点——类似这样的说法,或许更能让你理解吧?』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
传送+心灵感应。简直就跟游戏一样啊。虽然是要拼上性命的那种。
『你跟冰川葵的行动我大致能掌握的到。要是有必要的话,我会帮助你的。虽然前提是我得有这点余力』
说完,『声音』就被切断了。
可喜可贺,现在是我跟冰川葵的两人独处时光了。
「啊……」
怎么办。
做点什么才好?
期待我这个特效药?就算告诉我这种事情,我也只会徒增困扰啊。
意思就是说,要我把面前的冰川葵给打倒?
「那个……」
不对不对。
我觉得这肯定行不通啊。
我刚才也说过了,现在的班长是真的很不妙。感觉要是稍微碰她一下手指,我就会被分解为中微子。
「好久不见了,班长」
没办法,先打个招呼吧。
我可真是个蠢货。但主要是这太尴尬了。
非常懦弱的自我。要是这里是现实的话,我肯定就要被自己流的汗水给淹死了。
然而并没有回应。
全裸的冰川葵,在我跟由美里到达此地之后起,就一直呆呆地伫立在那。根本一动不动,宛如雕像一样。尽管如此,依然给人一种强烈的威压感。
「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呢」
「…………」
没有回应。
明明眼睛是睁开的,却什么都看不到。从她的瞳孔里,感觉不到有意识的存在。
「经历了很多事后才变成了这样。明明才过了一小段时间,我却已经变得可以跟班长正常聊天了」
「…………」
毫无反应。
这是进入了忘我,还是精神恍惚的状态呢。
仿佛人在此处,但又不在此处一样。
这里是冰川葵这个人的,最最最深处。对吧?
「没想到我会在这种地方跟班长对话啊。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啊。只能说现实往往要比空想更加离奇呢」
既然如此,那在我眼前的她,大概就是班长的核心部分——不管再怎样粉饰,也无法欺骗他人的,最纯真的部分吧。
噢噢。所以才是裸体啊。原来如此。
「明明我才是一切事情的根源,却把班长拉进了我自己的梦中。——啊,坏了,不小心说出来了。还好班长现在貌似不会说话。要是这事暴露给现实中的班长的话,我肯定会被杀掉的吧……虽说现在要是不注意的话,估计也会死就是了」
「…………」
「既然事已至此了,那我就说了算了。我对带进我梦中的班长做了很多坏事。让班长做我的奴隶,对我言听计从。——啊,不过我并没有做什么邪恶的事情哦?真的真的。毕竟我没有对班长出手,只是让你乖乖听我的话而已」
「…………」
「总之我没那么大的胆。就算在梦中也没能做成这种“豁出去了”的事情。也被由美里嘲笑了。像什么“在自己能为所欲为的世界里都是这幅怂样啊”之类的话。但说实话挺好的,我做的都是些小事。要是我真的越过了那一条线的话,现在可就没脸来见班长了。该怎么说呢,对吧,毕竟班长你不是那个么」
「…………」
「那个,额,该怎么说呢……对吧。虽然很难开口。不过我也被班长带去过家里了。所以我在想,或许我可以把这话说出口吧」
「…………」
「有关班长的事情,我调查了很多」
冰川葵看了我一眼。
我吓得漏出了一点尿。
单单只是班长的目光朝向了我而已。并没有生气,也不是在瞪着我,说到底,是一个根本连任何感情都没有的视线。
但就是这样的视线,却让我害怕不已。此刻,我靠的我的本能或者直觉感受到了,我与班长之间存在等级的差别之大。是比被蛇盯上的青蛙还要难顶数百倍的状态。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开口。
我依然要说出口。
「我知道班长的现状非常糟糕。虽然真正发生了什么只有班长才知道,但情况我大致上是有了解的。对于那件事我不想多说什么。因为我感觉不管我说什么,都会显得这只是一件与我无关的,无需我负责的事情。因此,我只想告诉你,这件事,我是有所掌握的」
「…………」
「但是啊,班长,我无法理解你」
说着说着,总感觉有点生气。
为啥我这种人要做这种事情啊。
自作自受?好像也是。但是啊,该怎么说呢,怎么说才好呢。
总感觉好气愤啊。
因为这种事情,也太奇怪了吧?
「我想班长应该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吧。虽然我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才变成这样。毕竟不管怎样,我也只是个外人。而且是个脑子里成天到晚想让班长臣服于我的家伙。所以详细的事情自然是不知道的。我也知道,我没资格对班长说三道四。但就算这样,我也还是要说。这种事情,太奇怪了」
「…………」
「你知道吗?班长其实是世界的危机哦。只要班长存在于世上,世界就会很危险。虽说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了什么,但想必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吧。大概,我如今正在体验着的这个世界,会侵蚀真正的现实世界吧。班长的这个梦境,将会与现实世界交汇在一起。那样的话,肯定很不妙的吧」
说着说着,我逐渐整理好了我的思考回路。
我回想起我花了一个晚上记下的,有关梦的书本的内容。
有内心、精神、大脑、脑内物质的各种内容。
虽然专有名词啥的是根本没记住,但是啊,我想我最多只是一个契机而已。班长她,原本就很奇怪。虽然班长有将自己放在一个安全的“度”上,但要是仅仅因为我这种程度的契机,“度”就完全崩坏了的话。只能说,这太奇怪了吧。虽说班长
她很厉害,而且还是朵高岭之花,显得超凡脱俗。但其实班长早就到达极限了吧,很危险,甚至可以说很恐怖,仅仅是因为外表是优等生所以没能察觉到罢了。
「…………」
「班长,我想要了解你」
「…………」
「你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你不应该是会创造出这种古怪世界的家伙啊。我想要知道,其中的理由」
「我曾死过一次」
「!?」
我被吓到了。
在我单方面的述说之时,突然的一句回复。
「虽然冰川不知道佐藤同学在梦中对冰川做了些什么」
班长接着说道。
她的视线依然那么空虚,说话的声音也显得无色透明。
宛如电话的自动回复音一样。
「但是我知道。佐藤治郎。是只有在梦中才能察觉到的,那份强烈的刺激,使我醒来了」
我的心情逐渐下降。
传入我耳朵里的每一句话,都像巨大口径的弹丸一样。
「我曾一度死去。在杀死姐姐的那时。尸体什么都感觉不到。但是佐藤同学却将我唤醒了。明明尸体什么都感觉不到。被唤醒之后过了一小会,就变成了如今的状况。心中有着强大的能量,就像微小的物质引起了核反应一样。微小的存在轻轻松松地就能改写世界」
话语的力量,确实很强。
仿佛带有诅咒的力量一样。沉重地,搅动着我的腹部。
但这也是一次机会。既然能对话,能交谈的话,那事情肯定能有所进展的吧。
「那班长,我有问题想问你。尽管我不是很想问,但我还是会问。尽管我不是很想说,但还是让我说吧。“把姐姐给杀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杀死了姐姐」
「不对,这不可能。班长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我是知道的。虽然交往的时间很短,但这种事情我还是知道的。班长绝对不可能做那种事情」
「你应该对我一无所知才对」
「虽然我一无所知,但这种事情我还是能明白的。肯定是有什么理由的吧?」
「…………」
班长沉默了。
她的样子,就像老旧的电脑,在读取大量的数据时,突然死机了一样。
「我曾经很喜欢姐姐」
然后,她开始述说起来。
「姐姐是个很温柔的人。姐姐是个很漂亮的人。姐姐是个很聪明的人。姐姐跟我的关系很好。从出生起就一直在一起。
姐姐的身体很虚弱。而我则非常的健康。
姐姐经常生病。去不了想去的地方。吃不了想吃的东西。无法随心所欲地去做任何事情。但即便如此,她的笑容也未曾消失过。
我从未生过病。甚至连感冒都没得过。想去哪就能去哪。就算得意忘形地暴饮暴食也没弄坏过肚子。但即便如此,我却一直是一张佛像脸,一脸的乏味。
“妹妹把姐姐的养分全部吸走了吧”有人这样开玩笑的说道。我便朝那个人丢了石子。
“要是姐姐跟妹妹的身体互换一下的话就好了”有人这样开玩笑说道。姐姐便将花瓶砸向了那个人。
我俩是相像却又不像的双胞胎。虽然周围有许多流言蜚语,但我跟姐姐根本就不在乎。
我跟姐姐过的很幸福。
但是幸福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很久。
病魔渐渐侵蚀着姐姐。姐姐的病是慢性病。她生来免疫力与内脏器官就很弱。身体上的任何部位都很弱。
医生说姐姐最多只能活到10岁。
父母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尽全力的工作。但钱还是不够。时间也不够。精力也不够。随着时间的增长,照顾姐姐这件事变为了家中称重的负担。
我的父母都过于纯朴了。相信一定能治好姐姐的病。将治好姐姐看成了她们的使命,将自己逼的走投无路。可姐姐的病依然在加剧。父母的内心也渐渐地被侵蚀了。
那时候的我还是个正经的孩子。尽全力地支撑着陷入宗教的父母。即便目的与手段渐渐恶化,双亲开始无视姐姐的存在,我也没有抛弃希望。
我拼了命地开始工作。
养活双亲,照顾姐姐,出卖身体。为了家庭,牺牲自己便是我的使命。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我相信,这样便是最有效率的方法。
然而我却没有发现。我其实早已不是一个正经的孩子了。」
我默默地听着班长冰川葵的叙述。
我感到背部发凉。
恐怖,威压,恐慌。与来到这个梦中世界后便一直感受到的感觉不同。
有种另类的,强烈的情感,在我的内心深处鼓动着。
「姐姐最终也到极限了。病魔与药都在侵蚀着她。疼痛感遍布着姐姐的全身,弄得她昼夜难眠。以为能小睡一会的时候,疼痛又会将她唤醒。我也睡不好,昼夜都得照顾姐姐。但是就算照顾也没有意义。我除了看着姐姐痛苦的样子之外做不到任何事。
父母渐渐变得不回家了。
我常常数日不眠地照顾姐姐。
而最终,连姐姐也变得奇怪起来了。
“最讨厌你了”姐姐吼叫道。“最讨厌你了”“从出生到现在,我一直都在憎恨你”“我恨明明是双胞胎,但却从未生过病,健康地活到今天的你”。
姐姐边喊着,边将各种东西丢向我。
毛巾。
睡衣。
枕头。
洗脸盆。
药瓶。
就算我的脸上开始流血了,姐姐也没有停止扔东西。用尽虚弱身体的全部力气,将各种东西扔向我。
我心中的某条线突然断裂了。
尽全力地吼叫道。“姐姐什么的,最讨厌了”
“有一个生病的姐姐,我真的好痛苦啊”“照顾姐姐什么的真的好烦啊”“我一直觉得,要是没有姐姐的话,我跟爸爸妈妈肯定能拥有其他的生活方式的吧”。
我喊着。
我不断地叫着,不断地吼着。
最后,我这样说道。颤抖着嘶哑的喉咙。用尽全力发出声音。
姐姐什么的」
班长在此停顿了一会。
她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睁着眼睛但瞳孔里却看不到任何东西。
我默默地注视着这样的班长。
背后一直在发凉。
我有很多想说的话。但现在。我得好好地听班长的发言。
「“姐姐什么的,不如去死吧”。我这样说道」
我握紧了拳头。
但我还不会开口,现在需要忍耐。
但是给我等着。我绝对不会原谅的。
没错。现在的我,非常的生气。
「然后,我便失去了意识。
那一天,姐姐死了。
吃下了所有的药后死了。
看着死去的姐姐,我的内心崩溃了。勉强还没崩溃的父母也同样因此崩溃了。
我活着,但心已经死了。
然后,冰川便诞生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班长说完后,看着我。
「呐,佐藤同学」
「…………」
「我在听。我能听得到」
「这样满足了吗?有知道你想知道的事情了吗?」
「还没。还有一件事我想要知道」
「是么。但是已经太迟了」
下一瞬间。
我被吹飞了。
宛如狂风中的塑料袋一样,我被吹了起来——然后摔向了不知道该不该算是地面的地面。
头晕目眩。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时间到了。已经太晚了,佐藤同学」
我被巨大且沉重的空气团给撞飞了,在体感上就跟被卡车撞了一样。但实际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身体的各处都很痛。
「我已变成了不再是我的某种东西,且注定要将世界吞噬,这已是无法阻止的事情了。但我本就没有想要阻止的意思,不如让一切都就此毁灭吧」
好气啊。
这里难道不是梦中世界吗?
不管怎么看刚才发生的都是物理现象吧。
「但是佐藤同学你却想要阻碍我,对吧?」
班长倒立着浮在我的面前,而我则丢人地摔倒在地。
究竟是什么时候。简直就跟恐怖片一样。
咚。
又一次的冲撞。我再次地被打飞。
再一次无力地摔向地面。即使在梦中,也能感受到脑震荡,该说是不可思议好呢,还是说不讲道理呢。不过我差不多也快习惯这种感觉了。
就像“想象”一样。
所有的一切皆为想象。我现在所在的地方,想象便是一切。
但是啊。我现在觉得此处像现实一样,是因为我有在对此处进行想象,那如果我换成其他的想象的话,会怎样呢?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
「我知道你的事情」
又来了。
冲击。这回我挡住了。赶上了—
—不,看来还是没能赶上。
被吹飞,摔向地面。事情有二便有三。想要嘲笑我学习能力之弱的话就笑吧。
但是,很好。
起作用了。勉强是防住了一点。我受到的伤害比先前要小 。
特训的结果。看来没白挨那么多毒打。虽然是想象的空间,但受到的伤害却是物理上的。尽管不太能接受,但貌似这便是真理了。
「也知道你曾将我带进过你的梦中」
给我。
动起来。
使唤着双脚。逃跑这种事情,已经特训过好多次了,我还是很有自信的。
既然知道接下来仍会有一击来攻向我的话,那就算躲不开,也至少得做好接下这一击的准备。
来了。
像是巨大且沉重的空气团一样的东西。
垫步,侧躲。
咚。并没能躲过,我再次被吹飞,摔向地面。
但是我成功保持住了体势。这是我的身体,或者说精神,被强制性学会的技巧。在梦中,被由美里狠狠地训练后的结果。看来想象、印象,在脑内的感觉,某种意义上只是习没习惯的问题。
「佐藤同学」
突然。
班长出现在我的眼前。
这瞬间移动的能力。就算我逐渐能跟的上她,也会因力量差距过大而无能为力。
对手是怪物。
是怒放之后的内心无果之花。
我还以为班长要问我什么。
「佐藤同学真的喜欢我吗?」
没想到竟然来这出。
不不不。
你这是交往三个月左右,进入热恋期后,不分场合就秀恩爱的恋人之间的台词吧。
『当然啦,亲爱的』
像这样回答就可以了吗?
「我可是性虐待狂哦」
咚。
我被打的老高老高,在空中不停的转圈圈。
强烈的一击。比之前的都要厉害。
「以虐待为乐的性虐待狂哦。我好想弄疼佐藤同学,已经想到无法自拔了」
咚。
然后我像个乒乓球一样在地面弹了好几下。
我吐着血思考道。虽然早就知道班长有S倾向了,而此时此刻发生的事情便更能说明这一点了。要不然的话,班长也不会是那种眼神,跟说话方式了。我之前还一直在感慨“原来人类真的可以散发出这种冰冷的气场的啊”。
「但同时,我也是个M,喜欢被虐待,是个抖M哦。我好想好想被佐藤同学弄疼啊」
我一边人同“大”字型地向前爬着,一边想道。
这我可是头一次听说啊。
真的假的?班长什么地方像是抖M了啊?
「就刚刚的那段时间里,我也一直很兴奋。要是一不小心的话,佐藤同学可能就变成木屑了。真那样的话,你可就回不到现实世界了。那我肯定会很伤心的吧。光是想想感觉就要哭出来了。真是太爽了,令人兴奋啊。感觉快要去了啊」
……原来如此。
倒也能理解。
两面性。
看上去十分正经的外表,以及随便触摸一下就会破碎的糖塑小人一样的内侧。
拥有两种感情的冰川葵。
杀死姐姐后,自己也死去了的,名为『我』的存在。以及自称为『冰川』的存在。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但就算明白了也无能为力么。
「对我来说,佐藤同学是绝佳的猎物」
在我的眼前。
班长倒立着凝视我。像是在50M深水处潜水时一样的姿势。
「在现实里越是痛苦,越是被人冷眼相向,你在梦中的世界就越会对我发泄不满。随你所愿地虐待我。但是这还远远不够。明明你可以发泄的更多,明明可以更加激烈地弄疼我,疼爱我的。要是这样的话,我可能就不会崩坏了」
真是会自说自话啊。
不过也是。确实是我的责任。
尽管班长变得奇怪起来的契机有很多很多。
但最终的导火索,看来是我没跑了。
总之就是自作自受。
自己造的孽,得自己来还才行。
不管是阴角还是乖僻什么的,做人的底线我还是有的。
「也就是说」
人成“大”字型趴倒在地上的我呻吟道。
「班长你是喜欢我吗?」
「并不是」
班长否定了。
然后这样说道。
「我是深爱着你哦」
咚。
我被打飞。
但是这回我没有摔的很惨。
我成功地做到了倒地不受伤(译者注:原文为受身,也叫倒地法,是柔道基本技术之一。倒地法是在被对手摔倒或是自己倒地时,为减轻自身所受到的冲击力所采取的自我安全保护的方法。)
好像是叫倒地法还是啥来着。
因为我没啥格斗经验,所以我说的话就请别太当回事。
但是我成功『想象』了,感觉已经可以做到了。
事实上,我一点都不觉得痛。
头也没有觉得晕晕的。
「……你这边打我边说爱我,我是真不好说」
我依然站立着。
内心没有屈服。
情绪上来了。
愤怒也到达了顶点。
是啊是啊。
既然被爱着的话,我也得做出点反应才行啊。
有句话就叫“匹夫不可夺志”啊。
等我察觉到的时候。
我已经变成了龙的姿态。
我俯视着这个虚无的世界。
一丝不挂的班长,显得是如此的渺小。
「不错」
班长抬头看着我说道。
表情依旧那么的空无。
「这姿态真的是太棒了。我能感受的到,从你那幅形态里不断外露的力量。这才是将我呼唤到你梦境中的力量吧。真是毫无头绪。你究竟是什么人?那份强大的力量,你究竟是怎么把它藏在体内的?」
班长的身形消失了。
下一瞬间。
她便出现在化为龙的我的面前。
「你会对我做什么呢。会让我见识到什么呢」
咚。
冲击,对着我的脸。
我的脸向后仰了一下。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我这头龙,力量的化身,依旧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
我是世界的王。
在梦中世界的霸者。
就算知道这里是他人的梦境,我也懒得管那么多了。不管咋样,反正既然都已经到这里了,那除了战斗也别无他法了。大概吧。
「那,这下如何?」
咚。
冲击,再一次对着我的脸。
真的假的啊。我被打飞了啊。班长你的力量到底有多大啊。
「这下呢?」
咚。
冲击。
被打飞。
「这下呢?」
咚。
冲击。
被打的飞向高空。
「这下呢?」
咚。
冲击。
我被打的转了好几圈。
「哈哈。真有趣」
班长笑了。
令人胆寒。有种死神的指尖抚摸着背部的感觉。
明明现在的我非常非常的重。而且大小跟一座山似的。却被班长轻易地打飞了。
真是令人发笑。
明明已经觉醒了,释放出真正的力量了。却落却落得这番下场啊。
『开花后的梦境就是这样的』
我听到了声音。
是由美里的。
『人类拥有的潜在能力便是如此的强大。正因如此才是世界的危机。但不管怎样,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靠治郎你自己哦』
别开玩笑了啦。
我现在大概已经很努力了哦?
话说你那边怎么样了。虽然我看得出来你应该没事。能来我这帮帮忙吗?因为我感觉这样下去的话,事情会很不妙啊。
『我不会去的。因为要是去了的话,我不仅要压制冰川葵,还得压制住你才行』
什么意思?
『你俩所拥有的梦境的力量太过强大了。为了不让这股能量泄露到外面的世界去,我就已经分身乏术了。实在是没有余力去帮你那边了』
饶了我吧。
我可是连杀手锏都出了啊。
将特训的效果成功发挥到极致了啊。你这让我还能做什么啊?
『只有这点我可以告诉你,治郎同学。你还没有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声音中断了。
啊,对了,跟由美里心灵沟通的这段时间,我也依然跟个沙包一样的在挨打。
一会被打飞到这里,一会又滚到那里。真是忙死我了。
「真厉害啊」
班长感叹道。
「无论多少次,你都会站起来呢。真是太棒了。不管怎么破坏都不会坏呢」
我该如何是好。
就算跟我说“你还没有发挥出全
部的实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但同时我也很不愉快。为什么不来殴打我呢。明明我跟冰川都在期待着。快把我弄得一团糟吧。我还要更多,更多。让我们尽情的交织在一起吧。更多,我还要更多。要是不乖乖照做的话——」
这已经是第几下了呢。
「你可真的会坏掉的哦?」
我已感受不到痛楚了。
究竟是麻痹了呢,还是感觉本身已经死去了呢。
说到底,我现在真的还存在吗。
浑浊,在泥与土之间。我连自己是液体还是固体都已分辨不清。
「不如就此把你弄坏掉吧。这样的话,我跟冰川肯定会陷入疯狂的吧。不得不疯狂的吧。可又不想变得疯狂。该怎么办才好呢。但是也没办法了。毕竟你不来殴打我呀。怎么可能让你坏掉呢。得消失到连灰烬都不留下才行。快点坏掉吧。变成碎屑后消失吧。不对,要活下去。别再管我了。请在意我吧。把我弄得一团糟吧。温柔地抚摸我的脸吧。狠狠地蹂躏我吧。紧紧地抱住我吧。啊啊。啊啊。拜托了。拜托了——」
『你真的只有这点水平吗?治郎同学』
声音。
由美里的。
『希望你不要忘记。你可是唯一一个我无法根治的病体哦?』
救救我。
佐藤同学。
刹那间。
我觉得我理解了。
经历过液体与固体的分界线,自身宛如变成了海绵一样。
吸收。化为自己的血肉。
我能看到。
用现实里的话来说的话,就是跟空气团一样的东西。
不,是要比这个更加原初的,宛如肌肤的汗毛被微风掠过一样。基本上是第六感,气息的原点一样的东西。
在极限之中。我确确实实看到了。感受到了。在思考之前,身体就先行动了。(译者:阿巴阿巴,我也不知道作者在说什么鬼东西)
咚。
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
要打比方的话,就跟音爆比较接近,宛如空间破裂了一样的声音。
作为龙的我,本应被无情地打飞。
但是。
「咦?」
班长首次表现出了疑惑。
我跟她的视线目前在同一高度。
我放弃了龙的姿态。
变回了平常的微小的我。
佐藤治郎。充满怨念,性格怪癖的阴角。
「放弃龙的姿态变回了原来的样子?这是随机应变吗?这样就能因此免遭被碾碎的命运了吗?……不,看来不是这样呢。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这是什么。有种违和感在里面。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
然后班长。
和能将一切东西破坏的,开花后的冰川葵一同。
「确实。的确有些不同」
歪着头,这样说道。
「你真的是佐藤同学吗?」
我的记忆在此处便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