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拉姆的身体被风的魔法割裂,变得破破烂烂的,随抛物线落下。
「主人!?」
米尔琪特不禁叫了出来。
她的双手、双脚、头部、身体。
一共六个部位陷入柔软的地面,渗出的血液染红了腐败的落叶。
「啊……呜啊啊……啊啊啊……!」
看到人死得如此的直接——绝望感支配着米尔琪特的肉体,她的双脚被夹在地面的缝隙无法动弹。
安祖满足的喷出鼻息,这次用黑色的双眼看向唯一生存者。
在动弹不得的猎物面前,它像是在笑一般的歪嘴。
露出来的僚牙,上头还残留着先前成为牺牲品人狼的血。
特意看过来,是在宣示「接下来要杀你咯」吧。
「噫……咿……」
她一直以来都是很冷淡,不管是对别人的死还是对自己的死。
她也知道自己的生命没有价值。
所以,她恐惧的并不是死亡本身。
超乎想像大于四米的身躯,可以简单将铠甲贯穿的锐爪、尖牙,还有强力的魔法。
不管哪个都是米尔琪特无法抵抗的凶器。
见到压倒性的实力差距就会本能的就感到恐惧,人类就是如此的生物。
咯咯颤抖的脚完全不听使唤。
她现在本能的想着不是「想活下去」而是「想要逃跑」。
米尔琪特如此强烈的想着。
「咕嘎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祖发出咆啸,前足朝地面一蹬扑向猎物。
巨大身躯以猛烈速度逼近过来的光景,米尔琪特反射性的抱头蹲下。
轰!
敌人几乎掠过手腕的飞过,在另一边着陆。
米尔琪特的心脏怦怦作响,她「哈、哈、哈、」张嘴呼吸,过度呼吸让肺部发抖。
虽然恐惧还没有消失,不过她脚上的枷锁解开了。
米尔琪特不认为能靠脚逃开,只能祈祷着成功率为0的奇迹而行动。
她踢向泥泞的地面,就算没法保持平衡但她还是向前奔出。
看见企图逃跑的她,安祖依然一派轻松。
当然了,以她的步伐又能跑多远呢。
不管她怎么拼命逃跑,这种距离跳一次就能马上拉回来。
「呜、呜呜……咿、噫……哈、啊啊……!」
不习惯跑步的她,动作不协调而且缓慢。
看着她,安祖做出了一个结论。
——那个不是敌人。
那个是「食物」,又或者是「玩具」。
安祖的嘴角再次扭曲了。
带着满满的恶意——它故意的擦过了米尔琪特逃跑的路线,而不直接扑上去。
米尔琪特尖叫着滚到在地。
安祖看到她的那个样子,一定是在想着——啊啊,真愉快啊。
像是在玩弄她一样,安祖用爪子轻轻抓裂她的衣服。
她就会发出尖叫,身体发抖得更厉害了。
真的是滑稽。
真的是愉悦。
它表现得像个人一样,发出了诡异的笑声。
可是,米尔琪特的肉体很脆弱。
连续处在极度紧张的状态,她的体力几乎要用尽了。
安祖看她反应逐渐变弱,渐渐的腻了。
这次要让她完成作为食物的任务,安祖锁定了倒在地上的她。
它朝前脚注入力量,强力踢向地面,然后——
「……虽然、好痛」
有什么人,抓住安祖的尾巴说道。
「真的是、痛得一蹋糊涂。这个状况,真心觉得史诗装备好厉害啊。而且、受了那种伤也没有当场死掉、马上就复原到能吱吱喳喳碎碎念程度,我的身体简直变得像怪物一样啊。」
安祖的尾巴是敏感的部位。
但是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更加用力握紧向后拉。
安祖不快的露出僚牙,绷紧眉间鼻头向后回头。
但是在它做完动作之前——
「所以,对别人干出这么过分的事的当事者……拿这么一个弱小的女孩子在玩些什么!!!」
轰——喀擦!
芙拉姆单手挥动大剑,切断安祖的尾巴。
「咕喔喔喔喔喔喔喔!?」
它因在臀部窜流的疼痛而跳了起来。
然后横着着陆,一幅苦闷痛苦的样子。
芙拉姆靠近了它,高高举起大剑。
她的双肩,还没完全接合。
关节之间还留着血,痛楚让她扭曲了脸。
但她还是咬紧牙关——对着它还在挣扎的后脚挥下锐利的一击。
「嘎啊啊啊啊呜喔喔喔喔嗯!」
锋利的剑尖劈裂了它的后脚。
刻在后脚的红色伤口张开,喷出了大量的鲜血。
安祖发出了悲鸣,狂乱的翻滚着压垮周围树木。
「很痛对吧?但我这边可比你更痛、毕竟身体都四分五裂了呢。也还没完全接回来,虽然我知道可以治好啊,但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开玩笑啊真的痛死人了啊!」
她受到的疼痛就是如此程度的剧烈。
接下风魔法的直击、身体被切断的时候,芙拉姆也认为自己死定了。
血液流出意识逐渐远离、身体也变冷、她想着至少要让米尔琪特逃走……之类的,完全变成了将死之人的思考方式了。
但不可思议的是,她血液的流失停止了,而且被分离的肢体部位萌生出魔力连结在一起的感觉。
之后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牵动各部位,连接在一起后,伤口开始愈合。
与被食尸鬼吃掉的时候相比,怎么说还是得多花点时间再生,但是她还活着。
连四肢与头都分离的情况下都没有死,只要避免再生前头部受到毁灭性即死攻击,现在的芙拉姆恐怕是杀不死的。
「咕……咕噜噜呜、呜呜呜呜呜……!」
安祖爬起来,朝向芙拉姆。
它的动作,比起之前来讲迟钝了许多。
被芙拉姆砍伤的脚部流出大量血液,染湿了它的体毛。
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吃下大剑的直击,就算是大型魔物也不可能没事。
「主人,没事真的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在敌人背后的米尔琪特,双手紧紧握在胸口。
芙拉姆也为她还活着而安心,松了口气。
「米尔琪特,趁现在离远一点!」
「我知道了,还请主人不要乱来。」
米尔琪特向着过来时的道路跑了回去。
这样一来,芙拉姆心头的牵挂就少了一个。
她也能集中精神战斗了。
「不可能不乱来啊,毕竟对手是那个啊。」
芙拉姆苦笑着发牢骚。
安祖已经把目标锁定为芙拉姆了,完全没有看向逃走的米尔琪特。
「对面脚受伤了。再来只要注意爪子和獠牙、还有魔法……就算是我,应该也是能打赢。」
芙拉姆这么对自己说。
之前那个切断她肉体的魔法应该是要挥动翅膀才能发动的。
只要注意到这个,尽量不要让自己陷入无法动弹的局面,就不会再吃那个魔法了。
爪子和獠牙的应对就更简单了。
集中注意躲避就好了。
芙拉姆拉开了适当的距离,往敌人右手边绕弧形跑出去。
她改变身体的角度,安祖为保持正面面对她持续绕圈。
但是它脚部的伤口仍然在出血,拉成长期战对它战况不利。
芙拉姆这种拖延时间的行动让它开始焦急了。
它把爪子伸进了土里,这是要突击的姿势。
芙拉姆架好姿势准备攻击。
但是——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祖要去的方向,并不是前面,而是上面。
强风吹着芙拉姆。
「飞起来了!?」
映在她眼帘里的是扇动翅膀飞在空中的安祖的样子。
她本以为它会以直线攻击过来。
安祖的双翼本来就不是能长时间飞行的东西。
一般来说是辅助滑翔、跳跃的。
但是现在看来,这翅膀能让它短时间内像鸟一样飞起来。
芙拉姆仰天观察。
被吹散的叶子妨碍,芙拉姆没办法掌握安祖的正确位置。
一方面安祖利用高度的优势,冷静的确认目标的位置,将她锁定。
瞄准着收取猎物性命的最佳时机——它急速俯冲,以地上的芙拉姆为目标突进。
相当巨大的身躯,在空中高速的移动。
产生了相当大的声音。
芙拉姆听到声音查知到危险,从原先的所在地跳开,试图回避。
嘶嗡嗡嗡嗡嗡!
安祖像是往地面突刺的着地。
冲击力道撼动了地面,林木间飘下大量树叶,折断了好几根树木,大地被打出一个陨石坑形的圆洞。
但是不管是多么强的攻击,只要打不中就没意义。
成功回避了功绩的芙拉姆,向手臂注入力量,挥动着大剑砍向过度冲撞而还在硬直露出破绽的魔物。
吼喔喔喔喔喔!
同时,以安祖为中心,森林吹起了狂风。
「难道说、这是——!」
芙拉姆的背后突然一阵恶寒。
但是已经迟了。
自己冲入了爆发中心,她无法阻止自己的身体。
先前的攻击,并不是单纯从空中落下而已。
安祖将风属性魔法缠绕在身上。
在它到达地面的时候同时放出魔法,产生了能将周围的一切东西都能吹飞的暴风。
芙拉姆将剑刺进地面,但还是扛不住被吹走了。
就算入手了力量,芙拉姆也还只是战斗的新手。
就算之前听说过一些战斗的事迹,但她的身体也没办法记住战斗的方法。
就像安祖有空隙一样,外行人的她也有好几处破绽。
「喀哈!」
芙拉姆狠狠地撞上了大树。
喀啪……脊椎像是断掉的感觉,不过在她摩擦着树木表面滑向地面的时候,治疗已经完成了。
横倒在地的她,模糊的视线中,看见安祖袭击而来的爪子。
她慌忙爬起向前一跳。
芙拉姆的背后马上响起了树被折断的声音。
要是没躲过的话,她就会被压成肉酱吧。
这种死亡就在眼前的压迫感,让芙拉姆有种想吐的感觉。
芙拉姆站起来,发现手上没有握着剑。
好像是在被吹飞时松手了。
她试图搜索,周围没有类似的物品。
但她的手背上再次浮现表示史诗装备正被收纳在异空间的纹章。
看来,从持有者的手中离开的时候就会自动的被收回去。
她试着集中意识,把剑叫出来看看。
之后,“噬魂”现形了。
「哈啊、哈啊、这不是好好的在运作吗……不愧是、史诗装备……」
芙拉姆双手握好剑,面向安祖。
对方也一样,摆好架式凝视芙拉姆。
她重新提醒自己「注意魔法!」。
那只魔物,战斗手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
近距离、远距离、哪方都没有空隙。
既然这样,想要无伤治退它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她最初就没这么期待过。
能用的手段——
外行人的芙拉姆也能用的战斗方法——
「我最强的就是,这具……身体、吧。」
——以命换命。
虽然她还不习惯疼痛,但就只要回避即死的攻击就能复原这点而言,已经是压倒性的优势了。
那么从最初开始,利用这点来战斗就好。
「可以的话我不想用这种方法的啊……呼,要是我死掉的话,大概米尔琪特也会死掉。照这样考虑……我心中的英雄愿望,能鼓励我发挥了吧?」
芙拉姆闭上眼,脑中浮现出现在也正往森林出口奔去的她。
感觉到勇气涌现上来了。
再加上回忆起牵着手时的温暖。
她确信勇气确确实实涌上来了。
存在芙拉姆心中的英雄愿望,就是如此单纯。
为了今天才刚见面的少女,连性命都赌上去。
要是没有这个的话,芙拉姆的心早就崩溃了,放弃了希望。
「那么,重新再来,要上咯英雄大人!」
芙拉姆自嘲的说着,这次正面冲向安祖。
架在下段的大剑,时不时刷刷的掠过地面。
当然,她有安祖的力量比自己高的自觉。
但她不会逃跑,反而还朝前方突进接受它的挑战。
一歩。
两者的距离还相当的远,她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恐惧,继续向前。
两歩。
剑尖应该能攻击到安祖,但是这样是无法造成致命伤的,所以她想继续拉近距离。
三歩——冲突。
安祖瞄准着芙拉姆的头挥下了爪子。
芙拉姆右膝一曲,身体右侧倾倒。
如此转移轨迹,她的头没有被拍到,取而代之的是她的左肩像是被小刀削过一样给打飞了。
芙拉姆被拍下来的肉片飞散。
失去了部分身体,露出骨头的部分有种烧起来般的灼热感。
大脑还没对那是「痛觉」有所认知。
在感到疼痛那之前,芙拉姆保持速度继续前进,冲进了安祖的下方,宽阔的刀刃斩进侧腹部。
「呜、呀啊啊!」
「嘎喔喔喔喔!」
双方漏出痛苦的闷声。
双方的受伤程度差别不大。
但是两者马上就分出了优劣。
芙拉姆的伤数秒间就能回复,安祖则是维持着负伤状态。
芙拉姆沙沙沙的在落叶上停下脚步,赶紧转向,再度互相对峙。
还未感到痛苦的安祖拍动翅膀,开始了之前的举动。
——在这个时间点发动,果然那就是它的王牌。
换言之,它是在准备把芙拉姆切块的那个风魔法。
她回想起那份痛觉,自己的身体四散的感觉,背后泛出一丝凉意。
幸好,伤口的影响打乱了安祖的集中力,它现在并不像最初发动魔法时那么流畅。
但就算如此,这个距离,想要接近过去斩击妨碍它发动魔法还是很困难。
而且就算用这方法停下它,咏唱中断后,要是它换成爪子、或是僚牙袭击过来的话,反而自己会遭到致命伤输掉。
那么就回避——不,假设真的能躲开,那一开始就应该躲开了而不是这么后面的时候才想到去躲。
对手是野兽,都受了这么重的伤说不定它会逃走。
这样一个肆意妄为的家伙伤害了自己的身体还就这么跑掉了,肯定是令人火大啊。
安祖的体力也明显被消耗了,差不多还有一下就能了结了它——有没有什么攻击手段能打到它呢。
绞尽脑汁的她看到的是,是在剑尖能够得到的距离,耸立向天空延伸的树木。
——啊啊,这样的话。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没空考虑能否成功。
剑举过头,握着的双手剑用力往那树砍下去。
滋咚!
森林中响起了比起斩击,更像是敲击的声音。
虽然有些不顺,刀刃还是砍断了树干。
咔嚓咔嚓——巨木开始倾斜。
可是砍下的树木并没有朝着安祖的方向倒下,而是朝着意外的方向倒下。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次,芙拉姆吼着用剑身把它敲回去。
以两手挥大棒的姿势。
咚!!!
她用着完全不像少女的挥棒动作的敲打,树木的倾倒方向往安祖那里修正。
正好在安祖发动魔法之前。
但集中于发动魔法的安祖,注意到树木是朝自己倒下时,已经是自己被压倒的前一刻。
滋嗯、的木头强压在它的狮子身体
它无法承受重量,前脚弯曲,再来腹部贴上地面后平衡完全崩坏。
花点时间的话它应该还是能脱逃出来的吧。
但芙拉姆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在木头下挣扎出来。
不能大意。
芙拉姆全速冲刺,在安祖跟前跳跃至它头部高度。
「得手啦啊啊啊啊啊!」
然后对着它的额头,双手握紧剑突刺。
「咕嘎——!」
剑刃穿透头盖骨,一路刺到脑部。
但还能听到它的哀嚎。
要让这样一个生命力旺盛的野兽死透还略有不足。
芙拉姆两手继续发力,剑刃从下颚深深捅入,不只如此还将刀柄压向体内。
「哈啊啊啊啊啊!」
「咕……嘎……」
脑部的损伤部位进一步扩大。
安祖的意识逐渐消失,四肢脱力,巨大身体开始摇晃。
芙拉姆为了不被卷入,放开剑柄从它身上跳下。
安祖就保持着脑中插着剑的样子,身体向右倾斜,卷起落叶倒下了。
「哈……哈……」
芙拉姆肩膀随着呼吸上下起伏,俯视那具尸体。
「哈……呜……哇啊……对首战来说,这不会难过头了吗……?」
它已经不会再动了。
安祖完全的死去。
确认它的死亡后,芙拉姆浑身瘫软。
她两手摊开成大字型向地面倒下。
落叶堆成的床,意外很舒服。
有点湿湿凉凉的,虽然她有点在意弄湿衣服,不过衣服上早就到处都沾满血了。
抬头树林的空隙间,看见微微的橘色天空。
这个颜色在催促芙拉姆『不快点回去天就黑了』
「这个世界连天空也不和善啊」
她怨叹起来。
战斗中受的伤痕不留痕迹的漂亮消失,但身体还能感受到痛觉。
虽没有到幻痛的地步,像是针扎一样发麻的触感。
而且,衣服变得更加的破烂了。
斗篷已经没了,明明之前穿着的是白色短袖上衣和五分裤,现在上衣连袖子都没了。
「突然就被迫和这样的魔物战斗,公会好像也都不是些什么好人的样子,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芙拉姆的心中卷起了不安。
不想回王都,耍着任性的自己。
可是,她想起了现在还在森林入口等待着主人的米尔琪特的存在,又想说『嘛总会有办法吧』,实在是不可思议。
芙拉姆稍微有点干劲了,挺起上半身。
「可是嘛,没照那个叫迪恩的男人所预料的走还是不错吧。」
不仅仅是人狼,如果他知道她连C级的安祖都打倒了的话,搞不好会吓到昏过去。
芙拉姆一边想象着一同瞠目结舌的男人样子一边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