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是背叛的季节。
现在距那时过了还不到一年,但每每想起,一切都像微微污浊的春日蓝天般模糊不清。身处其中的,有你、有我、有被我狠狠伤害了的冰雪公主。
那是冬季最寒冷的时节吗?至今仍时时忆起。感觉要是个冰冷灰色的季节,倒还适合伤害谁,而在平和晴朗温暖的春日午后,真不适宜欺骗什么人。
两层底的心思、被撕裂的爱意,都不该是悠悠春日里的风物。
跟大多数刚开始交往的情侣一样,麻理和我在那个春季每天都要互发多条信息。这仍不够,还要相约在校园某处见几次面。话总也说不够,或者倒不如说因害怕沉默,便不管什么话都尽可能地多说。
没什么郑重其事的约会,不过,麻理跟我在短时间内这里那里地去了不少地方。买参考书去神保町书店、看电影去涩谷和新宿、购物去表参道及原宿。既有从麻理家出发步行就能到达的地方,也登上过六本木山上的展望台。在那里可以看到如同撒下的砂粒般林立的高楼,以及远处沉入铅色之中的东京湾。
与我在一起时的麻理完美无瑕。高挑的她永远端庄得体,容妆上也没有半点疏漏,着装昂贵高雅却从不炫耀于外。被多数女生胡穿乱搭的流行西装,麻理却清楚怎样穿更合适。这肯定不是花费气力学会的而是天性使然。为强化自身性格,设计出多种高品位的组合搭配,谨慎地将其穿着在身,剩下的只需忘掉着装尽情展示自己即可。
一个生来拥有美丽容姿的女性,又在优渥的环境中长大,会成为一件怎样的杰作呢?通过麻理这位女性,有时候我会生出一种在观察一个难得一见的生物的心思。与你不同,麻理像是一件已经完工的作品。虽然不知为什么她偏偏对我情有独钟,但我对麻理的好感却异常冷静。我想的是,爱一个毫无瑕疵的人终归太难,我担心对方会从自己不完美的手所触及的地方走向毁灭。当然,这一切极可能只是我为自己的残忍找的借口罢了。
那年春季,我这个男友极端冷酷无情。
有时候,只需一天,一切就会遭到彻底颠覆。那天也应该算作你我之间无数纪念日中的一个吧。如果要起个名字,“血色星期五”或“春日风暴对决”什么的最贴切不过。那是你特有的狂暴,如果只跟麻理在一起,则注定与这种激烈火爆的纪念日一生无缘。
那是四月中旬一个翻卷着春日风暴的星期五,天空中深浅不一的灰色浮云被狂风撕扯着匆匆疾行。傍晚,天色就早早地昏暗下来,校园里的灯光全都亮了。你坐在咖啡厅窗边,透过玻璃仰望着风暴肆虐的天空:
“感觉这天气很带劲儿啊!风暴一来心里就怦怦直跳,兴奋得不得了。”
那晚要搞个久违了的酒会。其他成员都还没到,而此时是我和你最拿手的自主停课时间。上没意思的课相当于浪费时间这一点,你和我意见一致。你身穿游骑兵皮衣和最爱穿的超短裙。我在麻理面前绝对说不出口的话,对你却毫不脸红地说了出来。
“我说美丘,你怎么老穿超短裙?你那腿也没多长多细嘛!”
你一脸凶相地微微一笑:
“喂!休得无礼!的确没麻理那样的美腿啊!你晓得?腿形不是问题,大大方方地展现出来的心意才最重要。有这种心意在,就不觉得腿有多粗了。”
我一边跟你聊着,一边琢磨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放松呢?我可不敢对麻理的腿说三道四,而对你,大多数话题都能聊。
“这样啊。”
“当然啦,超短裙就是为使腿部接受视线压力变细而穿的!别看我这样,我也是个相当努力的人呢!”
然后你像是有意地环视咖啡馆一周,压低声音问:
“不说这些了,送完礼物正式跟麻理谈恋爱已经快一个月了不是?太一君跟麻理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
你招招手,在我凑过去的耳边问:
“已经那个过了?”
你那恶作剧式的声音让我的心隐隐作痛。很奇怪,跟麻理在一起,心里暖暖的,从不会隐痛。
“别说‘那个那个’的,还没呢!”
“太一君相对晚熟啊!不过我觉得麻理已经有那意思了,原来还没下手呢!哎?”
我从不锈钢桌面上端起牛奶咖啡喝了一口,心情一下子变坏了。有什么可值得“哎?”的?首先,我跟谁亲热,至少这时候跟你应该毫无关系。
“你想象不出我多么珍惜麻理。不可能马上就干什么吧!”
你极不雅观地将穿着黑色靴子的脚搭在空椅子上,双手交叉在脑后。
“晓得啦晓得啦,可女生光是被珍视是不行的!要不时地轻轻给点刺痛。麻理太漂亮,不知会跑到哪里去,钓到手的鱼儿不正儿八经地喂饵可不成!”
我愣愣地问:
“性爱作饵?”
“那还用说!最美味的饵啦!小心你净看那种电影自己解决,动真格的时候不好使!”
“谢谢你惦记着。不过这一点没问题,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个健康好青年!”
你又扫视一圈咖啡厅,这次似乎在确认是不是真的没人来。
“前些日子被麻理叫去聊过,问太一君喜欢什么样的装扮,是不是喜欢性感什么的。”
这次轮到我“哎?”了一声。
“你怎么说的?”
你直勾勾地盯着我,感觉那明亮的茶色眸子里透露出的乖僻劲儿会把人整个吸进去,我慌忙移开视线。
“我说保持本色不就很好?麻理足够漂亮了,不用多久,太一绝对会猛扑过来。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做做测试写个报告。”
“净爱多管闲事!到底要写什么报告?”
你无声一笑,眼珠上翻看着我。
“有什么不好?!写写上床什么的,又不会少一块!测试一次,喜欢身体的哪个部位、哪个部位敏感、喜欢什么体位都告诉你!这算是对麻理的友情赠送!”
你猛地打住话头,将脚从椅子上撤下来。
“太一,聊什么?看样聊得挺热乎啊!”邦彦拍着我的肩膀说。
后面跟着麻理、直美、洋次,我们这小圈子的六个成员都到齐了。麻理身穿黑色牛仔裤黑色丝质缎面衬衣,前襟处装饰着多层飞边,扣子都解开到了第三个,我送她的银龙项链在锁骨中央位置夸张地摇摆着。
你对邦彦说:
“哦,要是再有点时间,就问问太一君喜欢的姿势。哎,是背面那种?”
麻理微微一笑说:
“那是什么姿势?美丘,下次教我。”
你瞧着我笑了。
“还是正面来着?”
邦彦举起右手宣布:
“啊!这个我也顶喜欢!”
“谁也没问你啊!”
窗外狂风大作,只隔着一扇落地玻璃窗的咖啡厅内却一片宁静。上完那天最后一节课的学生们开始陆续聚集过来。我们六人放声大笑,有这些和睦友善的伙伴,夜里的酒会一定同样开心热闹。不管天气如何恶劣,快乐只会有增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