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负责张罗,我收了男生每人四千、女生每人三千到收银台结账。时间已近夜里十点。你套着游骑兵衣袖从我身边经过。
“再去一家还是跟麻理两人躲到哪里?”
我数着钞票,头也不回地说:
“今晚陪大家。不过,我可不愿意过后被以为有什么事。美丘以后绝对会说三道四。”
“嘿嘿,你这不挺明白的嘛,太一君。什么时候发展得有眉目了,也告诉我一声哦。我先出去啦。”
收银台结账处人不少,我登上通往地面的台阶时迟了几分钟。可能是春日风暴的关系,吹向台阶的空气也又暖又湿。麻理的尖叫声随风飘来。
“快住手!太一君——”
接着听到男人的叫骂声,似乎在哪儿听到过这声音。我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台阶,刚才那金发无赖上班族的面孔浮现脑中,我的心扑通扑通地疾跳起来。
“少在女人跟前耍酷!”
我向涩谷西班牙坂的后街飞奔过去,朋友们被堵在小巷里头。洋次和邦彦站在前面保护着女生,三个上班族正在那儿纠缠。洋次看来已经挨了打。
三人中有个大块头的家伙站在抱着脑袋的洋次跟前,像是瞄准了防守空当,咣咣地接连击打着洋次。
“干什么?!”
我大叫着紧握双拳跑向现场。麻理大叫:
“太一君,让他们住手。”
两个家伙反拧住邦彦双臂把他按倒,洋次这边正在挨打。三个金发无赖中,事实上正在施加暴力的只有大块头的流氓头子一人。其他两人则扯着不低于麻理和直美的尖叫声及春夜狂风的呼啸声的嗓门儿来声援大块头,他们不断嚷嚷着:“再打!狠揍!”
“住手!”
我不怎么会打架,但当时却冷静得不可思议。头子向我转过身来,眼珠通红,笑着扬起手,拳头一角上像是沾着洋次的血。
“这次轮到你啦!”
似乎应该多争取些时间。这家伙的个子比我高出十厘米以上。
“干吗打我们?”
流氓狞笑不止,他似乎有把握随时能K.O我。
“这还要理由?蠢货!当然是好玩啦!捏软柿子什么时候都好玩!”
说话的是脑袋看起来不怎么灵光的家伙,年纪可能有二十五六岁。
“你在公司老是挨训吧?不好好干活,出错太多吧?”
尽管吓得两腿打战,但畏惧对方于事无补,不知不觉间,我调侃起来,怎么看那家伙也不像能好好上班的样儿。
“敢取笑我!”
流氓头子口角吐着唾沫泡逼上前来。略带潮气的风吹进小巷。我对自己说要冷静,第一击一定要躲过,再至少给他来一次有效击打。我抬起双臂护住头部时,听到了什么人的叫声。
“白痴,敢小瞧女人!”
你大叫着跑过来。身子还冲着我这边的头子听到叫声,只拧过上半身向你看去,接着又抡起带血的拳头。我低头扑向头子腰部,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对你下手。这时,我注意到了你手中的灰色块状物。
我紧紧抱住头子腰部,头子拼命想挣脱开,他暴躁地用拳底猛击我的后背,显然是要先解决这边再去对付你。另外两个家伙一边傻笑一边远远望着我们混战在一起。
接下来的一瞬间,只听“砰”的一声钝响,是硬物撞上骨头的声音。头子的身体顿时绵软无力,当场瘫倒在地。你双眼倒竖俯视着按住后脑勺不断呻吟的头子。
你手中握着一块小孩拳头大小的混凝土块,这是从哪儿捡来的啊!你毫不掩饰你的厌恶:
“什么丑婆娘!你这白痴,还敢小瞧女人!”
你要干吗?你站在头子身旁,死死瞪着这家伙,像要踢足球似的,将一只脚使劲儿后撤,用头部带有铁皮防护的黑色工程靴鞋尖对准头子的嘴巴猛踢一脚,站在旁边的我直接听到了门牙折断的声音。
“你这人渣,去死吧!”
你喘着粗气,给了头子满是污血、已变成黑窟窿的嘴巴第二记定位球。另外两个家伙目瞪口呆地盯着你,目睹这种突发的、真实的、激烈的暴力行为可能是他们的头一次。你以欲将头子的所有门牙都踹掉的气势开始做第三次定位球的准备动作时,我从背后倒剪住你的双臂。
“美丘,够啦!不能再踢啦!”
你边哭边喊叫道:
“放开我!我要宰了这畜生!”
你还要去踢打将污血和唾沫喷洒在潮湿的柏油路面上的头子。另外两人放开邦彦,跑到倒地的头子身边。你一边试图挣脱开我一边叫骂:
“还想干架?!跟那死人一样,我要宰了你们!”
你嘶吼得唾沫星子乱飞,似乎真的要杀人了。剩下两个无赖显然没心再闹了,他们护住倒地的头子,像在看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盯着你。
“这婆娘用石头打!脑袋有病啊!”
你听到其中一人说话,又在我臂弯里折腾起来。
“捏软柿子好玩不是!跟你们哪儿不一样?!”
麻理走过来,用手轻轻扶住你的肩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涩谷后街上跟过节似的嘈杂混乱,很多拿着手机的家伙跑过来。
麻理在你耳边说:
“谢谢,别打了。美丘,大家都没事了。”
麻理的话比魔法还管用,野兽般暴躁的你不再那么用力折腾了。直美、邦彦、洋次也过来了,洋次的一只眼肿起挡住了一半视线。我松开双臂,你挣脱了。
“今天到此结束吧!就算确定对方不对,他们也受伤了。警察一来就麻烦了,就在这里解散吧!”
邦彦像是还在哆嗦。
“分散开不更危险?”
“看热闹的人里有叫喊的,警察来啦!”我对大家说。
“结伴跑吧!麻理,抱歉,你能跟洋次走?我要确保美丘别有麻烦。”
麻理眼睛里瞬间浮现出了被背叛的神情。在深夜小巷的背景下,麻理的眸子格外深邃清澈。麻理看了一眼还在喘粗气的你,像在说服自己似的开口道:
“美丘还没恢复啊!明白了,今晚就在这里分手,稍后一定要打电话!洋次君,快走!”
麻理架着洋次分开看热闹的人群走了出去。你眼光闪动着对我说道:
“我没问题!那种人来一个两个算不了什么,我一个人逃,太一君去陪麻理就好。”
有人尖叫:“警察来啦!”
我拉起你的手,生拖硬拽地沿西班牙坂后街拔腿就跑。天上还没下雨,被撕扯开的云块仍在深蓝色的天空中狂奔。感觉握在一起的手中像有什么东西流过,我跑到公园街上时还攥着你的手不放。星期五的涩谷之夜刚要正式开场,众多出来过夜生活的人欢天喜地地走在路上。
穿过打扮入时的人群,你我跑得像一股春天的旋风,任何人也不能阻挡我们的脚步。我在想,就这么跑下去,黑夜永不终止该多好。与你跑到东京的尽头,将所有人甩下弃之不顾,只有你我活下来。
背叛的春季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