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早蕨薙真(2)
哥哥
我——很悲伤。
我——很不甘心。
非常——厌恶。
无力。
脆弱。
柔弱。
我果然——很软弱呢。
非常非常地软弱呢。
不成熟。
不周到。
派不上用场。
仅拖哥哥们的后腿。
老是妨碍哥哥们。
在这里死掉——也很适合我。
和我这样的废物很般配。
很般配的临别。
可是,哥哥。
哥哥。
我还是——很悲伤。
对我那脆弱的身体感到很悲伤。
我还是——很不甘心。
对我那软弱的身体感到很不甘心。
非常厌恶。
对我那不可靠的身体感到很厌恶。
明明一直相信着。
明明不断地坚信着。
明明就是事实。
明明一直认为是事实的。
却被掠夺了。
虐杀了。
失去了一切。
多么——轻啊。
身体变得那么的轻啊。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为什么。
可是——为什么呢。
我现在——非常的舒畅。
像是得到了解放似的舒畅。
虽然很悲伤。
虽然很不甘。
虽然很厌恶。
但是也很舒畅。
虽然至今为止没有这么想过。
虽然至今为止没能这么想过。
也许我一直在逞强。
也许。
我明明很脆弱却一直装成很坚强。
明明很脆弱却装成很强。
明明很不可靠却装成恨果断。
对任何事情都硬逞强。
给哥哥们添麻烦。
确信的事情一件都没。
什么都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这样也挺好。
我什么都不需要。
只是,只是想和哥哥们在一起。
能和哥哥们在一起就好。
为此。
只是为此——一直逞强到今天。
明明很脆弱却装成很坚强。
明明很弱却装成很强。
明明很不可靠却装成很果断。
对任何事情都硬逞强。
所以——就这样。
就这样死掉的话——感觉很畅快。
我不会悲伤。
我不会不甘。
我不会厌恶。
对谁都不会——自己也是。
谁都能原谅。
啊啊,对不起。
我觉得很抱歉。
请不要原谅我。
请一定不要原谅我。
我非常——幸福。
请原谅我在这种时候感到幸福。
哥哥——
哥哥会悲伤吗?
哥哥会不甘吗?
哥哥会厌恶吗?
哥哥会悲伤吗?
哥哥。
呐,哥哥。
我们到底是什么?
我们到底是怎样的人?
为什么我们——哥哥们。
我们兄妹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
谁也没让我们选择。
谁也没让我们效仿。
死到底是怎样的?
杀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
「……」
刚才虽然同意了,不过果然还是无法彻底地从角落到角落完全认同。把手绑在后面就算了。把脚腕绑起来也就先以宽大之心原谅他。可是,把那两者连接起来到底算什么啊。别说自由行动了,脊梁骨都在咯吱咯吱地响。这种情况就连爬着移动也不能。乖乖地呆着就很痛苦了。
伊织感到无处发泄自己一肚子的怒气。
说得简单点就是非常生气。
「……先这样——再这么做的话」
伊织使出全身力气,突然向下躺倒。这么做背上感觉轻松一点。她终于能喘一口气了,可现在并不是喘气的时候。现在正面临着不能轻轻松松应付的事。
就比如——对。
对啊,莫非,这种状态下——能移动一定的距离。那么——如果能移动一定的距离的话——就能去隔壁房间确认了。
家人的尸体。
父亲。
母亲。
姐姐。
哥哥。
能用自己的眼睛确认。
「……」
不过——最后,伊织还是放弃了。
首要的原因是背部的疼痛,而且不仅如此——突然觉得这种行为没有任何意义。写日记可能还有些意义,不过读日记就不同了,即使读了日记,过去也不可能被篡改。既然早蕨薙真说收拾了他们,那就绝不可能还有活着。并无任何道理,只要看到薙真的眼神——就能理解这个事实。那个——就是这样的东西。
所以伊织没有必要去确认。
没必要。
「……哎?」
必要——?
那是什么。
还真是——冷静的思考方式呢。
虽然夏河靖道的时候也是这样——那时也是没什么紧迫感,不过这次不同。和不太熟的同班同学不同,这可是自己家人的事啊。面对自己家人的事还说什么必要不必要——不管怎么说那也太无情了吧。
咦。
这是——出了什么差错。
我——有些奇怪吧?
我——变得有些奇怪吧?
即使不是这样,也应该有一丝希望,而且,即使真的遭遇不测,紧急抢救也许会有救活的希望。
「可能性……希望吗」
双识——零崎双识就是这样称呼伊织的。
其意义完全不明。
他到底想说什么,完全不明白。
他说的话伊织没几句能理解的。
不过至少不像是敌人。
姑且像是——自己这边的人。
像是会帮助自己。
「但是我可不承认是哥哥喔……」
讨厌这样的哥哥。
哥。
哥哥。
大哥。
怎样表达都一样。
「……咕」
虽然仰起身子确实能减少背部负担,不过摆出这个姿势脚上就会传来阵阵痛意。伊织本来就不是身体柔韧的类型。向前屈伸九十度,向后屈伸十三度,就是伊织的柔软能力的极限了。如果保持这个姿势,说不定全身的骨头就会因为金属疲劳而导致骨折。
「本来还有应该更认真考虑的事……为什么我一定要思考着大腿上的疼痛呢……」
即使叹气也无济于事。
实在没有办法的伊织只好倾斜着身体,使劲把重心朝上半身移动。这么做的话脚上的负担多少会减轻些吧。然而,从结论来说是大失败了。
问题在于头。
头发出咯嗒一声。
非常令人讨厌的声音。
「呜咕,哦哦哦!」
就像被切断蹄腱的恐龙一样发出悲鸣,在起居室的地板上咕隆咕隆地翻滚着。当然她不可能有能够『咕隆咕隆地翻滚』的姿势。所以,手腕﹑脚﹑手掌和脚掌,背部和胸部,还有头再一次发出了咯吱咯吱——不,应该说是吱嘎吱嘎的声音,这世上有喜欢把猫扔在加热的铁板上,看它跳舞的低级趣味,而现在伊织的样子就让人联想到那猫。
直到伊织的身体撞到墙上才终于停止了跳来跳去。如果这个状态再持续十秒,伊织就会真的骨折吧。真是的,那个金属细工制品的绑法真是不得了。不会是有什么诀窍吧。还是说这橡皮带自身隐藏着什么秘密。
「呜——不管怎么说伊织现在是危机临头了」
伊织好不容易从自己陷入的危机中生还了,她抬头看了眼自己撞到的墙——愕然了。
那并不是墙壁。
伊织还处于起居室中心附近,离墙壁还很远。那么,把伊织从骨折的危机中救出来的是——房间里的家具这类的应该几乎全被薙真扫平了啊——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男人。
「哎?啊」
不知何时。
连思考都来不及。
甚至连对方的样子都没看清——
「真是,省得我费事了」
伊织失去了意识。
男人提着把日本刀。
◆◆
金属物品之间的互相击打发出的声音持续回响着。
大长刀的刀刃和大剪刀的刀刃。
早蕨薙真和零崎双识。
杀手和杀人鬼。
零崎双识的『自杀自愿』的二片刀刃各有双刃,总计有四个攻击部位。防御的时候如果用那些部位来承受攻击的话一定会加速武器的损坏,所以必然是用刀棱——或者是刀柄部分来防御。当然,最坏的情况就无法只是这样了,要直接用刀刃承受,和对
方比力气。
最坏的,情况。
然后——这已经是第十次最坏情况了。
「——真让我吃惊呢」
双识一边跳起来一口气朝后方退了五步,与薙真拉开距离,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
「咿呀,真了不起呢——大长刀」
连重新握好剪刀的时间也不给双识,薙真架着长刀逼近过来。从刚才就一直是这么重复着。双识冲过来,薙真就抢先攻击,把双识逼出去后又自己冲上去——一直重复着。
「——总之,斩击很迅速」
以刀棱承受了一击。
金属音回响着。
双识虽然比较瘦,但却拥有和他的体格相符的力量,一般情况下应该能连同武器把对方弹飞吧。不过,面对薙真大刀的斩击,双识光是一接住对方的攻击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就是说不仅快而且很重」
离心力和杠杆原理——再加上使用者自己的腕力。这些元素相融合后,发挥出惊人规格的破坏力。双识尽可能地将这股威力承受住,即使这样他的手臂已经开始麻痹。
看见薙真收回长刀那一瞬间,双识才终于把『自杀志愿』的刀尖朝薙真喉咙刺去——
「——可是,没够到」
挥空了。
称不上是躲避动作,薙真只是把身子挪动了小半步距离。仅仅如此就足以避开双识的攻击。与薙真相反,双识从刚才起就一次也没能躲开薙真的长刀攻击。如果这样的状态一直重复下去的话,迟早薙真的长刀刀刃会触碰到双识的肉体吧。
「那就,到更近的范围内,让你无处可逃——」
连击。
把剪刀的手柄就这样继续旋转,换用反手握住,凭着自己得意的长腿一口气侵入对方的近身处。这里的话刀尖一定能够到。而且还是对方的刀——长刀的『内部』,说的就是近距离不包含在攻击范围之内。长柄武器的弱点——就是近身战。
不过,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
太肤浅了。
薙真迅速把长刀反转,用刀柄末端的——『石突』这个部位刺向双识的腹部。这一圈的离心力的威力可非比寻常。幸亏不是刀具没被刺伤。由于冲击力退后了一步,又被带蛭卷的刀柄横扫了一记。对于仅仅只是历史爱好这,对武术知识知之甚少的双识来说,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些,不过,事实上长刀和枪还有长卷刀之类的长柄武器使用者往往同时也精通杖术和棒术。所以长柄武器的攻击部位并不局限于前端——而是全体。和只有四处攻击部位的双识的剪刀相差甚远。
「——然后,结果是」
双识被赶出薙真的近身圈内。
接着,又是重复刚才的状态。
金属音。
第十一次的最坏情况。
「——喂,等等呀!」
双识以粗乱的声音说到。
这可不得了。再这样下去就不是伤害刀刃这么简单了,『自杀志愿』的寿命在这里就要结束了。这把爱刀是独一无二的。折断的话一切都完了。
面对双识的一句「等等」,薙真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停住了踏出一半的脚步。像是干劲被双识那丢脸的声音打消了。
「……呃,对不起,对不起。刚才的话,请让我订正,我完全轻视你了。还说了『陪你玩玩』这种丢脸的话。真是脸红,真是脸红」
「——要是不用那种开玩笑似的武器,你不是可以更好地战斗吗?」薙真像是把一直抱有的疑问说出了口。虽然我的长刀也不太正常——可是不管怎么说剪刀也太夸张了吧。小学生的凶器喔,那可是。我们可不称那个为凶器。那是文具。
「文具啊——这还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论啊。在我看来」
别再说这种深思熟虑这种无聊的话,要是用这种长刀——又或是太刀,小刀,用这些当武器你明明可以发挥更高的水平的,MindRendell先生」
「我不是说过了吗?对于零崎来说杀人不是工作喔。也不是兴趣。如果说生活方式——你还不能理解的话,对了,也可以说是玩乐喔。任何事没有从容的玩乐都会很无聊吧?」
「你一直以为当作玩乐的人能胜过全力以赴的人吗?」
「哦,还用过去式呢。不过你可别批评那是在骄傲自满,我可不想重蹈覆辙」双识像是开玩笑似地摇摇头。「不过——虽然我觉得这种事没必要问的,不过却苦战到这份上了,反而不禁想问一下。你们——『早蕨』,这次的目的是什么?」
双识以一种像是在说轻而易举就能打倒的对手就懒得管他是什么目的的口气对薙真说道。薙真并没放下武器,也并没回答。双识「呼」地嗦了一声,望着薙真继续说道。
「而且根本说不通呢——『早蕨』的本家是『匂宫』吧?那里可是真正的『杀手』中的『杀手』,纯粹的杀戮血族。应该不会使用『操纵人偶』这么不风雅吧。和洗脑统制主义的『时宫』处在相反的极端位置上的你们,我不认为会拥有这种技术和规范呢」
「……」
「为什么不惜违背主义要和零崎——我们敌对?我不是故意要学你刚才的话——不过,用你的话说就是『早蕨』应该很清楚零崎一贼的恐怖吧」
身份不明的杀人鬼集团——零崎一贼。
一贼的党徒们,没有共通的特点,一贼的党徒们,没有默守的规定,也没有不能打破的禁忌——能断言的只有一点。
那就是违抗一贼者杀无赦
「——反过来说就是,只有你那边不出手,我们也会尽可能忍耐喔。何况是我这个和平主义者了。又何况是以杀人为工作的你们了。也不可能是因为偶然」
「——我知道啊」
薙真咬牙切齿地回答道。
「我知道我的妹妹被零崎一贼杀了」
「——哦」
双识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们应该是三兄妹吧——长子的太刀手——次子的长刀手。还有长女是——弓箭手」
「是的。名字也是早蕨弓失——我可爱的妹妹喔。我引以为傲的妹妹。再加上哥哥,我们三人的组合是无敌的」
「近距离的太刀加上中距离的长刀,远距离的弓箭——吗。撇开背离时代这点不说,要同时对付这三人确实是够呛——」就是其中一人,中距离的薙真就已经这么难对付了,三人联手的话,双识也很难想象会是怎样的情况了。「你是说突破了三人联手的人在我们零崎一贼之中吗?」
「就当我是为了『早蕨』的名誉找的借口好了,那时——在场的只有我和弓失两人,哥哥并不在」
「只是两个人也很了不起了吧。说实话你的攻击加上弓箭的话我肯定素手无策了。可以的话能告诉我吗?杀了你妹妹『零崎』——是怎么样一个杀人鬼?」
「很可惜,名字我不知道。零崎中有名的除了『MindRendell』的零崎双识外,就只有『PerilPoint』和『SeamlessBias』,最多再算上『VoltKeep』。你们这些人身份不明的也太夸张了点吧——所以我才不得不使用这种转弯抹角,不想使用的手段呢。……是个连见都没见过的小鬼喔。脸上有刺青,说是特点应该也算是个特点了吧」
「——原来如此」
零崎双识的表情变得很严肃。不——与其说是严肃,不如说是不快,困惑的表情。
脸上刺青的——小鬼。
还是杀人鬼。
跟『早蕨』的次子和长女大干一场,还拥有突破他们的能力的『零崎』——
只是听了这些,对双识来说就足够了。
也就是说——是这么回事啊。
是弟弟干的好事啊。
「……那小子。让敌人残存下来了吗」
真是——天真啊。
一时兴起做的吗,还是没能杀光吗,还是单纯放了他们一条生路——不过就双识所知道的弟弟的个性,第一种可能性最高吧——不管怎么说,面对两个敌人只杀掉其中一个的,零崎一贼中应该没有这么愚蠢的成员吧。只把敌对的人杀掉还远远不够,那样做的话会留下仇恨,憎恨。会留下愤怒,悔恨和悲伤。
不留一个活口才是——
才称得上是恐惧和战斗。
杀人者只能以杀人存活下来。
以两人为敌就要杀光二十人——这才是零崎一贼。
那个笨弟弟——
我明明有教过他。
「……我了解了。也就是说动机是复仇喽」
「觉得很古典主义吧?」
薙真蹑手蹑脚地逼近双识。就像在说根据你的回答,决定是否立即挥出斩击的样子。
「事到如今你还觉得因为这个理由杀人——或者用你的话说,『工作』的人和零崎一贼敌对——很滑稽吗?」
「不。全面支持喔」
这句话既不是双识擅长的韬光养晦也不是冷嘲热讽。而是发自内心的同意。不,何止同意,应该是更积极的感情。方才还在互相厮杀的眼前的青年,而且还是分类在讨厌的『匂宫』的分家
中的『早蕨』的次子——突然感觉像是交往十年的老朋友一样。
为了妹妹的——复仇。
为了妹妹。
为了家人。
冒着与零崎一贼的敌对的危险,抛弃自己的主张,用『操纵人偶』来探寻——为了妹妹的复仇。
太精彩了。
实在是太精彩了。
太美了。
「……」
当然。
并不是因为这样就不杀对方或让对方杀,并不是这么一回事。这个和那个完全不是一回事。
「薙真君。最后问你一个问题——是谁先动手的?」
「啊?」
「……啊,不,失礼了。这种事,果然还是没关系的吧。不管是谁先出手的,有什么原因,你的妹妹被我的弟弟杀了这个事实也不会改变。弟弟干的好事就是哥哥干的好事——我也不推托了。就玩到这里,开始动真格的吧」
双识说着拨掉连结『自杀志愿』的中心位置的螺钉——然后右手一把,左手一把。分解成了两把刀。
双手握刀。
「——呵呵」
早蕨薙真忍不住笑了。
「呵呵——呵呵呵呵。稍微像个武器的样子了嘛——MindRendell先生。可是,一把也好,两把也好,这么短可够不到我的脑袋呦」
「说什么呢,方法还是有的,右京亮君(注:日本古代的一种官衔)」
双识嗤地笑着向前迈出了一步。
「我接下来就这样冲进你的领域——首先接住你的斩击,从右边来就从左边接,从左边来就从右边接。接着,剩下的一把——就向你的气管投掷出去」
「……投掷?」
「你妹妹的故事给了我灵感喔。飞行道具的话不存在距离什么了吧。当然刀投掷应该会被你的棒术弹飞吧,不过交叉攻击的话——就不用担心了」
刀不光是用来砍和刺的。
用来投掷的飞刀也并不罕见——由剪刀形状拆卸成两把刀的『自杀自愿』足以胜任。
问题在于必须只用单侧的刀棱……
以单手接住薙真的斩击——还是用那只隐隐发麻的手臂。双识当然清楚这一点——薙真也应该明白吧。
「你认为那个『首先』可能发生吗?交叉攻击吗……的确不错。一般来说攻击的时间防御上一定会出现破绽。不过——同样的事也会发生在你身上吧。一边想要攻击一边又要防御的难度有多高,你不会不理解吧?MindRendell先生」
更何况对手是我这把长刀呢,薙真这样说道。
双识一步步逼近。
「这种事怎么样都行了。现在这个阶段已经不是说可能不可能的时候了,早蕨薙真君。像现在这样把作战策略告诉你正是零崎双识在向你表示敬意喔。你也可以理解为——诚意。从现在开始无须发言。你就尽情杀我,我也尽情杀你」
这便是——最后的一句话。
双识一口气侵入薙真圈内。并非只是在引诱薙真攻击。而是已经做好了如果此刻薙真犹豫不决的话立即把双刃同时朝喉咙和心脏刺去的准备——飞一样地跳入薙真的圈内。
「呜……咳!」
此时究竟应该是进还是退,薙真犹豫了一瞬间——接着「噢噢噢噢噢噢噢!」地咆哮着,挺出了长刀。
不过不是斩击。
而是——突击。
踏出右脚。
把刀尖对准双识的心脏。
斩击是有轨道的。像长刀这种重视威力和速度的武器,中途想要改变轨道非常困难——因此其轨道容易推测,因此其轨道容易应付。要避开可能不太容易,不过一击对一击的防御并非不可能。但这也称不上是长刀的弱点——连同防御本身一并击碎正是长刀这种武器的特点。
虽然是以斩击为主的武器,不过也能施展刺击的招数,就像刚才在房间里对伊织用的一样。而且薙真不但会棒术和杖术,连枪术也很拿手。对习惯了斩击的敌人来说突如其来的一个突刺是最有效的了。剑道也是如此——『刺』这招并无对应的防御招。杖和拳的话还能用『挡』之类的手段,如果是刀具的话就太危险了。要防御的话接触点也太小了。更何况薙真的突击并不是小刀能抵挡的威力——
「果然是刺过来了啊——」
零崎双识说道。
「——那样的话,躲开就行了」
双识像是绕着刀尖螺旋似的躲开了——一瞬间来到薙真跟前。
「——哎?」
薙真目瞪口呆地发出声音。
那是当然的了。至今为止,双识一次都不曾躲开薙真的斩击。速度上薙真占有绝对的优势。更何况是以直线距离刺出的出其不意的一击——不可能躲得开啊。
可是薙真的想法只对了一半。双识刚才一直无法躲开攻击的确并非演技——那是因为有大长刀的离心力。然而在这种连杠杆原理都不存在的情况下——再加上如果并非出其不意而是预料中的攻击的话,双识能躲开也就不奇怪了。
再加上。
『刺』这种攻击——和至今为止的斩击不同,攻击手在攻击后处于极端的半身姿势。不管是右脚还是左脚,如果其中一个不大跨一步出去,突击就不能发挥威力。那么——
「只要从踏出脚步的另一侧进入的话——棒术的近距离防御就会慢一拍」
双识的目的并非交叉攻击。
他的目的是——声东击西。
故意让对手使出难以施展连续技的『刺』——这次是零崎双识重新握紧『自杀志愿』慢了一步。
「早蕨薙真君」
双识用冰冷的声音说道。
「你『合格』了——压倒性地正确,可谓是真正的『正义』。你就抱着这种正确,被我杀死吧」
『自杀志愿』的其中一把刀深深地刺入了——刚转向这边的早蕨薙真的胸口。
「——哟」
城市里的游戏中心。
柘植慈恩刚打完游戏,听见背后有人叫。
这时的慈恩心情很差——他看上的同班的女生(带着红色针织帽,有点迟钝,有点可爱的女生),被别的男生(运动风的男生,让人讨厌的家伙)在放学时带走了,他目击到了那一幕,因为这个非常个人的理由——现在心情很差。
因此才夜不归宿,打工也没去,来游戏中心打发时间。就在这种时候还要被陌生人叫住,慈恩对此感到非常郁闷。
可是,当他回过头去时,吃了一惊。那是张熟悉的脸。不,并非直接见过的脸——而是听到过的脸。而且还是昨天刚听过的脸。身材不高。染过的头发绑在脑后,耳朵上三个耳环,挂着手机用的吊带。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副时尚的太阳眼镜背后那张脸上——不祥的刺青。
「——我说哟,是在和你打招呼呢」
「啊,啊啊——」慈恩隐藏住内心的动摇,勉强地回答道。「谁,谁啊?你这家伙」
「我?我啊……嗯,对了,我是人间失格吧?」脸上有刺青的少年耸了耸肩,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跟你搭话是——怎么说呢,想问路吧——不过,可不是来听你说人生的道路什么的啊。哈哈」
脸上刺青的少年说着非常无聊的话(不,真的是非常无聊呢),一个人笑了。非常天真,亲近人的笑容。看到慈恩困惑的表情,脸上刺青的少年突然换成严肃的表情,「其实我是在找哥哥」。
「非常典型的傻瓜,我想应该很显眼喔。像傻瓜一样的高个子,傻瓜一样的手脚细长,傻瓜一样的大背头,傻瓜一样的不合身的西装,傻瓜一样的旧式银框眼镜。不过还带着把傻瓜一样危险的剪刀」
「——啊,那个——这样的家伙的话,昨天——见过」慈恩一边困惑着一边还是诚实地回答了。「说是这这附近,找弟弟——」
「……是吗,是吗。在找弟弟吗。那还真是——杰作啊」
哈哈,脸上刺青的少年笑了。
「知道在哪儿吗?」
「不,那倒不知道……」
「是吗。好吧,那就再稍微在这一带转一下吧。谢了,这是,谢礼」
脸上刺青的少年突然把一枚硬币朝这边弹过来。还以为是游戏中心的游戏币,却发现只是十元硬币。比一枚游戏币更不值钱。
「……十元?」
「笨蛋,看清楚了。不是普通的十元。多么惊人啊,这可是锯齿刻纹的十元喔?」
「……谢了」
「没什么,没什么。别担心,别看我这个样子,不对,应该说就如你看到的,我可是非常慷慨而且英俊有名的人喔」
再见了,脸上刺青的少年背对着慈恩轻挥着手说道。
就在——那一瞬间。
接住十元硬币的慈恩的右手——在其一寸下方的右手手腕一下子裂开了,鲜红的血液像是要一涌而出似地流了出来。
「嗯,咿、咿、咿、咿、咿!?」
「嗯?」
脸上刺青的少年听见惨叫声便回过头来。
「……啊。哎呀,对不起。把你杀了」
就在说话
的同时。
不仅仅是手腕,身体各处都同时裂开了。从慈恩身体中流出来的血液量让人不禁怀疑到底哪来的这么多血。
鲜红的。
一切都被染成了鲜红色。
呼吸、光、疼痛、惨叫声——
全都沾满了鲜血。
那是多么鲜红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都是因为丁铃当啷地挂着这么多武器吗——?真是的,太危险了。以后得小心喔?啊——……那,回见了,我还有急事,byebye」
脸上刺青的少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地爽朗地笑着说道。
那狭小的背影不一会儿就从慈恩的视野中消失了。不,应该说是连眼球也裂开了,视野只是单纯地被黑暗吞噬了。
柘植慈恩以像是要踢翻椅子和游戏机箱的动作倒下了——
「——啊,啊——啊」
然后以最后的意识思考着。
啊啊……,原来如此。
那就是——刚才那就是。
一旦遇到就会『死』——
一旦扯上关系就意味着『死』的。
『恶』的概念吗。
(早蕨薙真——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