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零崎双识的人间试验 第五话 早蕨刃渡(1)

第五话早蕨刃渡(1)

对于弟弟——零崎人识,一贼的统一评价都是——异常的让你摸不着头脑的孩子——双识对于此意见虽然嘴上反对,内心却一直觉得说得很妙。由一群稀奇古怪的人组成的零崎一贼,虽然所有人都经常被外人认为是摸不着头脑的——不过,被自己人这样评价的弟弟——的确应该是相当异常了吧。虽然有很多形容方式——总之,就像是刚才还在朝东走着,不知何时就掉头往西去了,就在你慌忙确认着他的视线时,他已经把视线朝向了南边。在你注意到时,他已经笑眯眯地注视着像这样东张西望的你了。零崎人识就具备了这种『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特点。就连零崎一贼领头的异端变种——『自杀志愿』,又或是现今一贼中最有名的杀人鬼『寸铁杀人』,又或是本来就令人害怕的零崎一贼中也算得上以最不留情的手段杀了最多人的『愚神礼赞』,又或是一贼中唯一一个,以坚定的意志限定杀害对象的条件,格外讨厌无差别杀人的『少女趣味』——姑且不论性质,就性格这一点来说,他们在零崎人识面前都会变得模糊不清吧。能和人识相提并论的人物——在零崎一贼短短的历史中也只有——人识的『双亲』了吧。不过那两人已经死了,无论如何也只是过去式罢了。

零崎中的零崎。

所以人识在一贼中就是被这样称呼的。

虽说是孩子——也并非真的孩子。

只是双识并不喜欢让弟弟为所欲为。

不把他带在身边——就会不安心。

如果外人知道那样的人物——

如果外人知道『零崎』中有那样的人物——

应该会盯上他吧。

这次这件事——看来,就像是如此。

是的——

零崎人识

零崎中的零崎

弟弟是——世上唯一的有血统证明书的零崎——所以关系着零崎一贼的存亡。

所以——零崎人识。

他的存在即使是在一贼内也是一种禁忌。

近似于不能碰触的禁忌之类的东西。

虽说如此,弟弟自己不知道有没意识到这些,总是一副超脱世俗的样子,完全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双识把人识邀来这个家族后,人识继续就读着初中,而且他本人也想继续读高中。如果生活没有破裂的话,一定会是那样的吧。毕业后——从十五岁到现在零崎人识的历史几乎就是和哥哥零崎双识捉迷藏的历史。

HideandSeek。

关于异常地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人物零崎人识,能肯定的唯一的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他有无可救药的流浪癖。

流浪的原因,不明。

「并不是想去哪儿——」

「最讨厌走路」

「我并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如果被问到的话,人识会这样吼着回答。

「只是——」

「我,有非常想见的家伙」

「不过完全不知道是谁——」

「我,必须得见到那家伙」

「那样做的话——」

「某些事就会解决」

零崎双识听后——听了他的话后。

几年前的那个时期开始。

就放弃去理解弟弟——零崎人识了。

并不是觉得不明白。

而是不想去搞明白。

随随便便的回答。

支吾搪塞的回答。

结果——这个回答的确是他的真心话。

这家伙连真心话也是谎言。

对于这家伙来说并不存在真的事。

所以无法理解。

不想去——理解。

因此,双识放弃了理解——

仅仅是一味地接受。

那就是——所谓的家庭。

只是,人识到底对于哥哥——零崎双识抱有怎样的感情,说实话他完全不明白。不管流浪到了哪儿,只要找到他,他就会毫无抵抗地听从双识的指示。双识虽然在人识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他——不过从不曾记得人识有过反抗期。他认为人识只是单纯为了服从而服从。双识完全搞不懂弟弟为什么会乖乖地服从自己。

搞不懂他的感情。

不懂。

果然还是不太懂。

不过,根据关于零崎人识唯一能肯定的两件事其中的另一件——可以知道零崎人识对哥哥长年使用的凶器——『自杀志愿』非常感兴趣。

零崎人识非常喜欢锋利的东西。

锋利的东西。

不一定是刀具。

也不一定是凶器。

碎玻璃片也好,锋利的线也好,又或者是纸片的断面——只要是尖锐锋利的东西,零崎人识都爱。

说是偏执也没错。

人识从幼儿时期开始就喜欢收集那些像是碰到就会被切开的闪耀的东西。毋庸置疑,零崎一贼的成员全是『杀人鬼』。他们全身不留一处地背负着这个称号。关于这一点,全体成员都无差别。包括双识自己在内的一贼所有成员,各个『杀人鬼』拥有各自的人生观、哲学、边界范围——不过只有这一点是和别的『杀手名』划清界线的。

然而。

零崎人识却不同。

零崎人识的情况并非如此。

零崎人识并不是为了得到杀人的道具而收集『锋利的东西』——至今还在继续着。从这种意义上说,反而让人觉得再也没有比人识对杀人更淡然的杀人鬼了。

对——就如以上所说的。

如果给一贼的人一把刀,一般都会用它把『人类』的颈动脉切断。或是刺瞎『人类』的眼睛。又或是瞄准『人类』的手腕。『少女趣味』的话,大概会瞄准内脏,零崎双识的话,大概会拿出『自杀志愿』吧。

可是。

零崎人识就不会了。

人识会用它来——削铅笔。

仔细地,仔细地,削铅笔。

然后用那只铅笔来刺人。

就像在确认削得是否够尖。

然后嘟哝『还不够啊』吧。

渴求——锋利的存在。

创造——锋利的物体。

就像是性格。

就像是罪。

不断地收集锋利的东西。

「呐,大哥——」

人识经常这么说。

一直重复说着这句话。

听到让人生厌。

「那个——差不多该舍弃了吧?」

「给我吧」

「我想要啊」

那样子就像是吵着要玩具的孩子一样。双识则是苦笑着说「这个不能给你喔」。

「这个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我可不像你那么见异思迁。我可是对女人和武器都很专一的男人」

「哼——」

弟弟笑了。

不,弟弟无论何时都是笑着的。

不笑的弟弟双识从没见过。

「——那就这样吧。哥哥死了的话,我就收下那傻乎乎的剪刀——」

「就是所谓的遗物吗?」

「是废品回收」

「哼——好吧,随你便。就是在喜欢,我也不能把最爱的凶器带去地狱啊——」

这话是地狱本人说的吗——人识吐槽道。

「——哈哈。那就——那样吧。我把哥哥杀了,强行把剪刀抢过来也可以喽」

「嗯……可以是可以啦」

「你很从容嘛。你认为像我这样的杀不了你?你认为我不会随时随地杀人吗?」

「嗯……不清楚啊」

「切——」

弟弟不高兴砸了下嘴。

脸上仍然是笑着的。

说纯洁无垢也不为过。

「不管怎么说,我可丝毫没有想和你互相残杀的意思。你那种问题本身就无效啊」

「那么,假设——也就是胡思乱想——我和哥哥互相残杀的话,哪边能活下来?」

对于弟弟的提问——哥哥这样回答道。

「哪边能活下来的话肯定是我了——哪边能杀伤对方的话肯定是你了」

「哎。那又是为什么?」

「这世上即使存在杀死自己哥哥的弟弟,也不可能存在杀死自己弟弟的哥哥」

「那也不一定吧。这世上杀死自己弟弟的哥哥肯定找得到耶」

「杀死弟弟的哥哥。这种东西即使存在也已经不能称为哥哥了。它已经不是人了,当然,也不是鬼。只是头野兽——或者说是个怪物」

「哈啊——野兽、怪物吗」

那还真是——杰作啊。

是的——

那家伙确实这么说的。

这么说着,笑得更厉害了。

双识清楚地记得。

虽然清楚地记得。

但是想想现在自己这副样子——即使只是不判定真伪程度的假设——也不敢断言自己面对弟弟是否能活下来。

「……」

在大楼敞开的楼顶上零崎双识一个人——右手上滴溜溜地旋转着大剪刀,成大字形躺在地上。衬衫袖子上沾上了一点鲜红色的鲜血。血的主人是刚才还在这里和

他死斗的——长刀手,早蕨薙真。

薙真本人已经不在了。

「——一天内两次让捕捉到的目标逃走——『第二十人的地狱』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呀」

自虐地嘟哝着。

不过——这还真是惊人的事态呢。双识无法立刻相信这个现状,还需要时间来理解。

双识确实是把剪刀的刀刃刺入薙真的胸口——而且是再深一厘米的话就无法挽回的致命伤——

可是,就在这种时候竟然还会出现逆转。

可是,就在这种地方竟然还会出现逆转——这种事连想都没想过。

「或者该说……胸口被刺的话普通人肯定放弃了。即使这样还没丧失斗志,仍然尝试着逃脱可真是——了不起的家伙啊,那个薙真君」

当然——还不止如此。

『生的意志』、『战斗的决意』,光凭这种精神论是无法活下去的——零崎双识作为『敌对者』并不好对付。薙真能从双识手上逃走最大的原因是——

他突击时踏出的是右脚。当然,双识要躲避的话,不得不钻入薙真的左侧——用右手挥劲『自杀志愿』来攻击。

右手。

右边的手。

那是傍晚——被伊织弄伤的手。虽然只是小伤——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就是这么小的差异救了薙真。结果,薙真并没有受到致命伤,从大楼屋顶跳了下去,成功逃离了零崎双识。

「呜呼呼——虽然嘴上说想逃也行,不过完全没想让他逃走呢」

审查结束——双识那金属细工制品一样的身体像弹簧一样一跃而起,一下子从睡着的姿势变成站立的姿势。甩去大剪刀上的血,收回西装内。

「真头疼啊。零崎双识不擅长那种类型。太不擅长了。即使实力低下,资质不高,却仍然能勉强残存的英雄一般的『战士』——这种人就类似于『活死人』的概念。零崎双识是杀人鬼。哪能杀掉尸体啊」

这种情况要是那个脑浆不足的弟弟的话,大概还会说一句『杰作啊』什么的吧,不过很可惜,双识没有那种以苦为乐的爱好。既然这边的本事已经暴露了,现在对早蕨薙真——以及他的『哥哥』——必须严加防范,他们已经成了非常危险的『敌人』。

「『妹妹』被杀了——他是这么说的。有时间的话。还是调查清楚前因后果比较好。……那么,在这之前先是伊织妹妹。放着她不管的话估计脊梁骨会嘎巴嘎巴地折断吧」

双识仿佛突然想起似地往回走。打开了门,回到大楼里面,下了楼梯。虽然表面上轻快地吹着口哨,不过这只是虚张声势,脑中正在天旋地转地思考着今后的对策。

——总而言之。

一旦敌对之后,早蕨薙真就是敌人。不仅是双识个人的『敌人』,更是零崎一贼全体的『敌人』——必须排除万难等待最佳时机杀掉他。不管背后有何原因。

——然后。

同时还有伊织的问题——这个问题更棘手。以『零崎』集团外的『零崎』为对手这是继弟弟之后第二次了——她的情况,从概念上来说已经符合了,不过从存在来说,她还未杀过一个人,称不上是『杀人鬼』。虽然弟弟那个例子要说特殊也很特殊——除了特殊以外无法形容的特殊,但是至少弟弟在遇到双识时已经是『杀人者』了。

可是——伊织的情况。

「哎,和我别的『零崎』接触就会因为共振作用『性质』迅速变坏吧——果然用『可能性』啊,『希望』什么的字眼不太可靠呢」

另外——双识本来的目的。

寻找弟弟的事现在已经处于完全停止的状态。

这么一来摆在面前的就有三个课题。

零崎双识只有一个身体,哪件事优先处理,哪件事推迟,不得不先把某件事放一边——

「——或许不应该硬来,合理地找些帮手更好吧——不过两次都被对手逃掉这样耻辱的经历,身为一贼的长子并不太想让别人知道」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打开无桐家的门。一进门理应马上看到伊织被绑着,因痛苦而昏倒在起居室的景象吧。

可是起居室里空无一人。

一个人却不在。

「……嗯?」

双识侧着脑袋,来不及脱鞋就冲进起居室。由于薙真的扫除,四周已经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以防万一,找遍了每个角落,还是没有人,没有任何人的气息——不过,在这个宽敞冷清的房间的白色墙壁上——

刻着『早蕨』两个字。

像是刀具刻出来的粗暴的文字。

只凭这点——就足够了。

「长兄是太刀手——吗?哎呀哎呀」

双识并没多惊慌,只是耸了耸肩。

「那家伙该不是想那样吧?伊织妹妹被绑架了——双识先生就不得不去救她?」

还真是棘手啊。

连气都不让我喘一口。

那个长刀手——怪不得爽快地逃走了。

如果能赢的话就会当场决出胜负了吧,也就是说对方并没有急着决一胜负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把伊织手脚绑起来就是个明智的选择——让她轻举妄动反而会受多余的份吧」

虽然还不知道她是否安然无恙,对方是早蕨的长兄的话只能期待他不要对伊织下手了。不过,他们的目的并非双识一个人,而是零崎一贼全体——所以伊织无疑也是其中一个目标。她现在正在人和『杀人鬼』的边界线上——对方应该不会考虑这些吧。那么,期待她能四肢完好是过份了吧。

「算了,最多也只是受到拷问,断一只胳膊一条腿的程度吧——所谓的人质要是丢了性命的话就没意义了」双识若无其事地说着些危险的话,离开了起居室。「话说回来——这么认真地想要与零崎一贼为敌,还真是精彩的『正义』啊——说什么也想一个人亲手解决他了」

接着,双识来到走廊,以流畅的动作。毫不犹豫地轻轻推开隔壁房间的门。从房间里迎面扑来一股恶臭。

血和——肉的气味。

房间里躺着四具尸体。既无希望,亦无可能性——

只是四具尸体。

只是四个肉块。

「是伊织妹妹的父亲——母亲——姐姐——还有这是弟弟吧?还是哥哥?不清楚呢」

双识仔细地检查着每一具尸体。

「用长刀给所有人一个斩击吗……哎,那个长刀术。外行人估计一秒也撑不了吧。」

结束了确认工作,双识再度离开四具尸体——像为他们默哀似地合拢手掌。沉默了一分钟——然后,以极不相称的一脸老实的表情开口说道。

「可以说正因为身在你们这样的家庭中——她才能健全地活到现在。大概对于她来说——在她今后的人生中,和你们生活的十七年会成为无可替代的——闪闪发光的珍贵宝石吧。『保护』她至今,真是谢谢你们了——」

双人背对着四人。

无桐伊织——红色针织帽的她。

她的日常生活,从今天开始转换。

她的日常生活,从今天开始颠倒。

她的日常生活,从今天开始倒塌。

她的日常生活,从今天开始崩坏。

那已经不是——某个人的责任了。

既不是早蕨兄弟的错,那边也有那边的理由,也不是双识的弟弟的错,当然也并非双识的错——而且。

大概也不是她自己的错。

谁都没有错。

她——无桐伊织以无桐伊织的身份在日常生活中活到现在——毫无疑问,是托那四人的福。只有这一点,绝对不会错,想错也错不了。

「你们引以为傲吧——我尊敬你们。你们毫无疑问是满分的『合格』——所以,这之后的事就请交给我。你们重要的『家人』——我的妹妹,就由我来守护」

双识回到了起居室拿起了墙壁上挂着的电话话筒。迅速地输入了二十四位的号码。

「——啊啊,稍微有点麻烦……棘手的事。接下来要在这个城市里动真格了——事后『处理』就拜托你了。还有昨天电车那件事。人外同士间的厮杀,不用介意。不管哪边死了,也只是减一罢了,对你们来说应该是好事吧。顺利的话两败俱伤就是减二了。你们只要默默地来回操弄下情报就行了——拜托了,氏神先生(注:四神一镜财阀之一)」

双识挂掉电话,取出『自杀志愿』。这意味着从此刻开始进入临战状态——恐怕,这个临战状态会一直持续到安全救出伊织并杀掉早蕨兄弟吧。

零崎一旦开始,不把敌人消灭殆尽就不会结束。

「——呜呜呜呜呜呜呜」

无桐伊织——呻吟着。

「……呜呐——」

并没什么意思,只是除了呻吟没有别的事可做。当然,只要她喜欢,也能叫喊,怒吼,不过嫌累就没那么做。节约能源的精神很重要,应当珍惜有限的体力。

醒过来时——双手手腕被橡皮带绑住,脚腕也被橡皮带绑住,可是连结这两者的第三根橡皮带被解开了,伊织的姿势相比刚才要轻松多了。不过这也

顶多是与刚才比较罢了,情况并没有改善。现状仍然很凄惨。

现状——

被橡皮带绑住的手腕不知是用绳子还是什么吊在了天花板上——脚浮在半空中。自己戴的针织帽子被拉向前方,遮住了眼睛。

「……紧『紧缚女子高中生』!」

拼尽全力说出的噱头,由于没有听众,只能空虚地回响着。

「……呜呐——」

从客观的角度来判断——自己应该是被绑架了。虽然被蒙着眼,这里不是自己家的起居室还是知道的——记忆中留下以后的意识是一个既不是双识也不是薙真的第四个登场人物出现。大概那个男人——是那男人用了某种手段让我昏了过去,一直带到了这里(这是哪里呢?)吧。那么第三根橡皮带也是那个男的切断的喽。

「……只有这点要感谢他呢」

可是,这种现状。

手腕被吊着,脚悬空这个残酷的现状并无改变。就伊织的身高来说,她的体重算是轻的,即使这样手还是像要被揪下来一样。

真是的……

到底是怎么了。

觉得生气都很蠢。

即使这样还是勉强猜想着——那个男的……大概是那个和服长刀手,早蕨薙真的同伴吧。貌似还记得双识说过类似的话。还有个太刀手的哥哥什么的。伊织依靠着模糊的记忆,回想起绑架自己的男人的确像是提着日本刀。

零崎与——早蕨。

是斗争吗?

语感上像是不太通顺——但这样更容易理解。虽然搞不太懂,伊织自己貌似是属于『零崎』这边的——那么,现在这个情况就相当危险。身处『敌对者』手中就如同俎上之鱼。

「……」

即使这样。

事已至今——

伊织仍然危机感不足。

她并不紧张。

无法完全认真起来。

尽管不是不认真……

不过,伊织的心中某处确确实实地感到一般安心感。要打比方的话,就像。『不管情况如何,那个人肯定会来救我的——』之类的安心感。

也就是说——零崎双识。

那个金属细工制品。

到底为什么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这么依靠那个人了。不曾记得有任何契机。他给自己的第一印象只是个『变态』,这之后也没多大变化。虽然从阳台闯进来救自己,结果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搞不好现在已经在那幢大楼的楼顶上被早蕨薙真杀了。和他也只交谈了没几次,而且对话的大半部分都是意义不明。全然没有能让自己信赖他的契机。

明明是这样。

伊织却如此相信他。

伊织却如此依靠他。

相信他——一定会来拯救自己。

「……」

仿佛是自己的家人一般。

即使什么也不做——即使没有任何理由——即使没有任何原因——甚至是在反对的极端——都会无条件的信任他。

回想起来大概从最初起就已经这样了吧。

刺伤靖道时缺乏现实感。

对至今为止的人生缺乏现实感。

原因——大概都一样。

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真是惊人。

伊织从——遇见双识之前,就相信着他。

「——该怎么形容好呢——这种心情」

伊织扑哧一笑。

「该说是……『滑稽』,不太对——对了。『杰作』——吧」

就在这时。

吱——的金属音响起。

恐怕是铰链发出的响声——是谁进了这个房间吗.不对,这是在假定这里是房间内的基础上做出的判断。伊织不一定是被吊在室内,也可能这里才是屋外,是谁从屋内走出来了。从空气的流动情况来看恐怕是前者吧,不过,眼睛被蒙住的伊织也不敢断定。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手提日本刀的男子。

戴着一顶有骷髅标志的棒球帽,紫色的太阳镜。大到不合身的运动长袖衫,衣领竖起来挡住了嘴,还有一件同样大着三号的茶色中裤。再加上那厚重华丽的篮球鞋——还有各种各样的装饰品点缀着全身。这一切跟他左手提着的日本刀惊人地相称。

当然,伊织无法看见他的样子。

吱——的声音又再度响起。像是门被关上了。接着就听见脚步声不断接近——最后在伊织的身边停住了。

「——还真是从容的表情」

冰冷的声音让伊织感到恐惧。

拿日本刀的男人毫无顾忌地继续说道。

「原来如此——这就是零崎一贼。真是壮丽——不过,没有比杀人鬼同士之间的信赖更肮脏的东西了。实在是——太逊了」

「……?」

拿日本刀的男人对处在混乱中的伊织报上了姓名。

「我叫早蕨刃渡——敌人一般称我『血祭混浊的紫色』吧」

「……哈,哈啊……」

光是听到那危险的外号——就知道伊织之后会遇到的是一片黑暗。

「嗯,那,那个」

尽管伊织处于混乱之中,但还是先开口说了话。就这样沉默不语也不是办法。莫口不言只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这一点已经从零崎双识和早蕨薙真那里领教过了。

「那,那个,在此之前,能现把我放下来吗?我如你所见,是一个无力的少女。而且体弱多病,咳,咳」

「……」

对方沉默了。

但是我不会服输的。加油。

「咳,咳……咳!『向日葵』!」

尝试着露出了向日葵一般的笑容。

对方没有反应。

「……」

「……」

「……」

「……」

「你只是个诱饵」

终于,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男人——早蕨刃渡开口说道。

「为了引来『第二十人的地狱』而设置的诱饵——诱饵不吊起来的话就没意义了」

「怎么这样……又不是在钓BlackBass……」

「话说回来还真是稀奇。『零崎』虽说并非天生的,不过我从没想过自己能亲眼目睹这种『变异』的经过」

「别把人家说成像自然保护动物一样……」伊织摇着头说道。「比起这些,那个,刃渡……先生,刃渡先生。那个,薙真——早蕨薙真,是你的弟弟,没错吧?」

「是的。在下的弟弟——」刃渡用冰冷的声音说道。

「恐怕不久之后就会回到这里了。不是我轻视弟弟的实力,只是,想要胜过『地狱』没这么容易吧」

「……」

「弟弟毕竟还不太成熟」

果然是他弟弟吗。这么说来,两人的语调的确一摸一样。但是态度却截然不同,他身上完全感觉不到薙真那种轻薄的感觉。即使是一摸一样的声音——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温度。薙真的声音并没有如此冰冷。

更确切地说。

是伊织从没听过如此冰冷的声音。

『日常生活』中绝不存在,绝对无法获得的温度——

『血祭浑浊的紫色』

「……『地狱』,说的是,那个、那个人,双识先生——对吧?」

「是的。你的『哥哥』」

「……」

双识是伊织的哥哥,这好像已经成为默认的事实了。事到如今还不肯乖乖承认的大概只有伊织一个人了吧——不对,即使是伊织,现在也有一半认同了吧。

一半。至少自己发生了改变。

产生了变异。

某样东西产生了变异。

昨天之前的自己,要是被吊在空中的话,一定会毫不害臊地大声哭喊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

哭不出来了。

是变得坚强了吗?

还是变得软弱了?

一半。

那么,如果另一半也『变异』了的话——

到那时,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为什么——为什么要盯上双识先生?」

「现在可不是担心别人的时候。我们不是盯上零崎双识,而是整个零崎一贼,『零崎』本身。你也在整个范畴内——你可千万别以为能活着得到松绑」

「……啊,啊哈哈,那个,你的那些话听起来像是在说『伊织,我迟早会杀了你的喔』」

「如果你觉得还能有别的解释,那你的日语能力就真是了不起了」。面对伊织僵硬的笑容,早蕨刃渡则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零崎一贼仅仅是个二十四人的小集团,算上你也只有二十五人。要把所有人杀光也并非难事」

「……」

二十四人的杀人鬼集团已经让人难以想象了,扬言要把他们全灭的早蕨刃渡就更非比寻常了。

「除去几个底细不明的,零崎一贼内数一数二的实力者就属零崎双识了——『第二十人的地狱』,MindRendell。反过来说的话,就是只要能杀了他,想要把零崎一贼斩尽杀绝也不是不可能的。」

「为……为什么要做这种

事……又不是漫画故事,互相厮杀什么的,怎么这样」

「……」

对于为什么做这种事的疑问,早蕨刃渡并没有回答。这和至今为止的沉默不同,是一种类似固执的、拒绝的沉默。

为什么。

难道说,不是回答不出——

是,不想回答吗……?

不管怎么说——沉默可不太好。

「那,那么……换个话题吧。锵~~嗯。这里是哪儿啊?」

「这种事,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但,但是。就算你绑架了我,双识先生要是不知道地点,就没办法来救我了,不是吗?」伊织意识道自己正经自然而然地把『救我』当成前提的说话方式。「所以说了,至少吧大致的地点……」

「这你不用担心。零崎一贼之间拥有『共鸣』——不,应该说是『共振』。大致的地点不需要我亲自告诉他。放着不管他就会自己找上门来。因此,你也没有必要知道这里是哪儿」

「……」

「虽然这种共振是『零崎』所有人都共有的,不过MindRendell是个对自己相当有自信的人。他一定会只身一人前来吧——到了那时,『地狱』就将迎来他最糟糕的绝命之时。」

「你不才是很有自信的人吗?」

伊织故意用『你不是才』这样挑衅的语调向刃渡说道。总而言之,这样下去可不妙。刃渡一副想要结束对话,离开这里的样子。被吊在半空中的伊织,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像这样说话了……那么,她只能尽可能地从刃渡身上打探情报。首先必须粉碎刃渡那伶俐冷静,沉着的态度——那冰冷的根据地、虽然这可能是危险的行动,不过要说危险,现在伊织面前已经没有不危险的选择了。

「你的弟弟,薙真先生,搞不好也已经被做掉了,而且你也不一定就能赢双识先生对吧?你把我当人质到底有什么用呢」

「……」

没有回答。

难道成功了?

那就继续吧。接下来是和平谈判。

「双识先生毕竟是你口中的『最坏』吧?想要赢最坏是不可能的哟,不可能的,不可能,不可能。因为是最坏的啊」

「……」

「来吧。所以现在就给我松绑,我们和好吧。那样的话我就原谅你。不要紧的,我可是心胸宽广的人。何况我是女主角嘛」

「……」

到了这里,对方应该吐槽道『身心都是女主角吗?』,然后一切就朝着伊织期望的方向发展,然而刃渡只是保持沉默,什么反应都没有,看来是彻底失败了。

「……这你也不用担心」

往回走的声音。

啊啊——他像是要离开了。

至少让我脚尖能着地嘛。

「我已经体会过『零崎』的可怕。所以我不会毫无对策地向他发起挑战」

「……那,你有对抗双识先生的策略?」

「至少,两个」

「……其中一个,是我吗?」

「不——」

刃渡说道。

「——你顶多只是一种保险。说不上是策略……而且你不只是针对MindRendell的人质。而是针对零崎一贼全体成员的人质。无力的你正好适合当人质,不断地吸引其他『零崎』来」

「哇……你真是称得上最坏了」

「——不要这么随便地使用最坏这个词。让我想吐了。真是令人讨厌」

面对伊织开玩笑的说辞,刃渡用强硬的语气说道。貌似对最坏这个词有着某种拘泥。

「那么,第二个策略是什么呢?」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他理所当然地这么回答道(算了,这也是理所当然了),然后吱地一声,门被关上了。

「……」

伊织被留在这里了。

手腕依然很疼,对现状依然是一头雾水。

真是的,身为女主角居然这么狼狈不堪。

「……The,『TheHangMan』!」

当然,没有回答。

而且从位置上来看还是相反的位置。

早蕨弓矢——弓箭手。

早蕨薙真——长刀手。

早蕨刃渡——太刀手。

虽然每个人只能施展一种独特的武术,但是三人联手的话就能发挥近乎无敌的实力。那才是能与『早蕨』的本家——杀戮奇术的集团『匂宫』相媲美的存在。

毕竟,三人本来就是作为一个个体诞生的——不管是刃渡还是薙真又或是弓矢。

虽然长兄担任了指挥的角色——三人之间并没有明确的序列。三人发挥各自的能力——就常常能获得最佳的结果。是的——三人联手的话『第二十人的地狱』什么的不在话下。早蕨刃渡这样想着。那样的话不用这么麻烦,不用使用这么没品味的手段——轻而易举地就能斩杀零崎双识了吧。

可是。

现在三个角缺了一个。

我们这边并非完整。

薙真可能会否定吧——但事实是一对一的话零崎一贼的成员并不是好惹的。而且还不光是零崎双识,就连那个针织帽的小姑娘——是叫无桐伊织吧——即使是她也一样。零崎虽落后于『匂宫』和『闇口』,但是『杀手名』中仍然是最让人恐惧和忌避的对象,原因就在此。

所以。

所以才更需要策略。

「……!!」

早蕨刃渡在走出监禁『零崎』那小姑娘的小屋的同时——注意到了『那个』,于是停下来脚步。刃渡刹那间拔出了太刀——最后还是勉强地打消了念头,收回了刀。

「……你来了啊」

以低沉冰冷的声音向『那个』问道。

『那个』以一种让人无法判断到底是否存在的模糊的存在感站在暗处,仅仅略微地显现出一个人的轮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像是窥视着刃渡一样朦胧地出现在那里。看不清样貌——只能勉强看到穿着的衣服是红色的。别的一片虚无,完全不明了。

红色——完全关闭了自己的存在。

「说实话,我没有期待你能站在我方,不过——」

刃渡若无其事般地继续说着——不过完全没有放松警惕。保持着随时拔刀的状态,毫不隐藏地释放着杀气。与其说是计谋不如说是情感方面的问题——因为刃渡不这样做就无法与『那个』对峙。

面对如此的刃渡,红色的轮廓只是轻轻笑了声「哈!」,然后耸了耸肩。像是在说刃渡散发出的杀气只是些微不足道,怎么样都好的东西,完全没有紧张感。

「零崎一贼还欠我一个『人情』呢——而且照现在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可是压倒性的『不公平』吧。作为一个故事也太无趣了」红色轮廓以如同挑衅一般——或者说只是嘲讽一般的口气说道。「不公平的东西可一定要纠正呢。欺强而不凌弱——是我的信条。」

少了妹妹的『早蕨』一下子要与MindRendell为敌应该是个大难题吧。

「你会——接受委托帮助我们吗」

「当然——只要能接受委托的人委托的话,不论什么难题都会承包也是我的信条呢。和你们不一样,这边基本上是不问政治的。管你报仇还是什么的……只要开心的话怎么都行——只要开心的话。越是开心越是变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那很好。再好不过了」

刃渡一点头,红色的轮廓就讥讽般地『抿嘴一笑』,突然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

让人不禁怀疑是否从一开始就没在这里。仿佛是幻觉一般。

刃渡松了手,叹了一口气。

「是的。作为敌人那真是极其令人讨厌——如果是盟友也是一样可怕的女人啊……尽管的确如此」

早蕨刃渡无精打采地自言自语道。

「『最坏』的对手除了『最强』以外还能有别人吗」

(无桐博文——合格)

(无桐美春——合格)

(无桐羽燕——合格)

(无桐剑午——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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