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话死色的深红(2)
大约十年前。
用最简单的话表述就是——一个『他』和一个『她』吵了一架——仅此而已。
仅仅是这样一件小事——大统合全一学研究所,通称ER2系统(现·ER3系统),背后有四神一镜撑腰的神理乐组织,以及以玖渚机关为中心的一大团体,再加上『匂宮』﹑『闇口』﹑『零崎』﹑『薄野』﹑『墓森』﹑『天吹』﹑『石凪』的『杀手名』七人,还有与其对立的『时宫』﹑『罪口』﹑『奇野』﹑『拭森』﹑『死吹』﹑『咎凪』的『诅咒名』六名——全部被卷入其中。
再说一次。
并非『他』和『她』联手,合力对付那些组织——『他』和『她』的眼中除了彼此以外没有任何其他人。反过来说就是,彼此以外的人怎样都无所谓,既然是怎样都无所谓,那么果然,那些『他』和『她』以外的所有人,只是存在于那里,仅此而已——
只是被卷入其中。
尽管只是被卷入其中——那些组织已经陷入全部毁灭的状态。再那之后十年过去了,也几乎没有一个能恢复至原来的规模。全部扭曲着。仅仅两人——仅仅两个人的争斗,整个世界几乎被驱除。
已经很难找到能讲述当时情况的人了。
在能详细了解情况范围内的人几乎全部丧生了——勉强残存的人也不敢开口提起那件事。估计至死也不会再开口了吧。不会有人蠢到会随便浪费好不容易保住的性命吧。还是说——只是不想回忆起那段经历。
『他』和『她』在人心中是如此禁忌。
禁忌的存在。
禁忌的传说。
禁忌的神话。
禁忌的奇迹。
不想触碰。
即使是开玩笑也不想提及。
所以,知道那场『世界大战』的胜者是『她』的人——也所剩无几。
被赞为究极的红色的『她』。
『她』——人称『死色的深红』。
◆◆——最先感觉到的不协调感便是那块红色的布。
「——咳,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身影在树林中拼命奔跑着。
细长的手脚和那无用的高挑身材像是要缝合树木间的缝隙一般在地面和树干之间穿梭交错地奔跑着。一边还不忘破坏树木,让追踪的难度上升。那是毫无漏洞的『逃跑行为』。但是,即使是进行了这么完美的逃跑活动,金属细工制品那样体格的男人的表情仍然没有半点从容。何止如此,他的脸上浮现出面部痉挛似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然后大声笑着。
真是的——
真是只能大笑了。
零崎双识自嘲着。
『杀人鬼』被追的捉迷藏,还真是宛如笨拙的洒脱。
在究极的恐惧中,双识这样想着。
「——真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话说,这里是到哪儿了!」
从刚才起已经逃了多久了,自己都无法想像。感觉像是把余下的生命都用来逃亡了的感觉,实际上应该花了一个小时左右吧。但是——这一小时应该已经足够了。从那个地方开始,不管是往东西南北哪个方向跑都应该已经逃出森林了。
「可恶,是那个『结界』搞的鬼吗——」
像是始终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四周景色完全没有改变。
明明在移动,却完全没有移动。
双识终于明白了『结界』的理由。那并不是为了防止双识的『侵入』而设的,而是为了防止他的『逃跑』而设的。还真是中了个古典的陷阱。然后,结果就是——
「——是能想像到的最坏的情况了吧」
一下子转过身去。
虽然没有半点多余的时间去做这个动作,但是,不得不这么做。因为——这种景象太少见了。
在那里的是,传说。
在那里的是,神话。
在那里的是,奇迹。
在那里的是——『她』。
『她』追赶着双识。
不是用跑的。
她不会这么做。
而是悠闲地像在森林里散步一样紧紧地跟住双识的步调。
一方是全力冲刺的零崎双识。
一方是悠闲漫步的『她』。
单纯地想想,一定会觉得双识能迅速逃离,但是双识是交错地奔跑着,而『她』是笔直地,一直线地朝双识走去。
因为有障碍物的存在。
或者说是掩盖物。
在这种情况下,掩盖物是构成森林的树木。
双识利用这些障碍物,时而把他们当成隐身蓑衣,时而把它们当成移动手段,时而把它们当成藏身处,把障碍变换为『手段』。
然而。
对『她』来说——树木什么的本来就不是障碍。能挡住『她』的东西,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
像是挥去身边的虫子一般将手横劈过去。
仅此而已。
用粗暴的手势轻轻劈过去。
仅此而已——『她』面前的树木全都消失殆尽。时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时而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有时甚至什么声音也没有障碍就变为『无为』。
「道理很简单——『没有一辆卡车会因为和空气碰撞造成事故的』——」双识继续交错跳跃地逃跑着。这是唯一能勉强地和『她』保持距离的方法。「话说回来,这是开的什么玩笑——这哪是『鹰』啊,分明是『熊』嘛,这种东西——!」
虽说零崎双识拼命地逃跑着——不过,仔细地想一想,这可以说是很愚蠢的行为。『她』只要超微动一下真格——一瞬间就能缩短两者间的距离。只能说是——她在玩乐。
玩乐——一时兴起。
『她』享受着捉迷藏带来的乐趣。
双识虽然对早蕨薙真说过不管『做什么事缺少了玩乐就太无聊了』,原来如此,立场变换过来果然不是什么感觉舒服的事。但是,现在的双识——连感叹这种『感觉不爽』的闲暇也没有。
绝对。压倒。强大。霞烈。
——赤色。
多么美丽。
「『早蕨』真是雇佣了个不得了的家伙啊。并不是麻烦这么简单了,而是非常棘手——」
但是零崎双识也并没有一直这样陷在混乱中。而是渐渐地开始取回平常心。尽管很难说是冷静,不过总算是取回了能认清『现状』的程度的判断能力。
「——不管是『鹰』也好,『熊』也好——只要与一贼为『敌』,对我们来说也是『敌』人。虽不知道赤色为什么加入了『早蕨』的队伍——目前只能动手了」
从一根树枝上跳到另一根树枝上,一边用右手从西装里拿出『自杀志愿』。只是,双识此时没有半点想和『她』正面交锋的意思。双识既不是『杀手』也不是『战士』,达成胜利是目的能找到意义,但是战斗本身并无任何意义和兴趣。从头到尾他只想着『逃跑』。尽可能想要避开和『她』的争斗。即使不说双识那自称的和平主义,面对那个『赤色』,就是零崎双识也不得不这么判断——
『她』就是最强。
「他们理解了这种情况才把『她』雇来的吗?可是身为那个『匂宫』的分家,那种行为也缺乏自尊心了吧……?」
就如此执着于妹妹的复仇吗。
早蕨弓矢。
「你真是会闯祸啊,人识——」
为了尽量与『她』拉开距离,双识一边在树枝间跳跃,争取往上方移动,一边以非常不痛快的口气说着弟弟的名字。
就在这时,后方追踪者的脚步声消失了。
虽然脚步声一直隐藏在树木被砍倒的声音中,但是双识听觉确确实实地捕捉到的那个漫不经心的脚步声——突然停止了。
然后——一句话。
「玩腻了啊。捉迷藏」
传来这样一个声音。
极其——粗鲁的嗓音。
不禁回头一看——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人。
然后。
『她』站在这里。
没有助跑的声音——也没有跳跃的声音——一口气飞上来的『她』,在双识的上方,在——空中。没有任何事前动作,也没有任何预备动作——『她』跳了十米。
「——啊」
连惨叫都来不及。
『她』接下来所做的事非常简单明了,身体有一定程度的柔韧度的人都能办到。
把右手腕向后举过头顶——
「……『割裂地球』」
——劈了下来。
「咕……啊啊啊!」
用与拿『自杀志愿』相反的左腕勉强防御对方的攻击。不,很难说这算是成功防御了。那只是,用左腕保护了脸部,只有得到这样的效果而已。
听见了手臂碎裂的声音。
视野急速旋转着,以平时十五倍以上的重力摔到地面上。由于反冲力,又往上弹起两米,然后再一次落在同一个位置上。降落速度快到让人怀疑
为什么没产生一个陨石坑。
「哈,啊。啊啊啊」
左手。还有左侧的肋骨。每一根都被折得乱七八糟。左脚也是——虽然没有折断,但也伤得不轻。
『她』在哪儿?
猛然确认着。
『她』那红色的身影正后落到刚才双识所在的那根粗枝上。和双识现在所处的地方相距约五米——他确认了这些情况。
然后,零崎双识抿嘴一笑。
「——右半身完全没事……『自杀志愿』也还在手上。然后——看来『她』果然名不虚传呢」
拿着剪刀的右手使了使劲。
「……『最强』所以『从容』,『从容』——和『大意』意义相同。所以——有破绽」
本来这一去就决出胜负了。
不,不止如此,从一开始遭遇的时候——就应该已经决出胜负了。轻易地跟在双识的背后。却什么也不做——像是在捉弄对方一样悠闲地玩着捉迷藏——那只能说是失策。
「那『变化无常的性情』——就让我利用一下吧」
双识没有放弃生存的希望。
没关系,内脏没事就行。虽然想到突破了『这里』之后仍然要去对付早蕨的长兄很郁闷——但这也都是为了自己的新妹妹——为了家人。为了家人,零崎双识决定不放弃。虽然被憧憬的『她』直接杀死也是个不坏的选择——但是现在死还太早了点。
「喂喂。怎么了?我可是手下留情没想让你死的,难道说这样一下就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靠近。还——太远。这个距离不可能做到『必杀』。而且不得不是『一击必杀』。现在的双识已经毫无余力。不可能有余力。尽管如此。
「哈。好没有啊。真是没用。太没用了。没用地让人受不了。『第二十人的地狱』我还以为是一个稍微有点骨气的家伙——真是柔弱啊」
「……」
屏住呼吸等待着。
瞄准头上的一点。
而且还是没有准备的猛然一击,剑道上叫『突刺』。那是薙真对双识使用的招术——也是伊织对靖道所使用的招术。
最原始,也最有效的一种攻击手段。
即使对方是『她』——具象是人体这点是不会改变的。那么,刀具就不可能刺不穿。瞄准肌肉最少的部位之一的颈动脉——就有胜机。至少,有想方设法从这里逃离的程度的胜机。
「……」
话说回来,这么丢脸的『胜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负伤的野兽是如何难对付,只要是活在这个世上的人都很清楚。送上最后的致命一击时必须保持高度警惕,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是『她』——轻轻松松地朝这边走来,毫无戒心地来到双识面前,停住了脚步,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蹲了下来,把脸凑近双识。
「嗯——?哎呀,真的死了,吗——
「——嗞啊!」
刹那间。
用『自杀志愿』单侧刀刃的刀尖刺向喉咙。
像是要扭转身体一般挺起身,以最短的速度,最大的重力,瞄准这唯一的胜机挥出『自杀志愿』。这样还不能成功的话,一切就结束了——『她』如果躲开的话,一切就结束了。就算是『她』,也不会再一次这么大意了。
孤注一掷,真正的一点突破,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击必杀!
「……」
「……」
只是从结论来说的话。
『她』并没有躲过那一击。连动也没打算动。零崎双识使出浑身解数刺出的『自杀志愿』不偏不倚地漂亮地击中了『她』的喉咙。尽管如此——
『她』却安然无恙。
什么事也没有。
刀刃——连皮肤也没刺穿,就那样停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已经——真的,只能笑了。
已经——没什么好做的了。
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哈哈哈——哈哈,啊哈,啊哈哈」
现实中连刀都派不上用场的对手要怎么和『她』战斗啊?不,不只是刀了吧。即使现在有一把最新型的机枪,『她』也不会去闪避子弹的。不对,不对,机枪什么的根本不值一提。就是成群的核弹如大雨般沛然而至,『她』也会哼着歌若无其事地活下去吧。或者会为四周景色变得漂亮而高兴吧。即使连地球本身消失了,『她』也会毫不在意地移居火星。
从容什么的,大意什么的。
已经不是这种等级的事了。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这种低等级的事——只是我的随意妄想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畜生。
想不到——会死在这种地方。
既没能杀死一贼的敌人——也没能救出『妹妹』——不对,问题还不止如此。自己——MindRendell在这里倒下的话,对于身为『仇敌』的『她』,零崎一贼将会有所行动。一贼全体人员将挑起这样一场没有胜算的令人绝望的战斗——赌上他们自己的存在理由。把『敌人』击溃,直到他不再是『敌人』为止——那就是零崎一贼。
即使等待他们的结果是全灭。
一旦开始就不会结束。
只要出现一个牺牲者——
就不是『无意义的战斗』了。
「——只有这个」
只有这个——不得不避免。
零崎双识不能被这种杀不了的家伙杀死。
家人。
因为我要保护我的家人。
快想,快想,快想。
全心全力地思考吧。
一定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
一定会有办法的。
「哈。真是无趣呢。什么话都不说,还一副可怜相。已经没有别的手段了吗?让我开心开心吧,MindRendell先生」
「……」
「我只要能开心的东西?嗯?」
完全没在听『她』发出的最后通牒——零崎双识拼命地思考着。就没有对自己有利的事吗——回顾着至今为止的过程。任何细微的事都可以,即使是奇迹般的概率也行,就没有这样的可能性了吗——
没有任何希望吗。
首先是一开始的那一幕。
红色的布。
那块被染成死色深红的布。
那块——布。
赤色。
「哈啊——」
脑袋啪地被『她』抓住。
「真是的——『早蕨』的那些家伙也好。『零崎』的你也好——都尽是为了『妹妹』和一些无聊、愚蠢的理由拼命呢——那样的话」
接着颈部感受到难以置信的压力。
「就借着那个理由,在这里死去吧」
◆◆
早蕨薙真回想着。
那个时候第一次认识到,这个世界有着自己望尘莫及——强的无可救药的存在。
那个时候一直坚信着。
自己的力量。
自己的可能性。
自己的希望。
哥哥——妹妹——还有自己——三人一起,只要三人能在一起的话——即使天都能够到,星星都能抓到的淡淡的幻想,我一直坚信着。
但是脆弱虚无的幻想破碎了。
打破幻想的是——本家的『杀手』。
是的——那个时候也是。
那个时候薙真也是赤手空拳,而且只有自己和妹妹两个人。哥哥刃渡比薙真和弓矢都要先开始『工作』,况且还站在三人的指挥官的立场上,不可避免地会有许多单独行动。那段时间这种情况特别频繁。然而,武器不在身边,哥哥不在身边,都不能当成借口。即使这样,这边由薙真和弓矢两个人——而对方,本家的『杀手』只有独身一人,而且,那人的双手被拘束衣封住。
「咳哈——」
惨败。
被打得体无完肤。
对方——确实只用了脚。
「咳哈哈哈哈哈哈!」
那个笑声深深地烙刻在脑中。
这完全不是什么——本家和分家的区别。
这完全不是什么——现役和见习的区别。
简直就是怪物。
简直就是强到逆天。
那个身材矮小的穿拘束衣的恶魔——
是个强的不得了的家伙。
先是妹妹倒下了,接着薙真也倒下了。
对手却毫发无伤。
已经不行了,我这么想到。
会被杀掉。
「——咳哈哈」
看到为了保护失去意识的弓矢的身体而趴在她身上的薙真——那个家伙笑了。
「——一个小时」
「……?」
「我决定了每天只杀戮一个小时喔——哎呀呀,今天还真是开心耶。谢了,大哥哥,大姐姐。真没想到竟然能撑得住一小时呢。如果用的是长刀的话估计会很棘手。不过,我也封着双手,彼此彼此吧」
「——呜,呜呜呜」
回答不了。
无法相信眼前的人竟然用
着和自己一样的语言。
说什么也没用,这边的语言不可能通用,这样确信着。
「不错的感觉嘛,大哥哥。……别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盯着我。你放心,我什么也不会再做了。对你——对那个大姐姐都不会再做什么了。咳哈哈,那是你妹妹吧?长着张漂亮的脸嘛」
「……」
「我最近也有了个妹妹」那个强得不得了的家伙面对薙真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我跟你们不同,不是合作关系而是表里关系——说实话,我更羡慕你们。」
「羡,羡慕……?」
「你们追求的是同一个目标吧?能共有一样东西吧?那对我来说可是很羡慕的。因为我一直是在暗处」
强得不得了的家伙以非常自豪的口吻说道。
「你也——好好珍惜你的妹妹吧」
说完——
强的不得了的家伙便离开了。
之后,再也没见过面。
不久后,听刃渡说那是『食人魔』,一人等于两人的匂宫兄妹,杀戮奇术集团匂宫杂技团最强的失败作品。用哥哥的话说就是,幸亏薙真和弓矢的实力没有达到能让他解开双臂的拘束。
听到失败作品这个词,不知为何感到很赞同。
是啊——怎么会有那样的『杀手』。
那根本不是『杀手』。
是某种别的东西。
和自己有决定性的差别的其它东西。大失败作品。要不是什么失败了的话,不可能做出那种东西来。
……在那之后,过来很久。
现在的话——只要使用大长刀战斗,即使他使用了双臂——也未必会输给他。现在薙真认为『敌不过』的对象只有早蕨刃渡一个人而已。那次被打到体无完肤的经历从结果上来看确定是起到了正面效果。
搞不好那个『杀手』的目的就是让薙真和弓矢成长。薙真,弓矢,『早蕨』在世代交替后——确确实实地成为了史上最强的『早蕨』。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一段痛苦的回忆。
谁都有过的挫折的经验。
常见的——创伤。
尽管这样——薙真觉得。
不论变得多强——不论如何锻炼自己。
即使再战后赢了。
即使杀死了他。
果然还是——强的不得了。
强的不得了的家伙。
强的不得了,和自己不同的家伙。
伸手也够不到,抓不到。
强啊,弱啊。
杀啊,死啊。
根本不是这种问题。
所处的领域不同。
异常的异样的异形。
无论如何都无法变成那样。
那是不可能存在的。
不可能变成那样。
次元不同。
存在不同。
一切都不同。
那种味道不想尝第二次了。
——哥哥。
——死到底是怎样的啊?
——杀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回想起来——弓矢也是从那时起开始问薙真这样的问题的。这样无法回答的问题——妹妹向二个哥哥提出来。
——我们到底是什么?
——我们到底是怎样的。
——我们兄妹是这个样子的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刃渡无视了所有这些问题。
本来就是沉默寡言的哥哥。
所以,问题就必然转向薙真。
——死到底是怎样的?
——杀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种事我不明白。
结果,薙真这样回答道。
并没有经过思考。
或者可以说,根本就不算是个解答。
即使如此——也只能这么回答。
不想回忆起——那场战斗。
不想仔细思考——那个问题。
只要一想起,只要一思考就会不开心。
但是,现在看来——
那时应该回答妹妹的提问。
应该回想起战斗的创伤。
应该仔细思考问题的答案。
那样做的话——
说不定那时就能成功应对。
弓矢可能就不会被杀了。
强的不得了的家伙。
再一次体味到了同样的味道。
非常熟悉——记得非常清楚,那个感觉。
不是人的东西。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强的不得了。强的无可救药。
强的不得了的东西。
然后那是——那种感觉是。
和『第二十人的地狱』交战时。
和他——交谈时。
还有现在。
现在这个瞬间也一直持续着。
那便是真正无可救药的——
零崎一贼。
是的。
结果还是这么一回事。
和自己不同的东西。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
决定性的,注定的。
零崎一贼一定是和那个匂宫杂技团制作的世纪大失败作拥有一样的存在,一样的特性——
「——啊」
用长刀的前端把匕首挡飞。
被挡飞的匕首刺进天花板上的房梁中。
长刀顺势转了一圈,回到持刀人肩上。早蕨薙真顾不得重新摆好架势,就以这样的姿势——
「这就是现实喔」
对『零崎』的伊织这样说道。
而伊织则是赤手空拳。刃渡在绑住伊织的时候(虽然这么说,其实本来就是被绑着的),认真地做了身体检查,已经确认了她没有携带其它武器。
「即使你是『杀人』的『天才』——即使你是『这样子』的——即使你是『强的无可救药』的——现在这一刻你是外行人,而我是职业的。这段经验差是不能以才能来弥补的。
「呜,呜呐——」
伊织呻吟着,双眼瞪着薙真。然而被她瞪着的薙真就好像完全不在意似地要求道,「好吗,快点选择吧」
「是被我杀掉还是自杀——请选择。啊,不……」说了一半,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停了下来。「说得更清楚,正确的话就是……对了,从你个人的角度来看,被我杀了当然更『轻松』。况且我也不认为你会懂得自尽的礼法——所以如果选择被我杀掉的话,我会一瞬间砍飞你的脑袋,让你感受不到疼痛。但是——那种情况下你就不在是『普通』的了。不再是『普通的女孩』。我们没有杀过正经人,也就是说,你便成了这边的人。就决定了你是『无可救药』的人。但是——」
「自己死的话就是那边的人,对吧」
伊织闷闷不乐地说道。
薙真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其实你也知道吧?你如果是『普通』人——你的家人就不用死,或者那个同班同学——也不用丢掉性命。啊啊——还有,MindRendell先生。现在,正为了救你而来到森林中的MindRendell先生也差不多快死了吧」
毕竟——对手不是哥哥刃渡。对手是一个不管是身为朋友还是敌人都令人战栗的女人——残活的希望等于零。薙真如果站在双识的立场上,肯定会选择自尽了吧。跟那种女人对抗还不如去死算了。然后,如果薙真站在伊织的立场上——回答也是一样的。
是身为一个正常人死去吧。
还是身为一个非正常人死去。
这种问题——根本不用考虑了吧……?
然而——伊织似乎完全没去思考该选择哪一方,「哎……双识先生,已经到这边来了吗?」
把话题转向别的方向。
「是的——已经,马上就到那边了喔。不管怎么说都是没有意义的。太没意义了。我不能理解这么做的原因」
「——呜呼」
说到这里——伊织一副令人讨厌的样子笑了。
那笑容就好像零崎双识一样。
接着她摆好了架势。
「——虽然刚才在想就这样装酷死去也不错……不过听了那个,又感觉不能那样做了」
「……?」
「我可不是『病弱胆小』的类型——而是『好胜且任性』,『聪明且不听话』的小恶魔的类型喔。虽然对方觉得不管遇到什么都应该『理所当然』地来救我,我也不能乖乖地等着他来救,我可不要这样子」
「你在说些什么?」
「当然是在说『妹妹』的事喽!」
伊织刚怒吼完便朝薙真冲去。
不由分说地朝薙真直奔过去。
薙真不明白这个行动的意义。
不明白这个行动的真意。
没有任何武器——没有任何胜机,朝自己冲来的理由——不,根据,到底是什么?这个行动中到底有什么意义。有把匕首的话还姑且不论——现在的伊织是彻彻底底的赤手空拳。而且,根本就没有攻击的手段嘛。连一线希望也不存在。压倒性的实力差,她也不会没有注意到。不,不计算这些就是『零崎』的作风吗?
——不。
不对,『零崎』就连『草率』也没有。
这些家伙是无可救药的。
既然像现在这样冲过来——有的就只是『必杀』而已。也就是说,一定有某种意义,也就是说,一定有某种理由,也就是说,一定有某种根据——一定有某种杀人手段。
但是与在那幢公寓的时候不同,现在她连叉子都没有。还有别的能当成武器用的吗?绑她的绳子——橡皮带——这些薙真都切断了。那些已经连用来当鞭子也不行了,连用来绞首也不行。
那么,到底,是什么?
不明不白地握着长刀,因为不知道对方的打算,连反应也稍稍变慢了。不能信心十足地行动。伊织已经踏入了范围内。这个距离,要挥刀已经太近了。把长刀反过来,暂时,先用石突——
「……啊」
想起来了。
一开始。
那个高架桥下,双识和伊织接触的时候。
那个时候——伊织击退了零崎双识。令人吃惊的事实,一个女子高中生——把『第二十人的地狱』MindRendell击退了。
以她手上那——尖锐的指甲。
「——咳!」
凭着一瞬间的判断放下大长刀,用手把已经伸到自己面前的伊织的左手腕抓住。同时勉强来得及抓住了另一侧的手腕。那尖锐的手指甲——左边已经到了薙真的颈动脉前,右边已经快碰到了眼球。
「……失策」
如果那时把长刀挥过去的话——不管往哪边挥,与其相反方向的指甲都会刺中薙真吧。不管是右边还是左边——都是致命伤。足够,确实地能让人死去。
「……真是令人讨厌」
这就是——才能。
这就是——零崎。
强的无可救药的人。
「——请放开我!」
伊织利用双手被紧紧抓住这一点,把身体浮到半空中,以手腕为支点,双脚并拢朝薙真腹部踢去。尽管身体很轻,但是加上全部体重的攻击应该不可能没有效果——
然而,外行人和职业毕竟有很大差异。
肌肉的锻炼程度就不同。
纹丝不动的薙真顺势把伊织的双臂扭转过来,按在地板上。由于双手被抓住无法躲避冲击,伊织正面撞向地板。薙真骑在她柔弱的背上,让她动弹不得。
「咕啊!」
伊织嘴里发出像是被踩扁的青蛙一样的叫声。
薙真毫不在意地用脚踩住伊织的左手,然后用双手抓住她的右手。
「这些指甲很危险。指甲养的太长会很危险。我来帮你修剪吧」
用右手固定住伊织的四根手指,把左手的大拇指往那边靠。
同时剥去四枚指甲。
「啊,咕,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在伊织发出惨叫的同时,薙真以熟练的手法把剩下的大拇指指甲也像贴在冰箱上的贴纸一样一下子剥去。然后用同样的手法先把乱闹的右手踩住,接着抓住伊织的左手腕。
「这边的话——一个一个来吗」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不,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住手!请住手——」
无以言表的痛苦向伊织的手指袭来。
食指,小拇指,中指。大拇指,无名指。
一个接着一个。
下一个。
下一个。
下一个。
再下一个。
薙真用与每次作业时传来的惨叫声完全不协调的既谨慎又杂乱的手法把伊织的十枚指甲一枚不剩地剥光。
「啊……啊,啊呜……」
呻吟声中残杂着泪水。那也不奇怪,是理所当然的。指甲被剥下来的痛苦可不是指甲剪得贴到肉的痛感能比的,就是一个大人被剥一枚两枚也肯定会忍不住叫出声来。更何况伊织直到昨天的傍晚还是个女子高中生。生来还是第一次尝到这种痛苦吧。
「啊呜……呜,呜……」
伊织放弃了抵抗。
即使薙真松开了抓住她手腕的手,她也只是无力地垂着头。像死了一样动弹不得。薙真看到伊织这幅样子忍不住哧哧地冷笑起来。
「这样就真地变成赤手空拳了啊。钢琴估计也能弹得很好了。哈哈」
「……请住手……请饶了我吧……」
伊织终于以微弱的声音说道,连发音都模糊不清。「我讨厌痛……哎,哎咕,咕,啊,啊呜……手指……我的手指……对不起……我会道歉的,别在做这么过分的事了……别让我那么痛了……」
「……」
「咕……呜。请住手,请住手,咕,咕……请住手,请住手……好痛啊……啊,啊啊呜」
「——哈,是吧」
薙真伸手把刚才扔掉的长刀用单手捡起来。然后把刀刃凑近伊织的脖子——
然后硬是让伊织握住长刀的刀柄。
「就这样把手往旁边一拉就行了。只要这样你就能死。不用经历这种痛苦——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喔。这是最后的机会,『零崎』——不,『无桐伊织』小姐。来吧——来选择,请决定吧」
伊织呜咽着。
薙真俯视着她。稍有抵抗的话——就会当场把长刀从后面挥过去,像切豆腐一样把伊织的头砍下来吧。
「不好吗。很无聊的喔,会很无聊的喔,你这之后的人生。你已经是一个人了。MindRendell先生不是也这么说了吗?只要遇见人就会杀人,那就是『零崎』。无可救药。永远都是一个人。无可救药的一个人。这样的人生会有什么情趣,会有什么结果?」
「……」
「我和MindRendell先生都已经完全是这边的人了。各自都已经没救了——但是你还来得及。还能在常识的范围内处理呢。能自己来装点自己的临终——应该说是相当自豪的事吧」
这便是薙真对伊织说的最后一句话。
已经无话可说。
没有话可以说了。
在说也没有用。
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就这样——等待时间过去。
可是,不论等多久,伊织还是不停地在呜咽着。虽说是十枚手指甲被剥去,也差不多该到痛觉麻痹的时候了,薙真感到有些不自然,皱起了眉头。
而且仔细看的话——
「呜呼——」
仔细看的话。
「呜呼——呜呼呼」
伊织在笑。
一边笑一边颤抖着。
「呼呼。呜呼,呜呼呼呼呼」
「——有什么好笑的?」
「问我有什么好笑的——当然是因为你很好笑喽!」伊织低着头说道,眼睛里仍然含着泪水。「从刚才开始说的话就很可笑,简直就是乱七八糟嘛——你只是想让我『自己』去死?」
「……」
「也就是说——你希望我选择死而不是去选择当杀人鬼?变成『这样子』,变成这种『无可救药』的人还不如自己去死,简单地说就是这样吧?呜呼呼,真可笑,真可笑,真可笑!真是理想——真是理想主义。而且,还厚着脸皮把这种理想硬推到别人身上,真是令人困扰到了极点。什么狗屁『没救了』——你这家伙只是个吓得屁滚尿流的胆小鬼嘛!」
与其变成杀人鬼还不如去死。
与其脱离常人还不如去死。
这种选择——还真是一本正经,理所当然。
但是早蕨薙真自己——却没有选择。
明明应该有过选择机会的。
自己明明应该有过选择的机会。
通过零崎双识——MindRendell的之后注意到的。『早蕨』既非生来者也非生来物。所以——明明有路可走。
既有选项,又有选择权。
即便只有一点点,也是有过的。
在进入外道之前选择死的机会。
选择逃跑就行了。
就像——妹妹,早蕨弓矢一样。
「无可救药的不是你这家伙嘛!」
伊织抬起头,狠狠地瞪着薙真——怒吼了。
「这么想死的话,自己去死好了!别把死归咎于别人,说什么想死这种天真话的家伙的心情——说什么想要逃避这种天真话的家伙的心情——我才不懂呢!」
「……!」
「我才不会死呢!我才不会逃呢!我就算是一个人,也不会是孤独的,就算是变成『怎样』都会活下去的!决不会自寻短见!决不会逃避现实!我决不会否定,我会肯定一切!我才不会为自己的人生,才能什么的绝望!」
仿佛至今为止的乖巧都是假的,伊织彻底发狂了。难道说刚才那些只是装出『哭泣的样子』?都是『假哭』?难道是乘机恢复体力?伊织不停地敲打着地板,将恢复自由的手脚吧吧嗒吧嗒地煽动者,拼命逃离薙真。伊织以就像要把整个预制装配式小屋摇动的气势疯狂地晃动着。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让薙真也乱了手脚。长刀的刀刃已经从伊织
脖子上移开。现在再一次瞄准目标会非常困难——而且,更严重的是。
伊织的话使薙真勃然大怒。
「你,你,像你这种,小姑娘懂什么!刚刚变成杀人鬼的臭小鬼!连绝望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臭小鬼!你有无意义地杀过没有任何仇怨的女孩吗!你有只顾自己的方便牺牲毫无关系的人吗!等你杀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再来跟我说这些话吧!」
踩住伊织的右臂,抓起手腕。
「不会让你轻松地死掉!我会让你痛上加痛!一点点地把你切碎直到你自己说出『想死』为止!让你一边后悔一边死去!」
说完,把伊织右手腕切了下来。
喊叫声在小屋内回响着。
◆◆
零崎双识的记忆是从牢笼中开始的。
这之前的事,他都不记得了。这之前的自己,他也不记得了。也不清楚自己是否有过去。从情况来判断,自己貌似是不知从哪儿被抱过来的——还有就是,长期以来一直生活在这个牢笼中。
然后,他从这件事中得出结论。
自己是孤身一人。
无可救药的孤身一人。
大概不只是他不认识以前的自己——其他人,包括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的生下他的双亲,还有世间,社会,世界全都不认识。
全都忘了他的存在。
这也难怪。
因为就连自己也不认识。
这个牢笼的所有者也不认识。
虽然看得见他,但并不认识他。
虽然能摸到他,但并不认识他。
谁也——
不认识他。
——啊啊,一定是因为。
我是个无可救药的人。
大概是这样吧。
在这个世上,我是孤身一人。
在这个世上,只有我一个人。
这里没有别的人。
因为——只有我一个人的话。
有没有别人不都一样吗。
自己在与不在也没有任何改变。
什么也不会错离,什么也不会崩溃。
就像是——零。
真是悲伤,自己是零。
——那么,这就够了。
他这样想着。
——既然在和不在都一样的话。
他这样想到。
——让一切都消失吧。
他决定了。
——已经够了。
他放弃了。
然后——零崎双识就觉醒了。
从没有『这之前』这种意义上来讲,零崎双识能说得上是为数不多,极其稀有的种类的——『零崎』吧。他之所以把弟弟——零崎人识当作亲身骨肉一样对待也是基于他自己是这样的出生吧。也难怪零崎双识在本来就相当重视家人的零崎一贼中还被称为变种的家族主义者了。
他高兴得不得了。
『双亲』在自己面前出现时。
来迎接自己的时候。
接受了像自己这样一个人的时候。
真的——高兴得不得了。
自从那时起——
零崎双识不在是孤身一人。
不管在哪里,都不是孤身一人。
不会再是——在和不在都一样。
第一次觉得在这里很好。
有生一来第一次从牢笼中解放出来。
所以他要保护家人。
所以他要爱家人。
所以他要握住家人的手。
所以他要抱紧家人。
所以他很重视家人之间的羁绊。
所以他——
不能在这种地方死掉——
「……原捏他是——『筋肉人』吗?」
「……啊?」
『她』一脸狐疑地发出声音。
双识继续说道。
「……啊啊,『北斗神拳』也有吧。还有『幽游白书』『魁!!男塾』……嗯,『橙路』的堂姐妹也不能排除吧。凭我的知识,大概就知道这些了」
「……你在说什么?你疯了吗?」
在『她』注意到双识很可疑的同时。
「不知道就好」
双识把对方抓住自己脖子的手一下子推开。把正用令人难以置信地微弱的力量抓住自己脖子的那只手推开。瞬间亮出『自杀志愿』,一下子刺入那只手。刀刃并没有被皮肤弹开——
而是,刺了进去。
深深地。
深深地刺入那只手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不是惨叫声,而是夹杂着嗓音的不愉快的声音——不,应该说是夹杂着嗓音的不愉快的声响。
与此同时,双识的视野一下子反转过来。
「不知道的话——你就不是『她』」
反转的并非只有视野——
反转的是世界本身。
就连双识背后的所有景色都变了。
那是一个熟悉的地方。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回过头去——那里有一块红布。
死色深红的布。
一块被钉子钉在树干上的红布。
就是——一开始的地方。
「呜呼呼——我还真是彻底地被混淆了呢,真是太丢脸了。中途才突然想起来呢——这次这件事『诅咒名』也插了一脚」
说完便转过头去。
当然,那里并没有『她』。
取而代之——有一个六十出头的老婆婆手上流着血站在那里。虽然身上穿着红色的衣服,但是那副落魄的样子让人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威慑感。
『她』的身影压根就不存在。
一边用另一侧的手按住受伤的手臂,一边用双眸注视着双识。
双识完全不把那样的视线当回事,轻轻耸了耸肩,继续说道。
「掌控『恐惧』的操想术专门集团『时宫』——就算我的名字是双识,也做得太完美了。即使是经验丰富的我,和『催眠』系,『洗脑』系的本人交锋还是第一次呢。完全被骗了」
「……」
老婆婆沉默着继续盯着双识。
「提供给早蕨『操纵人偶』也是你干的好事吧,这位老人家。这个『结界』也是为此所设的吧,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适度的无刺激的单调的作业能让人陷入催眠状态。人们称之为『感觉隔离性幻觉』。缺乏适度刺激的单调作业——就比如盯着眼前晃动的钟摆,反复把行李从这边移到那边,在不论到哪里风景都一样的树林中走动。
「该说是扫兴吗,说实话我是有点失望,不过,哎呀呀——你还真是把单纯的事搅和得很棘手呢,真是的」
「为什么——会知道」
老婆婆用嘶哑的声音问道。双识则是「呜呼呼」地笑道,「很简单啊」。
「真是漂亮的手法。虽然很卑鄙,不过也未尝不是一个好方法。红色的布——让我看这块死色深红的布,首先给我『她』的印象。趁这个时机使用家传的『操想术』,接下来就只要等着我死在幻觉中就行了。让人想起『忘不了』的对手,那还真是赢不了呢。不过冷静地想一想,又不是漫画情节,就算是『她』也不可能单手把树砍倒。就算是『她』也不可能连刀都刺不伤。呜呼呼,不过『割裂地球』倒是不错呢」
「……」
「最初的不协调感是——这块布」
双识指着那块闪耀的布。
「如果那是真的『她』——不可能会用这种手段让对手回头。如果是为了从对手背后出现的手段,不,不能说是手段,应该是演出吧,如果是为了从背后出现的演出的话——还有更好的方式喔。毋庸置疑,是『她』的话,肯定会选择这样的演出。用雕刻刀什么的,在树干上刻上『回头必死』之类的文字,然后在背后等待——一定是这样的演出吧」
「你,你在说什么……?」
「所以说了,你听不懂我的话就是你是冒牌货的铁证喔。不要以为所有东西都会有解释,这毕竟不是推理小说。要假扮的话,要把对方情况调查清楚到极限,老人家。也罢,能这么了解『她』的人应该不多吧。毕竟『她』有像是一种禁忌一般的地方。这一点,看来我是跟上『她』了。不,大概也没跟得上吧?也是因为那个所以才被逼到那种地步。哎呀,被逼得好惨,被逼得好惨。没想过会被逼到那种地步。想到我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与『她』的邂逅能够实现确实让我失去了冷静,不过现在这个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话说老人家,那样的名作都不知道,身为一个日本人真是全世界的败者啊。啊啊,这么说来好像有听说过。有个假扮成『她』来赚小钱的差劲的『时宫』什么的。那也是你干的吗?」
老婆婆往后退了一步,双识却毫无顾忌地继续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不愧是专家,称得上是与『匂宫』相对的『时宫』呢。操想的情景本身非常精彩。我自己产生的幻觉,不,虽说是幻觉——『她』的确是『最强』。—
—不过,有一处破绽。就像刚才说的——『她』是『她』的话——一开始那块布就太不自然了。那是在陷入催眠术之前的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对方设置的不是『圈套』也不是『策略』——而是『术』。双识华丽地陷入了『术』中。一直以为对方是『早蕨』而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一手,这无疑是双识的失误。
「但是,一旦注意到了破绽事情就好办了。『她』自己露出了马脚。为了『妹妹』而拼上性命像傻瓜一样——『她』说了这样的话吧」
双识摇了摇头。
「『她』不会说这种话。我虽然『惧怕』『她』——但也同时『尊敬』,『敬爱』她,因为『她』是唯一一个比我们零崎更『重视家人』的。『她』和我们有着一样的主义思想却单凭一个人与世界为敌。如此可怕,如此强大的人物找不到第二个了吧?所以我是『她』的崇拜者。虽然没到跟踪狂的地步,但也能算的上是狂热者了。因此我能确信。同时也想起来了喔,那个令人作呕的臭『时宫』!」
最后,双识怒吼着,扔出『自杀志愿』。『自杀志愿』一直线地飞过去,命中正想逃走的老婆婆的左颈部,贯穿后将其固定到背后的树上。
「咿,咿——」
老婆婆的表情因恐惧而扭曲着。
「等,等等。别杀我。不要杀我。我只是被别人雇来的。『早蕨』的人出钱雇我来的。别杀我,别杀我——」
双识面对这样的老婆婆只是用鼻子哼笑了一下。
「掌控恐惧,操纵意识的『时宫』——露出这种表情真是太讽刺了。真是狼狈不堪啊,太可怜了。我可没做过什么要让你用这种眼神看我的事。我也没做过要让你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的事。『时宫』虽有一身好本事我却完全不想和你们这种人和睦相处。你不用说,肯定是『不合格』?『早蕨』想必也是非常痛苦地决定的吧,和你们这群令人作呕的『诅咒名』联手——」
一步一步逼近无处可逃的老婆婆。
老婆婆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恐惧,而是更接近笑容了。
已经——只有笑的份了。
「喂,喂——咿,咿咿,你,你。想要杀掉这样一个老人吗,而且还是女人?不会吧」
「竟敢破坏『她』的形象——虽然我是想这么说。不过该说是幸运还是可惜呢,你完全没成功,所以在这里让我引用一次我亲爱的弟弟的台词这件事就算一笔勾销吧」
双识把『自杀志愿』从老婆婆的腿上拔出来,像是为了甩掉血迹般地转动了一下。
然后笑眯眯地说道。
「男女老少,皆不留情」
(时宫时计——冒牌货测验·不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