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话早蕨刃渡(2)
哥哥。
我搞不懂哥哥。
哥哥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总是——这样简单地。
总是——这样观察着。
总是——这样闭口不谈关键的事。
什么也不告诉我。
什么也不跟我说。
阴险。
使坏。
不是人。
我们——明明是兄弟。
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这个世上仅有三人的兄妹。
你会珍惜我吗?
你会重视我吗?
我想肯定——不会吧。
我一直——都是哥哥们的累赘。
和你们在一起只能是累赘。
躲到远处去偷偷地拉起弓箭。
注入感情射出去。
我——真的很焦急。
不能在哥哥的身边。
不能和哥哥在一起。
这种时候让我很焦急。
我明明想一直在哥哥的身边。
但是——哥哥却无动于衷。
仿佛我在与不在都一样。
像这样,什么都不说。
像这样,什么都不谈。
总是沉默不语,闭着眼。
我的事,怎样都好吧。
我的事,怎样都好吧。
但是——
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哥哥。
敬仰着这样的哥哥。
喜欢哥哥那冰冷的嘴唇。
喜欢哥哥那紧闭的双唇。
喜欢哥哥那纤细的手臂。
喜欢哥哥那美丽的身体。
拜托了,哥哥。
用那双眼睛瞪我吧。
用那双嘴唇碰触我吧。
用那只手臂夺取我吧。
用那个身体抱我吧。
哥哥。
拜托了——哥哥。
请侵犯我吧。
我想把一切都献给哥哥。
想让哥哥侵犯我。
虽然我知道这很奇怪。
但是没有办法。
已经——没有办法了。
我什么办法也没有。
找别的代替——我可忍受不了。
即使是一样的——
也无法代替。
不是哥哥就不行。
哥哥是无法取代的。
哥哥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
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哥哥。
我们是一个人加上一个人再加上一个人。
不要说三位一体这种漂亮话。
又不能一直在一起。
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终于知道了。
像是被砍伤一样的苦闷。
像是要失去心脏的悲伤。
我终于知道了。
知道了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东西。
知道了世界就是由这种东西组成的。
哥哥一定很强。
哥哥比谁都强。
这一点我很清楚。
敌不过哥哥。
而且哥哥不会改变。
所以搞不懂哥哥。
呐,哥哥。
我们到底是什么?
我们到底是——怎样的人啊。
为什么我们——哥哥们。
我们兄妹会变成这样子呢。
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呢。
呐——哥哥。
请回答我,哥哥。
杀人——到底是怎样的事?
死亡——到底是怎样的事。
呐——哥哥。
请回答我,哥哥。
想逃的话——就这样逃走可以吗?
想死的话——就这样死去可以吗?
我已经想一死了之了。
◆◆
「……切。就算杀了施术者,也不会对『结界』造成任何影响吗」双识坐在树下,一边用力地摆弄着自己的左腕,一边低语道。「看来这像是完全由别的系统构成的『术』的样子。而且——」
右手从左手腕移开,触摸着自己的肋骨。接下来是左脚。慢慢的,就像是要放弃一般地叹了一口气。
「就算是在幻觉中受到破坏的部位,也会这样作为伤害残留下来吗」
一旦大脑感觉到『痛』,即使肉体本身没有异变也会受到影响。『确信』『先入观』『偏见』『催眠』『洗脑』『操想』哪一样都好,哎呀哎呀,我算是服了。
终于,双识用手扶着树干站了起来。用单脚轻轻跳了两下,一边考虑着今后的对策。
「还好……肉体本身没有损伤,之后应该会好起来吧。现在可没有让人轻松的时间,就算再留在这里也不见得有什么办法,而且还在多余的事上浪费了一点时间,得动起来了」
比起肉体上受的伤,精神上的伤则会更快治好。这是双识的想法。心理的新陈代谢不像肉体的新陈代谢难度那么高,忘记了以后就没有问题了。虽然这可以说是和一般的想法完全相反,但是双识凭借自身的经验,对此深信不疑。
「那么——伊织妹妹在哪里呢」
一边拖着受伤的腿一边向森林的深处移动。仍然没有准备要到达的地点。只能说是凭着直觉,坚定地一步一步前进着。虽然无论往哪一边走,所看到的似乎都是一样的景色,但伊织就在这片森林中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还真是没有科学性的话呢」
肯定也好,确信也好。
在这样的时代中究竟在干些什么。虽然薙真那脱离时代的服装是有些可笑,可是不仅仅是『早蕨』,『零崎』和『时宫』也是一样的——每个家伙都是,别说是脱离时代了,甚至可以说是就像异次元的居民一样。
真是可笑。
确信也好什么也好,说实话,自己现在就连伊织妹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说到非正常人,『杀手』和『杀人鬼』的确没有什么不同……」
——……
感觉到了来自背后的杀气。虽然想要一瞬间转过身去,但是由于受伤的左脚,动作没能像想象的那样顺利。摇摇晃晃地站着的同时,将视线投向了身后,那股杀气的主人也并没有要袭击这个状态的双识,只是等着他转过身来。
「——这是,这是」
在那儿的正是早蕨薙真。
日本风的服装旁边伫立着一把大长刀,和式的眼镜外加一头长发。还有胸前——被刃物划伤过的痕迹。
正用锐利的眼神瞪着双识。
感受着从正面袭来的视线,双识有一些迷惑。
这是——不对。
这是与昨晚和双识战斗时完全不同种类的杀气——不对,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
要说具体哪里不同的话——
「看样子『觉悟』有所不同了——早蕨薙真君」双识吞下了如此不安的感觉,对方似乎没有察觉到他受伤的事,真是讽刺的气氛。「怎么了?昨天那么难看的逃走了,现在应该没有颜面再来找我报仇了吧?我想胜负已经很明显分出来了」
身为『胜者』的『从容』。
现在该要依靠的武器只有那个了。老实说——现在,左半身已经有好几处部位不能动了,真想避免与薙真互相厮杀。如果伊织在这里,为了救她而必须战斗,尚且说得过去,现在还没有到需要胡来到那种程度的状况。与此相比,还是争取一点时间,等待体力恢复为好。
可是。
「——关于你的妹妹」,他似乎不理会双识,将长刀摆好了架势。「那个——是叫伊织对吧?」
「……啊啊,没错」
「我把她杀了」
说得如此直白。
双识的表情并未改变。
虽然没有改变,但那也只是他拼尽全力强忍着而已。
「到底……是怎么回事?薙真君」就连提问的声音都变得软弱无力。
「『妹妹』——不是你们用来牵制我的人质吗?」
「哥哥确实是这么打算的——杀她是我擅自决定的喔」一边缩小着与双识的距离一边说道。「哈。该不会杀个杀人鬼还会被抱怨,没有这么愚蠢的事吧?」
「……为什么,要杀了她」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完全觉醒的眼神。就像要舍弃一切的样子。所有的疑问都得到了解答,就像没有任何迷惑和烦恼的样子,觉醒的眼神。
「正因为我是个『杀手』才这么决定的」
「……是吗」
双识静静地低着头。
愤怒——与之相比,更像是掺杂着绝望﹑悲伤﹑痛苦的表情。
「你好像放弃了什么啊——可惜。非常,可惜。好不容易得到的『合格』——真是太可惜,太遗憾了」然后举起了『自杀志愿』。「那么——也请让我完成作为『杀人鬼』的本分」
「求之不得」
那边的话还没说完,这边就已经冲上去了。脚下连站立都不稳再加上一手一脚不能用,那样的话,要是被拉进长期战的话就麻烦了。虽然不是和刚才的『她』的决斗,这次真的是孤注一掷,必须在一击中分出胜负
。幸好对方也是『干劲』十足——『觉悟』满满的样子,这次不用担心他会逃走了。尽情的厮杀吧。
——在一瞬间决出胜负。
关键就在双识能否进入薙刀的范围内——仅此一点而已。对方已经不会再用像上次那样的突击了,现在的攻击只有斩击。如果进的了斩击的范围内一切就结束,进不了也一样结束。
结束就在眼前。
『自杀自愿』再次在手中转了起来。
薙刀的斩击——还离得很远。
双识利用他的长脚,把两人之间的距离从长刀的攻击范围缩小到大剪刀的攻击范围。很好,就从这里开始。现在的一击就要命中喉咙。虽然在这种距离下,还能用下端的柄部使出棒术或杖术作为长刀的攻击——但那已经无法躲避了。攻击的部位只要不是刀刃的话,应该不会造成致命伤。这种时候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只是肋骨断个一根两根﹑三根的话,我就吃下你这招。MindRendell的肋骨,就作为送给妹妹的礼物好了。
「——刀刃!」
腹部有冰冷的感觉在游走。
『自杀自愿』的手停住了。
「……哎?」
腹部的右侧——有刃物通过。
所谓的日本刀的刀身。
哪里也没有薙刀的影子。近在身边的那个东西被扔了下来,隐藏着尖锐冰冷的刀刃的封装就像刀鞘一样扔了下来。
「捉住了」
薙真说道。
不对——不是薙真。
「里面——里面还藏着刀……吗?」
双识慢慢地滑倒。
就在这时,看到了对手胸口的伤痕。那是——虽然样子很华丽,但是这个伤痕相当的浅。这样的东西,不是『自杀志愿』的伤痕。
「你——你是」
「名字是,早蕨刃渡」非常冷静的声音,非常冷静的视线,对手抽出了刀。「——就是你所说的薙真的哥哥。我们是俗话所说的同卵双胞胎」
然后嘭地甩掉刀上的血,和双识保持着一定距离。双识慢慢地开始溃败,用背靠在后面的树上支撑住了身体。他就像非常惊愕一样,一副无法相信现在这个状况的表情——看着刃渡。
然后,终于「呜呼呼」无力地笑了起来。
「『双胞胎替换的策略吗』——现在还用这种诡计可是会让人生气的喔,刃渡君」
怪不得——『觉悟』不一样了。这种东西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一样的话反而让人觉得奇怪。双胞胎的话,当然从容貌到声音都是一样的,虽说服装和伤口也可以弄得一样——但是细小的举止和感觉是无法模仿的。
「现在我更加了解了。越是陈旧的东西就越有效果这句话的含义」
「——那种背离时代的装束,也都是为了促进我的『确信』——『先入观』的产物。不是因为兴趣才这么做的吧……」伤口处的血不停地涌了出来。双识将『自杀自愿』放在身边,用手按住患部强行止血。「平时大多数时间是『哥哥』,用与那种背离时代的装束完全相反的装束包住身体吗?可以说是一种伪装吧」
「没错」。
刃渡没有再多说什么。解开了扎在身后的头发,并从怀里取出了一顶印有骷髅图案的棒球帽,把长发收到帽子中。
「要说最后的手段也可以,最后的王牌也可以。这样的手段,如果对手不是你就不会用」
「……『时宫』的婆婆就是一个不错的先兆呢」双识苦笑着「『掉包』的两段重叠。没想到你还会再来杀我。真是精彩,真是精彩啊」
「……?」
似乎是看不惯双识明明受了重伤,还一副从容的样子,刃渡皱紧了眉头。
「不过还真是——不修边幅呢,刃渡君,不,是『早蕨』先生。使用『操纵人偶』,又用『人质』威胁,还依靠『时宫』的协助,最后还要暗算。要是你的先祖知道了一定会叹息吧」
「如果你要对我扯些卑鄙、姑息之类的话,我可要反驳你太不合理了。毕竟我们本来就是要上演一场厮杀的戏。如果你要擅自指定你的规则,我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我可不会这么说。我刚才也说过了吧——很精彩」双识依旧保持着笑容。
「竟然还有一把刀,真让我吃惊。中距离的武器里还夹着把近战用的刀,这想法真不错呢。然后挑衅也不错呢——说什么『妹妹』被杀了」
「不好意思,那可是事实喔」刃渡清楚地说道。「恐怕,现在我弟弟正在处理善后呢。我没听他说会停手。我推测是不是和你打斗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你觉得呢」
「那么——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呢?」双识忍着疼痛的身体,勉强的耸了耸肩。「话说回来,刃渡君。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要求我饶命还是算了吧」
「怎么会呢。这边里面的口袋里放着香烟,能帮我取出来让我吸一根吗?我左手动不了了,右手如你所见,如果不按着伤口的话,会因出血量过多死掉的」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并没有什么企图。只是,刚才一根没吸完……想在死前再吸一根而已」像是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了一样,双识补充道。「慢着,如果你想给我致命一击的话还是免了吧。看看这个伤,确实连肝脏都刺到了。怎么看这都是的的确确的致命伤了吧。你也没有必要冒着风险再靠近我,受伤的野兽可是很危险的。你就看着我慢慢死去吧。这可是胜者的特权」
「……还真搞不懂呢」越来越感到疑惑的刃渡说道。「我在问你一次,你到底有什么企图。虽说是致命伤,但也不是让你瞬间死掉的伤,应该还可以战斗的。为什么要放下那个大剪刀」
「我是不会去无谓地厮杀的喔」
双识说道。
似乎有些累的感觉。
似乎有凋零的感觉。
似乎有些,安心的感觉。
「虽然你可能不相信……我真的,不想去杀人。——杀人什么的说什么也不干」
「……这可不像是杀人鬼所说的话。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杀人鬼,是出自号称『零崎』的『二十人的地狱』,MindRendell先生口中的话」
「是的,就算在零崎之中,我也是相当特殊的一种人……但是请让我对你表示感谢。谢谢了,早蕨刃渡君。不顾自己的安危,用尽各种手段想要杀我——」
「——谢谢你杀了我」
这样一来——终于,我也可以轻松了。
双识的脸上浮现出发自心底的安心的表情,刃渡面对这样的双识感到有些不快,用如同看到令人恶心的东西一样的视线注视着双识。那种视线已经很难说是冰冷的,那是毫不掩饰生理上的厌恶的眼神。
事实上,对刃渡是不会明白的吧,仿佛渴求着死亡的双识的话中真意。要说是接近死亡的败者的不服输,这也太大费周章了吧。
「多么丑陋,多么糟糕。我可不是想让你带着如此安稳的表情死去——所以出其不意的攻击你的」
「呜呼呼。你想让我带着悔恨死去吗?不过很可惜——这就是『零崎』和『匂宫』的差别」双识说道。不顾说话时口中渗出的血液继续说道。「或者应该说正是因为你用了这种手段我才能『安稳』——我的家族是不可能被这样的胆小鬼打败的」
「————!」
双识笑了起来。
「要是和像『她』那样的怪物为敌的话,无论如何都要拼命活下去——要是像你这种程度的话,『零崎』中的『任何人』都能轻松战胜你。对了,你说我『妹妹』要被薙真君杀了是吧?那是不可能的。夸大妄想也该适可而止。会被像你这样的胆小鬼的弟弟杀死的人——就不是我的『妹妹』了」
「——够了」
刃渡说完,就盘腿坐了下来。和双识保持着大约三米的距离,双方都不在对方武器的攻击范围内。保持着这样的距离和双识对峙着。
「那样的话,给你致命一击的事——就让给我弟弟薙真来做吧。那家伙对于『零崎』可是恨之入骨——因为薙真对于弓矢的执着心可是非同寻常的。不过,那要以你到那时还活着为前提。要是让我看到你有多余的动作,我就立刻杀了你」
「可以的话,就让我这样安心的死去吧——可是等会儿会来这里的是我『妹妹』,没关系吗」
双识说道。
刃渡沉默不语。
左手腕不能动了,右手腕不能用了。
左脚不能动了,右脚的话——
——不行啊。
双识清楚,靠一只脚再怎么样也不是刃渡的对手。对方似乎也想了许多策略的样子,就算不这么做,对于刃渡的话,就算双识在万全的状态下,也会陷入苦战,会是场势均力敌的战斗吧。地利,人质的有无,即使把这些都排除在外,刃渡还是有相当的本事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不管有多少『策略』,也不可能像这样干净利落地取得胜利。
即使这样他还是玩弄这么多策略是因为——
『零崎』是集团啊。
对方被逼得走头无
路了。
这里还有可以并肩作战的同伴。
这个不同之处。
有能够托付将来——继承我的意志的家伙们在,还真是件不错的事。
死亡,仿佛不再令人恐惧。
自己就算死了也会后继有人——
一定,不会结束。
「——哎呀哎呀」
双识以刃渡无法听到的低声嘟哝道。
伊织妹妹。
虽然还有很多东西想要教你——但是看来我的人生就到此为止了。
你不要来这儿。
快逃。
我已经——走到尽头了。
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看来他就在这附近,去和我最终还是没能找到的弟弟相会吧,去走别的路吧。弟弟的话不会强行把你拉入『零崎』的。只有可爱这一个优点的小鬼,而且还是让你偏离日常的元凶的可恶小鬼,绝不是个坏人。
伊织妹妹。
你是——希望啊。
不要再杀人了。
「——嘿」
双识脸上浮现出不像自己风格的自嘲的笑容。
「一直很想有个……妹妹呢——」
◇◇
林中有个身影正在奔跑。
「——哈﹑哈﹑哈……」
气都快喘不过来,但是仍然一心一意地在林中奔跑着的身影。就像有明确的目的地,用没有迷惘的脚步,在树木密集的林中拼命的跑着。
「——呜,呜呜……」
脚被潮湿泥泞的地面绊了一下,摔倒了。就像被『时宫』的『结界』封住的这片树林的空气想要阻止身影前进一样。
「——呜呼呼」
一边笑着一边站了起来。
那个身影是早蕨薙真吗?
为了跑到哥哥的身边,为了给零崎双识致命一击而在奔跑的是,长刀手的身影吗?
——不对。
不是这样的。
身影的头部戴着红色的针织帽。
被自己鲜红的血染红的水手服。
右手腕上,手腕的前端已经不存在了。虽然用橡胶细绳一样的东西堵在伤口上来止血,但是止不住的血液还是不断从伤口流出。
另一侧的手也不能说没事,五根手指的指甲全部被剥落了。可是并没有因为手上的疼痛而在颤抖,而是使出了全部力气,紧紧地握着匕首的柄部。
是伊织。
「……呜呼,呜呼呼」
在掸去了粘在裙子上的泥后,又跑了起来。果然没有一点迷惘,就像有明确的目的地一样。
目的地是——
当然,不是树林的外面。
没有去那里的理由。
「呜呼,呜呼,呜呼呼——」
奔跑着。
拖着那个柔弱的身体。
「等着我啊,『哥哥』——」
◆◆
然后,早蕨薙真这边——
在预制装配的小屋内,一个人,仅仅一个人,就像是发呆一样直直地站着。
右肩上的血没完没了地往外流着。不快点止血的话,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的,就算不死,这样下去也会失去意识的吧。
但是他却连动都不动一下。
身边不远处的地上有一只手腕。
那是伊织的手腕。
是他亲自切下的,伊织的手腕。
「……」
切断的瞬间,她发出了惨叫声,就像发狂了一样,在薙真旁边暴走了。手腕前面都没了,这是当然会有的反应。虽然看到了伊织痛苦的样子,可是薙真心里的愤恨却没有减少。完全无法平息下来。完全没有满足。远远没有要停手的感觉。薙真端正了一下身体,正当他准备将伊织另一侧的手腕也砍下来的时候——
锋利的物体从天而降。
「……」
正确的说是刺在天井的梁上的匕首。
这把匕首是伊织从薙真那里得到的,后来被薙刀打飞到上面去的。
本来应该是深深地刺在梁上的——可是伊织用她的手﹑脚﹑身体,总之尽一切可能拼命的挣扎,使小屋产生晃动——结果匕首就从梁上掉了下来,似乎是这么一回事。
然后,这把刀刺入了薙真的肩部。
可以想像肩部的肌肉截断裂开的样子。
「——难以置信的『幸运』啊」
薙真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幸运。『那是』就和自己上次在公寓的屋顶上,和双识战斗时『逃走』一样,并不是什么幸运。
这是在穷途末路的极限状态中残存下来的『资格』。
这是伊织该有的。
与薙真相比更多的资格。
她是被选上的。对于没有选择权和决定权的她——那也可以说是,被选上或被决定的,这样的意思。
「——然后『零崎』」
虽然看起来像是伊织无法忍耐指甲被剥去的疼痛和绝望的状况,进而像暴走一样——可是甚至是这样的行动也是『杀人』的手段。
可恶。
可恶。
可恶。
已经,对付不了了。她——比MindRendell更加棘手。在那个高架桥下击退MindRendell的——并不是她的指甲。
是那种存在。
是那种才能。
「见识到了那样的『才能』——确实我的程度只能说是『不合格』」
嘟哝了半天终于开始行动的薙真。
右手动不来了,看来筋腱啊,神经啊,都被成排的切断了。看来右手不能再用了。算了,跟『杀人鬼』﹑『零崎』为敌,光是能存活下来就已经是侥幸了。
拾起落在地上的长刀。
这家伙跟随了我很多年了,某种意义上说,已经超过了兄妹的关系。怎么可以在这里放手呢。但是这只手,已经不能再干『杀手』这个职业了。
这么想着,不可思议地有一种清爽的感觉。
真的可以不用再杀人了吗。
对啊,我和『零崎』是不一样的。
和伊织或是双识都不一样。
只是想死的话死了就好了——不想杀人的话不杀就好了。
仅此而已的事。
仅此而已的事。
「呐,弓矢——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正当他有些哀伤地叹息的时候。
吱呀的一声,小屋的门打开了。
是谁啊,一边问着一边转过身来。
难道是伊织回来了吗。
还是MindRendell吗。
也有可能是两个人一起来了。
不对,是将那两人打败的哥哥,早蕨刃渡吗?
「……呦」
——不是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一身奇妙的打扮的,少年。
身高并不高,将长长的染过色的头发绑在身后,仔细一看,耳朵上戴着三个耳环,用手机上的吊带装饰在上面。与此相比,比什么都来的吸引眼球的是,隐藏在时尚的太阳眼镜下,脸上的——不祥的刺青。
「有些迷路了,可以的话想请教一下——不过,可不是叫你给我讲什么人生的大道理」
说着,脸上刺着刺青的少年「哈哈」地笑了起来。
但是薙真对于这样的玩笑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左手更用力地握住了长刀。
这家伙是。这个男人是。
是——『零崎』。
「其实我正在寻找哥哥,根据目击者的证言,大概是在这片树林之中吧。真是让人容易迷路的树林呢,真让我为难啊——啊,难道说你也迷路了吗?还是说,这个伤是,摔伤的吗?血都流出来了,让我帮你看看吧。我可是很擅长止血的。」
脸上刺青的少年一脸轻松地说道。
到刚才为止的平静的气氛不可思议般地瞬间消失殆尽。不断涌出的杀意。蠢蠢欲动的杀意,躁动不安的杀意。就像自己也变成了『零崎』——猛然涌出的,无法停止的杀意。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零崎崎崎崎崎崎……」
接着猛冲了上去。
单手挥舞着那把大长刀——薙真向脸上刺青的少年冲了过去。两者之间的距离小于三米。距离再缩短一米的话,刺青少年就在薙真的攻击范围内了。
杀。杀。杀。
杀!
「……真是危险呢」
这么说着,刺青的少年并未动一下。至少,看上去像是没有动。
但是薙真却。
刚移动了十厘米就停住了。
不对,正确地说并没有停住。
被切断的头,被切断的左手,被切断的右手,被切断的胸部,被切断的左脚,被切断的右脚,被切断的右手的五指,握着长刀的左边的五指也,根据惯性定律,并没有马上停下来。
只是生命已经停止了。
在脸上刺青的少年面前,一个一个地,有秩序地,早蕨薙真的身体部件掉落了下来。
「不好意思啊。把你杀了耶,杂鱼先生」
就像没有任何事发生一样,少年俯视
着他。
「真是杰作的家伙啊。这个……叫做『曲弦线』吧」仔细看的话,刺青少年周围一闪一闪的,就像布满了线一样发着光。「如果我来用的话,射程距离大概在三米左右吧……厉害的家伙的话有十米甚至二十米的样子吧」
然后,脸上刺青的少年在那里,注意到掉落的身体部件中多了一只手腕。一共捡到了三个手腕,看来这像是别人的东西,一个还留在身上,还有个掉了。
「嗯……?女人的……右手腕,吧」
刺青少年好像很感兴趣似地注视着这个手腕,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这只手腕上指甲一枚都没了,同时还确认了散落在床边的十枚指甲。
「那么,就是那样吗。看这个拿长刀的小哥的肩部的伤,像是战斗过的痕迹。虽然手腕被砍断,但还是勉强获得胜利的『女人』……和我擦身而过,从这里逃走了?」
刺青少年一边歪着脑袋像是发牢骚似的嘟哝着,一边以一副随意的态度将那个手腕放进背心的口袋里。
「可是刚获得『胜利』,有理由需要马上逃走吗?嗯……不对,不一定是『逃走』。也就是说,对那个女人而言,这个小哥并不是『终结』——还有『必须战胜』的对象吗?或者是——还有『必须要去救』的对象吗……?」
脸上刺青的少年哼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有血的气味的地方就有大哥。我再不快一点的话——就要被那个『杀鬼人』追上了。那么,快点行动吧」
看来这是这只手腕的主人的东西,刺青少年沿着等间距地落在地面的血痕,向着门的方向走去。
刚走出小屋,似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转回身去,然后向着散落在床边的拿长刀的男人被分解的尸体望去。
歪斜着脑袋说道。
「突然叫喊着我的名字,冲上来杀我,从这点来看,似乎知道我的事情的啊……可是,是谁啊,这家伙?」
(早蕨薙真――不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