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零崎人识的人间关系之与戏言玩家的关系 第四章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力量。其中权力这个词是最搞不懂吧,真想搞清楚它是以什么形式存在的,到底拥有怎样的意义。”

“正是因为有社会,才会有各种权力机构啊,如果没人来支配的话,不久只剩一群人乱插队了嘛。”

“但是如果真要排列的话,这种有点乱的顺序才是社会的本来形态不对么。社会进步就需要一点点的混沌嘛。”

“连这般混沌都能支配那才是正的权力,才是所谓的权力者。不管是横排还是竖排,或是横排与竖排的交错点都被权力者所支配着,换句话说就像是在玩填字游戏一样。”

“说是游戏有点过分了吧,不过填字的感觉倒是真的。”

“这倒也是。”

“就算权力真实存在,我也并不觉得权力者真实存在。”

“你的意思是说,就算权力是存在的也没有这样的权利?”

“对。”

“嗯,确实,比起暴力来说,权力这种说法是有点暧昧模糊。”

“不过对于暴力我也是同样的想法哦。所以你的这种比法,我无法认同。”

虽然佐佐沙咲在八年前也对名侦探不感冒,换个说法吧,佐佐沙咲事实上是对于那些在侦探小说里出现的JC机构,果然是,真是非常的,非常的不感冒。

虽然她选择当JC完全是因为追求稳定性,但也并不是说除了这个就没有其他的动机了——当然了,和作为公务员所追求的那种安定,那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

沙咲肯定不是因为憧憬才成为JC的。

而且在大多数的场合,侦探小说中的JC确实被描写的不怎么样——多数的戏份都是为了衬托配合名侦探才登场出现的。

而且还不是什么助手。

大多是那种犬齿小人的形象。

(或者说——权力者都手下的犬一样)

税金小偷。

被安上暴力且无能的形象,而且很残酷的是,侦探小说中的JC还经常抓错人——毫无信用感可言的样子。

连问路,找寻失物这种事似乎都做不好。

(憧憬那样的职业是不可能的)

(想去感兴趣也不可能)

完全不感冒的记忆。

然而在以侦探为主角的书里,JC机构又必然会被描写成没品又很逊的样子,像是能让人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作者的恶意。

搞什么啊。

实际上,沙咲大学毕业后,被编入JC组织后更是坚定了这种想法——JC到底是给世人留下了什么印象才会被描写成这样呢。

“反过来说,就是因为JC机构在现实中太过强大坚固——所以在编造的故事里,只有把JC组织弱化,才能衬托出作为主角的名侦探吧,这就像是身体内的晴雨表吧。”

同僚的斑鸠像是很了解似地这么说,虽然他说的确实有道理,不过这理由也让人感到太过牵强随意了。

有点让人无法认同。

不过说起来,这或许也是沙咲对于名侦探不感冒的理由之一吧——为了显示自己的强大而故意压缩他人的强度,这种所谓的强根本算不上真正的强。

不是吗?

还是说,是自己对编出来的故事太当真了?

不喜欢侦探小说,不去看不就好了么。

(嘛,估计不是这问题)

连问题都谈不上。

这么想着的沙咲此刻正在进行巡逻。

对名侦探不感冒却爱读侦探小说的沙咲,八年前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事实上是这样的人。

八年前。

她还很年轻。

当然现在也并不老。

只是那时,她还相当的年轻。

虽然很少,但是侦探小说里确实还是有一些同时拥有着名侦探称号的JC的——某某警部或者某某副警部——或者是巡查,总监。职务千差万别,但是以他们为主角的侦探小说,是有的。

虽然比起单纯的名侦探,描写他们的部分相对的不是那么具有赞美性,或者说并不是特别受到待见。

鞋底沾满臭泥这种描写,虽然现在很少有人这么写了,不过确实还是有的,但是这种描写,用在JC身上总是有一股讽刺意义,比起名侦探来,真是犹如云泥之别。

比起说泥臭。

不如说人臭。

比如说受上司压力和人情而缩手缩脚的这种情况,名侦探肯定不会碰到。

名侦探绝不会被人间关系所羁绊。

名JC却被人间关系绑得死死的。

就是这么一回事。

(嘛,虽然现实里没有名侦探,但是刑事JC确实是有的。)

和现实相同,这对现实中的一方是一种重负,虽然没仔细分析过——却理所应当地这么认为。

从各种观点来看,把“强大且巨大”的JC组织描写的和名侦探一样完美,读者肯定不买账——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名侦探)

(因为名侦探总是单枪匹马,仅此而已)

也就是因为他们不属于社会的金字塔,这样才有魅力——不会引起反感。

可以安心地喜欢他们。

一般是这样。

所以说,对于名JC不感冒,在感觉上也是正常的——对权力者的手下动心,作为时机来说太过危险了。

这种崇拜,会引起对权力机构的暴走——不夸张地说,人类的历史就是在这种暴走的循环之中前行。

(所以)

(我们才是被讨厌的角色)

不是很肮脏的角色,而是注定肮脏的角色。

做不了配角——只能做丑角。

只是沙咲也并不是为了当正义的伙伴才成为JC的——为了追求安全性才当JC的沙咲,事实上没资格谈这个。

没错。

沙咲的动机不是正义。

而是社会正义。

不是为别人,而是为了自己——佐佐沙咲才,每天都坚守在这个岗位上。

先把这些抛在一边,让时间来到五月十五日的星期天。

沙咲和搭档结伴,在千本中立卖场联系好,准备对像是废宅般的,古董般的公寓,进行搜查。

今天早上才发现的尸体,一起床就得去调查对起杀人事件。

杀人事件。

以防万一先说一声,这并不是现在正在进行时的京都连续拦路杀人魔事件。而是其他的案子。

只是普通的——杀人事件。

本来杀人事件本身就是不普通的,但是在轰动世间的京都连续拦路杀人魔事件面前,这种杀人事件也变得普通了。

大学女生被绞杀的——事件。

(没什么意义)

(和连续杀人魔的杀人手法比起来,毫无意义。)

说好听一点——这很凄惨。

难听一点——这很残酷。

被分割成原形都认不出来的大解体——还是被绳子绞杀,都只是千千万万的被害者中的一个,都是一条性命。

还真像是过去的JC局里面会说的台词。

事件不分大小。

(JC局)

(有名演员坐阵,效果当然比小说好多了)

这样的话干脆把侦探小说里的名JC全部弄到轻小说里算了,职业的插画师这么一画,大家都会爱上他。

也是一种提高。

(嘛,虽然这么讲)

(人员不足——确实可以肯定)

不管是在现场的还是在开会的,JC内部人员的状况基本上就是人人忙——所以说不管这个事件是大是小,能分配的警力确实所剩无几,全部都是京都连续拦路杀人魔,京都连续拦路杀人魔。就连沙咲,也是昨天从连续拦路杀人魔案件里分配出来的。

(还真是松了一口气啊,我)

(可以不用和像是怪物一样的杀人魔纠缠了)

可恨地。

虽然都是罪恶滔天的犯罪者——但是杀了一群人的罪犯和杀了一个人的罪犯,其凶恶度肯定不可同日而语。

事无大小,

但犯罪有大小。

(不过不管怎么说)

(杀了一个女孩子——绝对不是什么轻罪。)

总之由于京都连续拦路杀人魔事件闹得太过大了,果然对于这种普通的杀人案件,在有些有的没的的地方确实肯定会受到不同的待遇——报纸电视自然不说,连案件的担当者沙咲自己都会多多少少这么认为。

会,这么认为。

不只是头条新闻才算新闻。

不能在这点上误会。

(话说这下都)

(已经到达了那个古董公寓了)

千本中心卖场。

连小胡同都算不上的——在建筑和建筑之间的,小到不能再小,里到不能再里的地方——就好像是漫布全京都城,都找不到这样的鬼地方。

连算不算违章建筑都不清楚的沙咲即将调查的,是被害女子大学生的朋友,他应该是住在这里的。

这个人,被认为是和被害者最后接触的人。

(说的更明白的话)

(就是嫌疑犯)

发生杀人事件后第一个被怀疑的肯定是第一发现者,这不光是侦探小说的铁则。同理,怀疑最后和被害者接触的人也异曲同工。

不过,现在唯一明白的就是,被害者的女大学生昨天生日,因此最后和被害者接触的朋友,不止这一个。

昨晚好像举行了生日派对——沙咲对这个派对的出席者,仔仔细细的调查了一番。

好像是小规模的派对,出席者除了被害者只有四名——已经问过另外三位的话了,所以古董公寓是终点站。

(……虽说是大学生)

(也不用住在这座看着就像是文化遗产一样的屋子里吧)

能摆几件家具呢——特意跑这里来住,只能联想到是出于某种兴趣。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会喜欢住这种地方?)

(当然,带着偏见去对别人采取调查是不好的)

“在干什么呢?”

在公寓的入口,正在和搭档在犹豫该不该进去的时候,就这样被正面搭话了——实在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认真的思考,直到被搭话的时候,完全没有了反应。

对这个穿着甚平的,一股凛然武士风的马尾女性就在身边这一点没了反应——有一种被木刀正中额头的感觉。

当然,她手上并没有携带木刀竹刀。

“在问你们,干什么呢。”

“啊,我……”

被这样木讷的口调讯问,沙咲非常努力地想表现出没有动摇的样子。

(从公寓里面出来的?)

(也就是说,是住在这个公寓的人?)

“我们是干这个的。”

说着把JC手帐出示。

“……”

对面的反应却是沉默。

与其说是警戒心,不如说是抵触心——不,就是显而易见的抵触。

难道这人在暗地里干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看起来实在不像。

也就是说,是单纯的对权力机构的抵触心吧。

(对JC,不感冒啊)

“原来是”

穿甚平的女人看着JC手册

“干这个的啊。”

这么说道,然后

“那、”

“来这个家有何贵干?”

“……呃,其实是关于某个事件的调查。”

对这种诡异断句和慢半拍的语调,沙咲十分反感,但她还是尽量保持着平静。

而且,虽然还没到正式讯问的场合——不过通过这个机会,反过来作为开始讨论那个被害者朋友的契机倒也不坏。

不过现在这时候,也已经没什么时间详细诉说理由了——重要的是迅速切入那个关于被害者朋友的话题,然后——

(问清楚不在场证据)

(如果这个人和被害者的朋友住在一个公寓的话——也许,能先问出他是否有不在场证明)

她把这个公寓形容成“家”。

如果只是分成一个一个房间那还能理解,如果是集合住宅的话,用这个词来形容的话有点欠妥——也就是说,可以推测出她对这里的成员,可能抱有着比较深的感情。

把其他的居民当作自己的家人。

并不是这么想——而是推理。

(与其说推理)

(不如说胡猜)

就算猜错了也没什么。

侦探小说里面,总会误会推理错了那就是大事情,不被允许的事情——其实推理什么的,错了也没关系。一百次的推理,中个五六回就行了。

即使推理错误了,也算是排除了一种可能性。

不,对于沙咲来说,正是这种错误的推理——这种排除法,才是推理。

“嗯……”

穿着甚平的女子微微点头。

点头。

对于沙咲问的问题——只是这样的反应。

“所以说,您是,怎么认为的呢?”

这个反应太过恶劣,让沙咲不禁催促道,但是她仍是,

“所以,我说了“嗯”啊。”

这么答道。

(啊)

(这个人,有点不妙)

现在才理解的沙咲。

比起那些社会上的人,沙咲见过各种各样本身就好像完全无视物理法则一样的人。

然而这个人——从之前的对话了解到,这个叫做浅野美衣子的女子——她,太过于袒护某些事了。

连一丝暧昧都没有。

没有混杂任何其他感情。

就好像是做着本分的事情。

不该做的事情绝对不做。

完全是单纯到骨髓里面去了——这样说有一种武士的生活方式的感觉,可以用更简单的话形容。

想做就做。

不想做坚决不做。

讨厌的,就是讨厌。

对于他人的请求,没有一丝犹豫——不管你是JC,还是朋友,毫无关系。

大概,能打动浅野的人,不存在。

在的话,也只是家人吧。

“……呃”

就算这么讲,浅野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最后,终于向浅野磨到了那个被害者朋友的房间位置,好像就在隔壁,接下来沙咲将向被害者的朋友讯问不在场证明。

因为墙壁很薄,所以可以判断有没有出门——他昨天深夜回来,好像一直在房间。

(到底可不可信)

从这个木讷表情的浅野嘴里所出来的话,真的不确定——就算她讲的是真话。

(家人的证言,是不能作为证据的)

讲也是没讲——沙咲这么觉得。

这么想着的沙咲姑且先谢过了浅野,然后走向那个公寓。

浅野好像是要出门的样子,看她穿着甚平,沙咲觉得多半是去附近的超市吧。

浅野的甚平的后面写着“达观”两个字。

(……)

(不得了的家伙出现了)

这是她——对于被害者朋友的第一印象。

不,不是第一印象这么肤浅的东西——这已经是佐佐沙咲这个人练就的职业的审美眼,审人眼,类似于生物本能的直觉。

在公寓前遇到浅野美衣子,这种程度的觉悟还是有的——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小街里的人,肯定各种各样的人。

但是,觉悟还是动摇了。

她以为浅野美衣子就是最厉害的一个了——这个公寓的居民,是以她为中心的怪人集团,一开始时这样的一种印象。

但是大错特错。

就算是以浅野为中心,她也不是期中最厉害的那一个。

最厉害的怪人,就是这个,

仿佛是死人眼睛的——十九岁的少年。

那个少年用浑浊的像是剁成泥浆似的墨水染尽的眼珠看向这边——用那双,实在不像是让人觉得有视力的黑曜石般的眼睛看着JC手帐,连沙咲都觉得这仿佛毫无意义,但是她还是,

“我是京都府警搜查一课的佐佐沙咲。”

这样报上姓名。

其实心里面早就想立刻右转回家,洗个澡睡个觉把这件事忘掉。

就好像是路过一场突发的交通事故似的那种说不清的微妙感——为什么我要和这种一看就不是正常人的小孩说话呢?

(为什么……)

(那肯定是因为,我是JC啊)

但是这种情况,还是让少年课的人来解决比较好吧。

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人生,才会变成这种没有生气,没有精神,只是维持着人类身高长相的东西啊。

真想看看他的制作配料表。

“哈啊……你好。”

这样的,还不如没反应的好。少年邀请沙咲他们进屋——就好像完全不在乎他们是JC的样子。

和他比起来,之前浅野的反应真是何等的正常啊——那样的抵触心,仔细想想,对沙咲来说反而只是日常而已。

倒不如说这个少年的反应——真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随便的,敷衍的,不明朗的——也就是,不把我们当一回事,不管我们是JC还是什么。

不管沙咲怎样——不管是警官,还是杀人鬼,是JC机构的人还是犯罪手册上的人,这都没关系,不管给他看的是JC手册还是历史手册,都没任何关系,肯定都会让她进屋的。

换一种说法,这个人并没有在区别人类——不管是自报姓名还是职业,在之后就会立刻和其他的搞混淆。

还不是单纯的混淆——就好像是搅拌混凝土一样的,搅拌均匀。

像是噩梦一样的玩笑,玩笑一样的噩梦。

不,这也不足以说明。

说的极端一点——这个少年。

这个人并不是区分不了人类,而是把人类,当做路边的石子一样。

对比那句“人命是很重要的”的话就是“嗯,大概和那边的石子一样重要吧。”的,那样表情的回答。

与其说会这么回答。

不如说只会这么回答吧。

(最恐怖的是)

(和这样的人只是说了一两句话,就完全把我带入了这样的氛围——不是什么先入为主的程度,而是强行地,强硬地带入)

非常暴力性地。

为什么会把他当成异常者,一下子就理解了。

……本来是完全不应该的。

警官,就应该有着被读者敌视的自觉。拥有着那么大权力的沙咲——是绝对不应该对案件关系者戴有色眼镜来进行判断的。

不应该,不可能。

虽然推理可以错——但是对人不能妄加判断。

因为偏见而造成的冤案倒不是没有——但是沙咲基于自己的伦理观和价值观来说,是把这个当做信条一样,完全不去冒犯。

而这个少年却。

若无其事地,把这个信条踩得粉碎。

踩得让她心焦。

“请坐吧。”

在没什么空间的四叠房间,少年让沙咲他们坐下——而且像是理所当然似的,在杯子里倒上了自来水。

可不是什么营养饮料,就是从自来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管水而已。

到底长着怎样的脑子,才会给客人倒这种水——当然,他们也算不上客人。

虽然这个少年给人以一种,就算是客人也会这么做的感觉。

(与其说对我们这样)

(不如说对谁都会这样吧)

这么想着。

沙咲他们对这杯突然递上来的水完全无视——但是少年对此也是毫无反应。

而且说到底这孩子会对东西有反应么——不清楚。

太过于模糊,让人感到恶心。

(难道……难道说……)

(这个也不是犯人?)

沙咲像是完全没想到这种可能性似的,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

完全没有想到。

在身后的搭档也仿佛有着和沙咲一样的感受——不,是和沙咲一样,基本没有什么感想。

这个少年,甚至都没有值得去怀疑的价值。

然后这就是,结论。

这个少年——根本不会干什么普通的杀人事件。

像这种作为被害者朋友而被牵扯到里面的事件,也肯定是少之又少的。

应该是更加——对,如果是京都连续拦路杀人魔的嫌疑犯的话还差不多——这种小案件,绝对不可能。

绝对不会只演变成这种程度。

只能是杀人鬼——不可能是杀人犯。

肯定是的。

(虽然事无大小)

(——但是事件有正常有异常)

有分界线。

事件不是在现场发生也不是在会议室里——而是在人的脑子里面。

事件,是由人类引起的。

“单刀直入地说吧——江本智惠小姐死了。”

沙咲说道。

“啊,这样啊。”

只是这样,少年回答道。

不管是在听沙咲讲话的时候还是回答沙咲的时候,他都没有停止往杯子里注水的动作。

既然都没了(死了),那怎么不去找呢?

就好像是肯定会这么回答的态度。

想一个人集中精力去分析一下。

在离开古董公寓之后,沙咲和搭档这么说——但其实,想去一个人集中精力好好分析一下什么的,是假话。

只是想一个人静静罢了。

那个少年的毒气仿佛有点渗透进沙咲的体内似的——沙咲最后总算是虚张声势地,尽量把讯问程序一步步地做完,就仿佛是跑了一个全程马拉松似的,全身充满疲劳感。

好像一下子老了三岁。

沙咲自认自己还算是个脑力劳动者,除了什么突发的事件,或者追捕犯人的时候——但是和那些比起来,这次情况的疲劳感要大大的超越它们。

(早知道就不去勉强的把那些做完了)

(因为我得让他觉得我比他强势)

不这样不行。

不管是怎样的异常,怎样脱离常规的人,我怎么能去害怕一个比我年轻的小鬼?

总算是度过了。

度过难关。

不过到最后也没从他嘴里套出有关这个女子大学生被绞杀事件的任何线索——但是沙咲现在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受。

虽然沙咲知道这是错觉。

不行不行……

因为有点疲劳才和搭档说自己想一个人一会儿——虽然可能起不到什么恢复效果,但是一个人的话,还是能慢慢地重新振作起自己的精神的。

不然就危险了。

这不是她所追求的那种——安全性。

所以要把自己混乱的精神状态慢慢调整的话那就——

“真是杰作。”

是不行的。

从那里传来的声音,不知道对她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就算是把视点放在八年后,也无法判断。

更何况对当时的她来说,这真是莫名其妙的展开——地点是在京都最繁华的商业街新京极的正中。

为了多少能安定下自己的精神,在棋盘一样的街上走着走着,却偏偏在最最喧嚣的时间里走到了最最喧嚣的地方。

当时受到京都连续拦路杀人魔事件的影响,这里全都配置了机动队员。虽然他们对于沙咲来说是同伴,但是走在这街上总给人一种不安定的感觉。

在这之中。

仿佛完全无视这种喧嚣的气氛,静音效果般的声音——让沙咲听见了。

往那里看去,在那里的是——一个颜面刺青的少年。

也就是——零崎人识。

京都连续拦路杀人魔事件的犯人——也就是杀人鬼,但是这时候,零崎的双手罕见的没配上匕首。

两手空空。

所以沙咲也,不会知道他就是犯人——还不知道这个少年就是到现在为止,已经杀害了八个人的凶恶杀人魔。

不。

本来应该是能了解的。

作为警官,搜查一课的年轻王牌,她看人的眼光是出类拔萃的——在通常的精神状态下,她是不会对杀人鬼看走眼的。

但是——现在,就是现在是,另当别论的。

因为她的精神不单单被麻痹了——而且还是被削弱了的。

那个少年散发出的毒气,甚至模糊了她的双眼。

那个少年的残像,就仿佛还在眼前——所以她,现在就像是带着双重眼镜,这种状态,零崎人识在她眼里,也只是普通的少年罢了。

也就是——不能动弹。

所以,

“想问个路啊,当然也不是要问你什么人生之路什么的啊,咔哈哈。”

所以,被这么轻浮的搭话,也没有任何的盲点,沙咲一点也没有感觉,只是站在那里。

什么夸张的颜面刺青。

还真是时髦啊。

只能这么默然的,想着。

“……问路?”

还是微倾玉首。

沙咲只是像是鹦鹉学舌一样的回答道。

“难道你是,想搭讪?”

对不对并不知道,但是看着这个轻浮的颜面刺青少年给人的感觉,不禁做出了这样的推理——虽然这种推理十有八九是正确的,但是这多多少少也有点自我意识过剩的感觉。

零崎人识这个时候,正在寻找汇合地点——在闹市区无头苍蝇一样地左转右转——也就是真真正正的,迷路了。

“想找个附近的卡拉OK屋。和朋友约好在那里见面,但是不知道在哪啊。虽然都说京都的街道和棋盘一样很好认,但是我感觉是扯谎啊。因为我现在就迷路了啊。”

“……”

“所以,请告诉我路吧……你应该知道的吧。”

“………….”

沙咲疲劳的意识中,还算是听到了零崎的一句两句——但是虽然听进了脑子,却没认知到。

(这样啊)

(我是在被人问路啊,人家在向警察问路啊)

不是什么杀人事件或者搜查。

对面不是什么罪犯啊。

要执行任务——然后保障善良市民的安全啊。

(当然,虽然说了善良的市民)

(但是那个被害者的朋友,那个人肯定不是)

“善良,是什么的反义词啊?”

沙咲,好像并没有觉得自己把这句话讲出来的样子——是零崎人识会读心术,还是她不小心自言自语说出来了,还是说他在对自己表达问路之后的感谢?

“是邪恶的反义词吧,但是比起善良什么的,明显邪恶这些字眼,过于强硬了点啊。”

“那,那个。”

沙咲听得有些晕。

“这世界哪有什么善恶——分什么黑白,明明都是灰色的,普通的。”

零崎继续道。

“你好像在烦恼什么事情的样子——但是烦恼也是没用的,你知道么?世界的运作和你根本没什么关系啊——就算哪天被杀了,人也不能抱怨什么。不管这是怎样的思想,怎样的哲学,只要杀掉解体排列展出示众之后,那就结束了。人类就是那样的——然后鬼也是的啊。”

“鬼也……?”

“是啊,就算是没有善心的杀人鬼,也是有烦恼的事情的,比方说迷路啊还有迷路啊什么的——但烦恼也是,毫无用处的,越去烦恼越是浪费时间。浪费就是伤财啊,杀人犯为什么杀人,因为自己是人。杀人鬼为什么杀人,因为自己是鬼,其实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动机。机动队的大家都辛苦的不得了——但这些警备,也是毫无用处的哟。”

不需要什么名侦探。

不需要什么名警察。

故事的结局肯定充满了人类的丑恶。

零崎人识,这么说道。

“……我可是,警官哟。”

虽然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意思,但总感觉自己被当白痴了——沙咲说实话,有点受伤。

看到对面的颜面刺青一脸不信的笑着,总感觉解释什么的太麻烦了——她干脆直接把警察手册拿出来给他看。

吓吓这种装B小孩,这东西是最有用的。

事实上,真是太有用了——零崎人识“呜哇”一声

然后把两手插进口袋,脚底抹油一下子就跑好远了。

明目张胆的,跑了。

机动队应她的指示,都朝着所指的方向追过去了。

“……?”

看着零崎人识游刃有余地逃跑的样子,沙咲总感觉有种放掉了绝对不能放掉的人的感觉。

如果是错觉那还好。

不,肯定是错觉。

所以无需在意。

(杀人鬼——拦路魔)

(虽然不是我担当的案件——但是果然还是很在意。不过确实如那个颜面刺青的孩子说的那样。)

(我说不定哪天就遇到了那个杀人鬼了。)

我要为了我的安全。

向那个最强的人,很久没联系的那个人取得联络——佐佐沙咲这么想道。

虽然想到的有点迟。

所以就这样,人类最强承包人——哀川润,正式参战京都连续拦路杀人魔事件——虽然只是友情客串。

但其实这部京都连续拦路杀人魔的片子也没有什么主要情节。

只是这样的开始,这样的结束。

从结果论来说,讲极端一点。

这个所谓的京都连续拦路杀人魔事件,并不连续——而是断断续续。

只是很多人,被零崎人识送葬了而已。

在偌大的京都,能真正这么了解到这个事实的,也只有那天在零崎人识赶去的卡拉OK屋等待的那位,住在古董公寓的那位大学生——也就是那位,戏言玩家一个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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